我是簫黎，我發現人間有著各種各樣的人，他們的故事與靈魂深深吸引了我，思索了很久，我才決定動筆這個人生百態的欄目，在這裡，你可以看到他們不一樣的世界。

在我獨自一個人樓梯口望著天空的時候，我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我的歷史老師，每一次下課的時候，他也是這麼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天台邊，手邊還夾著一把點著的煙，午後的光線溫柔地包圍了他彎曲的脊背，我卻品到了一股落寞。

他一直是我敬愛的師長，高中那年，我參加了徵文比賽，題目就叫《師者不離》。他說：“師生的關係或許會很脆弱，也許很久以後，我再也記不住學生的樣子。”我在心裡默默反駁他，不會的，你的學生，會一直記住你。

人生百態第十三期：在高考前一夜，老師笑著說：祝你高考快樂。

初見時，還未自我介紹，我們卻對他印象深刻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如此與眾不同的老師。你有見過還沒有上課就過來擦黑板的老師嗎？還是得用溼布認認真真地擦遍黑板的每個角落。他很瘦弱，可是看起來很高，頭髮已經有些微白。在教室的我們傻眼了，有些惶恐地站了起來。

“老師，要不，要不我們來吧。”一向熱心的Y上前詢問。

“沒關係，你們還不知道我的要求，以後如果你們想幫我的話，有空就幫我把黑板弄乾淨些吧。”他笑呵呵地，很耐心地清了清教臺上的灰塵。

我們一度以為，老師有著嚴重的潔癖症。後來，我們才知道，堯老的呼吸道有些問題，當老師的或多或少都會有些職業病，其中這是一種。我們心疼他的身體，每次他上課，都是很認真地幫他黑板重新擦了一遍。

他從來不用幻燈片講課，對他而言，所有的知識已經在他的腦子裡形成了一個框架，書裡有的，他都有，書裡沒有的，他也有。他習慣在黑板上寫著粉筆字，寫完一個框架，他就低低地咳了幾聲，那些亂飛的粉塵對他而言有些困擾。

我們幾次提議讓他使用電腦講課，老人家笑呵呵地說：“我年紀大了，不會用什麼高科技的東西。寫板書其實有利於我梳理一下框架。”

可我知道，他比誰都愛惜他的教案。他在黑板上寫下那些文字的時候，一直是溫柔地凝視著。

不按常規出牌的人：溫柔的紳士

我的整個高中時代，最溫暖的回憶是他給予給我的。

我永遠無法忘記，午後的光線明晃晃地在黑板上形成亮斑，我努力地挪了挪我的視線，不小心撞上他的視線，我心虛地低下了頭。他似乎停下了粉筆，在全班的注視之下，他走到我的身邊，很認真地看著黑板，似有所悟。

“你是看不到吧？”

我抬起頭，只記得他溫和的目光。我有些慌張地擠出幾個字，“哦。哦，是啊。”我心想：難道老師要把那個門關上。

只聽見他嚴肅地說：“妹啊，我跟你商量一下，門呢，就別關了，不然空氣就不順暢了。這樣，我幫你把桌子挪一挪吧，這樣你又能看見又不會被晒了吧。”

這句話彷彿像是不小心誤入的水花滾進油鍋裡，瞬間全班沸騰。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位不按常規出牌的老師，他只是很耐心地等我回話，我慌亂地點了點頭應是。眼睜睜看著他挪了挪我的桌子，這是我離黑板最近的一次。我回頭望了望，發現整齊的擺列已經被我打亂了，而全班同學豔羨的目光也一一望過來。

不知道為什麼，這種叛離感卻讓我有種得到自由的感覺，我才明白，在他的課堂上，我們永遠可以自由。

下課的時候，我跑到他身邊，低聲地說：“謝謝老師。”他唔了一聲，調侃著說：“你們真是奇怪，這點事情有什麼好羨慕的，無論是誰，我都會這麼做。”

旁邊的同學笑開了。

對我們而言，他就像是一道光。

我記得你們，祝你們高考快樂。

那句話在我的腦海裡閃過很多遍，那是在高考前的晚上，他送給我與y的一句話。

堯老曾經說過：“我教了這麼多年，已經記不住教了多少學生了，他們的名字我也忘得差不多了，所以，我一般喊你們呢，就是阿妹阿弟。我普通話呢，不是很好，所以私下的話，我就講潮汕話多一些。”

我們笑了笑，這很有他的個性。

“別笑啊，說真的，要是哪一天你跟我打招呼，不要怪我沒能想起你們。”

“哈哈哈，不會不會。”

我們背地裡覺得，也許老師有點臉盲，又或者，年紀大了，記性也不太好了。但是，他這樣的一個人，對於史書上每個帝王的樣子去能一一辨認，甚至滾瓜爛熟地給你講出他統治的年代。

我一直以為，他不一定記得住我的樣子，直到有一天，我們在走廊上遇見，他咦了一聲，用潮汕話笑著說：“是你吧，那個一班的。”我有些慌亂，要知道，我潮汕話講得並不是很好，但我還是硬著頭皮說：“老師好。”

“奇怪，你怎麼看著那麼緊張？”

我磕磕絆絆地解釋：“我，我不太會講。”

他愣了愣，笑著說：“不會講就不會講，別那麼害怕。”

我慢慢緩解了情緒。突然覺得，只要有他在，好像一切的困境都會有一線希望。

他拿起手機的那一刻，是一片孝心。

按理說，所有的老師在上課的時候，會刻意把手機調成靜音。但他沒有，每一次手機響起，他跟我們解釋：“同學們，我可能會耽誤點時間，很快的。”我們一開始很疑惑，覺得認真上課的人也會對自己的課堂紀律有些要求，直到那一天，他接起手機的那一刻，語氣裡有些慌亂。

他走出教室的門口，似乎有些焦慮。他放下手機，走到臺上，突然對我們說：“同學們，今天的課，我可能上不了了。”

我們愣了愣，後面已經開始議論紛紛了。

他苦笑道：“我的母親，可能失蹤了。”班裡彷彿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所有人都屏息著，有些無措。一陣鈴聲又響了起來，他趕緊接了起來。

“真的嗎？找到了？哦好好好，麻煩你們了，幫我把她送回家吧。對，對對對。謝謝謝謝。”

我第一次看到他臉上如釋重負的表情。他雙手撐在桌上，第一次跟我們吐露了他的心聲。

我突然想起了《目送》的一段話

“今天看來，我沒辦法好好講課了，我決定呢，跟你們講一些故事。”

“你們年紀還小，可能還不能理解。等你們年紀到了我這個年紀，你們就會明白，有時候很多選擇並不能兩全其美。比如我決定留在這個小城市教學，工資呢，確實也不會很高。但是，父母在不遠游。想必你們都不陌生。”

“百善孝為先，可能你們覺得，年邁的父母是一種累贅。我年輕時闖過很多地方，最後，我還是回來了這裡。”他臉上是歲月積澱下來的從容，“我覺得這沒有什麼不好，很多人回來的時候，連自己的父母的最後一面都沒能趕上。”

“但願你們，不會在還沒來得及盡孝的年紀，就已經失去了機會了。”

我們久久不語，我突然覺得，他的落寞背後，一定有很多不能明說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