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大師》口碑還算體面,但槽點也很多,我們和導演陳正道聊了聊

陳正道 記憶大師 盛夏光年 科幻片 好奇心日報 2017-05-05
《記憶大師》口碑還算體面,但槽點也很多,我們和導演陳正道聊了聊

《記憶大師》上映之前,導演陳正道 4 月 21 日在豆瓣電影上以“@浮出水面的正道”的賬號,寫下一條評論,“為自己的勇氣與野心點贊! ”,收穫了 2000 多個贊。

“野心”,在這個利益導向顯眼而浮躁的內地電影市場,時常會被當作一個令觀眾牴觸的標籤——尤其是當和作品的質量成反比時。而陳正道之所以未能遭到反感,跟這位 36 歲年輕導演近年來通過《催眠大師》和《重返 20 歲》得到一些不錯的口碑有關,更重要的是,也是因為《記憶大師》最終呈現出的水準。

《記憶大師》五一上映之後,得到了更多普通觀眾褒貶不一的評價。一些觀眾對比同類型的歷史傑作,指出這部講述“記憶移植”故事的科幻懸疑片,有一些減分的槽點,包括:懸疑轉折點的設置生硬,情感走向不夠妥帖,還有相比同為陳正道執導的“大師”系列前作《催眠大師》,一個解釋太多,一個讓觀眾猜……

但總的來說,截至 5 月 3 日,《記憶大師》獲得了超過 2 億的票房,以及來自 5 萬多網友的 7.3 平均分數——在國產電影中,這樣的口碑算是體面。

事實上,《記憶大師》通過一步步的犯罪真相揭露,來呈現“記憶”相關的主題概念,以及黃渤、段奕宏、徐靜蕾、楊子姍等飾演的人物性格。它在俗套的“記憶移植”中,找到了一個有故事空間的切入點。即使拋開國產懸疑/科幻的“保護框架”,這個主題講述也是有效的。演員們尤其是黃渤的表演、“近未來”的美術設計,都是有吸引力的。

但如果你看到結尾,你的確會懷有一些大的情節疑惑。在與《好奇心日報(www.qdaily.com)》的交流中,陳正道解釋了一部分劇情——與其說他邏輯上不夠細心,不如說他是因為對於表現方式的拿捏,太過小心翼翼,反倒無法透徹。

《記憶大師》口碑還算體面,但槽點也很多,我們和導演陳正道聊了聊

種種議論至少說明,《記憶大師》的確是一部值得觀眾注意的影片。《好奇心日報(www.qdaily.com)》的票房欄目肯定了創作者的態度,“他們似乎是在按照真正工業化的標準在操作這部電影,而不是在投機。”

在接受《好奇心日報(www.qdaily.com)》採訪的時候,陳正道說自己看了各種吐槽,努力做到在“抽一下”之後,把批評轉化成被關注的督促,“就是原來我在這條起跑線上,開始靠近我理想目標又更近一步了。”

在《催眠大師》之後,陳正道和編劇搭檔任鵬對《記憶大師》的劇本創作了三年。他說自己起碼敢說盡了“洪荒之力”,來力求不同。

對於陳正道,他的初衷首先是做一個他喜歡的類型。他把《記憶大師》定義為一部“軟科幻”,“軟”意味著懸疑更重懸疑遊戲和情緒氛圍,而非靠爆米花式的特效場面——這也是他希望在電影宣傳中,能夠傳遞給觀眾的。事實上,出品方萬達在宣傳的過程中,曾試圖偏向更大片賣相的“科幻片”,但陳正道強調說,這是兩個概念。

《記憶大師》口碑還算體面,但槽點也很多,我們和導演陳正道聊了聊

作為“北上”的臺灣導演,陳正道近年來活躍於內地市場,以類型化為特點。《重返 20 歲》 的主演歸亞蕾曾評價陳正道:“年輕的導演更勇於表現自己不一樣的東西。”

他 2015 年拍了奇幻喜劇《重返 20 歲》;2014 年的懸疑片《催眠大師》;2013 年林志玲、黃渤的愛情片《101 次求婚》。這幾部都獲得了市場的認可,而前兩部的豆瓣分數都在 7 分之上。

而在此之前他的履歷又是不同品種:他 2005 年的處女作長片驚悚片《宅變》,拿到 1800 萬新臺幣票房;2006 年他拍了一部男同性戀題材的青春片《盛夏光年》,獲得第 11 屆釜山國際電影節新浪潮獎,如今常被劃歸為“小清新臺灣片”片單裡。

