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簽約作者：雀無牙
1
大年三十晚上，趙家一家三口吃年夜飯，趙媽媽忙進忙出地準備了一桌子的菜，哪怕只有三個人吃，她還是儘可能地做得豐盛。
席間父子倆推杯換盞，彼此敬酒，趙原謝謝父母養他育他，爸爸則誇他爭氣，祝他以後有似錦前程。趙媽媽端著果汁時不時湊一湊熱鬧，偶爾她也給他們佈菜，氣氛還算融洽。
三個人的年夜飯總歸還是有點冷清，爹媽都盼著兒子什麼時候能把媳婦領回家，這飯桌才能更熱鬧。
吃完飯，三個人一邊看著春晚，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老夫妻倆的話題開始往趙原的婚事上拐。
爸爸看似隨意地問：“兒子，你跟羅薇準備什麼時候定下來啊？”
趙原說：“不著急，爸，我們才工作不久呢，以後再說吧。”
這個“不久”已經好幾年了，同樣的回話他都說過好幾次了，其實再怎麼忙，領個證的時間還是有的，關鍵在他想不想。
趙原也知道很敷衍，只是如果他說實話，恐怕更容易傷了老兩口的興致，畢竟他們打心底裡喜歡羅薇，早拿她當兒媳了。
他哥們兒也問過他類似的話，得到的卻是截然不同的回答。
“這事兒吧，不到最後一刻說不準，誰知道我最後的結婚對象是不是她呢？”趙原很罕見地吐露心聲，兄弟卻只當他開玩笑，罵他這人朝三暮四。
趙原記得他哥們兒那時滿臉豔羨的表情，好像他趙原是上輩子積了德，這輩子才能找到羅薇這麼好的戀人。
對，在別人眼裡，不管是談戀愛還是別的，他總像在佔便宜，這真令他感到不舒服。
2
他和羅薇高中起就是同學，同過幾次桌，趙原不知道，幾乎每次都是羅薇悄悄跟別人換的座位。
羅薇個性豪爽，也不像一般女孩子那麼愛計較，幾次接觸下來，他們便混成了好哥們兒。後來，羅薇把這哥們兒關係變為戀人關係著實經歷了幾番周折。
高三結束，羅薇順利升入大學，趙原卻沒有那種好運氣，看著昔日老友一個個升入大學，他心裡既苦悶又不甘，於是他選擇復讀。
這中間，羅薇三不五時地寫信問候他，給他加油打氣，偶爾也談一談大學生活的不同，怕趙原誤認為自己是炫耀，她在信上從不會過多談論她自己的生活。
這份情誼，趙原自然是感激的，以至於後來估分填志願的時候，趙原幾乎沒有多做猶豫就聽從了羅薇的建議，跟她報了同一所大學，成為了她的學弟。
過了很久，等他們確定關係的時候，遲鈍的趙原才發現，她早先就埋下了那麼多的伏筆，生活哪有那麼多的偶然，不過是有心人的謀劃而已。
進了大學，羅薇更是以學姐身份自居，請他吃飯，請他看電影。也許是趙原家境不太富裕的緣故，他自尊心挺強，不願欠她人情，總是想方設法地還回去。
羅薇知道他的自尊她是絕對不能碰的，於是在送他禮物方面她絞盡腦汁，既不能送貴的，還要有心。他愛踢足球，她便送他球星的海報。他衣服脫了線，她就替他縫補。
除了捅破最後那層窗戶紙，羅薇做得很明顯了，可當事人就是無動於衷。連趙原的朋友都打趣他，“你的鐵哥們兒羅薇對你也太賢妻良母了吧？”
趙原說：“嗨，都是朋友，她又什麼都沒說，我再會錯意多尷尬，到時候連朋友都做不成。”
話是這麼說的，但他不願花時間去細究他們的過往，還有一個原因——他的眼神全落在了別的女孩子身上。
3
趙原帶女友去見羅薇的時候，她看起來沒有任何異樣，大方又熱情，羅薇背後為他流過的淚他自然是不可能看見的。
熱戀的頭幾個月，趙原和女友如膠似漆，幾乎形影不離，羅薇也很識趣，她慢慢淡出了他的生活。
從前羅薇覺得這種事情強求不來的，若是她看上的人沒辦法迴應她，她一定會奉上祝福，然後瀟灑轉身。可當這種情境真的落到她頭上的時候，她根本無法自抑。
趙原只拿她當朋友，那她這個朋友肯定是最不稱職的了。她說不出虛偽的祝福，反而總會冒出一些怎麼都趕不走念頭，有點邪惡的那種——她盼著他分手。
大概真是心誠則靈，趙原的戀情也就持續了半年。乘虛而入就是說羅薇這樣的了，她不想再玩兒什麼暗戀的小把戲了，等她覺得趙原差不多從上一段戀情裡走出來，她就向他表明了心跡。
她又約他看電影，他們並肩站在十字路口等紅綠燈，羅薇輕輕牽住趙原的手，在他滿臉錯愕時問他，“趙原，我們可以不當哥們兒了嗎？”
這個曖昧的問題並沒有得到趙原確切的回答，只是當羅薇準備鬆手時，他又把她牽了回來，直到看電影的時候也一直牢牢握著，這就是他們的開始，儘管有點含糊，但對羅薇來說是甜蜜的，畢竟她的念念不忘有了迴響。
從朋友過渡到戀人，他們相處起來多少還是有點怪異。
尤其是趙原，他適應這變化的能力著實弱了點兒，親羅薇的時候他有點下不去嘴，好像一直有個小小的聲音在提醒他——這是你哥們兒！無論在怎樣風花雪月的氛圍裡，這句話都能把他給拽出來。
這種轉變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的，兩個人知根知底的，脾性上幾乎是一拍即合。不過有時候所謂的契合，也許更多的是雙方的遷就。
