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農村中“拉幫套”那些事

北大荒 農村 農民 散文 沙梨 作家鄭旭東 2018-12-17
散文:農村中“拉幫套”那些事

北大荒是一片神奇的土地,這片土地曾經很豐腴,也很荒蕪。

當年生活在北大荒的人們,純樸,善良,正直,粗曠,豪爽,他們苦戀著這片土地,一輩子在這裡愛過,恨過,高興過,幸福過,隨著時代的發展不斷地從貧窮走上富裕,由愚昧走上文明。

舊社會的北大荒,荒原一片,沒有人煙,棒打狍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飯鍋裡是當時的寫照。關內山東、河北、河南等地方不堪忍受貧苦農民們,聽說北大荒尚未開發,是地廣人稀產糧食的的寶地,開始舉家北遷,這就是後來被稱為“闖關東”的。當地老百姓管這些人叫“山東棒子”或者稱為“盲流子”。這些人來到北大荒後,當時都是很艱難的,有些家庭因病或者因災造成了生活極為貧困,出現了很多人年紀大了說不上媳婦,老百姓管這些人叫“跑腿子”。也有這樣的人家,丈夫病了,不能幹力氣活,只有靠妻子養活一家人。妻子幹不了莊稼地裡的活,只好找單身漢來幫工,單身漢經常在生活上照顧這些困頓的家庭。女主人作為回報,日久生情,也主動地為“跑腿子”提供性生活方面的需要,這樣就出現了所謂“拉幫套”的。

“拉幫套”是當地老百姓的土話,它的由來源於東北農村趕大車的專用術語。早些年,農村的馬車都是用馬或騾子作為動力來拉行,運載貨物或人。通常是使用兩頭牲口,一頭駕車轅子,一頭在駕轅牲口前邊來拉套,套繩一端系在馬車的車體上,車老闆子隨時都可以掌控,另一端用木夾板固定於牲口肩部。馬車有的時候拉的貨物比較多,上坡或牲口精疲力竭時,車老闆子往往在外側再加一個套繩和一匹馬,做為輔力拉車,這樣就解決了兩匹馬拉不動的問題,大家管後加的馬叫做拉幫套的。

解放以後,“拉幫套”人家在屯裡越來越少,大家也很避諱這樣的人家。聽老人說,很早以前,“拉幫套”的人家是兩個丈夫和媳婦睡在一個炕上,女人睡在中間,左邊一個男人,右邊一個男人。後來,生活好了一點以後,有的住南北炕,有的住東西屋,吃飯在一個鍋裡舀食。“拉幫套”的男人和女人有了孩子,這個孩子除了管自己父親叫爸外,也管原來人家孩子父親叫爸。

散文:農村中“拉幫套”那些事

小時候,我們屯東頭前院就住著一戶是拉幫套的人家,一個叫鋼子的孩子就是“拉幫套”生的。

鋼子比我們大五、六歲,長的特別精神,他一般不和別人家的孩子玩,原因是很多家長告訴自己孩子,少和鋼子玩,因為他的家人不好。當時,我們不知道什麼原因,一個勁追問,大人們不耐煩地甩出來一句話:“他爸爸是‘拉幫套’的……”。我們還是不懂,大人們也不願意解釋,瞪大眼珠子用大煙袋把我們哄走了。

童年的時候,好奇心強,我們偷偷地去過鋼子的家。經常看見一個矮愛的老頭兒,瘦得和麻桿似的,腰間總是栓著一個與他相依相伴的沒有嘴的小菸袋,菸袋杆上繫著一個髒兮兮的煙口袋。只要有空閒的時間,他就慢條斯理的把濃烈的蛤蟆頭壓到菸袋鍋裡,然後眯縫起他那無精打采的一雙小眼睛,盡情地享受著吞雲吐霧的美妙。我們知道這是鋼子的大爸,外號叫“乾巴爺”。那麼,二爸是誰呢?有人偷偷地指點我們的生產隊長,小夥伴們頓時都目瞪口呆了。

鋼子親爸是個壯實的漢子,膀大腰粗,身體各個部位長的都很誇張,走路一溜風,嗓門如響鐘,社員們很少叫他隊長,都叫他“大黑塔”。

聽老人講,“大黑塔”是山東跑過來的“盲流子”,當過兵,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和部隊失去了聯繫,投奔老鄉來到了我們屯,他能吃苦耐勞,力氣也大,幹活如牤牛。不幾年,他用積攢的血汗錢娶了個媳婦。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就在新婚花燭哪個美好的夜晚,新娶的媳婦不知道什麼原因偷偷地跑了。

“大黑塔”洞房花燭跑媳婦的事不脛而走,成為了多少年一直難解之謎,也成為大家茶餘飯後的談資,流傳著不同的版本。有人說,他結婚那天晚上犯了羊角風病把媳婦嚇跑了;有人說,他娶來的那個姑娘是“石女”;更有快嘴的老孃們會編故事,說“大黑塔”褲襠裡的東西太大把媳婦嚇跑了,越編玄乎。

人要是在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大黑塔”的新媳婦跑了,他住的房子也失火燒成了空架子。沒有辦法,大黑塔只好找戶住進了“乾巴爺”的北炕,一來二去,“大黑塔”上了“乾巴爺”老婆“蘋果梨”的炕,從此,給“乾巴爺”拉上了幫套。