陳正道說“豐富類型”是他的追求所在。他的目標是像同樣五一上映的愛情片《喜歡·你》的監製陳可辛,或者徐克、杜琪峰那樣,“既有自己風格,又在任何時代都能夠拍任何片”。

實際上,這樣的類型化商業創作,可能是很多希望置身於工業體系內的創作者的追求。“類型片”的概念就是伴隨著電影大眾娛樂化而誕生的。好萊塢的製片廠體系在整個 20 世紀,發展出多種多樣的通俗故事敘述模版。而九十年代後人們把電影看作是娛樂手段,好萊塢成為類型片的標準工廠,並帶動了全球各國的創作者們。

通常來說,“浪漫愛情”面向年輕的女性觀眾,“動作”“歷史”面向偏男性,而“科幻”、“懸疑”乃至“超級英雄”,更能夠提供視覺效果的容身空間。

《記憶大師》口碑還算體面,但槽點也很多,我們和導演陳正道聊了聊

不過,在進入內地之前,陳正道身上原本帶著文藝特質。他 2004 年入行,是因為一部短片《狂放》入圍威尼斯“國際影評人週競賽單元”。

在年少得名之後,2006 到 2011 年間,陳正道在更想要獲得大眾注意的同時,在臺灣反倒離開了電影,靠拍攝音樂 MV、廣告和設計為生。(他自述的原因是因為太過“狂妄”,不斷破壞與片方的合約,得罪了“整個臺灣”的電影公司。)2011 年之後,他通過替香港導演彭浩翔執導《四夜奇譚》系列網劇,得到了再次迴歸的機會,並徹底“北上”到了內地市場。

陳正道得到了機會。他現在告訴《好奇心日報(www.qdaily.com)》,在誕生過侯孝賢、楊德昌這樣“新浪潮”藝術導演的臺灣電影業,年輕導演能夠獲得學習電影的機會,但是內地的龐大市場能夠為他提供更多的成長可能性——不管是從觀眾的多類型需求,還是從電影公司願意給予的投資來說。

陳正道覺得自己對於“類型片”的掌握有變得更加熟練一些。不過他也承認,他感受到一些“藝術內核”的侷限痛苦。他談到去年賣相更加“文藝”的愛情片《七月與安生》,“有一點點刺激到我”,“我覺得我是不是在類型、感官,跟電影的工業的追求上,超過了我對我內心真正關注的題材”。

但他說,他願意把這當作擺在導演路上的一種困難。

《記憶大師》口碑還算體面,但槽點也很多,我們和導演陳正道聊了聊

《好奇心日報(www.qdaily.com)》和陳正道聊了更多他的想法

Q:《好奇心日報(www.qdaily.com)》

C:陳正道

Q:為什麼《催眠大師》之後要拍《記憶大師》?

C:主要就是我希望創造一個全新的類型,然後是華語電影中沒有的,因為我覺得現在中國電影市場確實需要拓寬,給觀眾更多的選擇,再加上其實我一直想拍科幻片,我覺得軟科幻是一個比較好的一個(新類型)。

《記憶大師》其實劇本就花了兩三年,我們籌備了一年,然後這次故事中創作中的難點,其實就是我們創造了一個科技,怎麼說,你要讓觀眾被說服,這個真的是非常困難的。《催眠大師》之後就在推進。

Q:豆瓣電影上獲贊最多的評論是你自己的。但你怎麼看別人寫的評論,尤其是差評?

C:其實這是需要勇氣的,其實這幾天我在看評論看的東西,有些評論對我還是很苛刻的,就是說畫蛇添足啊、野心很大啊。可是就是我自己看到這些評論的時候,我反而會鼓勵(自己),因為我發現你們觀眾對我的要求更高了。我沒有再看到《催眠大師》說國產電影這樣已經很好了,開始看到一些(評論)說,噢其實(放到)國外電影這個確實太可笑了,很多地方輸了很多。

我發現這樣的評論,一開始看抽一下後,反而鼓勵到(我),就是原來我在這條起跑線上,開始靠近我理想目標又更進一步了。那麼到現在為止,首映當然也有很多誇獎的,但我在看,願意看(差評),願意寫,例如那個轉折太生硬了,其實有些地方太過你自己設定。嗯也許再看第二次會發現,其實我下了心。可是我也反省不應該的。電影是隻要觀眾看一次。一定是我還做得不夠精進。

這部電影《記憶大師》很多人問我難度高嗎?非常高。推薦嗎?如果是一個評論者我不知道,我經常覺得我自己做得不夠好。但你說作為一個導演盡了本分嗎?我真的是盡了洪荒之力,雖然這是一種(安慰)。就是盡了洪荒之力,可能跟歐洲美國韓國電影比依舊不是金牌。

所以很開心有這麼多評論,也不是跟觀眾對吵,因為我覺得所有觀眾你買了一張電影票,那一刻就是支持你了。

Q:類型商業片是你的追求嗎?

