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美國法律，在陪審團成員中，只要有一人反對，罪犯就不會被判死刑。殺害章瑩穎的克里斯滕森最終被判處終身監禁。
這種“程序正義”是基於怎樣的考慮？
為什麼有人認為“終身監禁”是比死刑更重的懲罰？
“終身監禁”又意味著會怎樣度過？
按照美國法律，在陪審團成員中，只要有一人反對，罪犯就不會被判死刑。殺害章瑩穎的克里斯滕森最終被判處終身監禁。
這種“程序正義”是基於怎樣的考慮？
為什麼有人認為“終身監禁”是比死刑更重的懲罰？
“終身監禁”又意味著會怎樣度過？
伊利諾伊州利文斯頓縣監獄的一個房間圖。
它是該州硬件最好的監獄。獄警說，克里斯滕森喜歡在房間裡讀書和寫作，還有平板電腦可以用，犯人們可以鍛鍊或者一起看電視。
從克里斯滕森被捕到庭審結束的22個月裡，都被關押在伊利諾伊州利文斯頓縣監獄裡。
庭審時，監獄的負責人和三名獄警，一起以辯方證人的身份出庭，他們稱克里斯滕森在關押期間的表現“近乎完美”，無任何暴力行為。
克里斯滕森的辯方證人和作證時間，都是控方的兩倍多，其策略是打“感情牌”。
按照美國法律，在陪審團成員中，只要有一人反對，罪犯就不會被判死刑。殺害章瑩穎的克里斯滕森最終被判處終身監禁。
這種“程序正義”是基於怎樣的考慮？
為什麼有人認為“終身監禁”是比死刑更重的懲罰？
“終身監禁”又意味著會怎樣度過？
伊利諾伊州利文斯頓縣監獄的一個房間圖。
它是該州硬件最好的監獄。獄警說，克里斯滕森喜歡在房間裡讀書和寫作，還有平板電腦可以用，犯人們可以鍛鍊或者一起看電視。
從克里斯滕森被捕到庭審結束的22個月裡，都被關押在伊利諾伊州利文斯頓縣監獄裡。
庭審時，監獄的負責人和三名獄警，一起以辯方證人的身份出庭，他們稱克里斯滕森在關押期間的表現“近乎完美”，無任何暴力行為。
克里斯滕森的辯方證人和作證時間，都是控方的兩倍多，其策略是打“感情牌”。
01
陪審團是怎麼選的？
死刑案件在美國法庭上並不是個“代表正義消滅你”的簡單邏輯。
涉及到剝奪一個人的生命，庭審過程具有極強的對抗性和辯論性。
法律規定，辯方律師可以搬出一切可能讓犯人減刑的證據，為辯方爭取最大權益。
法律學者康黎介紹，在美國民眾看來，“死刑是對犯罪行為道德公憤的一種表達。法官不該對這種重大裁決承擔唯一責任，如果非處死刑不可，那應當反映民眾的判斷”。
所以，在死刑案件中，法官需要遵循陪審團的意見。
“有一種說法，贏了陪審團選擇就贏了庭審。”美國聯邦法院出庭律師饒宇介紹說。
按照美國法律，在陪審團成員中，只要有一人反對，罪犯就不會被判死刑。殺害章瑩穎的克里斯滕森最終被判處終身監禁。
這種“程序正義”是基於怎樣的考慮？
為什麼有人認為“終身監禁”是比死刑更重的懲罰？
“終身監禁”又意味著會怎樣度過？
伊利諾伊州利文斯頓縣監獄的一個房間圖。
它是該州硬件最好的監獄。獄警說，克里斯滕森喜歡在房間裡讀書和寫作，還有平板電腦可以用，犯人們可以鍛鍊或者一起看電視。
從克里斯滕森被捕到庭審結束的22個月裡，都被關押在伊利諾伊州利文斯頓縣監獄裡。
庭審時，監獄的負責人和三名獄警，一起以辯方證人的身份出庭，他們稱克里斯滕森在關押期間的表現“近乎完美”，無任何暴力行為。
克里斯滕森的辯方證人和作證時間，都是控方的兩倍多，其策略是打“感情牌”。
01
陪審團是怎麼選的？
死刑案件在美國法庭上並不是個“代表正義消滅你”的簡單邏輯。
涉及到剝奪一個人的生命，庭審過程具有極強的對抗性和辯論性。
法律規定，辯方律師可以搬出一切可能讓犯人減刑的證據，為辯方爭取最大權益。
法律學者康黎介紹，在美國民眾看來，“死刑是對犯罪行為道德公憤的一種表達。法官不該對這種重大裁決承擔唯一責任，如果非處死刑不可，那應當反映民眾的判斷”。
所以，在死刑案件中，法官需要遵循陪審團的意見。
“有一種說法，贏了陪審團選擇就贏了庭審。”美國聯邦法院出庭律師饒宇介紹說。
克里斯騰森在庭審中（圖：Christine Cornell）
要想成為“死刑陪審團”的一員，先要通過一輪名為“預備詢問”的篩選。
這輪篩選由法官主持，主要目的是判斷其中是不是有公開反對死刑，或者是不是認為只有執行死刑才算伸張正義。
換句話說，法官需要判斷陪審團成員能否開放、公正地在死刑或終身監禁中做選擇。
“比較難以處理的是所謂‘獨立’和‘客觀’，這常常是雙方爭執的焦點。”美國聯邦法院出庭律師饒宇介紹說，“比方說這個案子裡，陪審團成員中如果有受到過綁架和性侵經歷的華裔女性，那麼大概率她是會被排除在外的——因為個人經歷跟受害人高度相似，公正性有很大疑慮。再比如說做律師的、做法學教授的也基本上會被排除，因為這樣的陪審團成員對於其他成員的影響力太大。”
篩掉不合適的人後，雙方律師（檢察官）進入篩選，爭取留下對自己有利的人。
在篩選博弈中，誰掌握的信息更多、對普遍人性洞察更深刻，誰就會更有利。
另外，伊利諾伊州取消死刑已有8年，這種社會基礎難免會影響到陪審團，從而對辯方更有利。
02
陪審團為什麼拒絕死刑
法庭不會透露陪審團做出決議的細節。
章瑩穎案，據福克斯新聞報道，一名陪審員透露，有2名陪審員為死刑判決投了反對票。
他們沒有解釋做出這一決定的原因，美國法律也不要求他們這麼做。但據一份陪審團商議記錄文件顯示：有兩位陪審員認為，克里斯滕森一直在飲酒和服用抗抑鬱藥，可能“導致嚴重的副作用”；有5位陪審員認為，克里斯滕森看起來缺乏魅力，不太可能引發模仿行為。
遵循陪審團的意見，法官判決其終身監禁，不得假釋、保釋或減刑。
章瑩穎的男友稱，他不能接受這樣的審判結果：
“這樣的結果似乎在告訴人們，如果一個人有酗酒和藥物濫用問題，就可以殺人而不用負責任，是在鼓勵犯罪。”
理論上，克里斯滕森還可以上訴。饒宇律師認為他不會這樣做，“主要依據是他已經承認殺人了，根據起訴的罪行能得到的最好的結果就是終身監禁。再上訴也不會有更好的結局。”
03
為何美國很多殺人犯，
都沒有被判處死刑？
拒絕做出死刑判決是美國陪審團近年來的主流做法。
罪犯哪怕有一絲一毫值得同情和諒解的地方，陪審團幾乎都不會做出死刑判決。
最典型的例子，是針對911事件嫌犯之一穆薩維的審判，陪審團最終以11-1的票數無法達成死刑合意，穆薩維被判處終身監禁。
陪審團團長告訴媒體：“大家都很受挫，因為那個（投反對票的）人始終拒絕說明理由。”
在其他案例中，陪審團成員反對死刑的理由曾有：
#他有一個悲慘的童年
5年前，北卡州男子霍爾頓因為不願和分居的妻子離婚，槍殺了自己的岳父母，還當著3個孩子的面給了妻子一槍。檢方以一級謀殺罪名起訴了他，但陪審團最終判處了他終身監禁。
有人投反對票的理由是：霍爾頓經歷過非常不幸的童年，他親眼見證了母親遭受嚴重的家庭暴力，這構成了他“由愛生恨”槍殺行為背後的深刻動機。
#他已經悔過了
6年前，鮑澤先是槍殺了自己的女友和她的兒子，隨後駕車到另一處，殺死自己分居的妻子和兒子。除了奪走4條人命，他還槍傷了在場的另外4個小孩。
檢察官說：“鮑澤是惡魔中的惡魔。”
鮑澤案的審判拖了整整4年，到2017年終於量刑時，他逃過了死刑。
有人投反對票的理由是：在等待判罰的4年裡，鮑澤的表現一直很好，這說明他對社會已經沒有威脅了。
#他平時是個好人
3年前，安德森在一家退伍軍人協會當眾開槍殺人。眾目睽睽之下，他朝被害者殘忍地開了8槍，他的行為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死亡威脅”。
但他也沒有被判死刑。
有人投反對票的理由是：在生活中，安德森是個工作道德感極強，並且總起到表率作用的人。
按照美國法律，在陪審團成員中，只要有一人反對，罪犯就不會被判死刑。殺害章瑩穎的克里斯滕森最終被判處終身監禁。
這種“程序正義”是基於怎樣的考慮？
為什麼有人認為“終身監禁”是比死刑更重的懲罰？
“終身監禁”又意味著會怎樣度過？
伊利諾伊州利文斯頓縣監獄的一個房間圖。
它是該州硬件最好的監獄。獄警說，克里斯滕森喜歡在房間裡讀書和寫作，還有平板電腦可以用，犯人們可以鍛鍊或者一起看電視。
從克里斯滕森被捕到庭審結束的22個月裡，都被關押在伊利諾伊州利文斯頓縣監獄裡。
庭審時，監獄的負責人和三名獄警，一起以辯方證人的身份出庭，他們稱克里斯滕森在關押期間的表現“近乎完美”，無任何暴力行為。
克里斯滕森的辯方證人和作證時間，都是控方的兩倍多，其策略是打“感情牌”。
01
陪審團是怎麼選的？
死刑案件在美國法庭上並不是個“代表正義消滅你”的簡單邏輯。
涉及到剝奪一個人的生命，庭審過程具有極強的對抗性和辯論性。
法律規定，辯方律師可以搬出一切可能讓犯人減刑的證據，為辯方爭取最大權益。
法律學者康黎介紹，在美國民眾看來，“死刑是對犯罪行為道德公憤的一種表達。法官不該對這種重大裁決承擔唯一責任，如果非處死刑不可，那應當反映民眾的判斷”。
所以，在死刑案件中，法官需要遵循陪審團的意見。
“有一種說法，贏了陪審團選擇就贏了庭審。”美國聯邦法院出庭律師饒宇介紹說。
克里斯騰森在庭審中（圖：Christine Cornell）
要想成為“死刑陪審團”的一員，先要通過一輪名為“預備詢問”的篩選。
這輪篩選由法官主持，主要目的是判斷其中是不是有公開反對死刑，或者是不是認為只有執行死刑才算伸張正義。
換句話說，法官需要判斷陪審團成員能否開放、公正地在死刑或終身監禁中做選擇。
“比較難以處理的是所謂‘獨立’和‘客觀’，這常常是雙方爭執的焦點。”美國聯邦法院出庭律師饒宇介紹說，“比方說這個案子裡，陪審團成員中如果有受到過綁架和性侵經歷的華裔女性，那麼大概率她是會被排除在外的——因為個人經歷跟受害人高度相似，公正性有很大疑慮。再比如說做律師的、做法學教授的也基本上會被排除，因為這樣的陪審團成員對於其他成員的影響力太大。”
篩掉不合適的人後，雙方律師（檢察官）進入篩選，爭取留下對自己有利的人。
在篩選博弈中，誰掌握的信息更多、對普遍人性洞察更深刻，誰就會更有利。
另外，伊利諾伊州取消死刑已有8年，這種社會基礎難免會影響到陪審團，從而對辯方更有利。
02
陪審團為什麼拒絕死刑
法庭不會透露陪審團做出決議的細節。
章瑩穎案，據福克斯新聞報道，一名陪審員透露，有2名陪審員為死刑判決投了反對票。
他們沒有解釋做出這一決定的原因，美國法律也不要求他們這麼做。但據一份陪審團商議記錄文件顯示：有兩位陪審員認為，克里斯滕森一直在飲酒和服用抗抑鬱藥，可能“導致嚴重的副作用”；有5位陪審員認為，克里斯滕森看起來缺乏魅力，不太可能引發模仿行為。
遵循陪審團的意見，法官判決其終身監禁，不得假釋、保釋或減刑。
章瑩穎的男友稱，他不能接受這樣的審判結果：
“這樣的結果似乎在告訴人們，如果一個人有酗酒和藥物濫用問題，就可以殺人而不用負責任，是在鼓勵犯罪。”
理論上，克里斯滕森還可以上訴。饒宇律師認為他不會這樣做，“主要依據是他已經承認殺人了，根據起訴的罪行能得到的最好的結果就是終身監禁。再上訴也不會有更好的結局。”
03
為何美國很多殺人犯，
都沒有被判處死刑？
拒絕做出死刑判決是美國陪審團近年來的主流做法。
罪犯哪怕有一絲一毫值得同情和諒解的地方，陪審團幾乎都不會做出死刑判決。
最典型的例子，是針對911事件嫌犯之一穆薩維的審判，陪審團最終以11-1的票數無法達成死刑合意，穆薩維被判處終身監禁。
陪審團團長告訴媒體：“大家都很受挫，因為那個（投反對票的）人始終拒絕說明理由。”
在其他案例中，陪審團成員反對死刑的理由曾有：
#他有一個悲慘的童年
5年前，北卡州男子霍爾頓因為不願和分居的妻子離婚，槍殺了自己的岳父母，還當著3個孩子的面給了妻子一槍。檢方以一級謀殺罪名起訴了他，但陪審團最終判處了他終身監禁。
有人投反對票的理由是：霍爾頓經歷過非常不幸的童年，他親眼見證了母親遭受嚴重的家庭暴力，這構成了他“由愛生恨”槍殺行為背後的深刻動機。
#他已經悔過了
6年前，鮑澤先是槍殺了自己的女友和她的兒子，隨後駕車到另一處，殺死自己分居的妻子和兒子。除了奪走4條人命，他還槍傷了在場的另外4個小孩。
檢察官說：“鮑澤是惡魔中的惡魔。”
鮑澤案的審判拖了整整4年，到2017年終於量刑時，他逃過了死刑。
有人投反對票的理由是：在等待判罰的4年裡，鮑澤的表現一直很好，這說明他對社會已經沒有威脅了。
#他平時是個好人
3年前，安德森在一家退伍軍人協會當眾開槍殺人。眾目睽睽之下，他朝被害者殘忍地開了8槍，他的行為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死亡威脅”。
但他也沒有被判死刑。
有人投反對票的理由是：在生活中，安德森是個工作道德感極強，並且總起到表率作用的人。
按照美國法律，在陪審團成員中，只要有一人反對，罪犯就不會被判死刑。殺害章瑩穎的克里斯滕森最終被判處終身監禁。
這種“程序正義”是基於怎樣的考慮？
為什麼有人認為“終身監禁”是比死刑更重的懲罰？
“終身監禁”又意味著會怎樣度過？
伊利諾伊州利文斯頓縣監獄的一個房間圖。
它是該州硬件最好的監獄。獄警說，克里斯滕森喜歡在房間裡讀書和寫作，還有平板電腦可以用，犯人們可以鍛鍊或者一起看電視。
從克里斯滕森被捕到庭審結束的22個月裡，都被關押在伊利諾伊州利文斯頓縣監獄裡。
庭審時，監獄的負責人和三名獄警，一起以辯方證人的身份出庭，他們稱克里斯滕森在關押期間的表現“近乎完美”，無任何暴力行為。
克里斯滕森的辯方證人和作證時間，都是控方的兩倍多，其策略是打“感情牌”。
01
陪審團是怎麼選的？
