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探春 | 《紅樓夢》中富有現代意識的女性

賈探春 | 《紅樓夢》中富有現代意識的女性

探春的名字,探春的出生季節,都在講述著春天的故事,但與元春、迎春不同的是,她在春三月中所處的是仲春。在草長鶯飛的季節,她出眾的文采與才幹,她高遠的志向與理想,都在春光中生長著。雖然是庶出,但她千金小姐的派頭十足。與迎春、惜春相比,她給人的印象可謂“秋爽齋”中的一個字——“爽”。在賈府四春中,賈政的兩個女兒皆非等閒之輩,元春賜住大觀園,為寶玉和姐妹們提供了一個物質場所;探春倡議辦詩社,使大觀園成為一座精神樂園。探春的特點用宋代詞人宋祁《玉樓春》的一句詞來描述,即“紅杏枝頭春意鬧”。

在今天這個女神們的節日裡,我們節選曹立波教授《紅樓十二釵評傳》中“探春”一章中的部分文字,展示這位“才自精明志自高”且頗富抗爭意識的女性的風采。但受限於那個時代對女性的鉗制,這位有才情,且“精明”才幹不在鳳姐之下的才女,最終的命運仍難逃悲情結局,則不免令人唏噓。

賈探春——紅杏枝頭春意鬧(節選)

文 | 曹立波

選自《紅樓十二釵評傳》

探春之才

“才自精明志自高”,判詞中的“精明”二字是對探春之才的高度概括。

這個詞語有三重意思:

  • 一是晴明,光明。《淮南子·覽冥訓》:“於是日月精明,星辰不失其行。”

  • 二是精誠,誠信。《禮·祭統》:“是故君子之齊也,專致其精明之德也。”

  • 三是精細,明察。《國語·楚語》:“夫神以精明臨民者也。”

就探春的才華而言,這三個義項應該都含有。她既光明磊落、誠信待人,又精細明察。她是大觀園最有創意的人,“三春”中最有詩才的人,是大觀園的書法家,更是閨中女兒裡頗具事業心和丈夫氣的人。探春之才,表現為文墨才能和理事才能。

探春的文墨才能。探春既能舞文,又擅長弄墨。探春的居所“秋爽齋”本身的文化意蘊是很濃的。張俊老師曾說:

為什麼叫秋爽齋呢?我曾看到清代的兩部筆記,一種叫《燕京雜記》,一部叫《帝京歲時紀勝》,這兩部書都講到北京當時的這樣一種習俗,是說京師小兒懶於嗜學,嚴寒就要歇冬,酷暑就要歇夏,都不讀書。所以,有的學堂門口到立秋的時候,就掛一塊牌子,大書一個“學”字,並在旁邊寫上四個小字——“秋爽來學”,說秋天天氣涼爽了,快來讀書吧。我覺得“秋爽齋”這個命名大概反映了北京的當時的這種文化背景。而且,“秋爽齋”裡有字貼,有筆筒,有寶硯,還掛著顏真卿寫的對聯等等。探春和她的姐姐迎春、妹妹惜春比起來,是最有才華的,也是最喜歡學習的。我認為秋爽齋這樣的命名是有比較深的涵義在其中的。

賈探春 | 《紅樓夢》中富有現代意識的女性

海棠詩社的首倡者是探春。探春是大觀園最有創意的人,是詩社的發起人。大觀園詩社的創辦,促進了詩詞創作的繁榮。那麼,探春是如何提出起詩社這一創意的呢?第三十七回“秋爽齋偶結海棠社”,寫探春給寶玉送了一副花箋,上面寫道:

娣探謹奉

二兄文幾:前夕新霽,月色如洗,因惜清景難逢,詎忍就臥,時漏已三轉,猶徘徊於桐檻之下,未防風露所欺,致獲採薪之患。昨蒙親勞撫囑,復又數遣侍兒問切,兼以鮮荔並真卿墨跡見賜,何痌瘝惠愛之深哉!今因伏几憑床處默之時,因思及歷來古人中處名攻利敵之場,猶置一些山滴水之區,遠招近揖,投轄攀轅,務結二三同志盤桓於其中,或豎詞壇,或開吟社,雖一時之偶興,遂成千古之佳談。娣雖不才,竊同叨棲處於泉石之間,而兼慕薛林之技。風庭月榭,惜未宴集詩人;簾杏溪桃,或可醉飛吟盞。孰謂蓮社之雄才,獨許鬚眉;直以東山之雅會,讓餘脂粉。若蒙棹雪而來,娣則掃花以待。此謹奉。

