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嵐嵐記事起,她家就和許陽家關係近。她媽把捨不得吃的捨不得用的、什麼好東西都往許陽家拿,有巴結的意味。許陽媽認了嵐嵐當乾女兒,但是這個乾媽臉上永遠是飛機乘務員那種不想跟你混熟的笑。
後來長大一點,嵐嵐得知自己3歲的時候掉到小區後面的河裡,許陽爸為了救她,死了。
所以嵐嵐一家扒心扒肝地報答。許陽媽表面上接納,其實心裡不原諒。不原諒又有什麼辦法呢,得承受的事只能承受。
許陽大嵐嵐一歲,他媽算是有修養的女人,一直沒有跟兒子講真相,所以倆孩子處得還不錯。五六歲的時候,嵐嵐看到許陽尿尿,她說咦你下面跟我不一樣。許陽說讓我看看你的,嵐嵐說,讓我也看看你的。
這就是所謂的兩小無猜吧,什麼祕密都沒有。嵐嵐在小區裡跟人搶沙包搶不贏,許陽還幫她打架,兩個小傢伙似乎天生有吸引力。
升初中後,有天許陽媽找上門來。她眼睛紅紅的,開門見山:“我陽陽被查出來癲癇,我這段時間帶他看病花了不少錢,以後……”嵐嵐媽大吃一驚,然後安慰她,說明天去取錢給她。當時嵐嵐家剛買了單位的房子,家裡就剩三萬來塊錢準備裝修的。第二天,她父母就把三萬塊錢送到許陽家去了。
晚上嵐嵐聽到父母說這事兒:由於許陽爸死了,單位集資建房沒他家名額。而嵐嵐家的集資房是六百塊一平方買的,現在的市價是一千來塊錢一平方。
嵐嵐媽說:“別是連咱房子也想要吧?”
嵐嵐爸說:“是啊,也沒見陽陽犯過病。”
嵐嵐知道自己的命是許陽的爸換的,也知道許陽一直不知道這事兒才對她好得沒心沒肺,她心裡很難過,為父母的私心。
最後她爸媽說,走走再看吧,咱們已經差不多天天在慰問她了,這要慰問到啥時候?要是以後她還來要錢,咱就搬走算了。
當時嵐嵐對“搬走”的理解是把房子送給許陽媽。到後來她才知道,自己的父母對許陽媽並不存在感恩——或許剛開始是存在的,但後來面對永遠都還不清的人情、永遠低人一等的心酸,他們內心抗拒。
恩太大了,他們受不了,背不動,得逃。
三個月後許陽媽又來,說想帶兒子去北京做手術,嵐媽拖了一下,答應幫她借錢。當時單位不景氣,支持大家夥兒買斷工齡。嵐嵐父親效率奇高,飛快把房子賣掉、工齡買斷,帶嵐嵐跑了。
那是三個沒日沒夜的晚上,他們一家穿越大半個中國去投奔一個遠房親戚。嵐嵐還記得坐的是一輛綠皮火車,咣咣噹當的,夜風從大開的車窗裡吹進來,一覺醒來,這是在哪兒?發生了什麼?得想一會兒才想起來。13歲的她搖搖晃晃站起來,趟過無數雙橫七豎八的腳擠到衛生間,她看到鏡子裡自己臉上蒙著一層灰,把表情都淹沒了。
2
嵐嵐父母對自己的作為也羞憤,這羞憤攥不住,只能發洩到嵐嵐身上:“我們都是為了你,為了你有錢念大學、為了你將有個落腳的地兒,搞得現在連老家都不敢回!”
嵐嵐姥姥去世她媽說一遍,大舅得心梗她媽又說一遍,成績沒考好她媽說一遍,吃飯挑食她媽也要說一遍。
青春期,本來就敏感,又在家裡被當出氣筒,嵐嵐一夜一夜哭。她不知道許陽爸為什麼要救她,不如讓她死了算了。她更不理解父母為什麼要跑,不就是錢嗎。既然跑了,就自己承擔啊,罵她做什麼?
