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海之死:一場有預謀的鋤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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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治八年八月,慈禧太后跟前的大紅人安德海在山東境內被山東巡撫丁寶楨下令斬首,時年二十五歲。在得知安德海被丁寶楨下令斬殺的消息之後,朝廷一片讚揚聲,稱丁寶楨此舉必定青史留名。

北京的翁同龢直呼:“快哉!快哉!”(見《翁文恭公日記》)。而李鴻章則“時閱邸鈔,矍然起,傳示幕客,字呼丁公曰:稚璜成名矣。”曾國藩也讚歎丁寶楨為“豪傑士”,而且在民間也流傳著眾多丁寶楨智殺安德海的故事,可見安德海的死為丁寶楨贏來了多少的聲望。

不過,在為丁青天吶喊助威過後,我們也可以仔細思考這樣一個問題,安德海的死真的僅僅是因為丁寶楨一時痛恨安德海欲求為民除害而做出的行為嗎?很明顯,丁寶楨的俠肝義膽自然是無可辯駁的,否則他也可以同其他地方官一樣忍一時風平浪靜,讓安德海順心順意的完成自己的“任務”,可是這樣就沒有了這樣為人所津津樂道的故事。

隨著時間的推移,也出現了另一種聲音,說丁寶楨實際上是充當執行者的角色,而安德海的死還需要在往上層進行探究,也就是說,安德海之死是一場有預謀的鋤監案,而這場案件的設計者便是同治、慈安太后與恭親王奕訢這些金字塔頂端的人物。

安德海之死:一場有預謀的鋤監案

安德海其人

安德海在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出生在青縣(據丁寶楨的《拿獲私逃出京太監遵旨正法折》,也有一些野史稱安德海為南皮人)的一個極為貧苦的家庭中,在安德海父母死後,安德海三兄妹遂由叔父安邦泰撫養,但是安邦泰自己都還是光棍一條,只能讓十歲的安德海到財主張家幹活貼補家用,而安德海也正是在這期間閹割進宮的。

因為有著張家的資助,所以安德海在傷好之後便成功入宮,因為生的柔媚,又善於阿諛奉承,趨炎附勢,所以安德海深的慈禧的賞識,逐漸引為心腹。咸豐十年(1860年),英法聯軍進逼北京,咸豐帶著后妃皇子王公大臣逃到熱河承德避暑山莊,而安德海則隨慈禧同往。

在咸豐過世之後,遺命肅順等八大顧命大臣同東西兩宮太后(既慈安與慈禧)共同輔佐同治,但是肅順等人卻同兩宮太后形成了對峙,眼看著大權就要旁落,這時候安德海在其中扮演著一個重要的角色。在慈安慈禧的密謀之下,安德海被慈禧“怒斥”,打發到了京城“打掃處”當差,實際上是去祕密給恭親王奕訢傳信,共同發動“辛酉政變”。

因為傳信有功,所以安德海更為慈禧所寵信,提拔為長春宮的主管太監,授六品頂戴,時年十八歲。年紀輕輕便取得放權太后慈禧寵信的安德海自然是眾人所巴結的對象,於是一時之間,王公大臣多奔走於其門後,此時的安德海不可謂之為如日中天。而安德海深不知禍福相依的道理,漸涉朝政,越發的飛揚跋扈,沽寵弄權,不可一世。

安德海之死:一場有預謀的鋤監案

得意忘形,傷人太眾

講完了安德海的發家史,我們再來看看安德海是怎樣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遠的。

在《卡耐基人際關係學》中有這麼一段話:在批評他人之前,先審視自己自身有沒有存在任何問題,只有把自己修煉的十全十美,然後才有資格規勸別人。

將這段話套在安德海身上,可以說沒有一點適用的,因為安德海過於的得寸進尺,仗著有著慈禧的寵信,就越發的不將其他人放在眼裡,這其中就包括慈禧的親生兒子同治和慈禧的小叔子奕訢。也正是因為此,所以安德海的最終結果完全可以認為是咎由自取。

