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寶山的很多社區，讓人眼前一亮的是各式各樣的樓道——有“童趣樓”，門廳里布置得就像幼兒園，擺放著兒童書籍、玩具，留言板上有小朋友歪歪扭扭的留言；有“墨香樓”，樓內書畫愛好者的作品佈置在樓道內，書香、花香引人入勝；有“互助樓”，樓道內的“互助之牆”，讓居民認領要幫助的人或者要做的志願服務……
這是寶山區從2017年開始大力培育的“活力樓組”。採取政府“搭臺”、居民“唱戲”、第三方指導的模式，全面推進樓組自治，增強居民的歸屬感與認同感，培育居民公共精神，探索社區治理新路徑和新內涵。如今，寶山已培育星級“活力樓組”200個。通過示範引領，帶動培育了特色樓組近2000個。每年正以選取1000個樓組的方式，向全區擴展。
在寶山區民政局局長貢鳳梅看來，在寶山這樣的快速城市化地區中，樓組是居民戶內家庭生活向戶外社會交往的延伸空間，是個人與個人、家庭與家庭最直接、最頻繁的社會互動空間，也是基層社區治理最微觀的單元，更可成為社會治理的有效抓手。
不過，在引人注目的“形式”背後，到底有怎樣的“內涵”？是否取得了如期的效果？記者展開了採訪。
“這都是鄰居間的小事情”
鉑金華府是大場地區最高檔的商品房小區之一。走進小區，綠植環繞，一幢幢嶄新的商品房鑲嵌其中。和一般的商品房小區不同的是，這裡擁有著一大批每天工作的熱心志願者。
記者剛進小區，就看到很多志願者在忙碌著。一些人在指導居民垃圾分類，一些人則在樓道里熱情地招呼其他居民。鉑金華府居民區書記陸嶸告訴記者，小區裡現有9個特色樓組，每一個特色樓組中都有一名熱心的樓組長（也是志願者）作為領頭人，帶動了整個樓組居民自治。眼下，這些樓組不僅樓上樓下彼此熟識互幫互助，而且形成了各自的鮮明特色。
掛牌“睦鄰樓”的59號樓，就有一位熱心的樓組長馬愛珍。兩年前，獨居老人董老師從閔行搬到這裡來。起初，還有點不太適應。沒想到，有一天馬愛珍主動敲響了她的房門。
當有點疑惑的董老師打開房門時，迎接她的是馬阿姨一張熱情的笑臉。“我是這裡的樓組長，就住9樓。這是我的電話。有事隨時可以聯繫我。”
去年，董老師外出旅遊，不幸摔傷。回上海手術後，一直在家裡養病。“這時候真正感受到了馬阿姨的好！”董老師說，“馬阿姨不僅天天來看望我，還給我燒養生滋補的菜送到家裡。就像親人一樣。”
不久前，董老師的一位同學來家裡玩，不小心跌了一下。情急之下，董老師又第一時間打電話給馬阿姨，馬阿姨很快幫忙將這位同學送到了醫院。
不僅如此，樓道里的老人有啥需要、哪家孩子需要臨時照看，馬阿姨都會“義不容辭”地幫忙。在她的帶動下，樓道里互幫互助的氣氛越來越濃。董老師感慨：“現在要感謝我兒子為我選了這裡的房子。”
在另一個掛牌“互助樓”的22號樓，鄰里關係也有過之無不及。退休的蔡醫生，每個週六上午，固定在樓道大廳為鄰居們聽診、量血壓。
更讓大家津津樂道的一件事情是——樓內一位67歲的阿婆在同濟醫院查出了腦瘤，需要儘快手術。得知此事的鄰居徐師傅，當天夜裡兩點就為她到華山醫院排隊，第二天順利拿到了專家號。由於阿婆手術順利及時，她現在恢復得很好。出院以後，蔡醫生也定期幫助她進行身體檢查。
記者問徐師傅“為啥甘願半夜兩點”去為鄰居排隊，徐師傅憨厚地笑笑：“沒啥，因為阿婆平時常和我老伴在一起聊天，關係很好。這都是鄰居間的小事情。”
“送到樓道的自治”派生獨特個性
除了鄰居間的日常互助，在寶山各街鎮的“活力樓組”中，由於每個居民回家必經過其中，也被居民稱為“送到樓道的自治”，派生出許多獨特的自治個性。
在楊行鎮的紫辰苑居民區，53號是“童趣樓”。清新的主題牆上赫然一行文字：“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陪伴是送給孩子最好的禮物”。樓道40多戶人家中每家都有小孩，很多還有二胎。年輕的爸爸媽媽群策群力，將樓道裝扮成一個能承載親子互動、充滿愛意和趣味的樂園。開放式的親子游戲區、玩具共享區、開心閱讀區中，很多書籍、玩具，都是居民自己家中拿出來分享的。照片牆上，是樓內孩子們展示各自特長的空間。
居民們告訴記者，在這些區域裡，每天來的孩子絡繹不絕。孩子們把這裡的書拿回家看，看完後再放回來，還可以把自家的書放在這裡供別人閱讀，由此實現“流動的閱讀”。他們還由此認識了樓組長朱菊香阿姨。朱阿姨在家時有時會聽到門鈴聲，然後會聽到奶聲奶氣的孩子聲音：“朱奶奶我忘帶門卡了，請幫忙開一下門！”