白天醒來,看著父母一臉菜色幫別人打工,她又心軟,不能死,得活著。
磕磕絆絆的青春期尤其長。但堅強地掙扎過來了。外表是個光潔漂亮的小姑娘,內傷卻極重,她在電腦上看周星馳的電影,有一句臺詞說:“看,那個人活得好像一條狗啊。”她就哭得不能自持。
高中畢業後,她考入A城一所名牌大學的經濟學院。經濟學院和主校區不在一起,第二個星期,室友帶她去主校區參加一個義賣活動。
樹蔭下,許多大學生三五成群地站在一起,室友性格活潑,眼睛不停在男生堆裡轉悠:“看,那個長得帥!再看那個!那個也不錯,就是個子不高。”嵐嵐無意識地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她一下子僵了,那是許陽。
許陽也看到了她。
陽光照得人發慌,許陽確認是她,震驚之餘輕蔑地把眼神調走了。可嵐嵐的目光還拴在他身上,想跑,無地可躲。當她慢慢緩過神來,咬牙決定上去打個招呼。
“許陽。”她過去喊。
“你還活著呀。”許陽口吻是濃烈的憎恨和戲謔,引得旁邊的男生看他們。
“……你身體還好嗎?”
“跟你有關係?”
憋了這麼多年的話她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她哽咽了:“許陽,你有手機嗎。”
“沒有。”他把手機揣進了口袋。
“他沒有我有!”旁邊的男生笑道。
兩人都站著沒有動。
“你把手機號給我行嗎,我慢慢跟你解釋。”
“不必了。”許陽轉臉跟男生說:“我不舒服,先回宿舍。”
許陽走後,男生笑嘻嘻地說:“我叫陸峭,陡峭的峭。”嵐嵐跑了。
3
嵐嵐打聽清楚了,他在外語學院,讀大二。
他有癲癇,經常發病,他們系的同學都知道。聽說有一次演講時他突然發病,大小便失禁,非常狼狽。
嵐嵐聽得心如錐刺。
煎熬了兩天,她決定去找他。她摸到他宿舍樓下等。許陽回來的時候是傍晚,他穿一件白色大T恤,衣服都汗溼了,好像剛打過球,荷爾蒙爆棚。看到她,許陽放慢腳步。
“我是來找你的。”她鼓起勇氣過去。
“找我幹嘛?”他努力讓自己的姿態不耐煩,繼續往前走。嵐嵐可憐巴巴在後面跟著,眼看到了大門,女生不能進了。她大喊一聲:“許陽!”
許陽情緒也上來了,猛然回頭:“你是不是要告訴我,你們逃命逃得有多苦?你家所有的親戚你們都不要了,你外婆走,你們也不回來發送,你大舅病得快死了,你們也不回來看。當初你們虛情假意拿些吃的喝的來報答我媽,口口聲聲這輩子要給我們當牛做馬,結果呢?你們跑什麼?你就算不幫我,我媽一個柔弱的女人,她還能殺了你們嗎?!”
嵐嵐哭起來。
“你還有臉哭?”
他罵她就好,就怕他冷漠。
“許陽你要相信我,那些都不是我願意的。”
“你被人拿槍指著頭了?”
“那時候我只有13歲!換成你能怎麼辦?背叛自己的家庭嗎?雖然我爸媽不對,但是我能跑回去找你們嗎?我有什麼給你們?”
“現在就有了?”
“至少能說對不起。”
“對不起有用?”
“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
“要什麼?”許陽冷笑著回過身子來,壞壞地上下打量她:“要那個呢?”
“命都可以給。”
“好,那你等著,星期五晚上我找你。”
“你把手機號給我……”
許陽想了一下,把手機號給她了。
“哭什麼哭,”走的時候他說:“別人看到了還以為我怎麼欺負你了。”
4
嵐嵐晚上給許陽發消息,說了很多。她說知道自己對不起他,全家人都對不起他,對不起他媽。他們的“逃亡生活”過得並不好,但是她有一個信念,就是她們做錯了,她也同流合汙地錯了,她希望自己能彌補。她感謝他給她這個機會彌補。
許陽一句都沒回復。
到了週五的晚上,一個女生最重要的時刻到來了。嵐嵐塗了玫瑰色的脣彩,換上她最好看的連衣裙,慷慨無畏地打電話給許陽。
真奇怪,許陽沒有接。
又發消息給他,他不回。
嵐嵐去他宿舍找,樓管用擴音器喊他,弄得男生們都探頭往下看。許陽被喊下來了,不情不願的樣子,但從昏暗的大門裡出來時,驚豔在他眼神裡跳躍了一下。
“你說了今天晚上找我。”
“我又不想找了。”他懶洋洋地說。
“你說了找我。”她執拗。
他看她一眼:“你這是幹嘛來著?你當真了?”
