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婦人心

老家的屋後，住著一戶人家，論起輩分，我應該叫他們二叔二嬸吧。

但我卻從不願意叫他們，不是因為瞧不起他們，當然，他們也沒有讓我瞧得起的地方。

整個村子裡，他們家裡是最髒的一戶，當別家都蓋起二層小樓，就算沒錢的也蓋上三間大瓦屋時，他家還是土泥搭的草屋，要說沒錢，也不可能啊！

他家總共有五口人，一位七十多歲的婆婆，身強力壯的兩口子再加上一對兒女，婆婆身體健康又能吃苦耐勞，女兒懂事，兒子尚且襁褓，也是一個幸福的家庭。

而他家的收入方式，除去家裡養的十來只羊兩頭豬外，還承包了村頭的一口魚塘，一家人還有三畝的田地，他家並不種莊稼，只是種大棚菜，每年的收入決不低於二十萬。

這些錢，放在城市或許只能算個小康水平，但在鄉村，日常飲食幾乎可以自給自足的情況下，他家已經是村裡的富裕戶了，

但他家卻絲毫沒有讓人感覺富裕的地方，家裡的屋子破爛不堪，到處擺的就像廢品站一樣，家裡人的衣服也全是汙汙的。

其實這家的女主人洗衣服卻又特別的賣力，一件衣服先是用水泡著，再用木棒用力捶打，然後再放在洗衣粉的水裡浸泡一個小時後，用肥皂搓洗，鄉下的水都是打上來的地下水，清洗了一遍又一遍，一件髒汙的白襯衫硬是洗的跟新的一樣。

但她的家人卻偏偏穿出來的都是沾滿油汙的衣服，這讓我很是納悶一段時間，她洗的那件乾淨衣服去哪了？直到看到那件衣服穿到村裡某一個光棍的身上，這才有些明白。

家裡這麼多的活計，女主人並不插手任何事，地裡的活丈夫做，放羊割草看守魚塘，都是婆婆做，而家務活全由那七八歲的女兒去做，女主人每天的事情就是抱著兒子，口袋裡揣著瓜子，在村子裡閒逛，東家長西家短的聊騷，再不就是給光棍洗衣服。

如果日子就這樣過著，也沒什麼，畢竟家家都是自己的生活方式，只要不妨礙別人。

但偏偏這人閒了，就要生出事來。

先是這家的女兒出了事。

七八歲的女孩自生下來就沒被當爹孃的疼過，自打會走就要幫著幹活，身上從沒穿過一件乾淨的衣服，頭髮每天亂糟糟的從不曾梳洗過，如果離她近了，可以聞到她身體散發出的餿味，甚至於頭上在蠕動的蝨子。

可這女兒卻非常的懂事，幹再多的活，被母親打得哭嚎的沒有人腔了，從不抱怨，又或者她根本遠處去抱怨罷了。

那天傍晚，女兒去給村後的一位孤寡老奶奶送饅頭，那饅頭也是村裡辦酒席時，別人給了她，她又偷偷藏起來的，只因村後那位老奶奶比親奶奶還要疼愛她。

送了饅頭回來，天色已經黑了，不知道這小女兒為了什麼，竟一頭扎進自家的魚塘，等到撈起時，已經斷了氣。

活著沒有什麼溫暖，即便死了，也只落得一卷破席子包裹著，被扔到了荒地中去，母親不曾落一滴眼淚， 甚至她父親連埋都不曾埋一下。

這事之後，那家的婆婆在魚塘邊割草的時候，不小心摔斷了腿，若不是村人拉得及時，只怕這婆婆就要被當場淹死。

婆婆摔斷了腿，無法再去幹活出力，這家發主人開始發威了。

每天清晨全村都在她的咒罵聲中清醒，間或可以聽到她那婆婆失了人腔的哭嚎。

午時，人家都回去吃飯了，她家的婆婆就癱躺在村長家一頭，問她在做什麼，回答在晒太陽，只是那天根本就是陰陰的。

女主人根本不許這老婆婆回家，甚至一天不給她一口飯吃。

村人有看不過去的，施給那婆婆一個餅，卻被女主人摔出老遠，直接罵上門，要去砸人家的鍋灶，若是有人出來講理，這婦人立刻就躺倒在地，哭天喊地的直嚷，耍流氓了！惱得村人再不屑管他們的家事。

婆婆卻最終被鎖在她家的雜物間裡，每天扒著那木柵欄的窗子哭泣，連聲說著餓，我餓！

終於有一天，這哭泣聲不再響起，第二天便傳出她家婆婆半夜暴斃的消息，究竟是何原因，卻無人去追究。

村子裡的日子重新又恢復了平靜，這婦人依然每天抱著兒子四處閒逛，間或給村裡的光棍洗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