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夫·昆斯:杜尚的繼承者?

原標題:為什麼說傑夫·昆斯是杜尚天然的繼承者?

傑夫·昆斯:杜尚的繼承者?

“我一直認為昆斯的櫥窗以另類的方式兌現了杜尚的預言” ——Massimiliano Gioni

1913年,馬塞爾·杜尚(Marcel Duchamp)開始構思一件大作——《新娘甚至被光棍們扒光了衣服(大玻璃)》(1925-23)。這件作品由獨立的玻璃板組成,在概述創作思路的筆記中,杜尚寫道“藏在一層玻璃展示櫥窗後面交媾”。這句扼要的描述凝聚了杜尚挑戰商品文化的意圖,並諷喻其施加於社會風氣之上的掌控。 一百多年後,一場主題為“扒光表象:馬塞爾·杜尚和傑夫·昆斯作品中的慾望與物品”的展覽在墨西哥城的朱梅克斯博物館(Museo Jumex)開幕。展覽把杜尚和昆斯最有代表性的作品同堂展出,意圖再次重審這一問題:究竟是什麼讓我們被物品吸引,物品又如何反映了我們的慾望。

傑夫·昆斯:杜尚的繼承者?

Photo by Moritz Bernoully. Courtesy of Museo Jumex.Installation view “Appearance Stripped Bare: Desire and the Object in the Work of Marcel Duchamp and Jeff Koons, Even,” at Museo Jumex, 2019.

展覽呈現了來自兩位藝術家的80多件作品,在開放空間中以展覽前言所描述的音樂盒(或稱“機械芭蕾”)的方式分散排布。理論上,這將使觀眾能夠與兩位藝術家的眾多作品和概念產生交替碰撞,並自動走近那些最吸引他們的作品。而事實上,大多觀眾都會被閃閃發亮的東西吸引,耐心等待在昆斯那不鏽鋼反光雕塑《月亮(淡藍色)》(1995-2000)和《氣球狗(品紅)》(1994-2000)前自拍的機會。 為什麼把這兩位藝術家湊在一起?客座策展人馬西米利亞諾·焦尼(Massimiliano Gioni)表示他感興趣的是,“這兩位身處20世紀前後兩端、並且各自都一隻腳跨在前一個或後一個世紀的藝術家,是如何看待物體、商品和性的”。

傑夫·昆斯:杜尚的繼承者?

Jeff Koons, New Hoover Convertibles, New Shelton Wet/Drys 5 Gallon, Doubledecker, 1981–1987. ? Jeff Koons. Courtesy of the Astrup Fearnley Collection, Oslo, Norway, and Museo Jumex.Marcel Duchamp,In Advance of the Broken Arm,1915. ? Marcel Duchamp/ADAG/SOMAAP/México/2019. Courtesy of Galleria Nazionale d’Arte Moderna e Contemporanea, Rome and Museo Jumex.