這封書信,洋溢著書卷氣,語言駢散相間。然而,程甲、程乙本上,有些句子,駢文的特徵較為明顯。比如後邊幾句:“孰謂蓮社之雄才,獨許鬚眉;直以東山之雅會,讓餘脂粉。”則為:“孰謂雄才蓮社,獨許鬚眉;不教雅會東山,讓餘脂粉耶?”駢體文的氣勢較強。

探春寫給寶玉的書信主旨在於要成立詩社,但信上有個信息值得玩味,即寶玉曾在探春著涼後,“數遣侍兒問切”,幾次派下人去探望,而且“兼以鮮荔並真卿墨跡見賜”,寶玉送去了鮮荔枝,還有顏真卿的墨跡。寶玉稱讚“倒是三妹妹的高雅”,興沖沖趕到探春的秋爽齋,發現寶釵、黛玉、迎春、惜春、李紈都被探春召喚來了。探春很得意地說:“我不算俗,偶然起個念頭,寫了幾個帖兒試一試,誰知一招皆到。”可見探春不僅有高雅的想法,而且有高雅的做法,也是一個頗具感召力的人。

起詩社的想法李紈也有過,但沒有實施。於是,寶黛釵、三春加李紈,這七個人成立了詩社。古代文學團體,七人組的較多,諸如漢魏時的建安七子、竹林七賢,明代的前七子、後七子等。大觀園詩社因為最初以賈芸送的兩盆白海棠花為題寫詩,因而叫海棠社。李紈自薦做社長,二姑娘和四姑娘當了副社長。在領導人的問題上,探春笑道:“好好的我起了個主意,反叫你們三個來管起我來了。”雖然笑著服從了領導,但詩社的名稱還是探春起的,理由是:“俗了又不好,特新了,刁鑽古怪也不好。可巧才是海棠詩開端,就叫個海棠社罷。雖然俗些,因真有此事,也就不礙了。”由此可以看出探春不僅頗有管理才能,而且是一個敢想敢做、敢做敢當的人。

探春是三春中最有詩才的人。她的詩雖不如“薛林”,也是女兒作品中的上乘。迎春、惜春都因為不會作詩而當了副社長,一位出題限韻,一位謄錄監場,賈府三姐妹中唯一能與黛玉、寶釵、寶玉,以及後來入社的湘雲等人同題吟詠的,只有探春了。

在《詠白海棠》組詩中,探春的作品是最先呈現的:

斜陽寒草帶重門,苔翠盈鋪雨後盆。玉是精神難比潔,雪為肌骨易銷魂。芳心一點嬌無力,倩影三更月有痕。莫謂縞仙能羽化,多情伴我詠黃昏。

小說的注意力雖然放在評價黛玉的“風流別致”和寶釵的“含蓄渾厚”上,還提到寶玉的詩“壓尾”,並沒有評論探春的詩,但探春的詩句與她的判詞和風箏詩謎,還是有呼應的。如“斜陽寒草帶重門”,有辛棄疾“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的傷春之感,“芳心一點嬌無力”與風箏詩謎中的“遊絲一斷渾無力”語義相似。

在第三十八回的十二首《菊花詩》中,雅號“蕉下客”的探春寫了兩首。其中《簪菊》中的“短鬢冷沾三徑露,葛巾香染九秋霜”和《殘菊》中的“蒂有餘香金淡泊,枝無全葉翠離披”受到好評。寶釵笑道:“你的‘短鬢冷沾’,‘葛巾香染’,也就把簪菊形容的一個縫兒也沒了。”寶玉自嘆不如的佳句中有探春的“短鬢”“葛巾”“金淡泊”“翠離披”等,甚至不服地說:“明兒閒了,我一個人作出十二首來。”李紈道:“你的也好,只是不及這幾句新巧就是了。”可見,探春的詩從用詞到立意,都受到大家首肯。

第七十回的《柳絮詞》,以柳絮為題,限各色詞調,大家填詞。詞在《紅樓夢》中出現較少,寶玉都認為“這詞上我們平常,少不得也要胡謅起來”。限時的一支夢甜香燃盡的時候,探春只寫了半首《南柯子》,後半首是寶玉續上的:

空掛纖纖縷,徒垂絡絡絲,也難綰系也難羈,一任東西南北各分離。

落去君休惜,飛來我自知。鶯愁蝶倦晚芳時,縱是明春再見隔年期!

