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記憶大師》陳正道:我可能只能做一個二流的導演

陳正道 記憶大師 徐崢 催眠大師 橘子娛樂 2017-05-02
專訪《記憶大師》陳正道:我可能只能做一個二流的導演

題記:這次採訪完成於《記憶大師》上映前20天,那時,還沒有任何一家媒體提前看過這部電影,我們也一樣。現在回看這次採訪,深感陳正道說話實誠。後來他用豆瓣小號給自己這部電影打了三星,其實並非謙虛,而是理智。

陳正道很忙,非常非常忙。

為了按時完成這一下午的通告,他決定用兩倍語速跟我說話,於是採訪變得密密麻麻,他把細枝末節和盤托出,我更多成了聽眾。

他的忙不無道理。那是4月6日,距離《記憶大師》上映只有約一個月時間,然而前一天晚上,電影才剛做完特效,送去混錄,上映時間很趕。

這是陳正道第8部電影長篇,就他80後的身份而言,實在是非常幸運。在市場的寵幸之下,他感到應該用更大的力氣回報觀眾。

在他看來,《催眠大師》是一次模仿的勝利,《記憶大師》才是真正夾帶著陳正道私貨的作品——它雖然包著科幻這層皮,但內裡是在探討家暴,目的是傳達“愛這件事情,過了界限,就會變得危險。”

專訪《記憶大師》陳正道:我可能只能做一個二流的導演

從小,陳正道就對兩種社會新聞特別關注。一個是校園霸凌,一個是家暴。

這大概是有點奇怪的事情。他成長於臺灣的中產家庭,衣食無憂。家裡除了他之外,還有兩個哥哥,都比他大20幾歲。

現在看來,他的父母其實相處很好,就算小時候常吵架,也絕對不到家暴的程度。但光是這樣,陳正道小時候都會因為父母吵架時的互相推搡感到緊張和焦慮。

這可能源於某種天生的不安全感,一種對於密室的恐懼。

高中畢業後,他保送設計專科學校,因此接觸到不少校園霸凌的事。其中的恐怖之處在於,不管校方怎麼處理,隔天還是要去上學。學校雖然扮演了警察和法官的角色,但又不全能代替。校門一關,究竟嚴肅處理還是簡單私了,很難說。更何況華人的文化,不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說到底,家庭和校園一樣,他們都是不太好逃出去的密室,一方面是你總得回去,另一方面是裡面發生的事情,也不太好對外人說起。

拿家暴來說,就跟朋友相處完全不同。你今天多喝了兩杯,一言不合一巴掌甩到朋友臉上,這個朋友就沒了。但愛人不同,尤其是有了小孩和家庭,被施暴的一方自己都會為自己找理由,來原諒對方的暴力。

由此,他感覺“愛”這件事也算可怕。愛一個人的時候,其實非常有機率會愛到對方動手打人,你也無所謂。這件事是所有談過戀愛的人都可以理解的。

在拍攝電影之前,陳正道做了一些數據調查。發現就連西方女性,都對丈夫對她推打或者肢體上的暴力有一定的忍耐度,更別說男女身份懸殊更大的華人社會。可能一個女人從遭到家暴,到敢對外人說,敢對自己的家人說,甚至敢報警,需要非常大的勇氣。

至於他為什麼如此關注家暴與校園霸凌,陳正道提到了一部叫做《冷血告白》(大陸譯名《卡波特》)的電影。

這部電影講的是一個作家想去採訪一個殘暴的殺人凶手,這個人為了100美金就殺害了一家四口。但採訪過程中他發現,這個凶手跟自己驚人的相似,從小遭受暴力,被人欺負長大,幾乎是世界上的另一個他。

“如果這個作家,他沒有到紐約,沒有寫小說,他的人生髮生一點點偏差,那麼他也可能成為一個殺人凶手,這是一種可能性。”

我們的人生,也可能發生一點點偏差。陳正道如此關注家暴與校園霸凌,也許也與世界上的另一個他有關。

專訪《記憶大師》陳正道:我可能只能做一個二流的導演

陳正道在豆瓣潛水已久,是資深小號用戶,偶爾還會被人發現,私信問他是不是那個誰。

《記憶大師》上映後,他用自己的豆瓣小號,給自己打了三星,這與大多數影評人給出的評分一致。

這是他的有趣之處,他身上似乎同時存在兩種身份,一個是導演,一個是影評人。

因為這個緣故,每次做完一個電影,他都能很快抽身出來,想自己該怎麼批評自己。以至於跟徐崢做《催眠大師》路演的時候,徐崢問他為什麼那麼自卑?總覺得觀眾不喜歡你的電影。陳正道認為,這是一種強大的自以為是衍生出的自卑,在我們看來,其實也是兩種身份的較量。

以前的老師曾經評價他,說他能言善道,也很幽默,另外閱片量也很大,從B級片到文藝片到非常悶的大師片,他都能看。如果做評論者,一定是一流的,但做一個創作者,可能只能是二流的。