嵐嵐低下頭。
“你以為你好值錢吼。”
“我是處女。你要什麼就拿去。”
“你把我想象得真齷齪,我也是處,我們男生的就不珍貴?”
嵐嵐聽著他說話,哪怕是忍受他的羞辱,她心裡也好受一些。
“你不值得我那個。”許陽說:“別喊了啊,我上去了。”
“那你給我電話號碼幹什麼?”
“戲弄你,看不出來嗎?”他走了。
5
嵐嵐往回走,她把一顆小石頭狠狠踢進草叢。他恨她。恨唄。她一定任他凌辱,絕不叫屈。
每個月父母給她1000元生活費,她算了一下,如果光吃飯,什麼都不買,能存下來一半,除去必備的生活用品,能存三到四百。
她開始存錢,她決定存一筆錢補償他。
努力存了一個月,速度太慢了。嵐嵐聽說校門口的髮廊招洗頭小工,週六周天去上班,洗一次客人付十塊,小工可以提三塊。她決定去幹。
幹了一段時間,錢來得還是慢。她又在網上找了一份校對的工作,一個閱讀網站把小說掃描上去是相片,識別軟件識別出來後錯字連篇,她要一個字一個字改,每編輯出來一萬字能掙六塊錢。
她一日三餐吃麵、吃餅,素的,不敢放香腸。一根腸一塊錢呢,後來一眨眼又漲到了一塊五。憑什麼?她更是賭氣不吃了。
從前日子是擰巴的,這會兒有了盼頭,她覺得充滿力量。
半年過去,手裡也存了點錢,但是用什麼方式給許陽呢?他會稀罕嗎?
一天在食堂吃飯,一個女孩湊過來:“嵐嵐!你喜歡的那個男孩,有女朋友了,又矮又醜,他什麼眼光!”
“你說許陽?”
“是啊。”
“哦。”嵐嵐繼續低頭吃飯。
她有點心疼他,他長得挺帥,應該可以找到更好的。可能是因為身體的原因吧,其實他也很自卑。
再想了想,只要女孩待他好就行了。
又想想,他談戀愛了,談戀愛應該就會那個吧。現在談戀愛大部分都會那個的。到時候她的第一次就變得值錢了。
當她發現自己還是一門心思把貞操當成禮物時,她忽然害臊起來。
夜裡她又給許陽發消息,祝福他。
這次許陽回了信兒:“你還真陰魂不散。我以為你不會找我了。”
她一下高興起來,想說存了幾千塊錢要給他。想了想,忍住了。
她得找個恰當的方式給他,否則他一定會拒絕。
6
機會很快來了,嵐嵐讓陸峭當臥底,打聽許陽所有的事。沒多久陸峭告訴嵐嵐,許陽面臨分手,因為他女朋友想要個蘋果手機,他買不起。
嵐嵐立刻去買了個新手機,讓陸峭給那個女孩,就說是許陽送的。
陸峭挺不滿:“瞧咱倆這備胎當的,值得這樣嗎?不然咱倆好唄?”
嵐嵐跳著跑掉,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跟他才不一樣,跟所有人都不一樣。
負罪感在一點點獲釋,讓她像一顆豆芽,感到一種破土和新生。
第二天許陽打電話來:“你怎麼幹這事兒?”
“我……”
“你哪兒來的錢?”
不等她回答,許陽說:“你出來!”
嵐嵐小心翼翼地下樓,一種小女生的羞澀、喜悅和倔強在心底滋生。當他們重新目光對視時,那種歇斯底里感平復了。他手裡拿著白色的手機盒子,遞給她:“我不要。”
“又不是給你的。”她犟。
“那你別以我的名義給!”