C:類型片是我的追求。其實我的第一第二部片啊,《狂風》跟《盛夏光年》當年還去了威尼斯,還去了很多影展。我小時候是想做作者型導演的。

我在臺北經常看電影,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想要做類型片,因為我後來發現,我是一個三心二意的雙魚座花心的電影(導演)。我突然發現我每個週末我到電影院都可以做一個不同的夢,今天是古裝武俠,(明天)殭屍愛情青春任何東西。所以後來發現可能類型片導演更適合我。

所以我就會很希望成為像徐克導演、陳可辛導演、杜琪峰導演他們的一種既有自己風格,又在任何時代都能夠拍任何片。

我在電影院看徐克導演的《智取威虎山》的時候,告訴自己再也不要把不接地氣當成理由。對,徐克導演都可以拍《智取威虎山》,還可以拍得這麼精彩,我覺得我要往這個方向努力,所以這也是為什麼我覺得愛情片、青春片到現在科幻片。不同的類型真的是我的追求。

Q:你覺得從 2004 年入行到現在,你作為一個導演有變成熟了嗎?

C:我覺得從 2004 年到現在,我對類型電影的掌握有變得成熟,但我有時候我發現我對我講內心故事的部分好像有退步。

尤其去年的電影《七月與安生》有一點點刺激到我。我覺得我是不是在類型、感官,跟電影的工業的追求上,超過了我對我內心真正關注的題材。

但我後來又告訴自己那沒有什麼,因為我是個電影導演,我可以有各種不同的困難。

Q:為什麼《盛夏光年》之後,你就沒再拍青春片了?

C:《盛夏光年》對我來講是很私人的一個類型。因為電影中人的成長,他們面對感情跟性向,是我整個成長過程中對於自己最大的懷疑,所以拍《盛夏光年》對我是一個自己的積累。

《盛夏光年》後我勇敢很多,我從來就再也沒有隱藏過我自己成長的疑慮。電影首映我父母去看,還買了票,請他朋友去看,讓我發現說,噢,原來我在整個青春期中,我擔心自己跟別人不一樣的事情沒有那麼嚴重,所以《盛夏光年》會是我電影作品中對我最重要的電影,因為它治療了我,也給了我勇氣。

也在《盛夏光年》後,我發現我無所畏懼,什麼類型都能拍,我也不需要再一次去拍這些我內心的祕密的故事。因為這部電影公映的那一天,它不是我最成熟的作品,說實話,但是幾乎每一次在電影院,我都會看一遍我都會掉眼淚。

掉眼淚的原因是原來說出來沒有這麼痛苦,而我希望這部電影鼓勵任何成長過程中,覺得自己跟別人不一樣的人,不要害怕,不要恐懼。嗯,你有你自己的努力。

《記憶大師》口碑還算體面,但槽點也很多,我們和導演陳正道聊了聊

Q:如何看待臺灣電影人的現狀?你之前說過覺得自己性格更適合內地,“內地會更把年輕導演當作一個導演”,解釋一下?

C:臺灣電影現狀,這個我真的比較沒有關注,我大部分時間在北京拍片跟去玩,但臺灣電影人永遠都是最溫柔、最尊重電影(的電影人)。然後我曾經在臺灣犯過很多錯誤,電影對我的包容超過一切。所以我不能說他們現狀怎麼樣,但是臺灣可能不是一個拍電影的環境,它是一個學電影的環境。

其實不是說內地更把年輕導演當成一個導演,而是說臺灣的電影圈很小,其實所有的人在那個圈子裡,導演有的時候,尤其是新浪潮後,會更被要求太相同的樣子,太覺得電影就是要那個樣子。可是內地市場大到足以包容各種拍電影的方法,然後預算也是,所以我覺得它(內地市場)對作者型導演不敢說,但對類型片導演更好。

Q:如何看待電影的商業性和藝術性,作者導演和文藝導演的區別?

