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時他回頭喊了聲“媽”,40年後,老母親千里尋找烈士兒子墓碑

離別時他回頭喊了聲“媽”,40年後,老母親千里尋找烈士兒子墓碑

現在可以確定了,40年前,兩位烈士被安葬在邊陲南疆的陵園中。750公里,這是他們的墓碑與老母親的距離。

/ 金斌

編輯 / 屠雁飛

當看到天貓公益店的善款達到6500元時,詹麗雅總算舒了一口氣。她是“跨越千里的團聚”項目的負責人,6500元是該項目的最低可執行標準,這意味著遠在雲南和貴州的兩位烈士母親,在這個清明,能夠踏上為孩子的祭掃之路。

這一個清明,她們等了40年。

李龍芬還記得,1978年12月21日那天,送孩子去參軍,臨走時,她摸了摸兒子的頭,兒子喊了他一聲“媽”,轉身就登上了前往部隊的汽車。兩個月後,她的兒子左仕權在戰場上犧牲。

1979年2月,左仕權和朱家富在對越自衛反擊戰中犧牲,年僅21歲。

每一位走上戰場的士兵,都有一位等著他們回家的母親。這一等,就是40年。

三個月前,左仕權和朱家富的墓碑陸續被戰友找到。如今,可以確定,兩位烈士被安葬在邊陲南疆的陵園中。750公里,這是他們的墓碑與老母親的距離。

墓碑在哪裡

李安富是遵義人,也是個老兵,1983年參軍,新兵第一年就被拉上了戰場,在那場發生在雲南邊陲的慘烈戰役中,作為主攻團,一個營下來犧牲了82個戰友。“戰友在你身邊倒下時的樣子,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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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役、轉業,如今的李安富是深圳龍越慈善基金會的志願者,每年都會為烈士父母送去生活禮包。

去年,李安富來到貴州織金,從當地志願者嘴裡聽說了左華國和李龍芬老兩口。從對方口中,他第一次聽到了左仕權的名字,同時也被託付去尋找烈士墓地。

兒子犧牲後,部隊的連長將左仕權的遺物——衣服、行軍床、烈士證明以及一張烈士墓的照片送到他們家後便離開了,並沒有告訴這家人,究竟左仕權安葬在了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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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來,家人一直將那張40年前部隊連長送來的墓碑的黑白照,鎖在自己房間裡的木櫃子裡,層層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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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曾經去部隊打聽,但是左仕權所在的部隊因為戰鬥減員嚴重,番號被撤銷,一時無從查找。這一晃就是十幾年了。

李安富幾經周折,終於在戰友群裡找到了韓世莫,這個與左仕權同年參戰的老兵告訴他,左仕權所在的團犧牲烈士安葬在雲南的南溪烈士陵園。

幾天之前,在另一個戰友群裡,昆明老兵田雲山也打聽到了朱家富的墓碑所在地,那個年輕的機槍手犧牲後被安葬在雲南的金平烈士陵園,當這個消息傳到500公里外的家裡時,老母親靠在牆邊,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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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吸引了敵人的火力

付顯雲當時和朱家富一起攻打高地,他們同在四連。

朱家富是1978年4月入伍,付顯雲比他晚了半年,“入伍後9天,就接到命令開赴到金平前線展開了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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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顯雲是昆明人,朱家富是東川人,口音相近,年齡相同,兩人很快成了朋友。在付顯雲眼中,朱家富勤快、聰明,跟所有的戰友都處得非常好。

四連是前鋒步兵連,後勤補給無法跟上,4公斤的乾糧堅持了22天。

1979年2月28日早上,前進中的四連接到命令,要求在四個小時內拿下802高地,而這個時候,全連已經斷糧7天,大家就靠繳獲的一點食品充飢。

付顯雲回憶,進攻前,朱家富本來是在預備隊的,“出發時,我看了他一眼,他朝我笑了笑。”

但在進攻時,主攻方向久攻不下,“連長帶著預備隊轉入主攻,朱家富就跟著衝了上去。”當付顯雲從另一個方向攻上高地時,發現預備隊已經在山頭上了,“比命令提前了兩個多小時。”

在陣地上,敵軍留下了18具屍體,而四連在這場戰鬥中,犧牲了3人,朱家富就是其中之一。

後來,付顯雲找到通訊員,想打聽一下朱家富犧牲時的情景,通訊員不想多說,只說當時短兵相接,攻擊高地約半小時時,朱家富中了一梭子,當場就倒下了。後來救援隊上去將他放在了擔架上,但朱家富已經犧牲了。

朱家富被上級黨委追認為中國共產黨黨員,並追記三等功,在資料中記載,部隊攻擊受阻時,朱家富隻身向敵高地的另一側衝了上去,吸引了敵人火力,全班借敵火力轉移之機,迅速接近敵火力點,全殲了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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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別,竟是永別

