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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克勇原創】乾縣二中瑣憶之二
當年在二中學校，我的嚴厲，甚至可以說嚴酷是出了名的。
我生來就是個急性子，加之年輕好勝， 對學生總抱著恨鐵不成鋼的心態，追求儘可能完美的目標。每星期從週一到週六，每天從起床，出操，自習，尤其是上課，我既像一隻殷勤的老母雞，飽含深情，關注著每一隻自己孵化的幼雛。更多的時候，則象雄爆的老鷹，不惜抜毛折翅，也要使自己的小鷹一飛沖天，展翼雲空。
多年養成早起讀書看教案的 習慣，使得我能在每次起床鈴剛響過，就站在學生宿舍前；每次出操，都和學生一道，按體育老師的哨音節奏，或正步或慢跑，一絲不苟；朝讀，天天堅持在美妙的書聲中和學生一樣，高聲誦讀鍾愛的古文詩詞：自習，也一次不落地坐在講臺上，給學生面批作文，一對一糾錯指導，推敲磋商。一句話，對學生就是要儘量做到能看得見，管得了，領得住。
在我的眼皮下，容不得他們稍微的懈怠，也不放過任何荒唐和敷衍，更不容忍哪怕是一丁點的違規犯紀。
曾經，在我們班上物理課時，我從窗外看見有人偷讀小說，就不顧授課老師驚愕的目光，闖進教室，衝向課桌，一把扯出包著牛皮紙的書，當場一撕兩半，拂袖而去；曾經，預備鈴後，我發現一個學生還坐在自己的課桌上，肆意嬉戲，正式鈴一響，我進教室第一件事，就安排值日生將那張課桌抬出門，並疾言厲色，批評該生：你既然坐桌子，就認為它不是用來學習的，有凳子不坐，就是覺得課凳太低，委屈了你這個男子漢，那就只能站著了。就這樣，他靠著後牆，拿著課本鋼筆，站了整整一節課。其他學生頻頻回頭，他無地自容。象此類惡作劇式的懲戒，我當時錯誤地當成治亂的靈丹妙藥而怪招迭出，似乎還屢試不爽。
那時節，每到晚上熄燈前後，我都要去男生宿舍查看。有一回，遠遠就能聽到宿舍裡笑聲陣陣，我放輕腳步，悄然進門。只見在走道中間，兩邊相對的床板上，各摞起幾層磚頭，磚上橫搭一根木杆，原來有人在玩跳高。有些眼亮的一看見我，立即飛身上床，煞有介事，拉開被子。背對著準備助跑起跳的，被抓了個現行。一看，還是一直被看重的班長，我氣登時不打一處來，二說沒說，隨手抓起木棍，輪向這個不知深淺 ，不做表率的“肇事者“，直到他抱頭蹲著，流下痛悔的眼淚。
那時文化活動少，看電影是一種時髦。有一回，我發現三個學生晚飯後神色不正常，慌張溜出校門。卻讓其他人代為請假，說回家背饃。這點小把戲，根本糊弄不了我。約摸電影散場，我就守候在學校西牆的豁缺處，待不多久，一抓一準，當場拳腳交加後，又在我辦公室門口罰站一小時，週六還分別“護送“他們到家，向家長告白原委，當然又少不了一頓具有農家特色教訓。當時，如此這般的手段和場景，對我而言，不可勝數，而學生也見多不怪，習以為常了。
讓我深感欣慰的是，我的這些作派，學生家長卻是異口同聲，大加讚許。“王老師，咱的娃就交給你了，全當是你的孩子，只要有錯，該罵就罵，該打就打。”如此寬容體諒，通情達理，我還能說啥 ！只能再提標準，更嚴要求，理直氣壯，不講方式地放開手腳處理學生的失誤和犯錯了。
而今，年已古稀的我，回想起這些難以啟齒的過往，時常禁不住為自己的淺薄過激魯莽而自責，有時還夾帶些不可理喻的好笑。
但是，有好多年，其中的一事件事，卻一直讓我如鯁在喉，糾結悔恨，久久不能原諒自己。那就是，我曾經對一個女生下過重手。
我生長在農村，自小接受純樸的關中民風薰染，恪守“大男子不與女鬥“的鄉俗古訓，任教以後，從來不對女學生動粗。但是那一次，我失去理智，一氣之下衝破戒律，鑄成大錯。
記得是一九八一年四五月的一個晚上，熄燈鈴早響過。那些在教室點著煤油燈苦讀的學生也被我悉數趕回宿舍。一天的工作總算結束，該好好地準備明天的課程了。我在桌前坐定，擰亮檯燈，鋪開教案，翻閱參考資料，這時候，後排的女生宿舍傳出陣陣說笑。我沒有理會，繼續埋頭備課。誰知說笑不但沒停下來，聲音反而還大了些。干擾思考，影響自己下筆倒可靜心以對，但一想到明天她們還要面對沉重的課程和作業壓力，可能因休息不足出現精神疲敝，注意力分散，影響學習效果，我就再也坐不住，起身出屋，往後繞行到靠東牆的那間宿舍，在門外臺階下大聲咳嗽了幾聲，裡邊的聲響立時悄然。
