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俄羅斯孟佳東，是我們去俄羅斯旅遊領隊的微信名。我們一個團隊30人，加領隊31人。孟佳東就是領隊的名字，前面加個俄羅斯，因為這是我們前往的目的地。
第一次見孟佳東是在浦東國際機場，他三十歲年齡，舉一面三角小紅旗，上面寫白色的字：世界那麼大，跟我去看看。他對我們說：“我不重要，我手上這面旗幟很重要。俄羅斯景區有時人很多，很擠，大家要看清這面旗，不要和別的黃旗藍旗綠旗混淆。旗在人在，旗走人走，人隨旗動。”
這面小紅旗首先在俄羅斯謝列梅捷沃國際機場海關經受小考。人那是多啊，擠在有限的空間裡，都往不多的幾個出口拱。據說，幾年前美國中情局的斯諾登就在此停留；機場最大的優點是飛機經常早到。可一下機，人流洶湧。一隊隊人，抬眼看自己領隊的各色旗幟，逶迤地排好雙人行的隊伍。孟佳東小旗一舉，我們團隊30個人前擠後擁一碎步一碎步向前進。出關用了一個半小時，小孟將一半的功勞算在自己頭上：“我的旗幟舉在前面了，否則你們還要等半小時以上。”我們誇孟佳東的機警快捷，但旗幟後的人也是步履一個不拉的。
轉眼我們就在莫斯科的旅遊大巴上了。孟佳東向我們介紹俄羅斯三六九等各色人，話鋒突然一轉，說：“明天我的俄羅斯女朋友也來，做兩天兼職翻譯，為中國人民服務。”
有人急迫打聽人家長相，當然，是這樣“引蛇出洞”的探詢：“咱們中國的小夥一定找到最美的俄羅斯女孩啦？”聽俄羅斯孟佳東怎麼答的：“還可以吧，反正就是最純粹的俄羅斯姑娘，膚白，金髮，碧眼。”
轟，一車人全樂。
2，
在我們這輛遊覽俄羅斯的大巴上，來了位俄羅斯女郎，俄羅斯孟佳東讓我們稱她瓦列麗。瓦列麗除了膚白、金髮、碧眼，其它的形象表述，讚美性的語言還可以加上：美麗，端莊，笑靨，健康。這應該滿足了孟佳東的虛榮心，也增添一車中國人的新奇感。
孟佳東很率真，說俄語他很差，英語也很一般，瓦列麗自然對中文無法運用自如。那個地接的導遊叫小崔，他一上車，就教大家幾句可能會與當地人寒暄時用得上的俄語。比如男孩，就讀“賣了七個”；女孩呢？說“借我十個”；謝謝的讀音，“洗吧睡吧”；和人再見，有點複雜，可以用“巴嘎”，另一個扯得有點遠，叫“打死偽大娘”。這種用中文讀俄語的把戲，笑翻一車人。那個瓦列麗，瞪著杏仁大眼，尬笑，不時眨巴著眼，表示難以理解。
這讓我們抓住了俄羅斯孟佳東和瓦列麗相處的“薄弱環節”：孟佳東俄語英語不佳，瓦列麗中文無法流利，彼此如何深度交流？
瓦列麗展現自己的手機，打開頁面，是一個交互翻譯軟件。他們聊到深入話題，遇瓶頸，便打出中文，英文翻譯也會同步出現；打英文，馬上就會跳出中文解釋。一清二白。
孟佳東之前就跟我們坦白：是他先追瓦列麗。那天，他和同事在莫斯科火車站，一個轉頭，見到熙攘人群中的瓦列麗，便認定了這個心中女神。展開追擊：索要手機號，無果；約請吃飯，竟然點頭。一開始覺得，俄羅斯姑娘應該很開放，熱情似火。坐定一聊，方知對方有點矜持，很保守，還是一個虔誠的東正教徒。具體到吃飯時的細節，是有一二三條規矩的。比如咀嚼食物的時候，蠕動的嘴巴是不能張開的。為此孟佳東好好適應了一段時間。詢問瓦列麗此事，她在交互翻譯軟件上打出一串英語，隨後出現一句中文：“他現在吃飯時很紳士。”隨後當眾一個輕吻，印在俄羅斯孟佳東的臉頰上。
孟佳東和其他從國內帶團的領隊不一樣。一般的領隊不介入地接的導遊工作，介紹當地景點的事情和他無關。孟佳東不這樣幹，他喜歡俄羅斯，喜歡抑揚頓挫地說道，喜歡俄羅斯的歷史，也會戲說俄羅斯的現在。地接導遊起碼三分之一釋辭，由他接管。