死刑案件在美國法庭上並不是個“代表正義消滅你”的簡單邏輯。
涉及到剝奪一個人的生命，庭審過程具有極強的對抗性和辯論性。
法律規定，辯方律師可以搬出一切可能讓犯人減刑的證據，為辯方爭取最大權益。
法律學者康黎介紹，在美國民眾看來，“死刑是對犯罪行為道德公憤的一種表達。法官不該對這種重大裁決承擔唯一責任，如果非處死刑不可，那應當反映民眾的判斷”。
所以，在死刑案件中，法官需要遵循陪審團的意見。
“有一種說法，贏了陪審團選擇就贏了庭審。”美國聯邦法院出庭律師饒宇介紹說。
克里斯騰森在庭審中（圖：Christine Cornell）
要想成為“死刑陪審團”的一員，先要通過一輪名為“預備詢問”的篩選。
這輪篩選由法官主持，主要目的是判斷其中是不是有公開反對死刑，或者是不是認為只有執行死刑才算伸張正義。
換句話說，法官需要判斷陪審團成員能否開放、公正地在死刑或終身監禁中做選擇。
“比較難以處理的是所謂‘獨立’和‘客觀’，這常常是雙方爭執的焦點。”美國聯邦法院出庭律師饒宇介紹說，“比方說這個案子裡，陪審團成員中如果有受到過綁架和性侵經歷的華裔女性，那麼大概率她是會被排除在外的——因為個人經歷跟受害人高度相似，公正性有很大疑慮。再比如說做律師的、做法學教授的也基本上會被排除，因為這樣的陪審團成員對於其他成員的影響力太大。”
篩掉不合適的人後，雙方律師（檢察官）進入篩選，爭取留下對自己有利的人。
在篩選博弈中，誰掌握的信息更多、對普遍人性洞察更深刻，誰就會更有利。
另外，伊利諾伊州取消死刑已有8年，這種社會基礎難免會影響到陪審團，從而對辯方更有利。
02
陪審團為什麼拒絕死刑
法庭不會透露陪審團做出決議的細節。
章瑩穎案，據福克斯新聞報道，一名陪審員透露，有2名陪審員為死刑判決投了反對票。
他們沒有解釋做出這一決定的原因，美國法律也不要求他們這麼做。但據一份陪審團商議記錄文件顯示：有兩位陪審員認為，克里斯滕森一直在飲酒和服用抗抑鬱藥，可能“導致嚴重的副作用”；有5位陪審員認為，克里斯滕森看起來缺乏魅力，不太可能引發模仿行為。
遵循陪審團的意見，法官判決其終身監禁，不得假釋、保釋或減刑。
章瑩穎的男友稱，他不能接受這樣的審判結果：
“這樣的結果似乎在告訴人們，如果一個人有酗酒和藥物濫用問題，就可以殺人而不用負責任，是在鼓勵犯罪。”
理論上，克里斯滕森還可以上訴。饒宇律師認為他不會這樣做，“主要依據是他已經承認殺人了，根據起訴的罪行能得到的最好的結果就是終身監禁。再上訴也不會有更好的結局。”
03
為何美國很多殺人犯，
都沒有被判處死刑？
拒絕做出死刑判決是美國陪審團近年來的主流做法。
罪犯哪怕有一絲一毫值得同情和諒解的地方，陪審團幾乎都不會做出死刑判決。
最典型的例子，是針對911事件嫌犯之一穆薩維的審判，陪審團最終以11-1的票數無法達成死刑合意，穆薩維被判處終身監禁。
陪審團團長告訴媒體：“大家都很受挫，因為那個（投反對票的）人始終拒絕說明理由。”
在其他案例中，陪審團成員反對死刑的理由曾有：
#他有一個悲慘的童年
5年前，北卡州男子霍爾頓因為不願和分居的妻子離婚，槍殺了自己的岳父母，還當著3個孩子的面給了妻子一槍。檢方以一級謀殺罪名起訴了他，但陪審團最終判處了他終身監禁。
有人投反對票的理由是：霍爾頓經歷過非常不幸的童年，他親眼見證了母親遭受嚴重的家庭暴力，這構成了他“由愛生恨”槍殺行為背後的深刻動機。
#他已經悔過了
6年前，鮑澤先是槍殺了自己的女友和她的兒子，隨後駕車到另一處，殺死自己分居的妻子和兒子。除了奪走4條人命，他還槍傷了在場的另外4個小孩。
檢察官說：“鮑澤是惡魔中的惡魔。”
鮑澤案的審判拖了整整4年，到2017年終於量刑時，他逃過了死刑。
有人投反對票的理由是：在等待判罰的4年裡，鮑澤的表現一直很好，這說明他對社會已經沒有威脅了。
#他平時是個好人
3年前，安德森在一家退伍軍人協會當眾開槍殺人。眾目睽睽之下，他朝被害者殘忍地開了8槍，他的行為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死亡威脅”。
但他也沒有被判死刑。
有人投反對票的理由是：在生活中，安德森是個工作道德感極強，並且總起到表率作用的人。
克里斯騰森在庭審中
在章瑩穎案中，辯方同時使用了“童年悲慘”和“是個好人”兩大辯護策略來為被告脫罪。
他們強調，克里斯騰森童年時常常夢遊，還曾試過自殺。儘管如此，他仍然在學業上表現優異，科科全A，還曾被評為“優秀助教”。
04
判死刑少，被執行的更少
幾乎所有的西方國家都徹底廢除了死刑。
美國也已有21個州取消了死刑。即使在美國聯邦法院系統，判處死刑也很艱難。
“美國法律界普遍認為，死刑的功能主要在‘報應’，其他功能在死刑中似乎無從發揮。”法律學者康黎介紹說。
傳統上認為死刑可以威懾犯罪。但現在有觀點認為，威懾效果只能對理智的、心智健全的潛在犯罪者產生作用，對患有精神疾病或者失去理性的人並無效果。
曾有美國學者調查了1980-2000的20年裡，美國各州的凶殺案發率。結果發現：比起已經廢除死刑的州，保留死刑的州的凶殺案發率要高出48%到101%。
類似觀念下，在美國判決死刑很難。
而且，即使判處死刑，要走過上訴等程序，最終得到執行，更少之又少。
按照美國法律，在陪審團成員中，只要有一人反對，罪犯就不會被判死刑。殺害章瑩穎的克里斯滕森最終被判處終身監禁。
這種“程序正義”是基於怎樣的考慮？
為什麼有人認為“終身監禁”是比死刑更重的懲罰？
“終身監禁”又意味著會怎樣度過？
伊利諾伊州利文斯頓縣監獄的一個房間圖。
它是該州硬件最好的監獄。獄警說，克里斯滕森喜歡在房間裡讀書和寫作，還有平板電腦可以用，犯人們可以鍛鍊或者一起看電視。
從克里斯滕森被捕到庭審結束的22個月裡，都被關押在伊利諾伊州利文斯頓縣監獄裡。
庭審時，監獄的負責人和三名獄警，一起以辯方證人的身份出庭，他們稱克里斯滕森在關押期間的表現“近乎完美”，無任何暴力行為。
克里斯滕森的辯方證人和作證時間，都是控方的兩倍多，其策略是打“感情牌”。
01
陪審團是怎麼選的？
死刑案件在美國法庭上並不是個“代表正義消滅你”的簡單邏輯。
涉及到剝奪一個人的生命，庭審過程具有極強的對抗性和辯論性。
法律規定，辯方律師可以搬出一切可能讓犯人減刑的證據，為辯方爭取最大權益。
法律學者康黎介紹，在美國民眾看來，“死刑是對犯罪行為道德公憤的一種表達。法官不該對這種重大裁決承擔唯一責任，如果非處死刑不可，那應當反映民眾的判斷”。
所以，在死刑案件中，法官需要遵循陪審團的意見。
“有一種說法，贏了陪審團選擇就贏了庭審。”美國聯邦法院出庭律師饒宇介紹說。
克里斯騰森在庭審中（圖：Christine Cornell）
要想成為“死刑陪審團”的一員，先要通過一輪名為“預備詢問”的篩選。
這輪篩選由法官主持，主要目的是判斷其中是不是有公開反對死刑，或者是不是認為只有執行死刑才算伸張正義。
換句話說，法官需要判斷陪審團成員能否開放、公正地在死刑或終身監禁中做選擇。
“比較難以處理的是所謂‘獨立’和‘客觀’，這常常是雙方爭執的焦點。”美國聯邦法院出庭律師饒宇介紹說，“比方說這個案子裡，陪審團成員中如果有受到過綁架和性侵經歷的華裔女性，那麼大概率她是會被排除在外的——因為個人經歷跟受害人高度相似，公正性有很大疑慮。再比如說做律師的、做法學教授的也基本上會被排除，因為這樣的陪審團成員對於其他成員的影響力太大。”
篩掉不合適的人後，雙方律師（檢察官）進入篩選，爭取留下對自己有利的人。
在篩選博弈中，誰掌握的信息更多、對普遍人性洞察更深刻，誰就會更有利。
另外，伊利諾伊州取消死刑已有8年，這種社會基礎難免會影響到陪審團，從而對辯方更有利。
02
陪審團為什麼拒絕死刑
法庭不會透露陪審團做出決議的細節。
章瑩穎案，據福克斯新聞報道，一名陪審員透露，有2名陪審員為死刑判決投了反對票。
他們沒有解釋做出這一決定的原因，美國法律也不要求他們這麼做。但據一份陪審團商議記錄文件顯示：有兩位陪審員認為，克里斯滕森一直在飲酒和服用抗抑鬱藥，可能“導致嚴重的副作用”；有5位陪審員認為，克里斯滕森看起來缺乏魅力，不太可能引發模仿行為。
遵循陪審團的意見，法官判決其終身監禁，不得假釋、保釋或減刑。
章瑩穎的男友稱，他不能接受這樣的審判結果：
“這樣的結果似乎在告訴人們，如果一個人有酗酒和藥物濫用問題，就可以殺人而不用負責任，是在鼓勵犯罪。”
理論上，克里斯滕森還可以上訴。饒宇律師認為他不會這樣做，“主要依據是他已經承認殺人了，根據起訴的罪行能得到的最好的結果就是終身監禁。再上訴也不會有更好的結局。”
03
為何美國很多殺人犯，
都沒有被判處死刑？
拒絕做出死刑判決是美國陪審團近年來的主流做法。
罪犯哪怕有一絲一毫值得同情和諒解的地方，陪審團幾乎都不會做出死刑判決。
最典型的例子，是針對911事件嫌犯之一穆薩維的審判，陪審團最終以11-1的票數無法達成死刑合意，穆薩維被判處終身監禁。
陪審團團長告訴媒體：“大家都很受挫，因為那個（投反對票的）人始終拒絕說明理由。”
在其他案例中，陪審團成員反對死刑的理由曾有：
#他有一個悲慘的童年
5年前，北卡州男子霍爾頓因為不願和分居的妻子離婚，槍殺了自己的岳父母，還當著3個孩子的面給了妻子一槍。檢方以一級謀殺罪名起訴了他，但陪審團最終判處了他終身監禁。
有人投反對票的理由是：霍爾頓經歷過非常不幸的童年，他親眼見證了母親遭受嚴重的家庭暴力，這構成了他“由愛生恨”槍殺行為背後的深刻動機。
#他已經悔過了
6年前，鮑澤先是槍殺了自己的女友和她的兒子，隨後駕車到另一處，殺死自己分居的妻子和兒子。除了奪走4條人命，他還槍傷了在場的另外4個小孩。
檢察官說：“鮑澤是惡魔中的惡魔。”
鮑澤案的審判拖了整整4年，到2017年終於量刑時，他逃過了死刑。
有人投反對票的理由是：在等待判罰的4年裡，鮑澤的表現一直很好，這說明他對社會已經沒有威脅了。
#他平時是個好人
3年前，安德森在一家退伍軍人協會當眾開槍殺人。眾目睽睽之下，他朝被害者殘忍地開了8槍，他的行為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死亡威脅”。
但他也沒有被判死刑。
有人投反對票的理由是：在生活中，安德森是個工作道德感極強，並且總起到表率作用的人。
克里斯騰森在庭審中
在章瑩穎案中，辯方同時使用了“童年悲慘”和“是個好人”兩大辯護策略來為被告脫罪。
他們強調，克里斯騰森童年時常常夢遊，還曾試過自殺。儘管如此，他仍然在學業上表現優異，科科全A，還曾被評為“優秀助教”。
04
判死刑少，被執行的更少
幾乎所有的西方國家都徹底廢除了死刑。
美國也已有21個州取消了死刑。即使在美國聯邦法院系統，判處死刑也很艱難。
“美國法律界普遍認為，死刑的功能主要在‘報應’，其他功能在死刑中似乎無從發揮。”法律學者康黎介紹說。
傳統上認為死刑可以威懾犯罪。但現在有觀點認為，威懾效果只能對理智的、心智健全的潛在犯罪者產生作用，對患有精神疾病或者失去理性的人並無效果。
曾有美國學者調查了1980-2000的20年裡，美國各州的凶殺案發率。結果發現：比起已經廢除死刑的州，保留死刑的州的凶殺案發率要高出48%到101%。
類似觀念下，在美國判決死刑很難。
而且，即使判處死刑，要走過上訴等程序，最終得到執行，更少之又少。
#美國死刑執行等待期漫長
“在今天的美國，‘死刑判決’簡直就是小說裡的情節，因為強制性的司法複核幾乎將死刑的執行無限期推遲，全國只有零點幾個百分點的謀殺犯真被處死。”心理學家斯蒂芬·平克介紹說。
在美國，一名重罪犯被判處死刑後，有時還能再活15-20年。
因為事關人命，美國法律給了死刑犯多次上訴的權利。只要死刑犯願意，他們常常能一路把官司打到最高法院。
對受害者家屬來說，一次次的重審和漫長的行刑等待，逼迫他們不斷回想起當年的慘案，他們永遠無法開始新的生活。
有些時候，死刑犯還沒等到行刑，就已病死在獄中。這更是受害者家屬無法接受的結果，他們想要的正義結果沒有到來。
與死刑相比，不得保釋的終身監禁則要乾淨利落得多。
終身監禁判決生效後立刻就能執行，犯人也只有一次上訴的機會。且上訴僅對案件審理過程重新審查，查看審理時是否有法律錯誤或偏見，改判機會很小。
按照美國法律，在陪審團成員中，只要有一人反對，罪犯就不會被判死刑。殺害章瑩穎的克里斯滕森最終被判處終身監禁。
這種“程序正義”是基於怎樣的考慮？
為什麼有人認為“終身監禁”是比死刑更重的懲罰？
“終身監禁”又意味著會怎樣度過？
伊利諾伊州利文斯頓縣監獄的一個房間圖。
它是該州硬件最好的監獄。獄警說，克里斯滕森喜歡在房間裡讀書和寫作，還有平板電腦可以用，犯人們可以鍛鍊或者一起看電視。
從克里斯滕森被捕到庭審結束的22個月裡，都被關押在伊利諾伊州利文斯頓縣監獄裡。
庭審時，監獄的負責人和三名獄警，一起以辯方證人的身份出庭，他們稱克里斯滕森在關押期間的表現“近乎完美”，無任何暴力行為。
克里斯滕森的辯方證人和作證時間，都是控方的兩倍多，其策略是打“感情牌”。
01
陪審團是怎麼選的？
死刑案件在美國法庭上並不是個“代表正義消滅你”的簡單邏輯。
涉及到剝奪一個人的生命，庭審過程具有極強的對抗性和辯論性。
法律規定，辯方律師可以搬出一切可能讓犯人減刑的證據，為辯方爭取最大權益。
法律學者康黎介紹，在美國民眾看來，“死刑是對犯罪行為道德公憤的一種表達。法官不該對這種重大裁決承擔唯一責任，如果非處死刑不可，那應當反映民眾的判斷”。
所以，在死刑案件中，法官需要遵循陪審團的意見。