我們看探春寫的前四句,與寶釵《臨江仙》中的“萬縷千絲終不改,任他隨聚隨分”詞意相似。探春的“纖纖縷”和“絡絡絲”是“空掛”和“徒垂”的,相比之下寶釵的“萬縷千絲終不改”要堅定得多。探春的“一任東西南北各分離”,比寶釵的“任他隨聚隨分”缺少了自主,也不夠超脫,但與探春的判詞和序曲,乃至風箏的象徵意義都是相互照應的。探春的遠嫁,是不由自主的,是無可奈何的,甚至走上了不歸之路,都在這半首詞裡有所表露。

探春偏愛並擅長書法。賈府四位小姐的丫鬟分別體現了琴棋書畫的文人雅趣,小說中對元春與“琴”的關係未展開寫,但迎春下棋、惜春繪畫都曾進入小說的情節當中。探春所長在書法上,她的丫鬟一個叫待書(也稱侍書),一個叫翠墨,加起來是“書墨”的意思。

探春喜好書法,在《紅樓夢》中有多處提及,一是第二十七回探春說:“這幾個月,我又攢下有十來吊錢了。你還拿了去,明兒出門逛去的時候,或是好字畫,好輕巧玩意兒,替我帶些來。”尤其是“那柳枝兒編的小籃子,整竹子根摳的香盒兒,膠泥垛的風爐兒”,還說“我喜歡的什麼似的”。探春託寶玉從外邊為她代買的東西,天真中透著質樸和清雅,除了純天然的工藝品,首要的是“好字畫”。二是元春省親之後,“命將那日多有的題詠,命探春依次抄錄妥協,自己編次,敘其優劣,又命在大觀園勒石,為千古風流雅事。”這裡強調了“命探春依次抄錄”,可見元春欣賞探春的字。再有第三十七回探春寫給寶玉的信中談到,寶玉以“真卿墨跡見賜”,讓探春頗感“惠愛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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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探春興利除宿弊 清·孫溫 繪

探春的處事才能。探春是紅樓閨中最有丈夫氣的人,其愛好有男子氣。在閨閣的青年小姐中,探春喜歡“那樸而不俗,直而不拙者”。她沒把興趣放在胭脂花粉上,她的房間陳設沒有絲毫的脂粉氣。她希望自己能是男人。這一點,與黛玉不同,與鳳姐也不同。《紅樓夢》中曾寫到黛玉和鳳姐從小都是當作男孩養的,但是長大後黛玉沒有絲毫的仕途之心;鳳姐雖是脂粉堆裡的英雄,與寶玉成陰陽互逆之勢,但她自己並沒有做男人的願望。探春則不然,她有著較強的事業心,曾坦言:“我但凡是個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業,那時自有我一番道理。偏我是女孩兒家,一句多話也沒有我亂說的。”探春的管理才能在她理家一事上表現較為突出,除此之外,她日常的為人處世也表現出善於解決複雜矛盾的出眾才幹。

為王夫人解圍。小說第四十回,賈母因為賈赦欲娶鴛鴦一事氣得“渾身亂戰”,遷怒於王夫人。一時之間,在座的人既不敢辯也不好辯,就連一向能言善道的鳳姐兒也無言以對,只有探春挺身而出,替王夫人解圍。書中雖然沒有描述王夫人對於探春的幫助有何反應,但可以想見,她在心中定是對探春是感服有加的。

為賈母解頤。小說第七十六回,中秋賞月時,眾姊妹“熬不過,都去睡了”,只有探春陪著賈母直到四更天,賈母讚歎道:“只是三丫頭可憐見的,尚還等著。”難怪賈母在有需要孫女拋頭露面之事的時候,首先想到的是探春。第七十一回寫賈母生日,誥命夫人們來拜壽,南安太妃看戲時問到寶玉和眾小姐,賈府命鳳姐把史、薛、林帶來,又特地叮囑:“再只叫你三妹妹陪著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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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奸饞抄檢大觀園 清·孫溫 繪

為家族擔憂。魯迅曾在《中國小說史略》中說“悲涼之霧,遍被華林,然呼吸而領會之者,獨寶玉而已”。寶玉是“悲涼之霧”的領會者,也是彷徨者;而探春是悲涼的覺察者,也是吶喊者。第七十四回,探春怒斥抄檢的人:“你們別忙,自然連你們抄的日子有呢!你們今日早起不曾議論甄家,自己家裡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們也漸漸的來了。可知這樣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這是古人曾說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必須先從家裡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塗地!”說著,她不覺流下淚來。這是為“大族人家”在流淚。也許寶玉的彷徨有著更深沉的思考,但是探春的吶喊則需要勇氣和膽量。探春理家之時,人們“漸覺探春精細處不讓鳳姐”,其實,鳳姐只有“精細”而缺少“明察”,探春能明察秋毫,一葉知秋,所以其“精明”的才幹是在鳳姐之上的。

