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苦命女子的幸福人生

一個苦命女子的幸福人生

作者:麗鹿

在柴村老輩人眼裡,王秀玲是個生來命苦的女子。

1953年冬,積月不融的罕見大雪,將嵩山坳裡的小柴村,幾乎埋了個嚴嚴實實。

一個苦命女子的幸福人生

臘月年近的一天深夜,村中一戶農家土炕上,一個頭胎難產的婦人,無助地發出越來越微弱的痛苦呻吟。

從鄰村請來的接生婆,守候了兩天兩夜後,實在熬不住、也沒轍了,已藉口家中有事離去了。

“兒奔生,娘奔死”,掙扎到凌晨,嬰兒終於平安落地,年輕的產婦卻嚥了氣。

一出生就沒了孃的王秀玲,被奶奶嘴對嘴地餵羊奶、米油,總算活了下來。兩歲時,她爹生病去世,撇下孤女由爺奶撫養。

爺爺種地、放羊、採挖野生藥材,奶奶紡花、織布,老倆口含辛茹苦地撫養小孫女。

王秀玲長到6歲時,看見隔壁大伯家的孩子揹著書包去上學,她也要去。

一個苦命女子的幸福人生

學校在山後的鄰村,每年學費要兩塊錢。奶奶疼愛她,就拿賣布、賣草藥積攢下的錢,供她讀書。

秀玲天資聰敏,老師上課講的她一聽就會、一點就透。有時她去姥姥家住,就帶著課本自學,從沒拉下過功課。每次考完試,班裡的同學,便眾星捧月般圍著她喊:“王秀玲,第一名!王秀玲,真是中!”

等成績出來,狀元非她莫屬,回回不落空。

四年級時,爺爺也去世了,奶奶年邁多病,只好領著秀玲,去跟她的大兒子一家生活。

秀玲大伯家有五個孩子,都在上學,家裡負擔也很重,正缺人手幹活,大娘就不讓她讀書了,秀玲奶奶當不了家,只好也勸秀玲輟學。

秀玲聽話又孝順。冬天天冷,她鑽到奶奶被窩腳頭處,把一雙纏裹得變了形的小腳,抱在自己懷裡暖著。

早晨天矇矇亮,大娘就喊秀玲起床燒火做飯。秀玲夜裡紡花紡到深更半夜,這會瞌睡得睜不開眼,奶奶又心疼又無奈,嘴裡喚著:“乖乖娃兒,快起來吧!”將她搖醒。

秀玲起床後,就到灶火屋裡,把玉米稈子折斷,準備做柴火用。她個頭小,還夠不到灶臺,大娘就指派她去村頭水井上提水,回來後把玉米糝淘洗好放在碗裡,等到大娘開始做飯時,秀玲就蹲在灶下幫忙添柴。

等飯做好,秀玲要把大院的地掃乾淨。吃過飯堂哥堂姐都又上學去了,她得刷碗、洗衣服,一忙就是一上午。

鄰居同情秀玲,說“叔是叔,伯是伯,山裡核桃差一隔”。意思是她大伯待她和自己的親生兒女們差別太大。鄰居嬸嬸有時也會打抱不平地說:“有娘有爹是嬌嬌,沒娘沒爹是蒿草。”

像棵蒿草的秀玲長到十四歲時,出落得身材高挑、婀娜多姿,鵝蛋臉白裡透紅,一雙丹鳳眼柔美動人,高高的鼻樑下,脣紅齒白的小嘴抿著,既嬌俏又端莊,梳著長長的大辮子,烏黑油亮,走起路來,似風擺楊柳,真是百裡挑一的好人材。

大伯家對門住著大隊支部書記老吳一家。吳書記和老婆沒有生育過,抱養了個兒子叫吳大群。

大群和秀玲同歲,長得瘦小丑陋,身高不足一米六,眯縫眼塌鼻樑,厚嘴脣上撅下垂,遮不住一口齙牙。

支書妻子頗有本事和心機,她看中了秀玲能說能幹,心地良善,又無爹無娘,就想讓秀玲做自己的兒媳婦,將來也好一心一意伺候她老兩口百年。

於是,她就託媒人向秀玲大伯家提親。秀玲的大伯大娘滿口應承,支書老婆找人一合八字屬相,都是大吉,便滿心歡喜地下了聘禮。

奶奶把這事說給秀玲的時候,秀玲哭著不願意,嫌吳大群人醜木訥,說話還有點結巴。奶奶就把八字盒拿給她看,說這是天意,勸她認命。

定了親事之後,秀玲更不自由了。奶奶整天看著她,不讓她和鄰居一起去趕集、看戲,不讓她擦胭脂抹粉打扮自己,甚至連新衣服也不讓她穿,怕她出門太招眼,被人喜歡或欺負,風言風語壞了名聲。