“有一種說法，贏了陪審團選擇就贏了庭審。”美國聯邦法院出庭律師饒宇介紹說。
克里斯騰森在庭審中（圖：Christine Cornell）
要想成為“死刑陪審團”的一員，先要通過一輪名為“預備詢問”的篩選。
這輪篩選由法官主持，主要目的是判斷其中是不是有公開反對死刑，或者是不是認為只有執行死刑才算伸張正義。
換句話說，法官需要判斷陪審團成員能否開放、公正地在死刑或終身監禁中做選擇。
“比較難以處理的是所謂‘獨立’和‘客觀’，這常常是雙方爭執的焦點。”美國聯邦法院出庭律師饒宇介紹說，“比方說這個案子裡，陪審團成員中如果有受到過綁架和性侵經歷的華裔女性，那麼大概率她是會被排除在外的——因為個人經歷跟受害人高度相似，公正性有很大疑慮。再比如說做律師的、做法學教授的也基本上會被排除，因為這樣的陪審團成員對於其他成員的影響力太大。”
篩掉不合適的人後，雙方律師（檢察官）進入篩選，爭取留下對自己有利的人。
在篩選博弈中，誰掌握的信息更多、對普遍人性洞察更深刻，誰就會更有利。
另外，伊利諾伊州取消死刑已有8年，這種社會基礎難免會影響到陪審團，從而對辯方更有利。
02
陪審團為什麼拒絕死刑
法庭不會透露陪審團做出決議的細節。
章瑩穎案，據福克斯新聞報道，一名陪審員透露，有2名陪審員為死刑判決投了反對票。
他們沒有解釋做出這一決定的原因，美國法律也不要求他們這麼做。但據一份陪審團商議記錄文件顯示：有兩位陪審員認為，克里斯滕森一直在飲酒和服用抗抑鬱藥，可能“導致嚴重的副作用”；有5位陪審員認為，克里斯滕森看起來缺乏魅力，不太可能引發模仿行為。
遵循陪審團的意見，法官判決其終身監禁，不得假釋、保釋或減刑。
章瑩穎的男友稱，他不能接受這樣的審判結果：
“這樣的結果似乎在告訴人們，如果一個人有酗酒和藥物濫用問題，就可以殺人而不用負責任，是在鼓勵犯罪。”
理論上，克里斯滕森還可以上訴。饒宇律師認為他不會這樣做，“主要依據是他已經承認殺人了，根據起訴的罪行能得到的最好的結果就是終身監禁。再上訴也不會有更好的結局。”
03
為何美國很多殺人犯，
都沒有被判處死刑？
拒絕做出死刑判決是美國陪審團近年來的主流做法。
罪犯哪怕有一絲一毫值得同情和諒解的地方，陪審團幾乎都不會做出死刑判決。
最典型的例子，是針對911事件嫌犯之一穆薩維的審判，陪審團最終以11-1的票數無法達成死刑合意，穆薩維被判處終身監禁。
陪審團團長告訴媒體：“大家都很受挫，因為那個（投反對票的）人始終拒絕說明理由。”
在其他案例中，陪審團成員反對死刑的理由曾有：
#他有一個悲慘的童年
5年前，北卡州男子霍爾頓因為不願和分居的妻子離婚，槍殺了自己的岳父母，還當著3個孩子的面給了妻子一槍。檢方以一級謀殺罪名起訴了他，但陪審團最終判處了他終身監禁。
有人投反對票的理由是：霍爾頓經歷過非常不幸的童年，他親眼見證了母親遭受嚴重的家庭暴力，這構成了他“由愛生恨”槍殺行為背後的深刻動機。
#他已經悔過了
6年前，鮑澤先是槍殺了自己的女友和她的兒子，隨後駕車到另一處，殺死自己分居的妻子和兒子。除了奪走4條人命，他還槍傷了在場的另外4個小孩。
檢察官說：“鮑澤是惡魔中的惡魔。”
鮑澤案的審判拖了整整4年，到2017年終於量刑時，他逃過了死刑。
有人投反對票的理由是：在等待判罰的4年裡，鮑澤的表現一直很好，這說明他對社會已經沒有威脅了。
#他平時是個好人
3年前，安德森在一家退伍軍人協會當眾開槍殺人。眾目睽睽之下，他朝被害者殘忍地開了8槍，他的行為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死亡威脅”。
但他也沒有被判死刑。
有人投反對票的理由是：在生活中，安德森是個工作道德感極強，並且總起到表率作用的人。
克里斯騰森在庭審中
在章瑩穎案中，辯方同時使用了“童年悲慘”和“是個好人”兩大辯護策略來為被告脫罪。
他們強調，克里斯騰森童年時常常夢遊，還曾試過自殺。儘管如此，他仍然在學業上表現優異，科科全A，還曾被評為“優秀助教”。
04
判死刑少，被執行的更少
幾乎所有的西方國家都徹底廢除了死刑。
美國也已有21個州取消了死刑。即使在美國聯邦法院系統，判處死刑也很艱難。
“美國法律界普遍認為，死刑的功能主要在‘報應’，其他功能在死刑中似乎無從發揮。”法律學者康黎介紹說。
傳統上認為死刑可以威懾犯罪。但現在有觀點認為，威懾效果只能對理智的、心智健全的潛在犯罪者產生作用，對患有精神疾病或者失去理性的人並無效果。
曾有美國學者調查了1980-2000的20年裡，美國各州的凶殺案發率。結果發現：比起已經廢除死刑的州，保留死刑的州的凶殺案發率要高出48%到101%。
類似觀念下，在美國判決死刑很難。
而且，即使判處死刑，要走過上訴等程序，最終得到執行，更少之又少。
#美國死刑執行等待期漫長
“在今天的美國，‘死刑判決’簡直就是小說裡的情節，因為強制性的司法複核幾乎將死刑的執行無限期推遲，全國只有零點幾個百分點的謀殺犯真被處死。”心理學家斯蒂芬·平克介紹說。
在美國，一名重罪犯被判處死刑後，有時還能再活15-20年。
因為事關人命，美國法律給了死刑犯多次上訴的權利。只要死刑犯願意，他們常常能一路把官司打到最高法院。
對受害者家屬來說，一次次的重審和漫長的行刑等待，逼迫他們不斷回想起當年的慘案，他們永遠無法開始新的生活。
有些時候，死刑犯還沒等到行刑，就已病死在獄中。這更是受害者家屬無法接受的結果，他們想要的正義結果沒有到來。
與死刑相比，不得保釋的終身監禁則要乾淨利落得多。
終身監禁判決生效後立刻就能執行，犯人也只有一次上訴的機會。且上訴僅對案件審理過程重新審查，查看審理時是否有法律錯誤或偏見，改判機會很小。
#美國死刑犯反而有機會翻案
被判死刑的罪犯，上訴的意義可不只是拖時間，他們真的有可能翻案。
美國公民自由聯盟研究過350例死刑判決，他們發現，其中1/3的罪犯都在之後的上訴中勝訴了，逃掉了死刑的懲罰。
如果被判了終身監禁，基本沒機會翻案。
#死刑犯比終身監禁者待遇更好
基於對死刑犯人性化的考慮，在美國監獄裡，其待遇和終身監禁者完全不同，“就像貝弗利山莊和貧民窟之間的區別”。一個監獄的醫護人員說道。
終身監禁犯人不僅住得差、醫療條件差、探監機會少，而且還會受到獄警的嚴密監控，一舉一動都被置於放大鏡下審視。
那些被判“可保釋的終身監禁”的犯人格外謹慎，萬一被發現違規，他們保釋的希望就破滅了。
而死刑犯人呢？他們能住單人牢房，不會跟人發生衝突。他們有更好的食物，有照顧的護士，甚至有單獨的電視。
除了物質條件好，死刑犯受到的關注會更多。
被判死刑在美國算是一件稀罕事，常會被媒體報道，所以這些死刑犯還能出名，甚至能收到是非不分的粉絲的來信。
按照美國法律，在陪審團成員中，只要有一人反對，罪犯就不會被判死刑。殺害章瑩穎的克里斯滕森最終被判處終身監禁。
這種“程序正義”是基於怎樣的考慮？
為什麼有人認為“終身監禁”是比死刑更重的懲罰？
“終身監禁”又意味著會怎樣度過？
伊利諾伊州利文斯頓縣監獄的一個房間圖。
它是該州硬件最好的監獄。獄警說，克里斯滕森喜歡在房間裡讀書和寫作，還有平板電腦可以用，犯人們可以鍛鍊或者一起看電視。
從克里斯滕森被捕到庭審結束的22個月裡，都被關押在伊利諾伊州利文斯頓縣監獄裡。
庭審時，監獄的負責人和三名獄警，一起以辯方證人的身份出庭，他們稱克里斯滕森在關押期間的表現“近乎完美”，無任何暴力行為。
克里斯滕森的辯方證人和作證時間，都是控方的兩倍多，其策略是打“感情牌”。
01
陪審團是怎麼選的？
死刑案件在美國法庭上並不是個“代表正義消滅你”的簡單邏輯。
涉及到剝奪一個人的生命，庭審過程具有極強的對抗性和辯論性。
法律規定，辯方律師可以搬出一切可能讓犯人減刑的證據，為辯方爭取最大權益。
法律學者康黎介紹，在美國民眾看來，“死刑是對犯罪行為道德公憤的一種表達。法官不該對這種重大裁決承擔唯一責任，如果非處死刑不可，那應當反映民眾的判斷”。
所以，在死刑案件中，法官需要遵循陪審團的意見。
“有一種說法，贏了陪審團選擇就贏了庭審。”美國聯邦法院出庭律師饒宇介紹說。
克里斯騰森在庭審中（圖：Christine Cornell）
要想成為“死刑陪審團”的一員，先要通過一輪名為“預備詢問”的篩選。
這輪篩選由法官主持，主要目的是判斷其中是不是有公開反對死刑，或者是不是認為只有執行死刑才算伸張正義。
換句話說，法官需要判斷陪審團成員能否開放、公正地在死刑或終身監禁中做選擇。
“比較難以處理的是所謂‘獨立’和‘客觀’，這常常是雙方爭執的焦點。”美國聯邦法院出庭律師饒宇介紹說，“比方說這個案子裡，陪審團成員中如果有受到過綁架和性侵經歷的華裔女性，那麼大概率她是會被排除在外的——因為個人經歷跟受害人高度相似，公正性有很大疑慮。再比如說做律師的、做法學教授的也基本上會被排除，因為這樣的陪審團成員對於其他成員的影響力太大。”
篩掉不合適的人後，雙方律師（檢察官）進入篩選，爭取留下對自己有利的人。
在篩選博弈中，誰掌握的信息更多、對普遍人性洞察更深刻，誰就會更有利。
另外，伊利諾伊州取消死刑已有8年，這種社會基礎難免會影響到陪審團，從而對辯方更有利。
02
陪審團為什麼拒絕死刑
法庭不會透露陪審團做出決議的細節。
章瑩穎案，據福克斯新聞報道，一名陪審員透露，有2名陪審員為死刑判決投了反對票。
他們沒有解釋做出這一決定的原因，美國法律也不要求他們這麼做。但據一份陪審團商議記錄文件顯示：有兩位陪審員認為，克里斯滕森一直在飲酒和服用抗抑鬱藥，可能“導致嚴重的副作用”；有5位陪審員認為，克里斯滕森看起來缺乏魅力，不太可能引發模仿行為。
遵循陪審團的意見，法官判決其終身監禁，不得假釋、保釋或減刑。
章瑩穎的男友稱，他不能接受這樣的審判結果：
“這樣的結果似乎在告訴人們，如果一個人有酗酒和藥物濫用問題，就可以殺人而不用負責任，是在鼓勵犯罪。”
理論上，克里斯滕森還可以上訴。饒宇律師認為他不會這樣做，“主要依據是他已經承認殺人了，根據起訴的罪行能得到的最好的結果就是終身監禁。再上訴也不會有更好的結局。”
03
為何美國很多殺人犯，
都沒有被判處死刑？
拒絕做出死刑判決是美國陪審團近年來的主流做法。
罪犯哪怕有一絲一毫值得同情和諒解的地方，陪審團幾乎都不會做出死刑判決。
最典型的例子，是針對911事件嫌犯之一穆薩維的審判，陪審團最終以11-1的票數無法達成死刑合意，穆薩維被判處終身監禁。
陪審團團長告訴媒體：“大家都很受挫，因為那個（投反對票的）人始終拒絕說明理由。”
在其他案例中，陪審團成員反對死刑的理由曾有：
#他有一個悲慘的童年
5年前，北卡州男子霍爾頓因為不願和分居的妻子離婚，槍殺了自己的岳父母，還當著3個孩子的面給了妻子一槍。檢方以一級謀殺罪名起訴了他，但陪審團最終判處了他終身監禁。
有人投反對票的理由是：霍爾頓經歷過非常不幸的童年，他親眼見證了母親遭受嚴重的家庭暴力，這構成了他“由愛生恨”槍殺行為背後的深刻動機。
#他已經悔過了
6年前，鮑澤先是槍殺了自己的女友和她的兒子，隨後駕車到另一處，殺死自己分居的妻子和兒子。除了奪走4條人命，他還槍傷了在場的另外4個小孩。
檢察官說：“鮑澤是惡魔中的惡魔。”
鮑澤案的審判拖了整整4年，到2017年終於量刑時，他逃過了死刑。
有人投反對票的理由是：在等待判罰的4年裡，鮑澤的表現一直很好，這說明他對社會已經沒有威脅了。
#他平時是個好人
3年前，安德森在一家退伍軍人協會當眾開槍殺人。眾目睽睽之下，他朝被害者殘忍地開了8槍，他的行為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死亡威脅”。
但他也沒有被判死刑。
有人投反對票的理由是：在生活中，安德森是個工作道德感極強，並且總起到表率作用的人。
克里斯騰森在庭審中
在章瑩穎案中，辯方同時使用了“童年悲慘”和“是個好人”兩大辯護策略來為被告脫罪。
他們強調，克里斯騰森童年時常常夢遊，還曾試過自殺。儘管如此，他仍然在學業上表現優異，科科全A，還曾被評為“優秀助教”。
04
判死刑少，被執行的更少
幾乎所有的西方國家都徹底廢除了死刑。
美國也已有21個州取消了死刑。即使在美國聯邦法院系統，判處死刑也很艱難。
“美國法律界普遍認為，死刑的功能主要在‘報應’，其他功能在死刑中似乎無從發揮。”法律學者康黎介紹說。
傳統上認為死刑可以威懾犯罪。但現在有觀點認為，威懾效果只能對理智的、心智健全的潛在犯罪者產生作用，對患有精神疾病或者失去理性的人並無效果。
曾有美國學者調查了1980-2000的20年裡，美國各州的凶殺案發率。結果發現：比起已經廢除死刑的州，保留死刑的州的凶殺案發率要高出48%到101%。
類似觀念下，在美國判決死刑很難。
而且，即使判處死刑，要走過上訴等程序，最終得到執行，更少之又少。
#美國死刑執行等待期漫長
“在今天的美國，‘死刑判決’簡直就是小說裡的情節，因為強制性的司法複核幾乎將死刑的執行無限期推遲，全國只有零點幾個百分點的謀殺犯真被處死。”心理學家斯蒂芬·平克介紹說。
在美國，一名重罪犯被判處死刑後，有時還能再活15-20年。
因為事關人命，美國法律給了死刑犯多次上訴的權利。只要死刑犯願意，他們常常能一路把官司打到最高法院。
對受害者家屬來說，一次次的重審和漫長的行刑等待，逼迫他們不斷回想起當年的慘案，他們永遠無法開始新的生活。
有些時候，死刑犯還沒等到行刑，就已病死在獄中。這更是受害者家屬無法接受的結果，他們想要的正義結果沒有到來。
與死刑相比，不得保釋的終身監禁則要乾淨利落得多。