許陽走近了,塞給她。她不接,盒子往地上掉。多麼貴重的物品,倆人一齊以閃電般的速度去撈。他觸摸到了她的手,很糙。
“你手怎麼了?”
嵐嵐不吱聲。
“你的手怎麼這樣?你還是女的嗎?”
“我週六周天給人洗頭,皴的。”
“你的錢就是這麼來的?”許陽說:“神經病。”
他把手機撿起來,硬塞給她:“拿去退了。”
“怎麼可能退得掉?又沒有質量問題……”她又急急地問:“她怎麼會不要?”
“哪有她不要的,是我要回來的。”
“那不是……徹底分手了?”
許陽不吭聲,臉上浮起點失落。
“算了算了,這樣的女生也不值得你喜歡。”她又把手機往他懷裡送,說既然包裝都拆了,就當送給他的吧。
許陽往後退了一步:“退不掉你就賣了。”由於這一步退得有點大,他跨到了花壇邊上,一個趔趄。嵐嵐趕緊去扶他。來來回回的人都看著他倆,有兩個認識嵐嵐的女孩,向她露出“你總算得手了”的壞笑。許陽馬上刻意拉開一點距離。
“你以後別打擾我了。”許陽的聲音低了八度:“不然我覺得對不起我媽。”
嵐嵐聽明白了他不小心透露出來的意思,他媽希望他恨她和她全家,他卻在慢慢地不恨她,他不想背叛家人。
她的心突突地跳著:“我聽陸峭說,你跟你女朋友,在外面過過夜。”
許陽窘迫起來,繼而臉上浮現出“那又怎麼樣”的神情。
“你不是說你們男生的處也很珍貴嗎?你已經沒有了。”她找回很多自信,口吻也和以前不一樣了。
“哈,你還有?你就比我高貴?”他試圖用邪痞來掩蓋他失戀的痛和對她情感的變化。
“就是比你高貴。”她說。
7
第二天許陽發消息問她把手機退了沒有,她說退不掉。許陽說幫她找了買家,便宜三百塊錢賣給人家。嵐嵐說划不來,剛拆封,連卡都沒插過,憑什麼要便宜這麼多。許陽勸她,可是一拆封就會折價啊。嵐嵐說,可是沒有被插啊。
許陽打了一個流汗的表情。
愛情的味道突如其來。這幾天來,恨意和彌補的力量在日漸枯乏,愛是一個新的主題,妙不可言的性張力在兩人之間凝聚,產生電流。
“我去幫你把手機賣了,損失的三百塊錢我補給你,”許陽說:“再多嘴我就拉黑你。”
第二天許陽陪嵐嵐去賣手機。買主來了,說盒子上有個坑,是不是摔過,希望再便宜點。兩個男生在那裡討價還價,嵐嵐站在旁邊,小鳥依人的樣子。談成後許陽讓對方手機轉賬給嵐嵐,然後掏出自己的錢包,拿了三百塊錢。嵐嵐說:“我不要錢,你請我吃飯吧。”許陽的動作慢下來,他的手開始抖,臉色突然間難看,是身體內部湧出來的痛苦。“扶我一下,”他說:“在路邊坐一會兒。”他在嵐嵐的攙扶下坐到馬路牙子上,很沒形象地,身子往下出溜。嵐嵐嚇壞了:“我叫救護車!”
“沒關係,一下就好……”許陽話沒說完就全身痙攣起來,他的身體像一條被解剖的魚拼命向後挺,口水很莫名地形成白沫往外泛。嵐嵐哭著摟他:“得叫救護車,我馬上叫……”她慌張地把手機掏出來,許陽緩過來一點,他抓緊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打電話。過了一會兒,他恢復正常,只是一張臉還慘白著,汗珠子掛在額角。
“我坐一會兒就好了,沒事,”他虛弱地說:“經常這樣,我有經驗,沒事的。”
嵐嵐不知所措地哭。
“每年發幾次?是不是當年如果做了手術就不會這樣?”