我就腳步輕輕，回到辦公室。拿起筆沒寫幾行，又是那間宿舍，傳出她們的談笑聲。我原以為她們可能有重要事還沒議定，需要再交流幾句，沒想到，聲音一直在繼續，儘管音量較前小了些。於是，我只好再度起身，走到這間宿舍前，很是嚴肅地要她們趕緊休息，明天還要上課。說完轉身回房。滿以為，憑我一貫嚴肅的黑臉，加上不時動粗的嚴厲，這回她們一定會按要求住口入睡。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我落坐三五分鐘，那裡又傳來嘰嘰喳喳的聲音，只不過更細小。夜深人靜，這種聲響幾乎不被察覺。因為我兩次阻止，就分外敏感，一聽就斷定又是她們。這下，我真的動氣了，惱怒地握住鋼筆，在教案上用力頓戳幾下，紙面上立時出現一塊藍色的洇溼。我一摔筆，猛地起身，又一次站到老地方。以當時的火氣，要是男生宿舍，早就破門而入了。但是，我只能站著，強制自己穩定心神，拿定主意要聽出誰是話題的引導者。不大一會兒，才聽出他們在議論當時紅極一時影片“廬山戀“，主談是劉某某，一位聰穎靈秀，學習不錯，很有潛力的孩子。她家就在縣城附近，父親在縣木材公司上班。聽來電影她已經看過，才向幾個熱心學生講劇情，講劇中撥動心絃的場景和畫面，講自己鍾愛崇拜的演員。聽者入迷，不斷髮問，她有問必答，越說越興奮。聽出眉目後，我大聲呵斥，嚴辭制止後憤然離身。
第二天，頭一節課就是我上語文。帶著昨晚的心結和氣惱，我一反常態，將劉某某徑直叫起，讓她站在講桌旁，背誦昨天佈置的古文“師說“選段。我清楚，這段相對艱澀的文字，篇幅還不算短，學生一般一個早讀基本沒有背過的可能。果然這樣，她只背了五六句，就開始結巴，停頓，臉悵得通紅，加上緊張，竟然下面一句都背不出來。我走下講臺，面對著，冷冷地刺了一句：那麼長的廬山戀你都可以從頭說到尾，怎麼只有幾十句的文章就記不下？。她一聽，一言不發，低下了頭。我又問她昨晚在宿舍講什麼，她小聲回答沒講什麼。我又高聲問了一句，你再說 ，那個時段你到底說沒說話，出乎意料的是，她抬起頭，倔強地回答“我沒說“。這一下徹底激怒了我。原打算在她背不下去時，借題發揮，嚴肅指出違犯熄燈睡覺紀律的問題，再一攬子批評昨晚的發生的事，引導她們自省自律，以學習為中心，按時作息，養成良好習慣，保證足夠的體力和精神。沒想到她能在全班同學面前矢口否認自己的錯誤，而且語氣那麼肯定。這就大大突破了我可以容忍的底線。我一時失去了應有的理智，“不對女學生動租“的自定戒規全然拋在腦後。我下意識地抬起右臂，狠狠打了她一記耳光！看到她臉上霎那間出現的五指紅印和奪眶而出的淚水，面對全班同學聚攏過來的吃驚、訝異、不解和同情，，我大腦裡一時一片空白，不知道接下來應該說什麼，做什麼。沉默了一陣，就無力地揮了揮手，低聲對她：“你回座位去吧“。
那節課，我雖然講完了該講的內容，但受複雜心理因素的牽絆影響，顯然缺少了平時的自信和從容。至於揮灑自如，妙語連珠，更是大打折扣，甚至板書都出現不曾有過的排序錯誤！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我一直襬脫不了這事的影響，常常情難自控，責怪自己的失當和失手。特別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我輾轉反側，捫心自問：為什麼所謂的知書通理的高中教師，能忍心對一名花季少女，一名在改變自身命運奮力拼搏途中的有志女青年這樣魯莽，這樣冷酷，手段這樣惡劣？冷靜想來，學生這樣的犯錯，並不算多大的罪過，完全可以用理性的，有分寸的方式妥善解決，圓滿收尾，用不上這樣大動肝火，更不能掌摑了結！女生一般不象男生那樣皮實，那麼心大健忘，臉皮薄，量口小，容易鑽牛角。如果因為這事給孩子造成難以修復的心靈創傷，罩上揮之不去的思想陰影，對於一個面臨高考衝刺的學子，將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如果真成這樣，我豈不是親手挖斷了她成才的路，打碎了她躍出農門的美好願景，成了不可饒恕的罪人！每想到此，總禁不住心亂如麻，冷汗涔涔。