終身監禁判決生效後立刻就能執行，犯人也只有一次上訴的機會。且上訴僅對案件審理過程重新審查，查看審理時是否有法律錯誤或偏見，改判機會很小。
#美國死刑犯反而有機會翻案
被判死刑的罪犯，上訴的意義可不只是拖時間，他們真的有可能翻案。
美國公民自由聯盟研究過350例死刑判決，他們發現，其中1/3的罪犯都在之後的上訴中勝訴了，逃掉了死刑的懲罰。
如果被判了終身監禁，基本沒機會翻案。
#死刑犯比終身監禁者待遇更好
基於對死刑犯人性化的考慮，在美國監獄裡，其待遇和終身監禁者完全不同，“就像貝弗利山莊和貧民窟之間的區別”。一個監獄的醫護人員說道。
終身監禁犯人不僅住得差、醫療條件差、探監機會少，而且還會受到獄警的嚴密監控，一舉一動都被置於放大鏡下審視。
那些被判“可保釋的終身監禁”的犯人格外謹慎，萬一被發現違規，他們保釋的希望就破滅了。
而死刑犯人呢？他們能住單人牢房，不會跟人發生衝突。他們有更好的食物，有照顧的護士，甚至有單獨的電視。
除了物質條件好，死刑犯受到的關注會更多。
被判死刑在美國算是一件稀罕事，常會被媒體報道，所以這些死刑犯還能出名，甚至能收到是非不分的粉絲的來信。
05
終身監禁者，餘生怎樣過？
基於種種原因，千禧年以來，美國的終身監禁犯人數量一路猛漲。如今，美國有大約20萬終身監禁的囚犯，佔到了全世界終身監禁犯人的40%。要知道，美國可只有全世界4%的人口。
有些人認為，終身監禁是比死刑更嚴厲的懲罰。
比如，24年前，尼克爾斯作為從犯參與俄克拉荷馬城爆炸案，造成161人死亡。
檢方兩次試圖讓尼克爾斯得到死刑的懲罰，但都失敗了。後來，有當時的陪審員透露：“陪審團裡有3個人認為，終身監禁是更重的刑罰。”
按照美國法律，在陪審團成員中，只要有一人反對，罪犯就不會被判死刑。殺害章瑩穎的克里斯滕森最終被判處終身監禁。
這種“程序正義”是基於怎樣的考慮？
為什麼有人認為“終身監禁”是比死刑更重的懲罰？
“終身監禁”又意味著會怎樣度過？
伊利諾伊州利文斯頓縣監獄的一個房間圖。
它是該州硬件最好的監獄。獄警說，克里斯滕森喜歡在房間裡讀書和寫作，還有平板電腦可以用，犯人們可以鍛鍊或者一起看電視。
從克里斯滕森被捕到庭審結束的22個月裡，都被關押在伊利諾伊州利文斯頓縣監獄裡。
庭審時，監獄的負責人和三名獄警，一起以辯方證人的身份出庭，他們稱克里斯滕森在關押期間的表現“近乎完美”，無任何暴力行為。
克里斯滕森的辯方證人和作證時間，都是控方的兩倍多，其策略是打“感情牌”。
01
陪審團是怎麼選的？
死刑案件在美國法庭上並不是個“代表正義消滅你”的簡單邏輯。
涉及到剝奪一個人的生命，庭審過程具有極強的對抗性和辯論性。
法律規定，辯方律師可以搬出一切可能讓犯人減刑的證據，為辯方爭取最大權益。
法律學者康黎介紹，在美國民眾看來，“死刑是對犯罪行為道德公憤的一種表達。法官不該對這種重大裁決承擔唯一責任，如果非處死刑不可，那應當反映民眾的判斷”。
所以，在死刑案件中，法官需要遵循陪審團的意見。
“有一種說法，贏了陪審團選擇就贏了庭審。”美國聯邦法院出庭律師饒宇介紹說。
克里斯騰森在庭審中（圖：Christine Cornell）
要想成為“死刑陪審團”的一員，先要通過一輪名為“預備詢問”的篩選。
這輪篩選由法官主持，主要目的是判斷其中是不是有公開反對死刑，或者是不是認為只有執行死刑才算伸張正義。
換句話說，法官需要判斷陪審團成員能否開放、公正地在死刑或終身監禁中做選擇。
“比較難以處理的是所謂‘獨立’和‘客觀’，這常常是雙方爭執的焦點。”美國聯邦法院出庭律師饒宇介紹說，“比方說這個案子裡，陪審團成員中如果有受到過綁架和性侵經歷的華裔女性，那麼大概率她是會被排除在外的——因為個人經歷跟受害人高度相似，公正性有很大疑慮。再比如說做律師的、做法學教授的也基本上會被排除，因為這樣的陪審團成員對於其他成員的影響力太大。”
篩掉不合適的人後，雙方律師（檢察官）進入篩選，爭取留下對自己有利的人。
在篩選博弈中，誰掌握的信息更多、對普遍人性洞察更深刻，誰就會更有利。
另外，伊利諾伊州取消死刑已有8年，這種社會基礎難免會影響到陪審團，從而對辯方更有利。
02
陪審團為什麼拒絕死刑
法庭不會透露陪審團做出決議的細節。
章瑩穎案，據福克斯新聞報道，一名陪審員透露，有2名陪審員為死刑判決投了反對票。
他們沒有解釋做出這一決定的原因，美國法律也不要求他們這麼做。但據一份陪審團商議記錄文件顯示：有兩位陪審員認為，克里斯滕森一直在飲酒和服用抗抑鬱藥，可能“導致嚴重的副作用”；有5位陪審員認為，克里斯滕森看起來缺乏魅力，不太可能引發模仿行為。
遵循陪審團的意見，法官判決其終身監禁，不得假釋、保釋或減刑。
章瑩穎的男友稱，他不能接受這樣的審判結果：
“這樣的結果似乎在告訴人們，如果一個人有酗酒和藥物濫用問題，就可以殺人而不用負責任，是在鼓勵犯罪。”
理論上，克里斯滕森還可以上訴。饒宇律師認為他不會這樣做，“主要依據是他已經承認殺人了，根據起訴的罪行能得到的最好的結果就是終身監禁。再上訴也不會有更好的結局。”
03
為何美國很多殺人犯，
都沒有被判處死刑？
拒絕做出死刑判決是美國陪審團近年來的主流做法。
罪犯哪怕有一絲一毫值得同情和諒解的地方，陪審團幾乎都不會做出死刑判決。
最典型的例子，是針對911事件嫌犯之一穆薩維的審判，陪審團最終以11-1的票數無法達成死刑合意，穆薩維被判處終身監禁。
陪審團團長告訴媒體：“大家都很受挫，因為那個（投反對票的）人始終拒絕說明理由。”
在其他案例中，陪審團成員反對死刑的理由曾有：
#他有一個悲慘的童年
5年前，北卡州男子霍爾頓因為不願和分居的妻子離婚，槍殺了自己的岳父母，還當著3個孩子的面給了妻子一槍。檢方以一級謀殺罪名起訴了他，但陪審團最終判處了他終身監禁。
有人投反對票的理由是：霍爾頓經歷過非常不幸的童年，他親眼見證了母親遭受嚴重的家庭暴力，這構成了他“由愛生恨”槍殺行為背後的深刻動機。
#他已經悔過了
6年前，鮑澤先是槍殺了自己的女友和她的兒子，隨後駕車到另一處，殺死自己分居的妻子和兒子。除了奪走4條人命，他還槍傷了在場的另外4個小孩。
檢察官說：“鮑澤是惡魔中的惡魔。”
鮑澤案的審判拖了整整4年，到2017年終於量刑時，他逃過了死刑。
有人投反對票的理由是：在等待判罰的4年裡，鮑澤的表現一直很好，這說明他對社會已經沒有威脅了。
#他平時是個好人
3年前，安德森在一家退伍軍人協會當眾開槍殺人。眾目睽睽之下，他朝被害者殘忍地開了8槍，他的行為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死亡威脅”。
但他也沒有被判死刑。
有人投反對票的理由是：在生活中，安德森是個工作道德感極強，並且總起到表率作用的人。
克里斯騰森在庭審中
在章瑩穎案中，辯方同時使用了“童年悲慘”和“是個好人”兩大辯護策略來為被告脫罪。
他們強調，克里斯騰森童年時常常夢遊，還曾試過自殺。儘管如此，他仍然在學業上表現優異，科科全A，還曾被評為“優秀助教”。
04
判死刑少，被執行的更少
幾乎所有的西方國家都徹底廢除了死刑。
美國也已有21個州取消了死刑。即使在美國聯邦法院系統，判處死刑也很艱難。
“美國法律界普遍認為，死刑的功能主要在‘報應’，其他功能在死刑中似乎無從發揮。”法律學者康黎介紹說。
傳統上認為死刑可以威懾犯罪。但現在有觀點認為，威懾效果只能對理智的、心智健全的潛在犯罪者產生作用，對患有精神疾病或者失去理性的人並無效果。
曾有美國學者調查了1980-2000的20年裡，美國各州的凶殺案發率。結果發現：比起已經廢除死刑的州，保留死刑的州的凶殺案發率要高出48%到101%。
類似觀念下，在美國判決死刑很難。
而且，即使判處死刑，要走過上訴等程序，最終得到執行，更少之又少。
#美國死刑執行等待期漫長
“在今天的美國，‘死刑判決’簡直就是小說裡的情節，因為強制性的司法複核幾乎將死刑的執行無限期推遲，全國只有零點幾個百分點的謀殺犯真被處死。”心理學家斯蒂芬·平克介紹說。
在美國，一名重罪犯被判處死刑後，有時還能再活15-20年。
因為事關人命，美國法律給了死刑犯多次上訴的權利。只要死刑犯願意，他們常常能一路把官司打到最高法院。
對受害者家屬來說，一次次的重審和漫長的行刑等待，逼迫他們不斷回想起當年的慘案，他們永遠無法開始新的生活。
有些時候，死刑犯還沒等到行刑，就已病死在獄中。這更是受害者家屬無法接受的結果，他們想要的正義結果沒有到來。
與死刑相比，不得保釋的終身監禁則要乾淨利落得多。
終身監禁判決生效後立刻就能執行，犯人也只有一次上訴的機會。且上訴僅對案件審理過程重新審查，查看審理時是否有法律錯誤或偏見，改判機會很小。
#美國死刑犯反而有機會翻案
被判死刑的罪犯，上訴的意義可不只是拖時間，他們真的有可能翻案。
美國公民自由聯盟研究過350例死刑判決，他們發現，其中1/3的罪犯都在之後的上訴中勝訴了，逃掉了死刑的懲罰。
如果被判了終身監禁，基本沒機會翻案。
#死刑犯比終身監禁者待遇更好
基於對死刑犯人性化的考慮，在美國監獄裡，其待遇和終身監禁者完全不同，“就像貝弗利山莊和貧民窟之間的區別”。一個監獄的醫護人員說道。
終身監禁犯人不僅住得差、醫療條件差、探監機會少，而且還會受到獄警的嚴密監控，一舉一動都被置於放大鏡下審視。
那些被判“可保釋的終身監禁”的犯人格外謹慎，萬一被發現違規，他們保釋的希望就破滅了。
而死刑犯人呢？他們能住單人牢房，不會跟人發生衝突。他們有更好的食物，有照顧的護士，甚至有單獨的電視。
除了物質條件好，死刑犯受到的關注會更多。
被判死刑在美國算是一件稀罕事，常會被媒體報道，所以這些死刑犯還能出名，甚至能收到是非不分的粉絲的來信。
05
終身監禁者，餘生怎樣過？
基於種種原因，千禧年以來，美國的終身監禁犯人數量一路猛漲。如今，美國有大約20萬終身監禁的囚犯，佔到了全世界終身監禁犯人的40%。要知道，美國可只有全世界4%的人口。
有些人認為，終身監禁是比死刑更嚴厲的懲罰。
比如，24年前，尼克爾斯作為從犯參與俄克拉荷馬城爆炸案，造成161人死亡。
檢方兩次試圖讓尼克爾斯得到死刑的懲罰，但都失敗了。後來，有當時的陪審員透露：“陪審團裡有3個人認為，終身監禁是更重的刑罰。”
美國的普通老百姓，也認可終身監禁的懲戒力。甚至有一些受害者家屬，更希望凶犯被判終身監禁，而不是死刑。
據明尼蘇達州大學2007年的一份報告顯示：僅2.5%的受害者家屬在罪犯被判死刑後認為案件結束，20.1%的家屬並不認為死刑讓他們得到安慰。
有人認為，對終身監禁者最大的懲罰是“不得假釋”，因為這會剝奪其生活的希望和價值。
“你被要求放棄所有希望，接受作為一隻籠中鼠的命運，直到有一天你被埋葬於監獄的某塊地裡，或者還有家人把你的遺體領回去。不能假釋的生活是毫無價值的生活。”曾在聯邦監獄服刑過的邁克·柏林，如此描述他見過的終身監禁者。
按照美國法律，在陪審團成員中，只要有一人反對，罪犯就不會被判死刑。殺害章瑩穎的克里斯滕森最終被判處終身監禁。
這種“程序正義”是基於怎樣的考慮？
為什麼有人認為“終身監禁”是比死刑更重的懲罰？
“終身監禁”又意味著會怎樣度過？
伊利諾伊州利文斯頓縣監獄的一個房間圖。
它是該州硬件最好的監獄。獄警說，克里斯滕森喜歡在房間裡讀書和寫作，還有平板電腦可以用，犯人們可以鍛鍊或者一起看電視。
從克里斯滕森被捕到庭審結束的22個月裡，都被關押在伊利諾伊州利文斯頓縣監獄裡。
庭審時，監獄的負責人和三名獄警，一起以辯方證人的身份出庭，他們稱克里斯滕森在關押期間的表現“近乎完美”，無任何暴力行為。
克里斯滕森的辯方證人和作證時間，都是控方的兩倍多，其策略是打“感情牌”。
01
陪審團是怎麼選的？
死刑案件在美國法庭上並不是個“代表正義消滅你”的簡單邏輯。
涉及到剝奪一個人的生命，庭審過程具有極強的對抗性和辯論性。
法律規定，辯方律師可以搬出一切可能讓犯人減刑的證據，為辯方爭取最大權益。
法律學者康黎介紹，在美國民眾看來，“死刑是對犯罪行為道德公憤的一種表達。法官不該對這種重大裁決承擔唯一責任，如果非處死刑不可，那應當反映民眾的判斷”。
所以，在死刑案件中，法官需要遵循陪審團的意見。
“有一種說法，贏了陪審團選擇就贏了庭審。”美國聯邦法院出庭律師饒宇介紹說。
克里斯騰森在庭審中（圖：Christine Cornell）
要想成為“死刑陪審團”的一員，先要通過一輪名為“預備詢問”的篩選。
這輪篩選由法官主持，主要目的是判斷其中是不是有公開反對死刑，或者是不是認為只有執行死刑才算伸張正義。
換句話說，法官需要判斷陪審團成員能否開放、公正地在死刑或終身監禁中做選擇。
“比較難以處理的是所謂‘獨立’和‘客觀’，這常常是雙方爭執的焦點。”美國聯邦法院出庭律師饒宇介紹說，“比方說這個案子裡，陪審團成員中如果有受到過綁架和性侵經歷的華裔女性，那麼大概率她是會被排除在外的——因為個人經歷跟受害人高度相似，公正性有很大疑慮。再比如說做律師的、做法學教授的也基本上會被排除，因為這樣的陪審團成員對於其他成員的影響力太大。”
篩掉不合適的人後，雙方律師（檢察官）進入篩選，爭取留下對自己有利的人。
在篩選博弈中，誰掌握的信息更多、對普遍人性洞察更深刻，誰就會更有利。
另外，伊利諾伊州取消死刑已有8年，這種社會基礎難免會影響到陪審團，從而對辯方更有利。
02
陪審團為什麼拒絕死刑
法庭不會透露陪審團做出決議的細節。
章瑩穎案，據福克斯新聞報道，一名陪審員透露，有2名陪審員為死刑判決投了反對票。