左仕權沒有留下任何一張照片,但他一直活在父母的記憶裡。

“他讀到三年級就沒有讀了。”父親左華國說,輟學後的左仕權在家裡幫忙做農活。在入伍前,年輕力壯的左仕權在附近的三甲鄉開山鑿隧道。

“他看上去很調皮,其實內在很穩重的。”母親這樣評價自己的兒子。

後來左仕權自己報了名去參軍。

入伍的前一天,父母和兒子步行到了鎮上,他們所在的村子和鎮上離得不算遠,但是他們還是在鎮上的招待所住了一晚。

李龍芬還記得那是1978年12月21日,她摸了摸兒子的頭,兒子喊了她一聲“媽”,轉身就登上了前往部隊的汽車。“他才去了一個月零三天,”左華國清晰地記著兒子從入伍到犧牲的時間。40年後,再次回憶起那一幕,這個樸實的農民迅速用手掌擦拭溼潤的眼眶,鼻子用力吸氣。

朱家富也是自己報名去參軍的。

他有一個哥哥,長自己兩歲,還有一個比自己小六歲的妹妹,父親在他六歲時就因病去世,兄妹三人只靠母親李三三一個人艱難地撫養。1977年底,初中畢業時,看到家中如此貧困,朱家富也不願意再讀書了,得知徵兵的消息後,朱家富主動要求報名參軍。

哥哥朱家友回憶,送弟弟去當兵的時候,從村裡出發到鄉里,走山路步行需要五個小時,“那天送到鄉上後,弟弟說什麼也不要我們再送,因為從鄉里再走到可以坐車的地方,還要走七八個小時,如果再送,他擔心我們當天就回不了家。”

就這樣,朱家友遠遠地看著部隊來的人,領著弟弟和其他7個兵走了,“他回了兩次頭,朝我們揮手,讓我們趕緊回去。”

1979年2月22日,步兵左仕權犧牲。

1979年2月28日,機槍手朱家富犧牲。

兩人的生命一同定格在21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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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善款

左仕權出生在貴州織金的一個小鄉村,那裡群山環繞,放眼望去,全都是連綿不絕的山丘,每年春天,山上會開滿映山紅。那裡至今依舊是國家級貧困縣。

“那時家裡的糧食都沒有,家裡還有七八口人,餓得沒有飯吃,怎麼可能走出大山。”左仕權的母親想起那段歲月,真的是苦。這麼多年,她不是沒有想過去尋找自己犧牲的孩子,但是世代務農,沒有多少經濟來源的家庭,根本負擔不起老母親的這個心願。

朱家富的母親,從得知孩子犧牲之後,便一直唸叨著要到兒子的墳上看看。“可是那個時候,怎麼會有條件呢,國家也窮,老百姓也窮。”

在老家東川的金沙江邊,人均只有五分地,只能種點水稻和苞谷,能解決吃飯問題就是最大的心願。國家下發的撫卹金,雖然從每個月7塊錢提高到了兩千多塊錢,但都被用來補貼家用。

幾年前,老人摔壞了腿和其中一個眼睛,生活已經無法自理。

好在去年底,當地響應政府整村搬遷,全家人已經從農村搬進了安置新區,房子是三室一廳一廚兩衛,和大兒子住在一起。

隨著年事已高,且孩子安葬地被確認,兩位烈士母親想去為孩子掃墓的心願愈加強烈。“這次如果不行,也許這輩子就再也見不到孩子了。”左仕權的父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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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龍越慈善基金會收到志願者代為轉交的兩份申請後,在自己的關愛老兵基金天貓公益店發起了項目的湊款,該項目的責任人詹麗雅說,幫助烈士母親為孩子掃墓的項目,主要通過天貓和支付寶的線上渠道籌集善款,整個活動的預算是47520元,最低執行標準是6500元。

很快,6000多位買家在天貓店捐出了善款,共同彌補這個延續了40年的遺憾。

重逢

得知要去給只在照片上見過的叔叔掃墓,朱家友的大兒子提前一天,騎著摩托車,走了兩個多小時路,回到金沙江邊的曾經的老家田壩村,在自家的老屋後面裝了一包土,又在老家打了一壺酒。

3月31日,朱家富的母親,87歲的李三三從雲南東川的家裡出發,在公益組織志願者和當地退役軍人事務局的陪同下,經過兩天路程,於4月2日到達雲南邊陲的金平烈士陵園。

離別時他回頭喊了聲“媽”,40年後,老母親千里尋找烈士兒子墓碑

李三三沒說話,只是一把又一把地抓起家鄉的土,撒在兒子的墓碑前。

第二天,從貴州織金奔波了3天的李龍芬到達雲南紅河的南溪烈士陵園,這個80多歲的老人終於第一次摸到了孩子的墓碑,她顫抖著嘴脣,不斷地低聲說著“這裡的風景好啊,這裡的風景好啊。”

離別時他回頭喊了聲“媽”,40年後,老母親千里尋找烈士兒子墓碑

當家人祭拜孩子時,李龍芬躲到了遠處,獨自望向遠山。40年前,那裡曾是孩子為國捐軀的地方。

40年後的重逢,烈士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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