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教師王克勇:乾縣二中瑣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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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縣二中瑣憶之一

作者 王克勇

乾縣二中,我人生真正起步的第一塊基石,其情其景,其人其事,至今歷歷在目,銘心刻骨。

四十年前,我有幸從乾縣最偏遠的關頭高中,神差鬼使,來到想都不敢想的乾縣二中任教。

說來有點話長。我一九六五年,作為萬千吃不飽穿不暖的農民子弟,考入乾縣一中。一場突如其來的“文革“,打斷了我夢寐以求且十拿九穩的大學夢。

狼狽不堪地回到生我養我的村莊。

泣血叩首,謝天謝地,多虧我在一中讀書時的陳書記。是他,在我潦倒無依時,出於愛人惜才之心,力排眾議,使這個富農出身的孩子有了一線生機,有了一點微薄的用武之地一一我成了全公社唯一的“黑五類“子女站上講臺的人民教師。

老教師王克勇:乾縣二中瑣憶之一

感恩之餘,在那不堪往顧的歲月裡,我沒有隨波逐流,沒有放縱自任,競競業業對待每一節課,認真負責看待每一個學生。在當年的暑期培訓中,我作為教師的老師,常常徹夜不眠,準備講稿,贏得了一致認可,縣教育局派駐的巡視組也給予充分肯定,大加褒揚。

在這樣的氣場和氛圍中,加上十年浩劫人才斷層的客觀條件,我才能在沒有任何社會背景的條件下調入縣城,來到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乾縣城關第二中學。

作為農民子弟,感同身受,我深知我的學生求學之不易,生計之艱宭,家庭之期待。在盡心努力(另敘)的同時,我把最大的精力投入到對學生的要求,與家長的溝通上。每到週日(那時還是每週六天工作),我總要騎上自己的那輛只有鈴不響,其他都在響的破舊不堪的自行車,到我認為需要家訪的孩子家裡,或盤腿上炕,或院裡拉呱。沒有茶水,更沒有飯菜,唯有一雙雙充滿期待的目光。到現在仍然記得,學生張養文那瘦骨嶙峋的母親,掙扎著從高高吊起的竹籠裡,拿出她認為最珍貴的禮品一一自家院裡長出,放了多久的大杏!儘管表皮已發黑,但吃在口裡,那滋味卻飽含著一位長者的深情寄託,無論怎麼形容,怎麼品味,都難以言表!

承受著這樣的翹首以盼,面對著渴望跳出農門的孩子,我怎能不心潮洶湧,我怎能殘忍撒手!

為了孩子,為了一個家庭的寄託和未來,唯有教者先知敢拼才能對得住自己的良知!唯有教者把學生家長看成是自己的親人,把學生當成自己的子弟,為他們義無反顧,傾注自己全部感情,才無愧於一名合格教師的職業良心。

老教師王克勇:乾縣二中瑣憶之一

我盡己所學,全力以赴,絲毫不敢懈怠。對學生,我窮盡力心,甚至可以說手段無所不用其極。粗言相向平常事,拳杖交加時常有。這些瑣細常事,容當後敘。只講印象較深,至今仍難以釋懷的幾件小事。

一九八一年,是我教畢業班的第一年。當時二中的高考業績,只有用“可堪回首“四個字概括。一年包括高中專在內,全校能考上三十名學生就皆大歡喜。記得那年七月底的一天,連陰大雨,街道泥濘不堪,路人小心翼翼,緩步繞行。下午,學校宋書記破例找到我,拿出一紙文書,說是郵局剛送來的。我捧手一看,是學生竇富國的錄取體檢通知,因為他報考軍校要提前錄取,要求兩天內必須去指定醫院體檢,合格後才能錄取。書記可能也感到時間緊迫,又有大雨泥路阻隔,才來找我商量。我看過通知,又看了看窗外瓢潑雨勢,沒有一點猶豫,“我去“!說著,就披了一條包袱布,雙手推起腳踏只剩一根鋼條的“紅旗“自行車,不管不顧地衝向雨霧。

出南門柏油路,不一會就到南村橋頭。過羊毛灣乾渠,我登時傻眼。腳下往前,都是土路,坎坷泥濘,我一雙低腰膠鞋根本沒用,很快就被泥水灌滿,舉步艱難之際,看見路邊的獸醫站,抖抖身上雨水,蹦躂腿腳汙泥,推車走進院子。一位約摸五十歲左右的漢子從屋裡出來,他看到大雨中的我,頓時吃驚,忙問有啥緊事等不到雨住再出來。我委婉地說了原由。只見他面露驚異謙恭神色,連說老師好心腸,老師好辛苦,老師不容易。叮囑我前面路自行車也推不動,只能步行。又說我低腰膠鞋不行,讓我稍等。不一會,他提了一雙高及膝蓋的膠鞋給我換上,說離學生所在村還五里路,要我小心路滑。我來不及感激這位好心長者,只想著儘快趕往學生家。草草道謝後,又深一腳淺一腳艱難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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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記憶,我找到學生所在村,幾番打問,才找到他家。傳統農家的間半莊子,一溜廈屋高低排開,一看就知道是分幾次蓋的。富國的父親我在縣城見過幾回,但眼前的我,他似乎不認識,等我拉下早已淋透的床單,他才驚呼“,王老師,是你!“等到我把通知交他仔細看後,我心顫了。他雙手抖動,淚眼婆娑。幾次張口,欲言又止。後來只擠出了幾個字:“娃總算考上了,老師你太好了!“那時,我也沉浸在一種無以言表的心緒場景中。是啊,還有什麼能比一個教師看到自己的學生躍出農門的現實更打動心魂的呢?還有什麼能使一個農家看到孩子通過努力,免除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宿命來體現一個教師的價值呢。