他們沒有解釋做出這一決定的原因，美國法律也不要求他們這麼做。但據一份陪審團商議記錄文件顯示：有兩位陪審員認為，克里斯滕森一直在飲酒和服用抗抑鬱藥，可能“導致嚴重的副作用”；有5位陪審員認為，克里斯滕森看起來缺乏魅力，不太可能引發模仿行為。
遵循陪審團的意見，法官判決其終身監禁，不得假釋、保釋或減刑。
章瑩穎的男友稱，他不能接受這樣的審判結果：
“這樣的結果似乎在告訴人們，如果一個人有酗酒和藥物濫用問題，就可以殺人而不用負責任，是在鼓勵犯罪。”
理論上，克里斯滕森還可以上訴。饒宇律師認為他不會這樣做，“主要依據是他已經承認殺人了，根據起訴的罪行能得到的最好的結果就是終身監禁。再上訴也不會有更好的結局。”
03
為何美國很多殺人犯，
都沒有被判處死刑？
拒絕做出死刑判決是美國陪審團近年來的主流做法。
罪犯哪怕有一絲一毫值得同情和諒解的地方，陪審團幾乎都不會做出死刑判決。
最典型的例子，是針對911事件嫌犯之一穆薩維的審判，陪審團最終以11-1的票數無法達成死刑合意，穆薩維被判處終身監禁。
陪審團團長告訴媒體：“大家都很受挫，因為那個（投反對票的）人始終拒絕說明理由。”
在其他案例中，陪審團成員反對死刑的理由曾有：
#他有一個悲慘的童年
5年前，北卡州男子霍爾頓因為不願和分居的妻子離婚，槍殺了自己的岳父母，還當著3個孩子的面給了妻子一槍。檢方以一級謀殺罪名起訴了他，但陪審團最終判處了他終身監禁。
有人投反對票的理由是：霍爾頓經歷過非常不幸的童年，他親眼見證了母親遭受嚴重的家庭暴力，這構成了他“由愛生恨”槍殺行為背後的深刻動機。
#他已經悔過了
6年前，鮑澤先是槍殺了自己的女友和她的兒子，隨後駕車到另一處，殺死自己分居的妻子和兒子。除了奪走4條人命，他還槍傷了在場的另外4個小孩。
檢察官說：“鮑澤是惡魔中的惡魔。”
鮑澤案的審判拖了整整4年，到2017年終於量刑時，他逃過了死刑。
有人投反對票的理由是：在等待判罰的4年裡，鮑澤的表現一直很好，這說明他對社會已經沒有威脅了。
#他平時是個好人
3年前，安德森在一家退伍軍人協會當眾開槍殺人。眾目睽睽之下，他朝被害者殘忍地開了8槍，他的行為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死亡威脅”。
但他也沒有被判死刑。
有人投反對票的理由是：在生活中，安德森是個工作道德感極強，並且總起到表率作用的人。
克里斯騰森在庭審中
在章瑩穎案中，辯方同時使用了“童年悲慘”和“是個好人”兩大辯護策略來為被告脫罪。
他們強調，克里斯騰森童年時常常夢遊，還曾試過自殺。儘管如此，他仍然在學業上表現優異，科科全A，還曾被評為“優秀助教”。
04
判死刑少，被執行的更少
幾乎所有的西方國家都徹底廢除了死刑。
美國也已有21個州取消了死刑。即使在美國聯邦法院系統，判處死刑也很艱難。
“美國法律界普遍認為，死刑的功能主要在‘報應’，其他功能在死刑中似乎無從發揮。”法律學者康黎介紹說。
傳統上認為死刑可以威懾犯罪。但現在有觀點認為，威懾效果只能對理智的、心智健全的潛在犯罪者產生作用，對患有精神疾病或者失去理性的人並無效果。
曾有美國學者調查了1980-2000的20年裡，美國各州的凶殺案發率。結果發現：比起已經廢除死刑的州，保留死刑的州的凶殺案發率要高出48%到101%。
類似觀念下，在美國判決死刑很難。
而且，即使判處死刑，要走過上訴等程序，最終得到執行，更少之又少。
#美國死刑執行等待期漫長
“在今天的美國，‘死刑判決’簡直就是小說裡的情節，因為強制性的司法複核幾乎將死刑的執行無限期推遲，全國只有零點幾個百分點的謀殺犯真被處死。”心理學家斯蒂芬·平克介紹說。
在美國，一名重罪犯被判處死刑後，有時還能再活15-20年。
因為事關人命，美國法律給了死刑犯多次上訴的權利。只要死刑犯願意，他們常常能一路把官司打到最高法院。
對受害者家屬來說，一次次的重審和漫長的行刑等待，逼迫他們不斷回想起當年的慘案，他們永遠無法開始新的生活。
有些時候，死刑犯還沒等到行刑，就已病死在獄中。這更是受害者家屬無法接受的結果，他們想要的正義結果沒有到來。
與死刑相比，不得保釋的終身監禁則要乾淨利落得多。
終身監禁判決生效後立刻就能執行，犯人也只有一次上訴的機會。且上訴僅對案件審理過程重新審查，查看審理時是否有法律錯誤或偏見，改判機會很小。
#美國死刑犯反而有機會翻案
被判死刑的罪犯，上訴的意義可不只是拖時間，他們真的有可能翻案。
美國公民自由聯盟研究過350例死刑判決，他們發現，其中1/3的罪犯都在之後的上訴中勝訴了，逃掉了死刑的懲罰。
如果被判了終身監禁，基本沒機會翻案。
#死刑犯比終身監禁者待遇更好
基於對死刑犯人性化的考慮，在美國監獄裡，其待遇和終身監禁者完全不同，“就像貝弗利山莊和貧民窟之間的區別”。一個監獄的醫護人員說道。
終身監禁犯人不僅住得差、醫療條件差、探監機會少，而且還會受到獄警的嚴密監控，一舉一動都被置於放大鏡下審視。
那些被判“可保釋的終身監禁”的犯人格外謹慎，萬一被發現違規，他們保釋的希望就破滅了。
而死刑犯人呢？他們能住單人牢房，不會跟人發生衝突。他們有更好的食物，有照顧的護士，甚至有單獨的電視。
除了物質條件好，死刑犯受到的關注會更多。
被判死刑在美國算是一件稀罕事，常會被媒體報道，所以這些死刑犯還能出名，甚至能收到是非不分的粉絲的來信。
05
終身監禁者，餘生怎樣過？
基於種種原因，千禧年以來，美國的終身監禁犯人數量一路猛漲。如今，美國有大約20萬終身監禁的囚犯，佔到了全世界終身監禁犯人的40%。要知道，美國可只有全世界4%的人口。
有些人認為，終身監禁是比死刑更嚴厲的懲罰。
比如，24年前，尼克爾斯作為從犯參與俄克拉荷馬城爆炸案，造成161人死亡。
檢方兩次試圖讓尼克爾斯得到死刑的懲罰，但都失敗了。後來，有當時的陪審員透露：“陪審團裡有3個人認為，終身監禁是更重的刑罰。”
美國的普通老百姓，也認可終身監禁的懲戒力。甚至有一些受害者家屬，更希望凶犯被判終身監禁，而不是死刑。
據明尼蘇達州大學2007年的一份報告顯示：僅2.5%的受害者家屬在罪犯被判死刑後認為案件結束，20.1%的家屬並不認為死刑讓他們得到安慰。
有人認為，對終身監禁者最大的懲罰是“不得假釋”，因為這會剝奪其生活的希望和價值。
“你被要求放棄所有希望，接受作為一隻籠中鼠的命運，直到有一天你被埋葬於監獄的某塊地裡，或者還有家人把你的遺體領回去。不能假釋的生活是毫無價值的生活。”曾在聯邦監獄服刑過的邁克·柏林，如此描述他見過的終身監禁者。
伊利諾伊州共有4個最高警戒級監獄，這是其中一個：Stateville Correctional Ce
據伊利諾伊州政府網站介紹，30年刑期以上的囚犯會被關押在“最高警戒級”（maxmium security）監獄或區域。
在那裡，囚犯被關在單人牢房裡，牢房的滑動門由遠程遙控；
每天，囚犯有1個小時的放風時間；走出牢房的囚犯仍然要留在牢房所在監區內或在戶外的牢籠中；
在監區外的活動受到嚴格限制，必須有限制措施並有獄警護送。
同屬於最高警戒級的加州鵜鶘灣監獄，被稱為“活死人墓”。獄中的重犯說：
“你能把人類精神中所有負面的情感全部匯聚到一起。絕望，痛苦，煩躁，仇恨，沮喪。持續的、沉默地嚎叫……”
“日復一日，一模一樣，我們就這樣一秒一秒地打發時間……聽見風聲，你會認真地去聽，然後想‘我是不是聽到有人在說悄悄話。’”
“我見過的唯一樣東西，就是牆角里的一隻蜘蛛。有時我找到一隻小蟲子，就拿去喂蜘蛛。這就是我所有的大自然了……有些時候我真的想去給法官寫信說，給我死刑吧。就直接給我個死刑吧。”
按照美國法律，在陪審團成員中，只要有一人反對，罪犯就不會被判死刑。殺害章瑩穎的克里斯滕森最終被判處終身監禁。
這種“程序正義”是基於怎樣的考慮？
為什麼有人認為“終身監禁”是比死刑更重的懲罰？
“終身監禁”又意味著會怎樣度過？
伊利諾伊州利文斯頓縣監獄的一個房間圖。
它是該州硬件最好的監獄。獄警說，克里斯滕森喜歡在房間裡讀書和寫作，還有平板電腦可以用，犯人們可以鍛鍊或者一起看電視。
從克里斯滕森被捕到庭審結束的22個月裡，都被關押在伊利諾伊州利文斯頓縣監獄裡。
庭審時，監獄的負責人和三名獄警，一起以辯方證人的身份出庭，他們稱克里斯滕森在關押期間的表現“近乎完美”，無任何暴力行為。
克里斯滕森的辯方證人和作證時間，都是控方的兩倍多，其策略是打“感情牌”。
01
陪審團是怎麼選的？
死刑案件在美國法庭上並不是個“代表正義消滅你”的簡單邏輯。
涉及到剝奪一個人的生命，庭審過程具有極強的對抗性和辯論性。
法律規定，辯方律師可以搬出一切可能讓犯人減刑的證據，為辯方爭取最大權益。
法律學者康黎介紹，在美國民眾看來，“死刑是對犯罪行為道德公憤的一種表達。法官不該對這種重大裁決承擔唯一責任，如果非處死刑不可，那應當反映民眾的判斷”。
所以，在死刑案件中，法官需要遵循陪審團的意見。
“有一種說法，贏了陪審團選擇就贏了庭審。”美國聯邦法院出庭律師饒宇介紹說。
克里斯騰森在庭審中（圖：Christine Cornell）
要想成為“死刑陪審團”的一員，先要通過一輪名為“預備詢問”的篩選。
這輪篩選由法官主持，主要目的是判斷其中是不是有公開反對死刑，或者是不是認為只有執行死刑才算伸張正義。
換句話說，法官需要判斷陪審團成員能否開放、公正地在死刑或終身監禁中做選擇。
“比較難以處理的是所謂‘獨立’和‘客觀’，這常常是雙方爭執的焦點。”美國聯邦法院出庭律師饒宇介紹說，“比方說這個案子裡，陪審團成員中如果有受到過綁架和性侵經歷的華裔女性，那麼大概率她是會被排除在外的——因為個人經歷跟受害人高度相似，公正性有很大疑慮。再比如說做律師的、做法學教授的也基本上會被排除，因為這樣的陪審團成員對於其他成員的影響力太大。”
篩掉不合適的人後，雙方律師（檢察官）進入篩選，爭取留下對自己有利的人。
在篩選博弈中，誰掌握的信息更多、對普遍人性洞察更深刻，誰就會更有利。
另外，伊利諾伊州取消死刑已有8年，這種社會基礎難免會影響到陪審團，從而對辯方更有利。
02
陪審團為什麼拒絕死刑
法庭不會透露陪審團做出決議的細節。
章瑩穎案，據福克斯新聞報道，一名陪審員透露，有2名陪審員為死刑判決投了反對票。
他們沒有解釋做出這一決定的原因，美國法律也不要求他們這麼做。但據一份陪審團商議記錄文件顯示：有兩位陪審員認為，克里斯滕森一直在飲酒和服用抗抑鬱藥，可能“導致嚴重的副作用”；有5位陪審員認為，克里斯滕森看起來缺乏魅力，不太可能引發模仿行為。
遵循陪審團的意見，法官判決其終身監禁，不得假釋、保釋或減刑。
章瑩穎的男友稱，他不能接受這樣的審判結果：
“這樣的結果似乎在告訴人們，如果一個人有酗酒和藥物濫用問題，就可以殺人而不用負責任，是在鼓勵犯罪。”
理論上，克里斯滕森還可以上訴。饒宇律師認為他不會這樣做，“主要依據是他已經承認殺人了，根據起訴的罪行能得到的最好的結果就是終身監禁。再上訴也不會有更好的結局。”
03
為何美國很多殺人犯，
都沒有被判處死刑？
拒絕做出死刑判決是美國陪審團近年來的主流做法。
罪犯哪怕有一絲一毫值得同情和諒解的地方，陪審團幾乎都不會做出死刑判決。
最典型的例子，是針對911事件嫌犯之一穆薩維的審判，陪審團最終以11-1的票數無法達成死刑合意，穆薩維被判處終身監禁。
陪審團團長告訴媒體：“大家都很受挫，因為那個（投反對票的）人始終拒絕說明理由。”
在其他案例中，陪審團成員反對死刑的理由曾有：
#他有一個悲慘的童年
5年前，北卡州男子霍爾頓因為不願和分居的妻子離婚，槍殺了自己的岳父母，還當著3個孩子的面給了妻子一槍。檢方以一級謀殺罪名起訴了他，但陪審團最終判處了他終身監禁。
有人投反對票的理由是：霍爾頓經歷過非常不幸的童年，他親眼見證了母親遭受嚴重的家庭暴力，這構成了他“由愛生恨”槍殺行為背後的深刻動機。
#他已經悔過了
6年前，鮑澤先是槍殺了自己的女友和她的兒子，隨後駕車到另一處，殺死自己分居的妻子和兒子。除了奪走4條人命，他還槍傷了在場的另外4個小孩。
檢察官說：“鮑澤是惡魔中的惡魔。”
鮑澤案的審判拖了整整4年，到2017年終於量刑時，他逃過了死刑。
有人投反對票的理由是：在等待判罰的4年裡，鮑澤的表現一直很好，這說明他對社會已經沒有威脅了。
#他平時是個好人
3年前，安德森在一家退伍軍人協會當眾開槍殺人。眾目睽睽之下，他朝被害者殘忍地開了8槍，他的行為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死亡威脅”。
但他也沒有被判死刑。
有人投反對票的理由是：在生活中，安德森是個工作道德感極強，並且總起到表率作用的人。
克里斯騰森在庭審中
在章瑩穎案中，辯方同時使用了“童年悲慘”和“是個好人”兩大辯護策略來為被告脫罪。
他們強調，克里斯騰森童年時常常夢遊，還曾試過自殺。儘管如此，他仍然在學業上表現優異，科科全A，還曾被評為“優秀助教”。
04
判死刑少，被執行的更少
幾乎所有的西方國家都徹底廢除了死刑。
美國也已有21個州取消了死刑。即使在美國聯邦法院系統，判處死刑也很艱難。
“美國法律界普遍認為，死刑的功能主要在‘報應’，其他功能在死刑中似乎無從發揮。”法律學者康黎介紹說。
傳統上認為死刑可以威懾犯罪。但現在有觀點認為，威懾效果只能對理智的、心智健全的潛在犯罪者產生作用，對患有精神疾病或者失去理性的人並無效果。