年紀小一點的時候,陳正道是不服氣的,覺得自己是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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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23歲拍的《狂放》就入圍威尼斯電影節,一副未來大師的氣象。但後來去了威尼斯他才知道,原來選片人並不是很喜歡他的片,只是臺灣這個小島很特別,又有這麼一個23歲的臺灣青年導演,這個事很有說法。

拍完《盛夏光年》,又狂妄了幾年之後,他終於發現沒人找他拍電影了。原來自己只是比較聰明跟機靈,不是什麼天才,這是一個有點痛苦的過程。自己的電影被別人批評的時候,他之所以想要去爭論,或者看豆瓣的時候愛生氣,其實是因為被人戳中。

我們不知道,陳正道說自己只能是一個二流的導演時,有多少真心。能知道的是,對他而言,一流的導演有兩種。一種是像侯孝賢一樣的大師,全世界的人都做好準備進電影院聽他說話;另一種則是像徐克一樣,在任何市場的浪潮下,都能拍自己想要的電影,沒有任何條件可以束縛他拍類型片。

以前他更想做侯孝賢,現在他更想做徐克。

專訪《記憶大師》陳正道:我可能只能做一個二流的導演

對自己的電影保持清醒,是陳正道最明顯的特徵。

他是個不太容易被負面評價打擊的人,因此也不太容易被正面評價煽動。至於為什麼這樣,他認為源自自己的“扭曲”。

“我每次拍一個商業類型片,就覺得為什麼我要拍這樣的東西,我都沒有想說的話嗎?等到我拍一個文藝片,比如當時去威尼斯,我第一感覺就是這樣的片子有人看嗎?觀眾為什麼要聽我講這些話?”

他深知《催眠大師》缺乏原創,而《記憶大師》對他而言,也不是完美的作品,7個人物裡,他認為自己只做紮實了5個,還有兩個有問題。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拍出自認為不錯的作品。

與他的清醒相對的,是這些年內地電影市場爆發式的增長。

四年前,有很多愛情片找過陳正道,兩三年前,又有一大批IP商找過來。陳正道全都拒絕掉,認為不能為了這麼點錢,去拍自己沒興趣的片。後來這些被拒絕的電影全都票房8億、10億,陳正道心想,天啊,我為什麼不能為了這麼多錢去拍一個我不想拍的主題。

他從臺灣完全奄奄一息的市場來到內地發展,每年回去,朋友總說他在大陸發展不錯,票房都已經上億了。他就會講起,我昨天去參加了一個新導演的飯局,全是5億、8億的坐在那邊,我完全拖低了平均值。

在他看來,整個電影市場驚濤駭浪,所有人都在浪潮上,你不知道浪潮褪去之後,誰在裸泳,也不知道明年又會遇到什麼。就像之前合作的徐崢,突然變成中國系列電影票房最高的導演,就像幾年前認識的影評人,現在手握百萬粉絲的公眾號。

這個時候,能沉得下心拍自己想拍的電影,其實很難。

在外人看來,陳正道是個“有進步”的導演。從《101次求婚》到《催眠大師》,水平有高有低,連他朋友都跟他開玩笑說,你的電影豆瓣評分怎麼從3.8到7.6都有,真是不簡單。但如果細看,總體是越來越好的。

大受好評的《催眠大師》,其實是一條被美國驗證過無數次的數學算式。他在中國的環境下,把它解開了一次,沒有什麼漏洞,觀眾覺得不錯,是個乖學生。

而《記憶大師》,則夾帶著更多的私貨。拋開軟科幻設定,“家暴”才是陳正道最想讓觀眾注意的地方。

為此每一次剪輯,他都不停問自己觀眾理解了嗎?觀眾知道我想這樣嗎?我講的好不好?我講的深不深?會不會太多?會不會太少?這個過程很磨人,片長也從140分鐘粗剪,到120分鐘,再剪到100分鐘。有時候,他想起自己推掉的幾個電影,也後悔那麼多票房飛了,但一想剪輯這段日子,仍覺得值得。

《記憶大師》的意義,在於一個青年導演,試圖在浪潮裡開闢一條自己的道路,正如他在豆瓣上寫到:“為自己的勇氣與野心點贊!”

專訪《記憶大師》陳正道:我可能只能做一個二流的導演

我們猜測,陳正道是個極其知道自己要什麼的人,他也知道觀眾要什麼,只是在把握自己想要和觀眾想看這個度。他之所以選擇做導演,而不是影評人,是因為他非常清楚,不管他能做成一個多好的影評人,他最終還是會想拍電影,不如干脆先拍好了。

採訪最後,我問他,這麼大浪裡,好導演應該些做什麼?陳正道說,拍電影啊。

採訪視頻在此▼

(採寫 鴨子/ 攝影 海東/ 攝像 百全/ 剪輯 張亮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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