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水創始人達利歐:我親歷的三次破產

橋水創始人達利歐:我親歷的三次破產

文/ 瑞·達利歐 編輯/ 徐珊

回頭來看,我的一敗塗地是在我身上發生過的最好的事情之一,因為它讓我變得謙遜,而我正需要謙遜來平衡我的進攻性。我學到了一種很好的恐懼犯錯的意識,這把我的思維定式從認為“我是對的” 變成了問自己“我怎麼知道我是對的”。

我發現,我遇到的大多數極為成功的人都曾經歷過類似的慘痛失敗,這讓他們得到了教訓,正是這些教訓最終幫助他們走向成功。史蒂夫.喬布斯在回顧 1985 年其被蘋果解僱的經歷時說:“那是一劑苦藥,但我猜患者需要它。有時生活會給你當頭一棒。不要失去信念。我確信推動我不斷向前的唯一動力,是我喜歡我做的事。”

首富破產

感恩節前不久,我在達拉斯的石油俱樂部與邦克.亨特會面,當時他是全球第一富翁。幾年之前,我的一位客戶和朋友,在石油和牲畜方面生意做得很大的得州人巴德.迪拉德介紹了我們認識。我經常與邦克討論經濟和市場問題,尤其是通脹。

就在我們這次會面幾周之前, 伊朗武裝人員攻擊了美國駐德黑蘭大使館,將 52 名美國人扣為人質。當時美國人排很長的隊購買天然氣,市場波動劇烈。

和我差不多,邦克也看到了債務危機和通脹風險。在之前的幾年裡,他一直想把自己的財富從紙幣上轉移,於是他一直在購買大宗商品,尤其是白銀。他最初是以約 1.29 美元一盎司的價格買入白銀以對衝通脹風險。隨著通脹率和銀價上升,他不斷買入白銀,直到他已基本接近白銀市場的頂點。

橋水創始人達利歐:我親歷的三次破產

美國石油豪門亨特兄弟投機大豆、白銀期貨牟取暴利,曾引發市場劇烈波動


那時,白銀的交易價格約為 10 美元。我告訴他,我覺得可能是時候退出了,因為美聯儲已採取更保守的態度,準備將短期利率提高到長期利率之上(這種情況又名為“收益率曲線倒掛”)。每當發生這種情況時,對衝通脹的資產價格都會下跌,經濟都會下滑。但邦克當時在做石油交易,而他接觸的中東石油生產商仍然擔憂美元貶值。他們告訴邦克,他們也將買入白銀,作為對衝通脹的資產,於是邦克在對銀價會繼續上升的預期中繼續買入白銀。我則退出了。

到 1980 年年初,銀價已上漲到接近 50 美元,一直都是富翁的邦克更是富得流油。雖然在銀價上漲到 10 美元的過程中,我曾賺了很多錢,但我還是後悔自己錯過了向 50 美元狂奔的銀價。至少,通過退出,我確保了自己沒有賠。

在每個投資者的職業生涯中,都有焦慮的時刻,你對未來的期待與真正發生的情況不符,你不知道自己面臨的是巨大的機會還是災難性的錯誤。因為我有很強的“看對但及早收手” 的傾向,所以我更願意相信這樣做是對的。這種做法的確是對的,但錯過了 40 美元的銀價漲幅,對我而言是不可原諒的。

最終在 1980 年 3 月,銀價的暴跌開始了,一直跌到 11 美元以下。這給邦克造成了毀滅性打擊,在他破產的同時,幾乎整個美國經濟也下滑了。我很寬慰自己提前退出了白銀市場,但看到全球首富(也是一個我惺惺相惜的人)破產實在是一件令人心碎的事。但與即將到來的事情相比,這不算什麼。

最慘重失利

1982 年 8 月,墨西哥對其債務違約。那時,幾乎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很多其他國家也會步其後塵。這件事非同小可,因為美國銀行正在向像墨西哥一樣高風險的其他國家提供貸款,總額約為其資本金總和的 250%。美國的商業貸款活動逐漸陷於停頓。