曾有美國學者調查了1980-2000的20年裡，美國各州的凶殺案發率。結果發現：比起已經廢除死刑的州，保留死刑的州的凶殺案發率要高出48%到101%。
類似觀念下，在美國判決死刑很難。
而且，即使判處死刑，要走過上訴等程序，最終得到執行，更少之又少。
#美國死刑執行等待期漫長
“在今天的美國，‘死刑判決’簡直就是小說裡的情節，因為強制性的司法複核幾乎將死刑的執行無限期推遲，全國只有零點幾個百分點的謀殺犯真被處死。”心理學家斯蒂芬·平克介紹說。
在美國，一名重罪犯被判處死刑後，有時還能再活15-20年。
因為事關人命，美國法律給了死刑犯多次上訴的權利。只要死刑犯願意，他們常常能一路把官司打到最高法院。
對受害者家屬來說，一次次的重審和漫長的行刑等待，逼迫他們不斷回想起當年的慘案，他們永遠無法開始新的生活。
有些時候，死刑犯還沒等到行刑，就已病死在獄中。這更是受害者家屬無法接受的結果，他們想要的正義結果沒有到來。
與死刑相比，不得保釋的終身監禁則要乾淨利落得多。
終身監禁判決生效後立刻就能執行，犯人也只有一次上訴的機會。且上訴僅對案件審理過程重新審查，查看審理時是否有法律錯誤或偏見，改判機會很小。
#美國死刑犯反而有機會翻案
被判死刑的罪犯，上訴的意義可不只是拖時間，他們真的有可能翻案。
美國公民自由聯盟研究過350例死刑判決，他們發現，其中1/3的罪犯都在之後的上訴中勝訴了，逃掉了死刑的懲罰。
如果被判了終身監禁，基本沒機會翻案。
#死刑犯比終身監禁者待遇更好
基於對死刑犯人性化的考慮，在美國監獄裡，其待遇和終身監禁者完全不同，“就像貝弗利山莊和貧民窟之間的區別”。一個監獄的醫護人員說道。
終身監禁犯人不僅住得差、醫療條件差、探監機會少，而且還會受到獄警的嚴密監控，一舉一動都被置於放大鏡下審視。
那些被判“可保釋的終身監禁”的犯人格外謹慎，萬一被發現違規，他們保釋的希望就破滅了。
而死刑犯人呢？他們能住單人牢房，不會跟人發生衝突。他們有更好的食物，有照顧的護士，甚至有單獨的電視。
除了物質條件好，死刑犯受到的關注會更多。
被判死刑在美國算是一件稀罕事，常會被媒體報道，所以這些死刑犯還能出名，甚至能收到是非不分的粉絲的來信。
05
終身監禁者，餘生怎樣過？
基於種種原因，千禧年以來，美國的終身監禁犯人數量一路猛漲。如今，美國有大約20萬終身監禁的囚犯，佔到了全世界終身監禁犯人的40%。要知道，美國可只有全世界4%的人口。
有些人認為，終身監禁是比死刑更嚴厲的懲罰。
比如，24年前，尼克爾斯作為從犯參與俄克拉荷馬城爆炸案，造成161人死亡。
檢方兩次試圖讓尼克爾斯得到死刑的懲罰，但都失敗了。後來，有當時的陪審員透露：“陪審團裡有3個人認為，終身監禁是更重的刑罰。”
美國的普通老百姓，也認可終身監禁的懲戒力。甚至有一些受害者家屬，更希望凶犯被判終身監禁，而不是死刑。
據明尼蘇達州大學2007年的一份報告顯示：僅2.5%的受害者家屬在罪犯被判死刑後認為案件結束，20.1%的家屬並不認為死刑讓他們得到安慰。
有人認為，對終身監禁者最大的懲罰是“不得假釋”，因為這會剝奪其生活的希望和價值。
“你被要求放棄所有希望，接受作為一隻籠中鼠的命運，直到有一天你被埋葬於監獄的某塊地裡，或者還有家人把你的遺體領回去。不能假釋的生活是毫無價值的生活。”曾在聯邦監獄服刑過的邁克·柏林，如此描述他見過的終身監禁者。
伊利諾伊州共有4個最高警戒級監獄，這是其中一個：Stateville Correctional Ce
據伊利諾伊州政府網站介紹，30年刑期以上的囚犯會被關押在“最高警戒級”（maxmium security）監獄或區域。
在那裡，囚犯被關在單人牢房裡，牢房的滑動門由遠程遙控；
每天，囚犯有1個小時的放風時間；走出牢房的囚犯仍然要留在牢房所在監區內或在戶外的牢籠中；
在監區外的活動受到嚴格限制，必須有限制措施並有獄警護送。
同屬於最高警戒級的加州鵜鶘灣監獄，被稱為“活死人墓”。獄中的重犯說：
“你能把人類精神中所有負面的情感全部匯聚到一起。絕望，痛苦，煩躁，仇恨，沮喪。持續的、沉默地嚎叫……”
“日復一日，一模一樣，我們就這樣一秒一秒地打發時間……聽見風聲，你會認真地去聽，然後想‘我是不是聽到有人在說悄悄話。’”
“我見過的唯一樣東西，就是牆角里的一隻蜘蛛。有時我找到一隻小蟲子，就拿去喂蜘蛛。這就是我所有的大自然了……有些時候我真的想去給法官寫信說，給我死刑吧。就直接給我個死刑吧。”
按照美國法律，在陪審團成員中，只要有一人反對，罪犯就不會被判死刑。殺害章瑩穎的克里斯滕森最終被判處終身監禁。
這種“程序正義”是基於怎樣的考慮？
為什麼有人認為“終身監禁”是比死刑更重的懲罰？
“終身監禁”又意味著會怎樣度過？
伊利諾伊州利文斯頓縣監獄的一個房間圖。
它是該州硬件最好的監獄。獄警說，克里斯滕森喜歡在房間裡讀書和寫作，還有平板電腦可以用，犯人們可以鍛鍊或者一起看電視。
從克里斯滕森被捕到庭審結束的22個月裡，都被關押在伊利諾伊州利文斯頓縣監獄裡。
庭審時，監獄的負責人和三名獄警，一起以辯方證人的身份出庭，他們稱克里斯滕森在關押期間的表現“近乎完美”，無任何暴力行為。
克里斯滕森的辯方證人和作證時間，都是控方的兩倍多，其策略是打“感情牌”。
01
陪審團是怎麼選的？
死刑案件在美國法庭上並不是個“代表正義消滅你”的簡單邏輯。
涉及到剝奪一個人的生命，庭審過程具有極強的對抗性和辯論性。
法律規定，辯方律師可以搬出一切可能讓犯人減刑的證據，為辯方爭取最大權益。
法律學者康黎介紹，在美國民眾看來，“死刑是對犯罪行為道德公憤的一種表達。法官不該對這種重大裁決承擔唯一責任，如果非處死刑不可，那應當反映民眾的判斷”。
所以，在死刑案件中，法官需要遵循陪審團的意見。
“有一種說法，贏了陪審團選擇就贏了庭審。”美國聯邦法院出庭律師饒宇介紹說。
克里斯騰森在庭審中（圖：Christine Cornell）
要想成為“死刑陪審團”的一員，先要通過一輪名為“預備詢問”的篩選。
這輪篩選由法官主持，主要目的是判斷其中是不是有公開反對死刑，或者是不是認為只有執行死刑才算伸張正義。
換句話說，法官需要判斷陪審團成員能否開放、公正地在死刑或終身監禁中做選擇。
“比較難以處理的是所謂‘獨立’和‘客觀’，這常常是雙方爭執的焦點。”美國聯邦法院出庭律師饒宇介紹說，“比方說這個案子裡，陪審團成員中如果有受到過綁架和性侵經歷的華裔女性，那麼大概率她是會被排除在外的——因為個人經歷跟受害人高度相似，公正性有很大疑慮。再比如說做律師的、做法學教授的也基本上會被排除，因為這樣的陪審團成員對於其他成員的影響力太大。”
篩掉不合適的人後，雙方律師（檢察官）進入篩選，爭取留下對自己有利的人。
在篩選博弈中，誰掌握的信息更多、對普遍人性洞察更深刻，誰就會更有利。
另外，伊利諾伊州取消死刑已有8年，這種社會基礎難免會影響到陪審團，從而對辯方更有利。
02
陪審團為什麼拒絕死刑
法庭不會透露陪審團做出決議的細節。
章瑩穎案，據福克斯新聞報道，一名陪審員透露，有2名陪審員為死刑判決投了反對票。
他們沒有解釋做出這一決定的原因，美國法律也不要求他們這麼做。但據一份陪審團商議記錄文件顯示：有兩位陪審員認為，克里斯滕森一直在飲酒和服用抗抑鬱藥，可能“導致嚴重的副作用”；有5位陪審員認為，克里斯滕森看起來缺乏魅力，不太可能引發模仿行為。
遵循陪審團的意見，法官判決其終身監禁，不得假釋、保釋或減刑。
章瑩穎的男友稱，他不能接受這樣的審判結果：
“這樣的結果似乎在告訴人們，如果一個人有酗酒和藥物濫用問題，就可以殺人而不用負責任，是在鼓勵犯罪。”
理論上，克里斯滕森還可以上訴。饒宇律師認為他不會這樣做，“主要依據是他已經承認殺人了，根據起訴的罪行能得到的最好的結果就是終身監禁。再上訴也不會有更好的結局。”
03
為何美國很多殺人犯，
都沒有被判處死刑？
拒絕做出死刑判決是美國陪審團近年來的主流做法。
罪犯哪怕有一絲一毫值得同情和諒解的地方，陪審團幾乎都不會做出死刑判決。
最典型的例子，是針對911事件嫌犯之一穆薩維的審判，陪審團最終以11-1的票數無法達成死刑合意，穆薩維被判處終身監禁。
陪審團團長告訴媒體：“大家都很受挫，因為那個（投反對票的）人始終拒絕說明理由。”
在其他案例中，陪審團成員反對死刑的理由曾有：
#他有一個悲慘的童年
5年前，北卡州男子霍爾頓因為不願和分居的妻子離婚，槍殺了自己的岳父母，還當著3個孩子的面給了妻子一槍。檢方以一級謀殺罪名起訴了他，但陪審團最終判處了他終身監禁。
有人投反對票的理由是：霍爾頓經歷過非常不幸的童年，他親眼見證了母親遭受嚴重的家庭暴力，這構成了他“由愛生恨”槍殺行為背後的深刻動機。
#他已經悔過了
6年前，鮑澤先是槍殺了自己的女友和她的兒子，隨後駕車到另一處，殺死自己分居的妻子和兒子。除了奪走4條人命，他還槍傷了在場的另外4個小孩。
檢察官說：“鮑澤是惡魔中的惡魔。”
鮑澤案的審判拖了整整4年，到2017年終於量刑時，他逃過了死刑。
有人投反對票的理由是：在等待判罰的4年裡，鮑澤的表現一直很好，這說明他對社會已經沒有威脅了。
#他平時是個好人
3年前，安德森在一家退伍軍人協會當眾開槍殺人。眾目睽睽之下，他朝被害者殘忍地開了8槍，他的行為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死亡威脅”。
但他也沒有被判死刑。
有人投反對票的理由是：在生活中，安德森是個工作道德感極強，並且總起到表率作用的人。
克里斯騰森在庭審中
在章瑩穎案中，辯方同時使用了“童年悲慘”和“是個好人”兩大辯護策略來為被告脫罪。
他們強調，克里斯騰森童年時常常夢遊，還曾試過自殺。儘管如此，他仍然在學業上表現優異，科科全A，還曾被評為“優秀助教”。
04
判死刑少，被執行的更少
幾乎所有的西方國家都徹底廢除了死刑。
美國也已有21個州取消了死刑。即使在美國聯邦法院系統，判處死刑也很艱難。
“美國法律界普遍認為，死刑的功能主要在‘報應’，其他功能在死刑中似乎無從發揮。”法律學者康黎介紹說。
傳統上認為死刑可以威懾犯罪。但現在有觀點認為，威懾效果只能對理智的、心智健全的潛在犯罪者產生作用，對患有精神疾病或者失去理性的人並無效果。
曾有美國學者調查了1980-2000的20年裡，美國各州的凶殺案發率。結果發現：比起已經廢除死刑的州，保留死刑的州的凶殺案發率要高出48%到101%。
類似觀念下，在美國判決死刑很難。
而且，即使判處死刑，要走過上訴等程序，最終得到執行，更少之又少。
#美國死刑執行等待期漫長
“在今天的美國，‘死刑判決’簡直就是小說裡的情節，因為強制性的司法複核幾乎將死刑的執行無限期推遲，全國只有零點幾個百分點的謀殺犯真被處死。”心理學家斯蒂芬·平克介紹說。
在美國，一名重罪犯被判處死刑後，有時還能再活15-20年。
因為事關人命，美國法律給了死刑犯多次上訴的權利。只要死刑犯願意，他們常常能一路把官司打到最高法院。
對受害者家屬來說，一次次的重審和漫長的行刑等待，逼迫他們不斷回想起當年的慘案，他們永遠無法開始新的生活。
有些時候，死刑犯還沒等到行刑，就已病死在獄中。這更是受害者家屬無法接受的結果，他們想要的正義結果沒有到來。
與死刑相比，不得保釋的終身監禁則要乾淨利落得多。
終身監禁判決生效後立刻就能執行，犯人也只有一次上訴的機會。且上訴僅對案件審理過程重新審查，查看審理時是否有法律錯誤或偏見，改判機會很小。
#美國死刑犯反而有機會翻案
被判死刑的罪犯，上訴的意義可不只是拖時間，他們真的有可能翻案。
美國公民自由聯盟研究過350例死刑判決，他們發現，其中1/3的罪犯都在之後的上訴中勝訴了，逃掉了死刑的懲罰。
如果被判了終身監禁，基本沒機會翻案。
#死刑犯比終身監禁者待遇更好
基於對死刑犯人性化的考慮，在美國監獄裡，其待遇和終身監禁者完全不同，“就像貝弗利山莊和貧民窟之間的區別”。一個監獄的醫護人員說道。
終身監禁犯人不僅住得差、醫療條件差、探監機會少，而且還會受到獄警的嚴密監控，一舉一動都被置於放大鏡下審視。
那些被判“可保釋的終身監禁”的犯人格外謹慎，萬一被發現違規，他們保釋的希望就破滅了。
而死刑犯人呢？他們能住單人牢房，不會跟人發生衝突。他們有更好的食物，有照顧的護士，甚至有單獨的電視。
除了物質條件好，死刑犯受到的關注會更多。
被判死刑在美國算是一件稀罕事，常會被媒體報道，所以這些死刑犯還能出名，甚至能收到是非不分的粉絲的來信。
05
終身監禁者，餘生怎樣過？
基於種種原因，千禧年以來，美國的終身監禁犯人數量一路猛漲。如今，美國有大約20萬終身監禁的囚犯，佔到了全世界終身監禁犯人的40%。要知道，美國可只有全世界4%的人口。
有些人認為，終身監禁是比死刑更嚴厲的懲罰。
比如，24年前，尼克爾斯作為從犯參與俄克拉荷馬城爆炸案，造成161人死亡。
檢方兩次試圖讓尼克爾斯得到死刑的懲罰，但都失敗了。後來，有當時的陪審員透露：“陪審團裡有3個人認為，終身監禁是更重的刑罰。”
美國的普通老百姓，也認可終身監禁的懲戒力。甚至有一些受害者家屬，更希望凶犯被判終身監禁，而不是死刑。
據明尼蘇達州大學2007年的一份報告顯示：僅2.5%的受害者家屬在罪犯被判死刑後認為案件結束，20.1%的家屬並不認為死刑讓他們得到安慰。
有人認為，對終身監禁者最大的懲罰是“不得假釋”，因為這會剝奪其生活的希望和價值。
“你被要求放棄所有希望，接受作為一隻籠中鼠的命運，直到有一天你被埋葬於監獄的某塊地裡，或者還有家人把你的遺體領回去。不能假釋的生活是毫無價值的生活。”曾在聯邦監獄服刑過的邁克·柏林，如此描述他見過的終身監禁者。