慈禧對於同治的學業頗為嚴格,而安德海便見風使舵的當起了監視同治的傳聲筒,每逢同治稍有不規矩之事或者遭受師傅責罵,安德海都會及時的向慈禧呈報,至於這中間有沒有添油加醋,不得而知。所以慈禧沒當同治犯錯誤後都會召其前來訓斥,而安德海卻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經常為慈禧在一旁幫腔,久而久之,同治自然非常反感這樣一個小人。

我們知道,慈安太后為人寬慈仁厚,不似慈禧一般嚴厲,所以同治每逢被慈禧訓斥之後受了委屈都會跑到慈安處傾訴,而安德海則探尋同治的行蹤,並且將同治位於慈安處的事情告訴慈禧,慈禧作為同治的生母,自然會嫉妒自己的兒子“胳膊肘往外拐”,於是便又將其召來訓斥,而同治則越發的痛恨安德海,所以在宮中時以小刀斷泥人首,稱“殺小安子”。不僅如此,因為安德海有意挑撥慈安同治母子間的關係,所以安德海此舉連帶受到了慈安的不滿。

同治七年(1868年)有御史德泰,奏請修復圓明園,內務府庫守貴祥還具體擬出籌款方案:在全國“按戶、按畝、按村鱗次收捐”,此議一出,“時有知其事者,謂由安德海授意二人云。”而恭親王奕訢作為很明白此舉之弊端,有意阻止復修圓明園。而安德海則經常在慈禧面前搬弄是非,挑撥慈禧同奕訢間的叔嫂關係,只是兩人愈發不和。可以說,後來慈禧罷黜奕訢議政王,趕出軍機處和安德海的挑撥大有關係。

安德海同時得罪了同治、慈安、奕訢,可謂是離死亡不遠了。不僅如此,安德海為了討得慈禧歡心,所得罪的王公大臣不在少數,這就加快了安德海的滅亡速度,而安德海還沉浸於自己的權財雙收的夢境當中,不知死之將至。

壓死安德海的最後一根稻草

同治八年,皇帝即將就要大婚,而大婚所需要的龍衣等物什必須要到江南採辦,而安德海嗅得了這一時機,主動向慈禧請求由他前往江南辦理,而慈禧也默許了(注意是默許)。對於安德海為什麼熱衷於前往江南,主要有三個原因。一是可以趁此機會“銷贓”,將自己所得到的珠寶財物拿到江南去變賣。二是可以趁機敲詐地方官員,得到一筆“孝敬銀子”。三則是遊山玩水,欣賞江南之大好風景。

當然,安德海光得到慈禧的默許是不夠的,他還需要去請示一下同治,而同治雖然非常厭惡於他,但是也表示自己不想管這種事情(“陽為贊成”)。所以安德海自始自終除了慈禧的一個默許,基本上可以認為是沒有得到允許可以出宮的,這就為後來丁寶楨殺安德海做好了鋪墊。

安德海自以為有著慈禧的護持便可以蔑視祖制,打著慈禧的名號張羅了一些人馬便出宮前往江南去了,為了顯得威風,還在太平船上插起“奉旨欽差採辦龍袍”字樣大旗,一路上招搖過市,直到來到了山東境內。

安德海之死:一場有預謀的鋤監案

在《清史稿·丁寶楨傳》中有這麼一段話:“(同治)八年,太監安德海私出山東,矯稱採辦御衣。寶楨奏聞,即飭屬嚴拿,獲之泰安,訊實具奏,得旨就地正法,並隨從太監人役等,斬絞如律。”請注意,這裡有兩個奏,說明第一次奏是在安德海剛來到山東境內時候所奏,而第二次則是在抓捕安德海之後所奏。

早在安德海剛出宮後不久,同治就將此事告訴了慈安,而慈安認為在安德海出京後必定會有人上奏,於是便以同治需要學習政事為由,讓慈禧暫時稱病,慈禧也同意了,便傳懿旨,:內奏處的黃匣子先送給皇帝。而在安德海進入山東第一站為德州,德州知州趙新即迅速將情況稟報給丁寶楨,丁寶楨於七月二十九日便以一日行四百里速度由驛站向北京傳遞消息。