因為我是少數預見到這一情況的人,我開始得到很多關注。在公開場合,我自信地宣稱,我們正在走向一場蕭條, 並解釋了原因。

在墨西哥違約之後,作為對經濟崩潰和債務違約的迴應,美聯儲增加了貨幣供給。這使得股市出現了創紀錄的漲幅。我將這一現象解讀為市場對美聯儲行動的條件反射式反應。畢竟,在 1929 年,股市上漲 15% 之後,就出現了史上最大規模的崩盤。

1982 年 10 月,我在一份備忘錄中寫下了我對事態的診斷。我認為,美聯儲的努力失效,經濟走向崩潰的概率是 75% ;美聯儲的行動一開始成功刺激經濟,但最終仍然失敗的概率是 20% ;美聯儲提供了足夠的刺激來挽救經濟,但最終觸發惡性通脹的概率是 5%。

為了通過對衝規避最不利的可能性,我開始買入黃金和國債期貨,作為對歐洲美元 的對衝,這是一種押注於信貸問題加劇的風險控制方式。

但我大錯特錯了。在經歷了一段延遲期後,美國經濟對美聯儲的努力做出了迴應,以一種無通脹的方式復興。換言之,在通脹率下降的同時經濟增長加速。股市開始了一輪大牛市。在接下來的 18 年裡, 美國經濟經歷了一段史上最繁榮的無通脹增長時期。

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最終,我找到了原因。隨著資金大舉撤出那些借債國,迴流美國,一切都改變了。這使美元升值,給美國經濟造成了通縮壓力,從而使美聯儲可以在不加劇通脹的情況下降息。這驅動了一場經濟繁榮。

銀行得到了保護,一是因為美聯儲借給它們現金,二是因為債權國委員會以及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國際清算銀行等國際金融重整機構做出了安排,使債務國能夠以舉借新債的方式履行還債義務。這相當於所有人都可以假定一切良好,然後在許多年的時間裡逐漸把那些不良債務減記。

犯下如此大的錯誤,尤其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是極具羞辱性的,也讓我幾乎失去了我在橋水創造的一切。我發現之前的我是一個自以為是的笨蛋, 頑固地堅信一個大錯特錯的觀點。

這就是我從業 8 年之後的情況,毫無成就可言。儘管我對的時候比錯的時候多得多,但我還是一下子回到了原點。

那段時間,我損失的錢太多了,以致我付不起與我共事的人們的工資了。我不得不讓他們一個接一個地離開,於是橋水只剩下了一名職員——我自己。失去我如此關心的人,我為自己而工作的夢想差一點就要毀掉,這對我來說都是毀滅性的。為了實現收支平衡,我甚至不得不向我父親借了4 000 美元,直到我賣掉了第二輛車。

邦德的悲劇

在我一敗塗地後,我幾乎破產,甚至籌不到足夠的錢買一張飛機票去得克薩斯州拜訪一個潛在客戶,儘管我可能從中賺到的服務費是票價的很多倍。於是我沒有成行。

不過,我逐漸培養新客戶,賺到收入,並組建了一支新團隊。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的順境大幅增多,而我的逆境既是可以容忍的,又是具有教育意義的。我從來不認為我所做的是建立(或者重新建立)一家公司, 我只是想爭取得到玩我的投資遊戲所需要的東西。

到 1983 年年底,橋水共有 6 名職員。截至那時,我沒有做任何營銷。我們得到的業務都源於口碑,以及閱讀我的《每日觀察》、看到我在公開場合出現的人。

那時,我們的業務包括三個主要領域:付費諮詢服務、管理企業風險從而獲得獎勵費,以及出售打包研究服務。我們與各種存在市場風險敞口的企業、金融機構、政府機構合作,如銀行、多元化國際企業、大宗商品生產商、食品生產商、公用事業機構等。例如,如果一家在不同國家運營的跨國公司面臨外匯風險敞口,我們會設計一項計劃幫助它應對這些風險。


橋水創始人達利歐:我親歷的三次破產

因混淆了經營和投機,澳洲富豪之一艾倫.邦德被迫宣佈破產


艾倫.邦德是我們在 20 世紀 80 年代中期服務過的一個客戶。他是一個大膽的企業家,是澳大利亞最富有的人之一。作為一個靠自己努力成功的人,邦德成為第一個在美洲盃帆船賽上奪冠的非美國人, 當時該賽事已有 132 年的歷史。他因此成名。