伊利諾伊州共有4個最高警戒級監獄，這是其中一個：Stateville Correctional Ce
據伊利諾伊州政府網站介紹，30年刑期以上的囚犯會被關押在“最高警戒級”（maxmium security）監獄或區域。
在那裡，囚犯被關在單人牢房裡，牢房的滑動門由遠程遙控；
每天，囚犯有1個小時的放風時間；走出牢房的囚犯仍然要留在牢房所在監區內或在戶外的牢籠中；
在監區外的活動受到嚴格限制，必須有限制措施並有獄警護送。
同屬於最高警戒級的加州鵜鶘灣監獄，被稱為“活死人墓”。獄中的重犯說：
“你能把人類精神中所有負面的情感全部匯聚到一起。絕望，痛苦，煩躁，仇恨，沮喪。持續的、沉默地嚎叫……”
“日復一日，一模一樣，我們就這樣一秒一秒地打發時間……聽見風聲，你會認真地去聽，然後想‘我是不是聽到有人在說悄悄話。’”
“我見過的唯一樣東西，就是牆角里的一隻蜘蛛。有時我找到一隻小蟲子，就拿去喂蜘蛛。這就是我所有的大自然了……有些時候我真的想去給法官寫信說，給我死刑吧。就直接給我個死刑吧。”
章瑩穎生前和男友及父母在一起
“無論如何，克里斯滕森都將會被放進棺材後才會離開監獄。”檢察官在章瑩穎案的結案陳詞中如此說道。
章瑩穎的父親章榮高則說：
“我們希望他在監獄裡面的每一天都感受到我們失去瑩穎所感受到的痛苦。”
不過，當看到克里斯滕森在宣判後低下頭，露出微笑，轉身擁抱了辯護律師，所有期待正義的人，都會感到失望和痛苦。正如主審法官在宣判時對克里斯滕森所說的：
“陪審團向你顯示的憐憫是他們人性的證明，而不是你的。”
按照美國法律，在陪審團成員中，只要有一人反對，罪犯就不會被判死刑。殺害章瑩穎的克里斯滕森最終被判處終身監禁。
這種“程序正義”是基於怎樣的考慮？
為什麼有人認為“終身監禁”是比死刑更重的懲罰？
“終身監禁”又意味著會怎樣度過？
伊利諾伊州利文斯頓縣監獄的一個房間圖。
它是該州硬件最好的監獄。獄警說，克里斯滕森喜歡在房間裡讀書和寫作，還有平板電腦可以用，犯人們可以鍛鍊或者一起看電視。
從克里斯滕森被捕到庭審結束的22個月裡，都被關押在伊利諾伊州利文斯頓縣監獄裡。
庭審時，監獄的負責人和三名獄警，一起以辯方證人的身份出庭，他們稱克里斯滕森在關押期間的表現“近乎完美”，無任何暴力行為。
克里斯滕森的辯方證人和作證時間，都是控方的兩倍多，其策略是打“感情牌”。
01
陪審團是怎麼選的？
死刑案件在美國法庭上並不是個“代表正義消滅你”的簡單邏輯。
涉及到剝奪一個人的生命，庭審過程具有極強的對抗性和辯論性。
法律規定，辯方律師可以搬出一切可能讓犯人減刑的證據，為辯方爭取最大權益。
法律學者康黎介紹，在美國民眾看來，“死刑是對犯罪行為道德公憤的一種表達。法官不該對這種重大裁決承擔唯一責任，如果非處死刑不可，那應當反映民眾的判斷”。
所以，在死刑案件中，法官需要遵循陪審團的意見。
“有一種說法，贏了陪審團選擇就贏了庭審。”美國聯邦法院出庭律師饒宇介紹說。
克里斯騰森在庭審中（圖：Christine Cornell）
要想成為“死刑陪審團”的一員，先要通過一輪名為“預備詢問”的篩選。
這輪篩選由法官主持，主要目的是判斷其中是不是有公開反對死刑，或者是不是認為只有執行死刑才算伸張正義。
換句話說，法官需要判斷陪審團成員能否開放、公正地在死刑或終身監禁中做選擇。
“比較難以處理的是所謂‘獨立’和‘客觀’，這常常是雙方爭執的焦點。”美國聯邦法院出庭律師饒宇介紹說，“比方說這個案子裡，陪審團成員中如果有受到過綁架和性侵經歷的華裔女性，那麼大概率她是會被排除在外的——因為個人經歷跟受害人高度相似，公正性有很大疑慮。再比如說做律師的、做法學教授的也基本上會被排除，因為這樣的陪審團成員對於其他成員的影響力太大。”
篩掉不合適的人後，雙方律師（檢察官）進入篩選，爭取留下對自己有利的人。
在篩選博弈中，誰掌握的信息更多、對普遍人性洞察更深刻，誰就會更有利。
另外，伊利諾伊州取消死刑已有8年，這種社會基礎難免會影響到陪審團，從而對辯方更有利。
02
陪審團為什麼拒絕死刑
法庭不會透露陪審團做出決議的細節。
章瑩穎案，據福克斯新聞報道，一名陪審員透露，有2名陪審員為死刑判決投了反對票。
他們沒有解釋做出這一決定的原因，美國法律也不要求他們這麼做。但據一份陪審團商議記錄文件顯示：有兩位陪審員認為，克里斯滕森一直在飲酒和服用抗抑鬱藥，可能“導致嚴重的副作用”；有5位陪審員認為，克里斯滕森看起來缺乏魅力，不太可能引發模仿行為。
遵循陪審團的意見，法官判決其終身監禁，不得假釋、保釋或減刑。
章瑩穎的男友稱，他不能接受這樣的審判結果：
“這樣的結果似乎在告訴人們，如果一個人有酗酒和藥物濫用問題，就可以殺人而不用負責任，是在鼓勵犯罪。”
理論上，克里斯滕森還可以上訴。饒宇律師認為他不會這樣做，“主要依據是他已經承認殺人了，根據起訴的罪行能得到的最好的結果就是終身監禁。再上訴也不會有更好的結局。”
03
為何美國很多殺人犯，
都沒有被判處死刑？
拒絕做出死刑判決是美國陪審團近年來的主流做法。
罪犯哪怕有一絲一毫值得同情和諒解的地方，陪審團幾乎都不會做出死刑判決。
最典型的例子，是針對911事件嫌犯之一穆薩維的審判，陪審團最終以11-1的票數無法達成死刑合意，穆薩維被判處終身監禁。
陪審團團長告訴媒體：“大家都很受挫，因為那個（投反對票的）人始終拒絕說明理由。”
在其他案例中，陪審團成員反對死刑的理由曾有：
#他有一個悲慘的童年
5年前，北卡州男子霍爾頓因為不願和分居的妻子離婚，槍殺了自己的岳父母，還當著3個孩子的面給了妻子一槍。檢方以一級謀殺罪名起訴了他，但陪審團最終判處了他終身監禁。
有人投反對票的理由是：霍爾頓經歷過非常不幸的童年，他親眼見證了母親遭受嚴重的家庭暴力，這構成了他“由愛生恨”槍殺行為背後的深刻動機。
#他已經悔過了
6年前，鮑澤先是槍殺了自己的女友和她的兒子，隨後駕車到另一處，殺死自己分居的妻子和兒子。除了奪走4條人命，他還槍傷了在場的另外4個小孩。
檢察官說：“鮑澤是惡魔中的惡魔。”
鮑澤案的審判拖了整整4年，到2017年終於量刑時，他逃過了死刑。
有人投反對票的理由是：在等待判罰的4年裡，鮑澤的表現一直很好，這說明他對社會已經沒有威脅了。
#他平時是個好人
3年前，安德森在一家退伍軍人協會當眾開槍殺人。眾目睽睽之下，他朝被害者殘忍地開了8槍，他的行為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死亡威脅”。
但他也沒有被判死刑。
有人投反對票的理由是：在生活中，安德森是個工作道德感極強，並且總起到表率作用的人。
克里斯騰森在庭審中
在章瑩穎案中，辯方同時使用了“童年悲慘”和“是個好人”兩大辯護策略來為被告脫罪。
他們強調，克里斯騰森童年時常常夢遊，還曾試過自殺。儘管如此，他仍然在學業上表現優異，科科全A，還曾被評為“優秀助教”。
04
判死刑少，被執行的更少
幾乎所有的西方國家都徹底廢除了死刑。
美國也已有21個州取消了死刑。即使在美國聯邦法院系統，判處死刑也很艱難。
“美國法律界普遍認為，死刑的功能主要在‘報應’，其他功能在死刑中似乎無從發揮。”法律學者康黎介紹說。
傳統上認為死刑可以威懾犯罪。但現在有觀點認為，威懾效果只能對理智的、心智健全的潛在犯罪者產生作用，對患有精神疾病或者失去理性的人並無效果。
曾有美國學者調查了1980-2000的20年裡，美國各州的凶殺案發率。結果發現：比起已經廢除死刑的州，保留死刑的州的凶殺案發率要高出48%到101%。
類似觀念下，在美國判決死刑很難。
而且，即使判處死刑，要走過上訴等程序，最終得到執行，更少之又少。
#美國死刑執行等待期漫長
“在今天的美國，‘死刑判決’簡直就是小說裡的情節，因為強制性的司法複核幾乎將死刑的執行無限期推遲，全國只有零點幾個百分點的謀殺犯真被處死。”心理學家斯蒂芬·平克介紹說。
在美國，一名重罪犯被判處死刑後，有時還能再活15-20年。
因為事關人命，美國法律給了死刑犯多次上訴的權利。只要死刑犯願意，他們常常能一路把官司打到最高法院。
對受害者家屬來說，一次次的重審和漫長的行刑等待，逼迫他們不斷回想起當年的慘案，他們永遠無法開始新的生活。
有些時候，死刑犯還沒等到行刑，就已病死在獄中。這更是受害者家屬無法接受的結果，他們想要的正義結果沒有到來。
與死刑相比，不得保釋的終身監禁則要乾淨利落得多。
終身監禁判決生效後立刻就能執行，犯人也只有一次上訴的機會。且上訴僅對案件審理過程重新審查，查看審理時是否有法律錯誤或偏見，改判機會很小。
#美國死刑犯反而有機會翻案
被判死刑的罪犯，上訴的意義可不只是拖時間，他們真的有可能翻案。
美國公民自由聯盟研究過350例死刑判決，他們發現，其中1/3的罪犯都在之後的上訴中勝訴了，逃掉了死刑的懲罰。
如果被判了終身監禁，基本沒機會翻案。
#死刑犯比終身監禁者待遇更好
基於對死刑犯人性化的考慮，在美國監獄裡，其待遇和終身監禁者完全不同，“就像貝弗利山莊和貧民窟之間的區別”。一個監獄的醫護人員說道。
終身監禁犯人不僅住得差、醫療條件差、探監機會少，而且還會受到獄警的嚴密監控，一舉一動都被置於放大鏡下審視。
那些被判“可保釋的終身監禁”的犯人格外謹慎，萬一被發現違規，他們保釋的希望就破滅了。
而死刑犯人呢？他們能住單人牢房，不會跟人發生衝突。他們有更好的食物，有照顧的護士，甚至有單獨的電視。
除了物質條件好，死刑犯受到的關注會更多。
被判死刑在美國算是一件稀罕事，常會被媒體報道，所以這些死刑犯還能出名，甚至能收到是非不分的粉絲的來信。
05
終身監禁者，餘生怎樣過？
基於種種原因，千禧年以來，美國的終身監禁犯人數量一路猛漲。如今，美國有大約20萬終身監禁的囚犯，佔到了全世界終身監禁犯人的40%。要知道，美國可只有全世界4%的人口。
有些人認為，終身監禁是比死刑更嚴厲的懲罰。
比如，24年前，尼克爾斯作為從犯參與俄克拉荷馬城爆炸案，造成161人死亡。
檢方兩次試圖讓尼克爾斯得到死刑的懲罰，但都失敗了。後來，有當時的陪審員透露：“陪審團裡有3個人認為，終身監禁是更重的刑罰。”
美國的普通老百姓，也認可終身監禁的懲戒力。甚至有一些受害者家屬，更希望凶犯被判終身監禁，而不是死刑。
據明尼蘇達州大學2007年的一份報告顯示：僅2.5%的受害者家屬在罪犯被判死刑後認為案件結束，20.1%的家屬並不認為死刑讓他們得到安慰。
有人認為，對終身監禁者最大的懲罰是“不得假釋”，因為這會剝奪其生活的希望和價值。
“你被要求放棄所有希望，接受作為一隻籠中鼠的命運，直到有一天你被埋葬於監獄的某塊地裡，或者還有家人把你的遺體領回去。不能假釋的生活是毫無價值的生活。”曾在聯邦監獄服刑過的邁克·柏林，如此描述他見過的終身監禁者。
伊利諾伊州共有4個最高警戒級監獄，這是其中一個：Stateville Correctional Ce
據伊利諾伊州政府網站介紹，30年刑期以上的囚犯會被關押在“最高警戒級”（maxmium security）監獄或區域。
在那裡，囚犯被關在單人牢房裡，牢房的滑動門由遠程遙控；
每天，囚犯有1個小時的放風時間；走出牢房的囚犯仍然要留在牢房所在監區內或在戶外的牢籠中；
在監區外的活動受到嚴格限制，必須有限制措施並有獄警護送。
同屬於最高警戒級的加州鵜鶘灣監獄，被稱為“活死人墓”。獄中的重犯說：
“你能把人類精神中所有負面的情感全部匯聚到一起。絕望，痛苦，煩躁，仇恨，沮喪。持續的、沉默地嚎叫……”
“日復一日，一模一樣，我們就這樣一秒一秒地打發時間……聽見風聲，你會認真地去聽，然後想‘我是不是聽到有人在說悄悄話。’”
“我見過的唯一樣東西，就是牆角里的一隻蜘蛛。有時我找到一隻小蟲子，就拿去喂蜘蛛。這就是我所有的大自然了……有些時候我真的想去給法官寫信說，給我死刑吧。就直接給我個死刑吧。”
章瑩穎生前和男友及父母在一起
“無論如何，克里斯滕森都將會被放進棺材後才會離開監獄。”檢察官在章瑩穎案的結案陳詞中如此說道。
章瑩穎的父親章榮高則說：
“我們希望他在監獄裡面的每一天都感受到我們失去瑩穎所感受到的痛苦。”
不過，當看到克里斯滕森在宣判後低下頭，露出微笑，轉身擁抱了辯護律師，所有期待正義的人，都會感到失望和痛苦。正如主審法官在宣判時對克里斯滕森所說的：
“陪審團向你顯示的憐憫是他們人性的證明，而不是你的。”
參考資料：
https://www.bbc.com/news/magazine-22912075
https://www.aclunc.org/article/truth-about-life-without-parole-condemned-die-prison
http://www.procedurallaw.cn/zh/node/4669
https://www.nytimes.com/1998/01/08/opinion/no-execution-for-terry-nichols.html?mtrref=www.google.com
https://abc11.com/1782925/
https://www.dallasnews.com/news/courts/2017/05/11/mavs-maniaacbe-put-death-deadly-rampage-jurors-split
https://www.pennlive.com/news/2019/02/jury-refuses-to-impose-death-penalty-for-american-legion-murder.html