散文:農村中“拉幫套”那些事

“蘋果梨”是屯子最漂亮的媳婦,小模樣長得闆闆整整的,臉蛋像蘋果梨一樣水靈,特別是她那一笑桃花開媚態,再本份的老爺們都會神魂顛倒。她比“乾巴爺”小很多歲,是一戶地主家的姑娘。土改那陣子,“乾巴爺”是積極分子,有一次他打老地主,把老地主打得實在受不了了,告訴他:別打了,我把姑娘給你做媳婦。“乾巴爺”說上了漂亮的媳婦,屯裡人都說白瞎了“蘋果梨”那個人,一朵花插到狗糞上了,

“乾巴爺”不知道是賴,還是身體有病,我見過他就沒有看見他去地裡幹過活,有了“大黑塔”給“拉幫套”,他每天除了叼菸袋蹲牆根,就是東家走,西家去串門,別人背後說他是“王八”,他不管聽見沒聽見,總是笑眯眯的。

“蘋果梨”自從有了“大黑塔”這個隊長拉幫套以後,一天天更加漂亮起來,不用擦油抹粉自然美,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的。後來,“蘋果梨”又生了個兒子,長的和“大黑塔”像一個模子脫出來的,上了戶口,名正言順地姓了“大黑塔”的姓。

鋼子非常聰明,考上了縣城的重點高中,在學校不但學習好,體育和文藝樣樣精通,籃球,乒乓球全校第一,文藝更是出類拔萃,加上小夥子長的很帥,女孩子都把他當成心中偶像。

人,一輩子也在命運,鋼子的命就很不好,高考剛剛結束,文化大革命開始了,鋼子也回到了農村鬧革命。當時農村很落後,缺少文化人,鋼子自然而然成為了農民造反派的頭頭,組織文藝宣傳隊演出“三忠於”的文藝節目,博得了很多同齡農村姑娘的愛慕。按說,鋼子憑自己的才華應該在廣闊天地大有作為的,可是,由於他的出身特殊,人們始終對他抱有一定的成見,總認為他身上有什麼髒東西似的。

有一天,縣城裡來了紅衛兵,不知道屯裡是那個人告的密,說這個屯子有一戶“拉幫套”的,女人還害死了自己的老爺們。其實,紅衛兵也不知道“拉幫套”的是怎麼回事,就感覺是不光彩男女關係罷了。要說害死人,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了,必須鬥跨,鬥臭,叫他永世不得翻身。紅衛兵把“大黑塔”和“大白梨”脖子上掛上破鞋在前後屯遊街,批鬥了好幾天。

後來,我聽說,“乾巴爺”死的雖然有些蹊蹺,其實也不是“蘋果梨”害的。原來“乾巴爺”就一直很少跟“蘋果梨”睡覺。“大黑塔”比他年輕,身體又很好,身強力壯,天天跟自己的老伴又摟又抱,相親相愛,把他也饞壞了。有一天,他好歹趴在了“蘋果梨”身上,要跟老伴睡覺。老婆說:“滾犢子,你的身子這麼弱,不行的……”“乾巴爺”不聽,和老婆辦完那事,就趴在老婆子身上死了,哈喇子淌了老婆一臉。“蘋果梨”後來跟別人說:“這老東西那天怎麼死沉死沉的,我費了好大勁,才翻過身來。”屯子裡有人說,遇到這種事,不要動,人還能活過來,一動人就徹底死了。

“蘋果梨”那知道還有這個說道,挺後悔的,哭的很厲害。

當然,這都是謠傳,鄉下女人們就是這樣,她們沒有其它娛樂生活,一邊靠抽菸袋做針線活,一邊靠談論男女之間的事打發寂寞難耐的時光。

“大黑塔”遭批鬥後,隊長也沒有資格當了。鋼子從此再也沒有出頭露面。屯子裡一個個小夥子結婚了,追過他的姑娘也一個個嫁走了,屯裡文化水平最高的是他,年齡最大沒有結婚的也是他。有給介紹對象的,一打聽他的家庭都搖頭領姑娘走了。我離開屯子後,鋼子還沒有結婚,後來聽說他自己離家出走了。

散文:農村中“拉幫套”那些事

前些年,清明節我回家鄉去上墳,看見在一個高土坡上埋了一個新墳,老鄉告訴我,那個墳是“大黑塔”的。我好奇地問:“蘋果梨”和誰殯骨了?。他們說:還是和“乾巴爺”唄!。啊——明白了,拉幫套的有使用權,是沒有擁有權的。

“大黑塔”死後的一年,鋼子回來了,領回來的是外國的媳婦,孩子也是黃眼睛,捲毛頭髮。他們祭拜了父親,又去另一個墳頭祭拜母親。

“拉幫套”的 ,現在聽起來似乎有一點傳奇色彩,其實,它的的確確是舊時代愚昧的表現,貧窮的產物,一種畸形家庭形式。

如今,隨著時代的發展,農村裡“拉幫套”的馬車已經早不見了,“拉幫套”的家庭已經徹底絕跡,人們已經走上富裕文明之路。

前些天,有人幽默地告訴我,農村又有了“拉幫套”的。我咋聽膛目結舌,聽後心花怒放!

現在“拉幫套”的更換上了新的內容,那就是先富的人家幫後富人家,幫資金,幫技術,幫銷售,共同勤勞致富奔小康。

散文:農村中“拉幫套”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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