像邦克.亨特一樣,邦德最終押下了錯誤的賭注,被迫宣佈破產。在他和他的團隊取得成功的過程中,我向他們提供建議,在他倒下的過程中,我也一直伴隨,因此我近距離目睹了這場悲劇的發生過程。邦德的情況是一個經典案例:混淆了經營和投機,而選擇對衝的時機又太晚。

邦德借入美元購買資產,如澳大利亞的釀酒廠。他這麼做是因為美國的利率低於澳大利亞的利率。儘管他沒有意識到,但其實他是在賭最終用來還債的美元不會升值。20 世紀 80 年代中期,美元真的對澳元升值了,而邦德從啤酒銷售中賺得的澳元收入不足以償還他的債務,於是他的團隊請我提供諮詢意見。

我計算了在進行外匯對衝的情況下邦德公司的財務狀況將會如何,發現這麼做的結果肯定是毀滅性的虧損,所以我建議他們等待。當澳元匯率上漲時,我建議他們開始做對衝,但他們沒有做,因為他們相信自己面臨的匯率問題已經消失了。

不久之後,澳元匯率急劇下跌到新低,他們又請求我參加一場緊急會議。但這時幾乎不管他們怎麼做,結果都將是毀滅性的虧損,所以他們再次什麼也不做,而這一次澳元匯率沒有再上漲。目睹世界上最富有、最有成就的人之一失去了一切,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創意擇優

通過市場交易賺錢是很困難的。

對此,才華橫溢的交易者和投資家伯納德.巴魯克形象地說道:“如果你已經做好準備放棄一切其他東西,像醫科學生研究解剖一樣仔細地研究市場的整個歷史和背景,並研究所有主要上市公司——如果你能做到上述的一切,同時你還擁有賭博者的鎮定、洞察者的第六感和獅子的勇氣,你才有可能抓住一絲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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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10月19日,黑色星期一,全球股市暴跌狂潮引發民眾恐慌

回頭來看,導致我崩盤的那些錯誤明顯得令人難堪。

第一,我離譜地過度自信,並放縱自己被情緒左右。我(再次)學到,無論我知道多少東西,無論我多麼勤奮,我都不能自信地做出絕對的斷言,直到今天,我都為當初的自以為是感到震驚和難堪。

第二,我再次領會到了研究歷史的價值。歸根結底,當時發生的不過是“舊事重演”。我當時應該意識到,以一國貨幣計價的債務,可以在該國政府的幫助下被成功重組,通脹和通縮能夠互相對衝。

第三,這些事件提醒我,把握市場的時機是多麼困難。我對市場平衡水平的長期估計並不是足夠可靠的押注對象。從我下注到我的估計變成現實(如果真的會發生的話),其間會發生太多事情。

凝視著這些失敗,我明白了,如果我不想帶著再次遭遇重大挫折的高概率繼續前行的話,我就必須客觀地看待自己,並做出改變。我在追求自己的目標時總會表現出一種天然的進攻性,我要學習一種更好的方式來處理這種進攻性,這可以成為我改變的出發點。

我清楚地看到,回答這個問題的最好方式是找到其他的獨立思考者,他們與我肩負共同的使命,但對問題的看法與我不同。通過以一種經過深思熟慮的辯論方式與他們交流,我就能理解他們的推理,並讓他們對我的推理進行壓力測試。我們都可以通過這種方式降低自己犯錯的可能性。

換言之,我的目標只是讓自己正確。我並不關心正確的答案是不是來源於我,所以我學會了讓自己保持極度開明的心態,允許其他人指出我可能疏忽的東西。我發現,我能夠成功的唯一途徑將是:

找到與我觀點不同的最聰明的人,以便自己能夠努力理解他們的推理。

知道自己在什麼時候不能有明確的意見,不急於下結論。

逐步歸納永恆和普適的原則,對其進行測試,將其系統化。

通過平衡風險來保持較大的回報,並降低下行波動。

橋水創始人達利歐:我親歷的三次破產


本文選編自《原則》,標題為編者所加,章節略有刪減;瑞.達利歐著,中信出版集團授權刊載,2019年3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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