我留神觀察她。雖然能正常學習，按部就班，但眼中透露出的呆滯，蒼白日漸消瘦的面龐，沉默寡言，不和任何人搭話的種種表現，都表明她正處於深深的思想泥淖而無力自拔，強頂極大的壓力而不能紓解，長此下去，孩子學業下滑勢成必然，甚或造成無法逆轉的心理疾患。
作為她的教師，一個因自己犯錯而造成這種狀況的班主任，我那時來不及自我懺悔，只想著怎麼讓她儘快放下包袱，全力上路。
我要向她負責，有責任為她安心學習排除障礙。我想到談心，但估計按當時她的心態和表現，不可能短時徹底轉化。但高考形勢逼人，尤其象她這樣的應屆生，更是一天也耽擱不起。於是我主動找到學校領導，和盤託 出這事的前因後果，在承認自己處置失誤，甘願按受處理的同時，請求校領導在徵得學生個人同意後，能儘快調整她到自認滿意的另一個班。領導同意我的意見，高度重視，很快辦妥了轉班事宜。我長出了口氣，為學生，也為自己打心眼感到慶幸。
從這以後，我開始反思自己管理教育學生的方法，從思想深處質疑“打是親，罵是愛“，“棍棒底下出人才”等口頭禪的負面影響和不良作用，主動翻閱自己先前不屑一顧的教育學書籍，有意識帶著向題向經驗豐富的老師討教。為自己開出新的戒律，任何情況都不能打罵學生，突發問題要冷靜，少數頑劣學生要熱心耐心，相繼採取增大家訪頻率，適時召開家長會議，及時與有異常情況學生的家長信函交流，結合實際開好主題班會，發揮優秀學生作用，開展一幫一，一對紅活動等等，慢慢地，我們班發生了可喜的變化，在先前刻苦上進，嚴肅齊整的同時，不斷注入團結和諧，包容禮讓等的元素，多次在學校和年級組織的學科考試，文體比賽中獲得好成 績。多年後，和一些學生掰指粗略計算，我剛進二中做班主任的高一一班，雖不是重點，但五十多名學生，經過一到三年努力和復讀，有近四十人考入大中專院校，個人命運和家庭狀況隨之得以改變。
這樣的結果，讓我大喜過望，久久沉浸在難以言表的喜悅中。還有什麼能使一位辛勞的園丁，看到自己在一塊貧瘠的園地裡，親手培育，精心修剪的樹苗，歷經旱魔風雨，長高成材，甚或冠蓋蔽日更欣慰，更自豪的事呢！ 不曾想到，更使我感動得一塌糊塗的事，發生在離開講臺，從政營商的幾年甚至幾十年後。
在乾縣教育局和縣委工作期間，我偶爾上街，只要碰上學生，他們似乎還把我當成站在講臺的老師，恭敬有加，禮數如儀，問訊祝福拉家常，和我在學校沒有兩樣。每有這樣的事，我總為純真的師生關係而感嘆，而自足。這和官場上那表面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湧動，人與人日常談笑風生，實際各懷心思，勾心鬥角相比，是多麼純淨，何等珍貴！
大約是一九八五年秋收前的一個週六，俗稱“一頭沉“的我，家裡還有七畝承包地。為保證來年麥子豐產豐收，我通過關係在縣上買了五袋平價化肥，又向家住縣城的學生借了一輛架子車，整裝上路。出南門西拐，還沒到老鴉嘴村，一支輪胎明顯漏氣。我只得停下，心想要是硬走，自己費力事小，砸壞輪胎可不好交待。這地方，前後離村都有不短的土路。我一時亂了方寸。找人，離開車子丟了化肥咋弄，不找，停下也不是辦法。慌亂躊躇時，見一個年輕人，風風火火，迎面而來。我目力不濟，離得稍遠就看不清。心想只能求他幫這個忙了。等到了跟前，他一聲王老師，我仔細打量後，心裡頓時涼了半截。是他，我的學生。那時因為他課堂聽講不認真，和別人交頭接耳，幾次對前排學生惡作劇，讓我狠狠教訓過，下手還不輕，頭年高考落榜也再沒復讀。我心裡一沉，想著只要他不報復奚落我就謝天謝地了，幫忙就甭想提。沒想到，他是那麼誠懇熱情，問我是渴了還是走累了，順便搶著搭繩上肩，讓我到他家歇息，吃完飯再走。我一方面要趕著回老家，也不排除心虛愧疚不好意思，忙婉拒了他的好意，表明停車求助的原委。他一聽，轉身順來路就跑，還沒忘回頭喊了句“王老師稍等一會”。