http://pkulaw.cn/(S(21ctss45i13hjxjvmt44tijw))/fulltext_form.aspx?Db=qikan&Gid=3d7b73ede71f164c1a0ea299318a46fcbdfb
https://www2.illinois.gov/idoc/aboutus/Pages/faq.asp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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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美國法律，在陪審團成員中，只要有一人反對，罪犯就不會被判死刑。殺害章瑩穎的克里斯滕森最終被判處終身監禁。
這種“程序正義”是基於怎樣的考慮？
為什麼有人認為“終身監禁”是比死刑更重的懲罰？
“終身監禁”又意味著會怎樣度過？
伊利諾伊州利文斯頓縣監獄的一個房間圖。
它是該州硬件最好的監獄。獄警說，克里斯滕森喜歡在房間裡讀書和寫作，還有平板電腦可以用，犯人們可以鍛鍊或者一起看電視。
從克里斯滕森被捕到庭審結束的22個月裡，都被關押在伊利諾伊州利文斯頓縣監獄裡。
庭審時，監獄的負責人和三名獄警，一起以辯方證人的身份出庭，他們稱克里斯滕森在關押期間的表現“近乎完美”，無任何暴力行為。
克里斯滕森的辯方證人和作證時間，都是控方的兩倍多，其策略是打“感情牌”。
01
陪審團是怎麼選的？
死刑案件在美國法庭上並不是個“代表正義消滅你”的簡單邏輯。
涉及到剝奪一個人的生命，庭審過程具有極強的對抗性和辯論性。
法律規定，辯方律師可以搬出一切可能讓犯人減刑的證據，為辯方爭取最大權益。
法律學者康黎介紹，在美國民眾看來，“死刑是對犯罪行為道德公憤的一種表達。法官不該對這種重大裁決承擔唯一責任，如果非處死刑不可，那應當反映民眾的判斷”。
所以，在死刑案件中，法官需要遵循陪審團的意見。
“有一種說法，贏了陪審團選擇就贏了庭審。”美國聯邦法院出庭律師饒宇介紹說。
克里斯騰森在庭審中（圖：Christine Cornell）
要想成為“死刑陪審團”的一員，先要通過一輪名為“預備詢問”的篩選。
這輪篩選由法官主持，主要目的是判斷其中是不是有公開反對死刑，或者是不是認為只有執行死刑才算伸張正義。
換句話說，法官需要判斷陪審團成員能否開放、公正地在死刑或終身監禁中做選擇。
“比較難以處理的是所謂‘獨立’和‘客觀’，這常常是雙方爭執的焦點。”美國聯邦法院出庭律師饒宇介紹說，“比方說這個案子裡，陪審團成員中如果有受到過綁架和性侵經歷的華裔女性，那麼大概率她是會被排除在外的——因為個人經歷跟受害人高度相似，公正性有很大疑慮。再比如說做律師的、做法學教授的也基本上會被排除，因為這樣的陪審團成員對於其他成員的影響力太大。”
篩掉不合適的人後，雙方律師（檢察官）進入篩選，爭取留下對自己有利的人。
在篩選博弈中，誰掌握的信息更多、對普遍人性洞察更深刻，誰就會更有利。
另外，伊利諾伊州取消死刑已有8年，這種社會基礎難免會影響到陪審團，從而對辯方更有利。
02
陪審團為什麼拒絕死刑
法庭不會透露陪審團做出決議的細節。
章瑩穎案，據福克斯新聞報道，一名陪審員透露，有2名陪審員為死刑判決投了反對票。
他們沒有解釋做出這一決定的原因，美國法律也不要求他們這麼做。但據一份陪審團商議記錄文件顯示：有兩位陪審員認為，克里斯滕森一直在飲酒和服用抗抑鬱藥，可能“導致嚴重的副作用”；有5位陪審員認為，克里斯滕森看起來缺乏魅力，不太可能引發模仿行為。
遵循陪審團的意見，法官判決其終身監禁，不得假釋、保釋或減刑。
章瑩穎的男友稱，他不能接受這樣的審判結果：
“這樣的結果似乎在告訴人們，如果一個人有酗酒和藥物濫用問題，就可以殺人而不用負責任，是在鼓勵犯罪。”
理論上，克里斯滕森還可以上訴。饒宇律師認為他不會這樣做，“主要依據是他已經承認殺人了，根據起訴的罪行能得到的最好的結果就是終身監禁。再上訴也不會有更好的結局。”
03
為何美國很多殺人犯，
都沒有被判處死刑？
拒絕做出死刑判決是美國陪審團近年來的主流做法。
罪犯哪怕有一絲一毫值得同情和諒解的地方，陪審團幾乎都不會做出死刑判決。
最典型的例子，是針對911事件嫌犯之一穆薩維的審判，陪審團最終以11-1的票數無法達成死刑合意，穆薩維被判處終身監禁。
陪審團團長告訴媒體：“大家都很受挫，因為那個（投反對票的）人始終拒絕說明理由。”
在其他案例中，陪審團成員反對死刑的理由曾有：
#他有一個悲慘的童年
5年前，北卡州男子霍爾頓因為不願和分居的妻子離婚，槍殺了自己的岳父母，還當著3個孩子的面給了妻子一槍。檢方以一級謀殺罪名起訴了他，但陪審團最終判處了他終身監禁。
有人投反對票的理由是：霍爾頓經歷過非常不幸的童年，他親眼見證了母親遭受嚴重的家庭暴力，這構成了他“由愛生恨”槍殺行為背後的深刻動機。
#他已經悔過了
6年前，鮑澤先是槍殺了自己的女友和她的兒子，隨後駕車到另一處，殺死自己分居的妻子和兒子。除了奪走4條人命，他還槍傷了在場的另外4個小孩。
檢察官說：“鮑澤是惡魔中的惡魔。”
鮑澤案的審判拖了整整4年，到2017年終於量刑時，他逃過了死刑。
有人投反對票的理由是：在等待判罰的4年裡，鮑澤的表現一直很好，這說明他對社會已經沒有威脅了。
#他平時是個好人
3年前，安德森在一家退伍軍人協會當眾開槍殺人。眾目睽睽之下，他朝被害者殘忍地開了8槍，他的行為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死亡威脅”。
但他也沒有被判死刑。
有人投反對票的理由是：在生活中，安德森是個工作道德感極強，並且總起到表率作用的人。
克里斯騰森在庭審中
在章瑩穎案中，辯方同時使用了“童年悲慘”和“是個好人”兩大辯護策略來為被告脫罪。
他們強調，克里斯騰森童年時常常夢遊，還曾試過自殺。儘管如此，他仍然在學業上表現優異，科科全A，還曾被評為“優秀助教”。
04
判死刑少，被執行的更少
幾乎所有的西方國家都徹底廢除了死刑。
美國也已有21個州取消了死刑。即使在美國聯邦法院系統，判處死刑也很艱難。
“美國法律界普遍認為，死刑的功能主要在‘報應’，其他功能在死刑中似乎無從發揮。”法律學者康黎介紹說。
傳統上認為死刑可以威懾犯罪。但現在有觀點認為，威懾效果只能對理智的、心智健全的潛在犯罪者產生作用，對患有精神疾病或者失去理性的人並無效果。
曾有美國學者調查了1980-2000的20年裡，美國各州的凶殺案發率。結果發現：比起已經廢除死刑的州，保留死刑的州的凶殺案發率要高出48%到101%。
類似觀念下，在美國判決死刑很難。
而且，即使判處死刑，要走過上訴等程序，最終得到執行，更少之又少。
#美國死刑執行等待期漫長
“在今天的美國，‘死刑判決’簡直就是小說裡的情節，因為強制性的司法複核幾乎將死刑的執行無限期推遲，全國只有零點幾個百分點的謀殺犯真被處死。”心理學家斯蒂芬·平克介紹說。
在美國，一名重罪犯被判處死刑後，有時還能再活15-20年。
因為事關人命，美國法律給了死刑犯多次上訴的權利。只要死刑犯願意，他們常常能一路把官司打到最高法院。
對受害者家屬來說，一次次的重審和漫長的行刑等待，逼迫他們不斷回想起當年的慘案，他們永遠無法開始新的生活。
有些時候，死刑犯還沒等到行刑，就已病死在獄中。這更是受害者家屬無法接受的結果，他們想要的正義結果沒有到來。
與死刑相比，不得保釋的終身監禁則要乾淨利落得多。
終身監禁判決生效後立刻就能執行，犯人也只有一次上訴的機會。且上訴僅對案件審理過程重新審查，查看審理時是否有法律錯誤或偏見，改判機會很小。
#美國死刑犯反而有機會翻案
被判死刑的罪犯，上訴的意義可不只是拖時間，他們真的有可能翻案。
美國公民自由聯盟研究過350例死刑判決，他們發現，其中1/3的罪犯都在之後的上訴中勝訴了，逃掉了死刑的懲罰。
如果被判了終身監禁，基本沒機會翻案。
#死刑犯比終身監禁者待遇更好
基於對死刑犯人性化的考慮，在美國監獄裡，其待遇和終身監禁者完全不同，“就像貝弗利山莊和貧民窟之間的區別”。一個監獄的醫護人員說道。
終身監禁犯人不僅住得差、醫療條件差、探監機會少，而且還會受到獄警的嚴密監控，一舉一動都被置於放大鏡下審視。
那些被判“可保釋的終身監禁”的犯人格外謹慎，萬一被發現違規，他們保釋的希望就破滅了。
而死刑犯人呢？他們能住單人牢房，不會跟人發生衝突。他們有更好的食物，有照顧的護士，甚至有單獨的電視。
除了物質條件好，死刑犯受到的關注會更多。
被判死刑在美國算是一件稀罕事，常會被媒體報道，所以這些死刑犯還能出名，甚至能收到是非不分的粉絲的來信。
05
終身監禁者，餘生怎樣過？
基於種種原因，千禧年以來，美國的終身監禁犯人數量一路猛漲。如今，美國有大約20萬終身監禁的囚犯，佔到了全世界終身監禁犯人的40%。要知道，美國可只有全世界4%的人口。
有些人認為，終身監禁是比死刑更嚴厲的懲罰。
比如，24年前，尼克爾斯作為從犯參與俄克拉荷馬城爆炸案，造成161人死亡。
檢方兩次試圖讓尼克爾斯得到死刑的懲罰，但都失敗了。後來，有當時的陪審員透露：“陪審團裡有3個人認為，終身監禁是更重的刑罰。”
美國的普通老百姓，也認可終身監禁的懲戒力。甚至有一些受害者家屬，更希望凶犯被判終身監禁，而不是死刑。
據明尼蘇達州大學2007年的一份報告顯示：僅2.5%的受害者家屬在罪犯被判死刑後認為案件結束，20.1%的家屬並不認為死刑讓他們得到安慰。
有人認為，對終身監禁者最大的懲罰是“不得假釋”，因為這會剝奪其生活的希望和價值。
“你被要求放棄所有希望，接受作為一隻籠中鼠的命運，直到有一天你被埋葬於監獄的某塊地裡，或者還有家人把你的遺體領回去。不能假釋的生活是毫無價值的生活。”曾在聯邦監獄服刑過的邁克·柏林，如此描述他見過的終身監禁者。
伊利諾伊州共有4個最高警戒級監獄，這是其中一個：Stateville Correctional Ce
據伊利諾伊州政府網站介紹，30年刑期以上的囚犯會被關押在“最高警戒級”（maxmium security）監獄或區域。
在那裡，囚犯被關在單人牢房裡，牢房的滑動門由遠程遙控；
每天，囚犯有1個小時的放風時間；走出牢房的囚犯仍然要留在牢房所在監區內或在戶外的牢籠中；
在監區外的活動受到嚴格限制，必須有限制措施並有獄警護送。
同屬於最高警戒級的加州鵜鶘灣監獄，被稱為“活死人墓”。獄中的重犯說：
“你能把人類精神中所有負面的情感全部匯聚到一起。絕望，痛苦，煩躁，仇恨，沮喪。持續的、沉默地嚎叫……”
“日復一日，一模一樣，我們就這樣一秒一秒地打發時間……聽見風聲，你會認真地去聽，然後想‘我是不是聽到有人在說悄悄話。’”
“我見過的唯一樣東西，就是牆角里的一隻蜘蛛。有時我找到一隻小蟲子，就拿去喂蜘蛛。這就是我所有的大自然了……有些時候我真的想去給法官寫信說，給我死刑吧。就直接給我個死刑吧。”
章瑩穎生前和男友及父母在一起
“無論如何，克里斯滕森都將會被放進棺材後才會離開監獄。”檢察官在章瑩穎案的結案陳詞中如此說道。
章瑩穎的父親章榮高則說：
“我們希望他在監獄裡面的每一天都感受到我們失去瑩穎所感受到的痛苦。”
不過，當看到克里斯滕森在宣判後低下頭，露出微笑，轉身擁抱了辯護律師，所有期待正義的人，都會感到失望和痛苦。正如主審法官在宣判時對克里斯滕森所說的：
“陪審團向你顯示的憐憫是他們人性的證明，而不是你的。”
參考資料：
https://www.bbc.com/news/magazine-22912075
https://www.aclunc.org/article/truth-about-life-without-parole-condemned-die-prison
http://www.procedurallaw.cn/zh/node/4669
https://www.nytimes.com/1998/01/08/opinion/no-execution-for-terry-nichols.html?mtrref=www.google.com
https://abc11.com/1782925/
https://www.dallasnews.com/news/courts/2017/05/11/mavs-maniaacbe-put-death-deadly-rampage-jurors-split
https://www.pennlive.com/news/2019/02/jury-refuses-to-impose-death-penalty-for-american-legion-murder.html
http://pkulaw.cn/(S(21ctss45i13hjxjvmt44tijw))/fulltext_form.aspx?Db=qikan&Gid=3d7b73ede71f164c1a0ea299318a46fcbdfb
https://www2.illinois.gov/idoc/aboutus/Pages/faq.asp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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