說到俄羅斯特別是莫斯科的嚴重堵車，孟佳東如此調侃，“這裡是世界聞名的堵城，不是什麼點的堵車，是一天到晚的堵車。對莫斯科的堵車，我這裡送大家三句話：第一句，等待，第二句，忍耐，第三句，在忍耐中等待。”
瓦列麗很享受聽孟佳東手持話筒抑揚頓挫的話音，他說話時，她會滿臉愛意笑盈盈看著他，包括他說的所有調侃莫斯科的話——想必是沒有聽懂。
3，
瓦列麗有很不錯的工作：英語翻譯，收入穩定，躋身俄羅斯白領。孟佳東的工作流動性強，中國俄羅斯兩地飛。整個大半年，孟佳東三分之二時間在俄羅斯，三分之一時間在國內。來回一次奔波半個月左右。這種奔波疲累不堪，舉著一面小紅旗，帶領不同的團隊，穿梭在一個個重複的景點。有了瓦列麗，他有了兩國間來回飛的強大動力。瓦列麗初始想拒絕，之後是投入更專注的情感。
卻彼此間常有一些不同的想法和做法。
先從甜蜜的一件事情說起：女的為男的洗衣物。愛了，就必須為他做一些事情。孟佳東不忍，中國人講究男女平等，生活自理。瓦列麗聽了十分驚異，連連追問：“為什麼？為什麼？”她已經將為他洗衣物當成天經地義。最後是他幸福地做出讓步。但有些事情，不能在她面前談，比如錢。她不知道他有多少錢，他也不知道她有多少收入。她覺得愛情和收入、職業、錢的多寡無關。甚至，她對他說過一句很極端的話：“和我談錢，是侮辱我。”所以他們之間絕不談錢，但他堅定不移地堅持每次兩人間的吃飯由他買單。而在俄羅斯，男女朋友間的吃飯，一定是AA。為表示她對他的愛，她服從他的買單。
出於好奇，我們周圍的人，問瓦列麗幾個問題。其中一個是，你周圍有沒有和你一樣，和中國人處朋友或結婚的男孩女孩？另一個是，你對俄羅斯孟佳東，最欣賞的地方是什麼？
瓦列麗對第一個問題的答覆很簡單：沒有，一個也沒有。就是說，她的圈子裡，她在吃第一個這樣的螃蟹。至於第二個問題的答覆，她想了想，然後，再度藉助她手機上的交互翻譯軟件，打一串英語字，瞬間出來一段漢語譯句：“人們沒有任何理由就會相愛。”
4，
俄羅斯孟佳東知道俄羅斯很多，光是說到莫斯科的代表性建築風格，他就說出一套套：不要誤解，不是歐洲風格為主，最出名的三種建築物其實是純粹的俄羅斯風格。首先是高聳的斯大林式建築物，尖頂，挺拔，大氣而雄闊；其次是赫魯曉夫式的建築物，筒子樓，回字形狀，二戰後為滿足人民生活而大量建造；現在開始流行更高檔的梅德韋傑夫公寓啦......瓦列麗呢，她知道中國多少？她去過中國嗎？沒去過。但知道中國人多，發展快。還說，她的父親曾經在勘察加，和中國人亞洲人一起呆過，很有好感——也是她一生中的緣吧。
俄羅斯孟佳東說：快了快了，就要帶她去中國，中國大連，他老家。
那天，我們一起在莫斯科大學大門前。前方是最典型雄偉的斯大林建築風格的高樓，樓前有一潭靜靜的大水池，水池裡有人扔進的許多俄羅斯硬錢幣。瓦列麗說，這裡有個沿襲下來的習俗：如果你還想回到這裡，請將一枚錢幣投入水中。
我們紛紛投入。
但我們請俄羅斯孟佳東快把瓦列麗帶到中國。孟佳東迴應：真快了。說：“俄羅斯是青草地，白雪蓋。就是說，俄羅斯沒有秋天，冬天直接接管了夏天。秋天，我要把瓦列麗帶到中國。看中國美麗的秋天。”
孟佳東說這些話的時候，瓦列麗就為他代舉著那面“世界那麼大，跟我去看看”的三角小紅旗。這面小紅旗，瓦列麗不止一次笑意盈盈地舉起來。
（前兩張是孟佳東和她的俄羅斯女友瓦列麗。第三張是莫斯科最著名的斯大林式建築：莫斯科大學 ）
（本文編輯朱蕊 圖片由作者提供）
欄目主編：顧泳 文字編輯：顧泳 圖片編輯：項建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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