走進77號“雅趣樓”，大理石牆面上“長”出了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旁邊“飛翔”著幾隻栩栩如生的燕子，樹冠上貼著 “鄰里互動”照片。留言板上，有樓組長羅阿姨的溫馨提示：“天雨路滑，出門慢行。”還有：“我是1001室，今天11點左右有個快遞，請1101室幫忙代收一下，晚上我回家後來拿，謝謝。”大堂裡有一個小小“公共客廳”，大家累了歇一歇，聊聊種植寶典，議議樓道堆物、文明養犬、高空拋物的對策……
802室的李女士一家是新上海人，經常回老家，就將家中的鑰匙交給樓下鄰居任老師保管。“因為兒子在上海上學，萬一他忘帶鑰匙或有事，就請任老師幫忙。”李女士說，在活力樓組的創建過程中，居委會幹部任老師經常上門與居民溝通，在不斷熟悉的過程中，感到她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
而在78號“拾趣樓”，一進大堂，還能聞到陣陣糕點的香味。原來，1103室退休黨員顧公安愛好烘焙，樓里居民都來討教烘焙寶典。顧師傅乾脆經常將做好的各類小點心放在樓下大堂，供樓里居民分享。暑假，居委會還邀請顧師傅為社區孩子們現場製作點心並讓孩子們品嚐。
新搬來的租戶養狗，在樓道大堂和電梯隨意撒尿，影響惡劣。樓里居民發現後，去物業監控調取錄像後，主動上門與租戶溝通，勸導文明養犬，並將監控照片打印出來公佈於大堂。此後，不僅是這位外來租戶，樓道內所有養狗的居民都自覺地維護樓道以及小區環境。居委會、物業都沒有出面，一場風波便就此消解。
對促進現代公民的成長有重要意義
樓組自治，並非一個新鮮概念。寶山區為何連續3年持之以恆地加以推進，並且還將複製推廣直至全覆蓋？
在貢鳳梅看來，在寶山這樣一個地域廣闊、覆蓋城鄉的地區，房屋種類和人員結構多樣、社區規模較大，原先以小區為單位的社區自治模式，容易陷入“自治就是少數熱心居民操心”的尷尬，並不足以讓大部分居民“走出家門”；而“活力樓組”這樣“送到樓道的自治”，更容易讓大多數居民主動或被動的參與其中，久而久之形成習慣，從而自覺參與到社區乃至社會事務中來，達到自治共治的效果。
採訪中，有居民很坦誠：“那天經過樓道，突然眼前一亮：原本空空蕩蕩的樓道，啥時候變得這麼有愛！看著鄰居們這麼用心地佈置，忍不住也把自己家的花也端下來放在大堂植物角。”還有居民表示：“以前一個樓道的小朋友見面都不認識，自從樓道里有了遊戲圖書角，他們就有了聊天玩耍的好地方。熟悉以後，還會結伴組織各種親子活動。”“坐在樓道的‘公共客廳’，我們會自熱地聊到小區管理存在的問題，然後各出其招……”
或許可以這麼理解，越來越有人氣的樓道、大堂只是一個媒介載體，但正是有了這個媒介之後，人與人之間的連接、有形無形的變化才會悄然發生。
在大華四村五居，創建“活力樓組”的幾個樓道恰是原本居民矛盾最深的地方。這個類似小區“院中院”的地方，經常上演搶車位大戰，不斷撥打110報警。現在，在居委、物業、業委會的共同協調下，車位重新劃分，環境逐漸提升之後，隨著“綠緣樓”、“關愛樓”、“採風樓”等“活力樓組”的出現，原本吵過嘴紅過臉的居民也開始互學互助，小區裡一塊大石頭上赫然刻著紅色的“和”字。居委幹部介紹，這是居民一致選出的樓組群的“主題詞”。
眼下，鉑金華府也準備將租戶最多、條件“最差”的樓道創建“活力樓組”。原先，這裡門鎖經常壞、自行車亂停放，現在已初步完成了環境整治。“我就想讓大家看看，如果這個樓組都可以創建成功，還有哪個樓組不能？”居民區書記陸嶸十分自信。
還有一個普遍規律是，但凡是“活力樓組”的樓道，垃圾分類都在小區中做得比較領先，因為“有領頭人、有志願力量、有主人翁意識、遇事好協商”。而這些特點，也可以成為任何一個社區自治項目的良好基礎。
在寶山區，也研發出了工具包：通過“人員隊伍”“制度規範”“人文環境”“黨建引領”“活動開展”“推廣宣傳”“基本場地”“特色亮點”8大體系，形成複製推廣“活力樓組”的培育標準，將“樓組建設”與“挖掘達人”相結合，深入引導居民參與，還有越來越多的小區聘請第三方社會組織，參與指導小區的“活力樓組”建設中來。通過“活力樓組”向周邊的樓群輻射，再由樓群向整個社區擴散，形成自治共治的社區網。
寶山區相關負責人表示，隨著社區管理工作重心的不斷下移，樓組作為社區管理平臺，作用日益凸顯。“活力樓組”延伸了基層黨建工作的觸角，作為撬動社區治理的支點，建立社區與居民家庭之間的橋樑和紐帶。“活力樓組”的培育中，樓組鄰里關係的協調、公共事務的協商解決、居民公約和樓組公約的制定完善等，對樓組居民的參與精神、協商精神、互助精神以及公益精神的培養，以及自治能力的提升等方面有重要作用，也對促進現代公民的成長有重要意義。
欄目主編：欒吟之 文字編輯：周楠
圖片來源：周楠 攝、寶山區 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