“不是的……後來我們去北京檢查,醫生說做手術有風險,最好先保守治療,25歲以後如果還沒有改善再做手術。”
“別哭了。”許陽安慰她,兩個人也不知道是誰抱著誰,總之彼此擁抱著。等兩個人都喘過來氣兒,嵐嵐趕緊掏出一大堆紙巾,幫他擦嘴,擦臉。他有些尷尬:“主要是,發病也沒個規律,總是措手不及。”他看了她一眼:“別哭了。再坐一會兒……我請你吃飯。”
8
他們找了一家小館子,他告訴她,他們家搬走以後,全小區的人都罵他們沒良心,母親這才跟他說父親是因為救嵐嵐去世的。他當時特別恨,恨得都覺得人活著沒什麼意思。這麼多年,他以為將來看到她或者她家的人就衝上去打架,沒想到看到她了,卻並沒有想象中的憤怒,只是感到很無力。
他初中畢業時母親又嫁了人,有了份依靠,比以前一個人強。繼父待他不錯,給他錢看病,供他上大學。
這些年他和他家人說了太多她們的壞話,一提起她家,就感嘆世情涼薄,沒有什麼值得相信。這種發洩在某種程度上幫助他們在與苦難鬥爭時不那麼自怨自艾。恨曾經是支撐,逐漸歲月靜好,恨漸漸不再是全部的咬牙切齒,而是多了一份嘲笑。
對許陽而言,這種恨更多是被煽動的。父親走得早,許陽對他沒有什麼記憶。所以他的恨沒有根基,這一點他在學校裡幾次看到她後才明白。
嵐嵐也說很多事,她不堪的青春期,父母無法面對他們自己的少廉寡恥,便將痛苦加註在她身上。補償也是她人生的意義,她一心渴望長大,渴望擁有補償的力量。藉著這力量,她才生出翅膀。
他們從飯館走出去時,看上去是一對普通的大學生情侶。他犯病時手臂被她攙過,現在奇蹟般塌出一個窩來,像是為她準備的。她挽上去,他猶豫了一下,沒有再躲,而是像老人一樣把手覆蓋在了她手上。
9
感情壓抑得太久,放出來像洪水猛獸。他們都吃驚地發現彼此是這樣融洽,不同角度的傷口讓他們有了同樣堅強。他有一些孩子氣的霸道,而她有女孩子長大後的喜悅和寬容。
他們一起打零工,晚上出去吃廉價的麻辣燙,兩顆牛肉丸子就可以讓他們高興很久。他們都喜歡製造驚喜,有一次他給一顆糖,剝開來卻是一個她生肖的吊墜;有一次她女扮男裝進了他宿舍,趁他睡著把他所有的衣服都洗了,桌子板凳收拾出從未有過的乾淨。他們去爬山,去划船,在圖書館看書,看著看著就成了看彼此。
以前他就覺得她好看,長大了更好看,好看到明星素顏都會自嘆不如吧;以前她覺得又卷又翹的睫毛才漂亮,但是看著他的睫毛因為太長而在外眼角略微下垂,陽光下竟也是如此俊美,好像霍建華就是這樣的睫毛吧。
各自對家庭義無反顧的背叛,讓他們意識到自己的長大。
如火如荼地愛了兩年,倆人都不知道怎麼跟家人坦白。但是到了必須坦白的時候,因為再也不可能分開,什麼也不可能把他們分開。
嵐嵐勇敢地先打電話回去“認罪”。父母嚇了一跳,她撒嬌:“媽,我們在一塊兒兩年了,他對我特別好,你們都不知道有多好。”父母長吁短嘆了兩天,再打電話來的時候,已經明顯放下了半輩子的自我折磨,帶著些許忐忑和無奈,問許陽母親的反應。
許陽的母親接到電話倒是堅決反對,但也只堅決了兩天。最初她說:“她們一家人品都有問題,人品是遺傳的。”最後她說:“應該的,我兒子有病怎麼了,又不是治不好。”
時間過得飛快,大學畢業時,很多情侶分崩離析,只有他倆決定留在A城打拼。許多人羨慕他們,但他們從來不說過去的事。有人聽出他們的口音相似,問,你們是老鄉哇,你們怎麼走到一塊的呀。
感情很莫名,有時引力是由於那些曾以為終生不愈的、針鋒相對的傷。總之,故事從笑話變成神話,善良和愛是唯一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