於是,我抹了一把滿和雨水淚水的臉,帶著難言的滿足和無上的自豪,在全家人喋喋不休的感激中,在大雨和泥濘裡,踏上回校的路。

一九八O年,又是一個暑假結束,新學年開始的日子。一天下午,我剛用過簡單的晚餐,在房間看書,學生祝轉民推門進來,滿臉愁色,直挺挺地站著。我忙問:“有事嗎?“他猶豫著,忐忑不安又侷促急迫。面對聰穎優秀卻無奈落榜的他,我大聲說,“有話只管講,老師會支持你的“。斷斷續續,他講述了自己的為難和酸楚。孩子命苦,幼時喪父,和母親兄長相依為命,苦煎苦熬,舉全家之力,好不容易唸到高中,按平時的學業和成績,一榜高中板上釘釘,沒想到那時高考百中選一,稍有差池,以三兩分的差距名落孫山。他沒灰心,想著復讀重來,但母親有心無力,哥嫂雖然吃的公家飯,但收入微薄,養老顧小,捉襟見肘,決定讓他回村務農。聽完他的訴說,我震撼痛惜,再也靜不下心。當時就說,我們一起去郵政局。夜色漸深,在他哥嫂居住的簡易三層樓下,儘管因臨時施工挖斷了路,我還是亳不猶豫,戴著近兩千度的近視鏡,爬著簡易鐵梯,摸進他哥的家。一進門,小倆口估計也能猜出我的意圖,就是迴避正題,只聊些柴米油鹽的瑣事。我覺得不能這麼幹耗著,就直奔主題,開誠佈公,敘說學生的優秀,並一再打包票,聲言下次他一定能考個好學校。沒想到那小倆口,互相對看著,沒態度,不吱聲。我急了,單刀直入,說我這個學生,不補習太可惜,會耽誤他一輩子的。還打腫臉裝胖子,說我知道你們家有困難,我先墊錢供著,以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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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我說這份上,他們臉紅了。互相又交換幾番眼神,男的終於開口了:“咱的兄弟,咋好意思讓老師破費。好,我們再供他一年“。一句話,雲開霧散。我和轉民興匆匆下樓。

孩子刻苦爭氣。第二年,他如願考上西安交通大學,畢業後一直從事航天衛星測試計算,成為國內高端科技的領軍人物。

三年前,他攜帶妻子和男孩到我家,憶當年事,欷欷再三,也談到他們兄弟至今還常常念及的這宗往事,都覺得多虧王老師。對我而言,象這樣無心插柳柳成蔭的事,絕對不是孤例。春蠶蠟燭,教師的本能,也是天職。盡心了就有意想不到的驚喜,對學生,對社會也會有意想不到的好處。為師如此,我心足矣。

還有,在一九八二年,我教高中畢業班的第二個年頭。那年代,因為考生數量多,錄取人數少,為了減輕高考負擔,降低考試成本,實行考前初試製度。先粗篩一次,優者再上正規考場。那年初試剛過,我閱完考卷,難得閒暇,一上街隨意散步。在西大街路北,一群人正起勁地打土牆。我一抬頭,看到牆頭提鐵錘子三個人中,有學生王文利。我立時怒火中燒,踅足大叫他的名字。孩子一時慌了神,打牆的一干人眾也不明就理,直楞楞地看著我。我咆哮著:“王文利,你給我下來”。他乖乖地丟開錘子跳下來,不知所措地沾在我面前。我不容置辯地大喝,“跟我走“!徑直領他到家。

老教師王克勇:乾縣二中瑣憶之一

他父親約長我十歲。我嚴正地說,文利是你的孩子,但還是我的學生。預選完了絕不是高考結束,他有上榜的條件,但是不能放任。你要明白全省考生一分差距往往有成百上千人。他應該在家複習攻讀,而不能再幹與學習無關的事。看著老頭子難堪的面色,我又調侃了幾句,說是我老家的土牆早有破損倒塌,他考完試如有可能,也可以在那裡一顯身手。文利的父親聽了這番話,緊緊握住我的手,一再表示謝意,保證把孩子管好,抓緊最後衝刺。後來,學生如願考入北京化工大學,先留校任教,後下海經商,成為國外大品牌的國內總代理,生意風生水起,對國家的貢獻得到官方的認可。

人梯,就體現在教者對每一節課的認真負責上,對日常點點滴滴的精心顧盼間,對學生一時一事的關心引導中,尤其是關鍵時節一切以學生為重的勇往直前。這大概就是乾縣二中給我最寶貴的精神財富,也是我對做一名稱職教師的一點啟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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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稿 袁富民

責編 雷小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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