羅薇高趙原一屆，比他先畢業。她頭一年忙於工作的時候，他也恰好忙著畢業找工作，彼此相安無事。
有時羅薇下班晚了，趙原會去接她，倆人在蒼蠅館子吃碗熱騰騰的面，扯一扯白天的瑣事，接著各回各家。
等到趙原也工作了，兩個人見面的時間就更少了。忙是挺忙的，他還是記得聖誕節或者情人節的時候，訂一束玫瑰送到她公司裡。在她出差之前，他會提醒她帶暈車藥。
看起來這種狀態挺好的，不必朝夕相對，又可以享受彼此的牽掛，但是也僅僅止於此。一開始沒有熱戀，之後也沒有太大的爭執，日子過得四平八穩的，趙原都恍惚覺得他們可以永遠在一起。
如果拋去他心裡那一點點猶疑的話，真的沒有障礙了。
4
拗不過父母時不時地敲打，即將步入而立之年的趙原又怕橫生枝節，於是便鬆了口，決定先跟羅薇訂婚。也就是先同居一年，覺得合適再結婚。趙原料定父母是沒興趣聽他的“否則”的，所以他也沒打算說，這是他在心裡給自己留的一條路。
羅薇幾乎喜極而泣，她的閨蜜告訴他，如果一個戀愛談了七年，男方還沒提結婚的事兒，那婚事估計夠嗆。她以為她打不破這魔咒的，哪知道一夕之間，她和趙原的關係又向前邁進了一步。
趕鴨子上架的後果是，婚期越近，趙原的失眠也越嚴重。
他們住在了一起，羅薇躺在他身旁，很快入了夢鄉，他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要是他足夠愛她，這個她精心佈置的房子，這個家，這個臥室都應該佈滿幸福的痕跡。現在他應該無比滿足，心境平和，甚至他該和她一樣滿心憧憬，期待他們的婚姻生活。
可是，他失眠了。他想逃，想有單獨的房間，想一個人睡，這突如其來的壓迫感把他弄得很焦躁。
他們的人生像兩條交纏的藤蔓，她不斷地付出使這藤蔓越纏越緊。是，他和她即將成為夫妻，要親密，最好乾脆無從界分。
他像被誰扼住了喉嚨，有點透不過氣。他欣賞羅薇，她特別好，但他們之間總好像不對等，他總疑心自己付出得不夠多。其實，他能從他們的關係中跳脫出來審視彼此，這就已經很有問題了。
是從哪裡開始出錯的？那可真是太多了，他都記不清了，但有一件卻是他無法忽視的。
趙原工作了一年之後決定回家創業，羅薇在他剛開始創業的時候，借了他5萬塊錢，幾年前的5萬塊還是挺多的，尤其對那時候剛剛步入社會的他來說。
即便是最單純的感情也無法承受那些金錢的重量，更何況他內心還是不情不願的，拿了她的錢，他的分手更說不出口。
如若有一天，他事業有成，他當然不能忘記，在自己最潦倒的時候，是她朝著幽暗深處的自己伸出了援手。最好的報答方式就是獻上自己，拿餘生來證明自己不會忘恩負義。
然後，真的一語成讖，他的創業之路踏上正軌，現在他也在對她負著責任。
5
世界上的感情有那麼多種，可無論是一見鍾情還是日久生情，終歸離不開一個情字。他們之間不能說一點感情都沒有，只是始終沒能到達理想的程度。
能堅持這麼久，不過是一方在強求，另一方在應承。趙原突然想到，“堅持”這個詞用在他們的關係裡，一點褒義都沒有，竟滿是勉強的意味。
如果他現在提出取消婚約呢？這種念頭他拔除不了，反而愈演愈烈。羅薇會怎麼說他？
——
“是我主動的，所以我活該是不是？”
“是不是太輕易得到，你會覺得它不重要？”
“你用七年的時間來檢驗自己對我的感情，我是該說你遲鈍還是該說你缺心眼？”
“你現在應該特別慶幸我們還沒有結婚吧？所以才能把分手說得輕描淡寫。”
“你是不適合結婚，還是隻是不適合跟我結婚？”
——
趙原腦海中幻想出了無數個咄咄逼人的羅薇，他預演了所有她可能會說的話，他想她必定會把所有的怨氣化作對他的詰問。
如果她罵他，他一定都認了，哪怕羅薇動手，他也不還手。
可是當他真的把羅薇約出來，鼓起勇氣把話說出口，羅薇卻淡定極了。
“看來有些事情再怎麼努力也沒用啊，那麼我們就認真地說再見吧，互不耽擱。你別覺得欠我什麼，當年的錢，你直接還我可以，你想讓我做股東每年給我一點分紅也可以。”
趙原目瞪口呆，她灑脫的反應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羅薇輕輕笑了下，唏噓道：“你原本以為我要說什麼？這麼多年了，看來你還是不太瞭解我啊！算了，你還是直接還我錢吧，我們以後就老死不相往來吧，以你的個性，再見到我肯定會覺得尷尬，現在要斷就斷個乾淨。”
“我……會盡快搬走的，你以後保重了。”
“嗯。”她輕飄飄一個字作為他們七年的終點，彼此相對無言，沉默過後，羅薇起身離開。
沒有歇斯底里，也沒有針鋒相對。羅薇也不傻，她或許早就預料到結局了，只是不到黃河不死心罷了。
走出幾步，羅薇又折回來，“作為朋友的忠告，下一次，千萬別因為禮貌而回應別人的真心了。”
若不至醍醐，就請轉身離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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