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紅樓夢》看曹雪芹筆下的母女關係

紅樓夢裡，曹雪芹寫了不少母女關係，寶釵與薛姨媽，趙姨娘與探春，鳳姐與巧姐……還有幾對容易被人忽略的母女，雖然出場不多，卻很值得一說，也有很大的教育意義，值得我們思考和警醒。

一、尤老孃與二尤

尤老孃是尤氏繼母，她帶兩個“拖油瓶”尤二姐尤三姐改嫁給尤氏父親。其先夫在時曾與張華家指腹為婚，張華之祖原當皇糧莊頭，後來張華父親遭了官司，敗落到衣食不周的地步。

想來二姐三姐的父親在時，家境應該也還不錯。只是，不是有職位的官宦人家，可能相應的對一些禮教的認同和遵循就要少一些。

其實即使在清朝，改嫁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賈府，有李紈為賈珠守節。而李紈的寡嬸也是獨自帶著李紋李綺過活，薛姨媽也是寡婦。

不得不說，雖然清朝對於改嫁沒有明朝那樣苛嚴，但是尤老孃改嫁，在當時仍然不是什麼主流的價值觀，會被人看不起的。尤老孃有改嫁的行止，不是什麼“節婦”，又嫌貧愛富。耳濡目染下，二姐三姐難免受影響。

二姐指腹為婚的夫家，因為敗落，是二姐的恨事:“常怨恨當時錯許張華，致使後來終身失所”。參照張金哥因退親而自縊事件，不得不感嘆，即使是同一時代的相似身份地位的人，也難免有大相徑庭的價值觀。

張金哥與守備之子雖是未婚夫婦，卻也並非情投意合的戀人，也只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能是面都沒有見過的“陌生人”。可是金哥有情有義，愛惜自己的名譽，以父母背義退親攀附權勢為恥，自盡了。

二姐是“水性人”，三姐更是直言自己與姐姐是“金玉一樣的人”，曹公亦說，尤二姐是“雪做肌膚花為腸肚的人”，可見，她們視年輕貌美為自己的一筆寶貴財富。雖然繼父又死了，可有繼姐嫁入名聲煊赫的寧國府，有繼姐夫賈珍不時接濟周全著。

可是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從尤老孃帶了姐妹來寧府看家那天來看，賈蓉父子相視一笑是有多骯髒。到了賈蓉公然調戲騷擾二姨三姨之時，尤老孃真的就睡得那麼踏實嗎？所謂“年高喜睡”是不是作者的春秋筆法呢？

二姐偷嫁賈璉，這是冒著多大的風險啊，連尤氏都極力阻止，她這個親生母親卻甘之如飴。見了宅子，滿意，見了二姐上下一新，得意。賈珍去招惹三姐，種種不堪入目，尤老孃只是裝聾作啞。為什麼？因為“家計艱難”啊，全靠賈珍照顧。

臭名昭著的寧國府，借柳湘蓮之口說出“除了門前的兩個石頭獅子，只怕連貓兒狗兒都不乾淨”，她卻帶著兩個未婚女兒住下，難道沒有一絲奢望與幻想？

可憐二尤空有絕色容顏，卻沒有個淑良賢德的母親教導，以致於雙雙含恨而死，真是人間悲劇。不知尤老孃見證了兩個女兒慘死後會不會後悔？

而書中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尤二姐被王熙鳳賺入大觀園那一回裡，她竟然從頭至尾沒有出現過。鳳姐回賈母的話時，說“新近父母姊妹一概死了”，原本以為，這話只是為了不使賈璉揹負孝中偷娶的罪名罷了，做不得真。

可是，尤二姐死後為何也不見尤老孃露面呢？送殯的人，是“族中人與王信夫婦、尤氏婆媳”，並無提到她。這真是匪夷所思了。

由此推斷，王熙鳳回賈母的話竟然可能是真的。難道她死在了三姐之後，二姐之前？為何不著一筆？不得而知。

二、何婆子與春燕

何婆子是芳官的乾孃——似是年輕時學過歌唱，因此後來成了芳官的乾孃。她有兩個女兒，春燕和小鳩。

春燕在怡紅院當差，小鳩還小。芳官是官方指派給她做乾女兒的。她原本是個寡婦，家裡不寬裕，又沒什麼體面，向來進不得二門以內的。

多虧有了大觀園，她與春燕的姑母一起負責了大觀園的花柳，“老姑嫂兩個照看得謹謹慎慎，一根草也不許人動”，有了進項。春燕又被挑進寶玉房裡使喚，再加上芳官的月例，增了不少收入。

可是何婆子昏聵慳吝，因為苛待芳官，得罪鶯兒，連寶玉都驚動了，差點被平兒趕出去。幸虧她有個善良平和的好女兒春燕，雖然讓女兒受了不少委屈，可是春燕不計較。

芳官吃剩的小灶，寶玉讓春燕吃了，春燕還要留兩塊點心給何婆子。明明是鶯兒摘的柳條，春燕卻被母親遷怒，捱了打。

可是她毫無怨言，跟母親一起去給鶯兒賠不是，還好言勸母親不要生事，跟母親講自己在怡紅院當差的美好前景——寶玉曾經承諾，今後他屋裡的丫鬟都要放出去，與父母自便。

何婆子也被女兒的乖巧打動了，這樣的一個寶玉眼裡的“魚眼睛”，能有如此善解人意又純良可人的女兒，何婆子真是有福。

三、柳嫂子與柳五兒

同為僕婦，我看到大觀園廚娘柳嫂對女兒柳五兒完全不同於何婆子的溫情與愛。

女兒體弱，沒有得到差使，她沒有責怪，反而細心的照顧。翠縷要小蟬買糕，柳嫂給五兒也買了同樣的吃食。因為芳官的緣故，五兒能喝上寶玉的玫瑰露，舅媽也惦記著她，又分給她金貴的茯苓霜。

不僅物質上的富足，柳嫂還積極籌劃五兒進怡紅院當差，這不光是為了她自己，更重要的是為了五兒。

五兒容貌出眾，趙姨娘內侄錢槐看中了，五兒心高執意不肯，父母雖願意但是不敢應承。可見對女兒的疼愛。

女兒也是個溫暖的女兒。她一心想進怡紅院，初衷卻是“一則給我媽爭口氣，也不枉養我一場；二則添上月錢，家裡又從容些……”一心不甘人後的五兒，原來是如此惦記母親和家裡。

原本對柳嫂並沒什麼好感。對晴雯芳官，極盡曲奉之能事；對司棋蓮花，則吝嗇於一碗雞蛋羹，還要說盡歹話，勢利庸俗畢現。

可是柳家的對女兒，是真心疼愛，與何婆子對春燕比較，有天壤之別。然而嬌養的五兒最終沒有能進怡紅院，卻“短命死了”——柳嫂子痛失愛女，該是怎樣的悲痛欲絕？

世間好物不堅牢，從來好夢不由人。一嘆！

從這些小人物身上，我們不難看出，母親的修養與格局對女兒產生的影響力有多大。二尤的悲劇，春燕的懂事，五兒的柔弱，都與她們的母親有關。願天下所有的母親對女兒都能溫柔以待！

作者：杜若，本文經作者授權發佈。歡迎關注我的頭條號：少讀紅樓，為你講述不一樣的名著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