山東巡撫丁寶楨本來就是一個嫉惡如仇的人,早就看安德海不順眼了,逮此時機,便將安德海招搖撞騙的事情上奏於京,並且給德州知州趙新下令,“安一入省境,如有不法情事,立即捉拿稟報。”於是丁寶楨手下人便來了個智取安德海,以內務府有傳喻為名,將其騙到濟南並且交由丁寶楨親審。

當安德海被押解到濟南後便向丁寶楨咆哮不已,稱“我奉皇太后命……汝等自速戾耳”,後來經丁寶楨以“即系奉差,何以並無諭旨及傳牌勘合?又何以攜帶婦女、妄用禁物”?安德海才“形色惶恐,俯首無詞”。(丁寶楨:《拿獲私逃出京太監遵旨正法折》)可見,這個時候安德海自知理論,寄希望於慈禧的名頭來嚇嚇丁寶楨,可惜丁寶楨並不吃這一套,反而振振有詞的數落安德海所犯之數罪。

薛福成是丁寶楨的故交,他在《庸庵文續編》中有一篇《書太監安德海伏法事》言明瞭拜訪丁寶楨時所經歷的這件事情。其中就有丁寶楨所講的這麼一段話:

方今兩宮垂簾,朝政清明,內外大臣各職其職,中興之隆,軼唐邁宋。惟太監安德海稍稍用事。往歲恭親王去議政權,頗為所中。近日士大夫漸有湊其門者,當奈何?有間,復言曰:吾聞安德海將往廣東,必過山東境,過則執而殺之,以其罪奏聞,如何?

並且薛福成在其中寫到“丁公念朝旨未可知,欲先論殺之,雖獲重譴無憾。知泰安縣何毓福長跪力諫,請少待之。會朝旨已至,乃至八月丙午(七日)夜棄安德海於市。”我們可以知道,在沒有得到朝廷所答覆的文書之前,丁寶楨想要冒著被慈禧追究的風險先斬殺安德海,然後被手底下的人所勸諫,直到批覆文書下來才將安德海棄市問斬。

安德海之死:一場有預謀的鋤監案

而我們再來追溯到京城方面,在丁寶楨的第一道奏摺到達北京時,慈禧身體不佳,由同治審閱奏摺,然後由慈安同意,同治、恭親王命內務大臣面質,而同治則氣憤說道:“此曹如此,該殺之至”。於是在八月六日,丁寶楨便接到密旨,“著丁寶楨迅速派委幹員,於所屬地方將六品藍翎安姓太監嚴密查拏,令隨從人員指正確實,毋庸審訊,即行就地正法。”有了來自朝廷的旨意,丁寶楨頓時有了底氣,在八月七日便處死了安德海。

那麼,問題來了,難道慈禧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親信被誅殺?實際上,在同治、慈安、奕訢合謀這件事情的時候,慈禧是真的並不知情,等到她知道了,朝廷已經給了誅殺安德海的密令,所以此時慈禧也無可奈何。並且,就算是慈禧有意要偏袒安德海,但是安德海乾涉國政已經是鐵一般的事實,丁寶楨在安德海身上已然搜到了證據,所以也只能夠安德海造孽太深,而慈禧也是有心無力。所以在安德海被處死之後,慈禧就算心中有所不快也不能表現出來,反而改被動為主動,抄沒安德海家產,並且下令處置安德海黨羽,所以慈禧搖身一變“德音煥然,中外頷服”為自己贏得了些許名聲。

所以,丁寶楨殺安德海不僅沒有被慈禧穿小鞋,反而越發的委以重任,在丁寶楨死後還特贈丁寶楨太子太保銜,賜諡“文誠”。

文獻參考:馮祖貽《丁寶楨殺安德海一事的史實辨析》、《青縣文史資料》、《清史稿·丁寶楨傳》、《庸庵文續編》

注:所用圖片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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