秀玲始終不願意自己的婚事。每次她哭著想退婚,奶奶都勸說:“你大伯花了人家的聘金,咋能悔婚?”然後又把八字盒拿出來給秀玲看,說這門親事大吉大利,勸秀玲不要犯傻、執拗脾氣。

秀玲17歲那年,正月十五縣劇團來村裡演出《紅燈記》。當戲臺上小鐵梅舉著紅燈唱到:“奶奶呀!十七年教養的恩深似海”時,臺下突然有人嚎啕大哭。村民們扭頭尋看,原來是王秀玲在大放悲聲。

旁邊的姐妹們問她哭啥咧,秀玲哽咽著說:“鐵梅17俺也17,她讓俺想起了自己,俺奶奶把俺養到今天,也不容易。”

不久,縣衛校來公社招接生學員,吳支書就讓秀玲去參加學習。勤快好學的秀玲,很快就能獨當一面,在醫院實習,給產婦接生了。

“金眼科、銀外科,又髒又累婦產科”,產科醫護人員被人們戲稱是“把大門的”,髒累不說,責任重大,既要幫助產婦生產,又要保護寶寶平安,每次接生都是一身血汗、緊張勞累得幾乎癱軟。產科醫生又幾乎沒有男的,所以每當遇到難產病人,都是身材高大、能吃苦耐勞的秀玲去助產接生。

不到18歲的她,雖然一開始也有些羞怯害怕,但一站到產房手術檯邊,仁愛德厚的她,沉靜細心,樣樣活兒做得乾脆利落,不久,她便小有名氣了。

吳大群高中畢業後參了軍。他在江蘇部隊裡,每次給秀玲寫信,秀玲從不回覆。執著的吳大群,照樣一封接一封地寄情書給她。

第二天冬天,部隊來縣裡招女衛生兵,秀玲動心了,她也報了名,但吳支書卻擔心她參軍後越飛越高,將來更看不起大群,把自己的兒子給甩了,就暗中阻攔,把她的報名表抽出來,不讓她去當兵。秀玲知道後,惱恨了公爹一輩子。

前些年70多歲的老支書去世,臨終前還說:“秀玲啊,我這一輩子都沒有聽見你喊我一聲伯,要是能聽你喊聲伯,我這心裡該多舒坦啊。”但直到他嚥氣,秀玲硬是沒有叫他一聲爹。

秀玲24歲那年,吳大群從部隊探親回來,家裡張羅著讓他們成親。大群當時已考上了軍校,雖然秀玲心裡還是不願意這門親事,但她自個也難以抗拒,加上醫院的副院長和大群他爹是好朋友,吳支書曾多次託院長做秀玲的思想工作,她也只好和大群登記結婚了。

婚後吳大群對她十分疼愛,百依百順,家裡大事小情都聽秀玲的安排,有時候即使她使性子發脾氣,他也包容擔待,從不計較,凡是秀玲想做的事,他都無條件贊成支持。漸漸地,秀玲對他產生了感情,夫妻二人越來越恩愛,婚後第五年,生了一對龍鳳胎。

秀玲奶奶去世時,秀玲哭得死去活來。大伯家的五個孩子,一個也沒考上學,好在有的參軍、有的外出打工,大伯大娘日子過得也不錯。

秀玲後來調到縣計劃生育指導站,婆婆進城後跟著她,秀玲像親閨女一樣伺候贍養老人,一直到她九十多歲去世。

秀玲女兒吳雙和她一樣,不但長得漂亮,學習也好,金融博士畢業後,分到北京一家銀行,兒子吳偉鄭大畢業後分到省城電力系統工作。

吳大群從部隊轉業後,回到縣城法院。此時的王秀玲,早已被推選為人大代表、婦聯代表,是口碑甚佳的慈善名人。前年王秀玲退休了,但她閒不下來,開了傢俬人診所,每天門庭若市,對於那些從山鄉進城看病的貧困患者,她免費診治,臨走還送衣送食。春秋兩季,她還下鄉義務扶貧,送醫送藥,天天忙碌開心地度著餘生。

多年之前,我也是經她接生,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當她今天興致勃勃地講述自己的故事時,我注意到她的微信簽名是七個字:萬事皆空善不空。

我想,或許這正是自幼命運多舛的她,能擁有幸福生活的祕訣和法寶:積德成福,行善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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