焦尼重述了一則發生在昆斯舉辦於1980年的夏天的首次個展上的軼事。在當時位於紐約聯合廣場附近的新美術館內,走過昆斯展覽的觀眾似乎注意到了美術館櫥窗內展示的吸塵器和減震器。這些豎直懸掛著的被下方燈光照亮的家電,是名為《新事物(櫥窗裝置)》(1980)作品的一部分。焦尼解釋道,據說當時的櫥窗展示迷惑性太強,以至於不少人走進美術諮詢購買吸塵器。對焦尼來說,這個故事反映出杜尚一早就曾在他關於“互惠現成品”的筆記中提出的問題:一件原先被視作藝術品的物體,有沒有可能被使用、評估,繼而被視作一件尋常物品呢?“我一直認為昆斯的櫥窗以另類的方式兌現了杜尚的預言”,焦尼說。 批評家常常針對兩位藝術家對現成品的使用進行對比,所謂的現成品也就是被重新置入藝術語境的日常用品。誠然,朱梅克斯博物館的展覽把杜尚和昆斯的作品同臺展示,或許容易被誤當成一間百貨商店,帶有一絲怪誕而討喜的幽默感。舉例來說,在朱梅克斯博物館陽光照射下的開放式展廳中,有一隻鐵鏟從天花板垂懸下來,那是杜尚的《斷臂之前》(1915);三件吸塵器賞心悅目地排布在玻璃展示櫃中,那是昆斯的《全新可變吸塵器》、《新謝爾頓幹/溼5加侖》和《雙板》(1981-87);還有一隻詭異地懸浮在魚缸裡的籃球,那是昆斯的《一球平衡水缸》(1985)。 然而,昆斯欠缺這位法國藝術前輩更多的方面,其實是杜尚為觀念藝術所奠定的基礎。在《馬塞爾·杜尚:扒光表象》一書中,墨西哥詩人兼杜尚學者奧克塔維奧·帕斯(Octavio Paz)指出,“現成品並非一件作品,而是一種姿態。”兩人的一脈相承,最關鍵的並不在於杜尚和昆斯都使用了現成品進行創作的事實,而是在於他們利用現成品和其他工具,都是在力圖喚起有關品位、階級、情慾、性和消費主義的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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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尚和昆斯屬於為數不多的最全面領會了藝術和社會之間並駕齊驅的關係動態的藝術家,更為重要的是,他們都運用這種關係進行創作”,藝術史家多蘿西·馮·漢泰爾曼(Dorothea von Hantelmann)在“扒光表象”的展覽目錄中寫道。通過對他稱之為“視網膜藝術”的革命(“視網膜藝術”是指將視覺置於中心的藝術,這種藝術會不可避免地把品位和階級問題置於比觀念更重要的位置),杜尚是“第一個意識到在一個身份、意義和快樂都變得以物質生產和消費為導向的社會正在發生的變化,並牢牢抓住其要害的人”,馮·漢泰爾曼寫道。 如今,昆斯把杜尚的理念轉譯進這個在泛濫的廣告或 Instagram 作用下已經變得超視覺甚至幾乎完全被“視網膜藝術”攻佔的新時代。作為對杜尚櫥窗在觀念上的延續,昆斯的反光不鏽鋼雕塑恰恰反射著我們。在作品《兔子》附帶的藝術家註解中,昆斯寫道:“目的是要把公眾當做現成品。” 帕斯寫道,杜尚對現成品的設想是“對我們稱為有價值的事物進行嘲諷”。談到價值,昆斯的作品《兔子》(1986)近期以9110萬美元的成交價刷新了在世藝術家最高拍賣價格紀錄。由芝加哥當代藝術博物館收藏的這件雕塑的相同版本也出現在此次雙人展。 在近期一場新聞發佈會上,一位記者問昆斯,想到我們“離世界末日越來越近”時是否曾產生過一絲愧疚感——他所指的或許是墨西哥城周圍的野火讓城市籠罩在一種末世感的陰霾中,以及那一週後所發生的氣候變化。“市場只是對時代的一種映照,也反映出人們在藝術中發現的價值”,昆斯迴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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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cel Duchamp, E?tant donne?s en el Fourteenth Street Studio , 1965. Color photograph for the first Manual of Instruction, 1966. ? Marcel Duchamp/ADAG /SOMAAP/México/2019. Courtesy of the Philadelphia Museum of Art, Marcel Duchamp Archives, Anne d’Harnoncourt Papers, and Museo JumeJeff Koons, Bourgeois Bust—Jeff and Ilona, 1991. ? Jeff Koons. Photo by Jim Strong, New York. Courtesy of the Pinault Collection and Museo Jumex.

昆斯和杜尚都通過對物品和商品的玩味試圖揭示我們作為人類的處境,以及我們周圍的世界在如何變化。焦尼說,杜尚“明白20世紀何以會成為消費和選擇的世紀,而不是生產的世紀。”兩位藝術家也都懂得,這種選擇背後是慾望與性的內在驅使。 藝術——正如杜尚所言——“是當情感喚起了某種類似宗教信念或性吸引時被感受到的”,這種聯繫在他某些曲線豐美的青銅雕塑作品中顯現的淋漓盡致,比如《女性無花果葉》(Feuille de vigne femelle,1950-61)和《刺穿之物》(Objet-dard,1951-62)。昆斯創作於1980年代的《天堂製造》(1989-91)系列的審美風格,則揭示出現代色情產業是如何成功將性轉變成又一個能夠被消費的事物。兩位藝術家都向我們展示出,我們的社會是如何把慾望商品化和物化的。 頗具諷刺意味的是,在美術館的圍牆之外,杜尚所描寫的那些精美的櫥窗在墨西哥幾乎並不存在,即便是全國最大的百貨商店也沒有。相反,那裡到處是24小時營業的 Oxxo 便利店;到了晚上,除那以外幾乎沒有任何店鋪開門。想找點吃喝地方的人們就像被捕蠅器吸引的蒼蠅,一頭扎進冰冷的燈光牌。出於安全原因,天黑後顧客不準進入商店,而必須站在外面,告訴商鋪內的售貨員想要購買什麼物品。這種做法不禁讓人想起“扒光表象”所提出的中心問題:我們在欲求什麼?又如何被它控制?

(圖片來源於Art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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