C:我覺得電影的商業性藝術性是需要互相存在的,因為現在的院線太過於獨厚商業性。就像我自己回到我跟大公司合作,我一直跟萬達喊話很多次,全國的萬達影城只要願意播一個最小的廳做那些好口碑的片,它們長期上映,萬達就會在,也許失去了《速激》小小的幾個上座率,可能會為中國培養出非常多的類型片導演跟大師。所以我覺得電影院需要改變。

而我覺得電影是這樣的:商業電影,發揮它一定的娛樂性;藝術電影一定要能夠記錄時代。這兩種東西少了任何一種東西,電影都不會像現在這麼偉大、這麼有趣、這麼好玩。

Q:你是從藝術短片,發展到了現在的純商業定位。

C:所以我最能夠說這句話。就像去年我最喜歡的片《七月與安生》跟《路邊野餐》,到今年的《八月》,或者是徐克導演今年的伏妖(《西遊伏妖篇》),或者是說《智取威虎山》,你看這些片對我來講,就知道我的閱片量非常的大。

Q:拍 MV 錄影帶不拍電影那六年,算是你的挫折期嗎?

C:我不會把拍 MV 商業片當成六年的挫折期,因為那六年玩得還是挺開心的。其實有一點覺得是不是再也做不了導演了。

然後拍 MV 給我一個很大的養分,是我對音樂的把控更好,加上我懂得把女孩子拍的比較漂亮,所以很多女演員更願意跟我合作,所以也是一個養分,我沒有做出任何改變。

Q:進入內地市場之後,你有需要作出哪些改變嗎?如何判斷這裡觀眾的口味?

C:我進入內地市場後能夠慢慢電影被票房接受,是因為我真正的開始交到住在這裡的朋友。因為我搬過來住了,當我在這裡有了真正我最好的幾個朋友。我們常常聊天。我知道他們的高考是不一樣,他們的青春是怎麼樣,他們對於愛情怎麼樣。甚至我有喜歡上過這邊的人。我才瞭解說真正的接地氣,不是我來這個地方,想起個二人轉,或是故意在這個場景拍片(才是)真正的接地氣。

其實我後來電影也沒有接地氣啊,《催眠大師》《記憶大師》看起來根本不知道哪是哪,但觀眾願意接受,原因是其實我覺得對我來講,我真正學習是我在這裡,我所有的朋友都幫助到我。因為當我真正跟他們交朋友的時候,觀眾也會變成我的朋友。我說的故事就能感動他們。

Q:《催眠大師》和《記憶大師》都是萬達投資的,和內地大公司合作什麼感受?

C:我覺得大公司合作其實還好,萬達影業從《催眠大師》到現在為止,就因為它們是大公司,所以反而沒什麼困難,因為一切照流程走,它們對創作者也比較尊重。

可能這一次的合作上,比較在宣傳方向上面會有一些不同的看法,因為我覺得這個類型確實是比較難做,公司也很盡力,但我會覺得我不想把它變成別的類型去宣傳。它(萬達)希望更大更(硬)科幻片,但它(電影)其實不是一個那麼科幻片,不過最終公司選擇了相信我。

Q:你覺得自己的優點和缺點是什麼?

C:我覺得自己的優點是,我覺得我對觀眾是很低姿態的,因為我覺得我對於一個(電影),我是一個很自大的評論者,所以我評論我自己的作品比觀眾對我更嚴苛。我永遠只有自己拍的作品,跟我喜歡的電影差距太遠。

而我自己的缺點是什麼,我覺得我對於我上面的投資者或電影公司有時候太過於自大跟自我保護。我是跟一般導演相反,我不喜歡跟電影公司老闆吃飯應酬,跟他們解釋我想怎麼拍,我覺得這可能是我的缺點。

拒絕了非常多(項目),我拒絕起來超過 30 億票房,對,我到現在都還在想,我這樣選擇對不對。不過後來我覺得好在我父親,年少的時候是屬於給我一個衣食無憂(的環境)。當然也不是像(很有錢)那樣撫養,但是我父母就是至少讓我,從來沒有為物質發愁過,所以我後來發現我不被(物質)吸引。再有 23 歲就開始拍電影,對我來講沒有太多事情可以吸引我,除了我自己想拍的故事。

Q:下一個計劃是什麼?

C:可能會是一個你們想不到的東西。

題圖來自《記憶大師》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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