不大一陣，他和一位長者急匆匆趕過來，還拿著修卸輪胎的工具和一支打氣簡，提著一罐涼開水。在我大口喝水的時節，長者仔細查看輪胎，連說沒事，是氣門樁螺絲鬆動。說著，三下五除二擰緊後，又用手沾上唾沫試了試說”好了“。學生趕忙上來充氣。三兩分鐘，輪胎不斷鼓起，直到滾硬如初。我在連連道謝之外，還輕聲細語對學生說，“對不起，老師那時對你過份了，別往心裡去。“他一臉真誠，說我想的太多，一再講都怪自己太頑皮，老師也是為自己好，還堅持一定要送我一程。說著，不容我推託，駕車就走，三幾里路後，我再三催促，他才不舍地從車轅中出來，囑咐我車裝的太重，累了就歇口氣。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身影，我又一次實在地體悟到，這世道，雖說越來越現實，人也越來越勢利，但是，還有值得珍視的關係，還有實心粗暴的付出也能得真誠理解和回報的關係，這就是學生和老師，也大概除家人外，只有學生和老師了。
大約在二000年初夏，我到咸陽工作已十個年頭，離開二中少說也二十六七年。那天，一位同事母親仙逝，我趕去他老家乾縣長留木卜村憑弔。進村不多時，迎面走來一位六七十歲的長者。還沒到我身邊，他就高聲驚叫：“這不是王老師嗎？“我看他面熟，卻一點不記得曾經的交集。他一把抓住我手，講到過往的事，我才知道他兒子當年就在我班，還是學生幹部。我多少次去過他家，為娃念好書沒少跟他交流。那一天，我在同事家只是依照鄉俗走了個過場，就被他硬拽到家裡，泡上最好的茶，拿出上好的煙，安排做地道的家鄉飯菜，又熱了一壺酒。我們談天說地，撫今追昔，講到他的孩子我的學生，他一臉高興自豪，說孩子司法學校畢業後，先在西安監獄管理局工作，現調省司法廳，還是個處長哩。他指著小桌上的菸酒茶，不無得意地說：“你看，這都是你學生孝敬的。“說著說著，情不自禁哈哈大笑。孩子的發展和老人的笑聲，深深感染了我。是啊，眼下這一幕，又何嘗不是我當年在講臺，在學校努力追求的目標？學生的成長，又何嘗不是老師的成功呢！
要說讓我終生銘記的是2010年正月初六。我當年的學生，分別從乾縣，咸陽，西安，重慶，北京等地趕過來，約百十人，為我操辦了六十歲的所謂生日華誕。
我出身卑微，一路坎坷，對諸如生日之類的場面上的事很不在意。到現在為止，馬上滿七十週歲，還沒有像模像樣地坐過除家人之外的一次生日宴席。可是那一次，我沒法拒絕，說實在的，也不想拒絕。因為提議者是學生，發起地在北京。我只向熱心的學生開出兩條限制性要求，一是絕不準帶禮品，二是不能誤工作。我生在農曆十一月，考慮他們當時都在崗位，就自作主張，挪在春節假期。那一天，咸陽泰和酒店，一派吉慶祥和。來自各地的學子，歡聚一堂，笑聲絮語，淚眼相對，話過往，敘今朝。出我意料的是，那年被我當眾掌摑的女生也來了，她微笑著向我問好，笑意中流露著誠摯和寬容。我當時的心情，只能用改動了的古人詩句來表述：了卻半生糾結事，只是白髮生。
生日儀式在不甚嚴密的程序中步步推開。學生們謹遵師命，不隨份子，不送紅包，卻用不同形式表達各自的心意。大廳橫幅高懸，楹聯垂掛，名家書畫，盡顯福壽祝願，木雕花瓶，妝點老牛（本人屬牛）本色。也不知是誰有神通，請來海政歌舞團專業演員，獻上難得一聽的天籟之音。這樣的生日，如此的場景，我雖說當時年過花甲，閱人歷事無數，早已心靜如水，面對如此情境，卻難以自已，禁不住心潮洶湧。在那天現場，在表意和答謝的長詩中，這最後幾句，真正體現當時的感受和心願：
這次聚會的快樂
將伴我到終老
這個生日的意義
會感動我一生
如果再有來世
我會毅然決然
選擇做一名普通的教師
在盡心盡力的教與學中
充分享受純粹高尚的師生之情
Δ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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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稿 袁富民
責編 雷小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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