探春結局

在紅樓十二曲中,探春的一曲題為《分骨肉》,預示了探春的結局:

一帆風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園齊來拋閃。恐哭損殘年,告爹孃,休把兒懸念。自古窮通皆有定,離合豈無緣?從今分兩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牽連。

在小說所寫的時代,封建大家族的女子拋家遠去的目的不可能是宦遊,或如今天的求學等事,故後四十回回目中所列的“悲遠嫁”還是有道理的。但嫁給誰?為什麼要遠嫁?這些問題似乎在因果關係上安排得不盡人意。

探春的判詞、詩謎都曾用風箏的飄蕩來象徵探春的遠嫁。小說第七十回也寫到了放風箏,探春放的是“一個軟翅子大鳳凰”,照應了“遊絲一斷渾無力”。小說中還有一段富有象徵意味的情節:

探春正要剪自己的鳳凰,見天上也有一個鳳凰,因道:“這也不知是誰家的。”眾人皆笑說:“且別剪你的,看他倒像要來絞的樣兒。”說著,只見那鳳凰漸逼近來,遂與這鳳凰絞在一處。眾人方要往下收線,那一家也要收線,正不開交,又見一個門扇大的玲瓏喜字帶響鞭,在半天如鐘鳴一般,也逼近來。眾人笑道:“這一個也來絞了。且別收,讓他三個絞在一處倒有趣呢。”說著,那喜字果然與這兩個鳳凰絞在一處。三下齊收亂頓,誰知線都斷了,那三個風箏飄飄搖搖都去了。眾人拍手鬨然一笑,說:“倒有趣,可不知那喜字是誰家的,忒促狹了些。”

這段文字借三個風箏描繪了探春的婚事。先是天上那鳳凰向探春的鳳凰“漸逼近來”,兩隻鳳凰“絞在一處”,暗喻鳳求凰。後來一個大喜字“也逼近來”,與兩個鳳凰絞在一處,寫喜事光臨,應指探春完婚。外來的兩個風箏都是“逼近來”,可見探春的婚姻從提親到出嫁都是被動的。當三個風箏絞在一處的時候,地下放風箏的人“三下齊收亂頓,誰知線都斷了,那三個風箏飄飄搖搖都去了。”眾人鬨笑說那個“喜字”風箏“忒促狹了些”,責備得不無道理,“促狹”屬於方言,是刁鑽、愛捉弄人的意思,這裡是抱怨遠嫁這件喜事對探春命運的捉弄。可見第七十回的描寫已具體暗示了探春的婚姻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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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十二釵評傳》(增訂本)插圖:賈探春 譚鳳嬛 繪

從全書的情節安排上看,在第七十回到七十九回之間,曹雪芹已緊鑼密鼓地寫起了迎春、探春、惜春的事,開始考慮她們的歸宿。如第七十三回寫迎春的善良懦弱,第七十四回寫探春的敏銳豪爽以及惜春的孤高耿介,第七十七回透露了迎春要相親和探春有人說媒之事,第七十九回寫迎春出嫁。如果後四十回還是曹雪芹的筆墨的話,估計八十回後不久便應該寫探春的悲遠嫁。因為第七十七回在“美優伶斬情歸水月”故事的結尾處,小說寫王夫人的心境:“且近日家中多故,又有邢夫人遣人來知會,明日接迎春家去住兩日,以備人家相看;且又有官媒婆來求說探春等事,心緒正煩,那裡著意在這些小事上。”王夫人心中“這些小事”指的是小丫頭芳官等人要做尼姑的事,相比之下她心中的大事顯然就是迎春、探春的婚事了。而迎春是賈赦的女兒,邢夫人已遣人接過去住了,讓她操心的莫過於探春的婚事了。書中寫“官媒婆”來,這“官媒婆”,在甲辰本、程甲本和程乙本上寫的是“官媒”,沒有“婆”字。“官媒”指官衙中的女役,也指專以做媒為業的婦女。試想,如果是元春那樣的歸宿,王夫人一定是滿面春色,何來的“心緒正煩”呢?可見探春的親事既有來頭,又讓她煩憂。這樣的“官媒婆”所促成的婚姻,將要帶來的悲劇氣氛與判詞中的水邊送別,也許能夠呼應起來。

後四十回中探春結局,雖也寫她嫁到很遠的地方,但是“服彩鮮明”、衣錦還鄉的情節似與判詞和序曲中的悲劇預示不符,與第七十回中風箏的暗示、第七十七回王夫人的心情煩憂也照應不上。首先,探春所嫁之人,只是賈政的世交,在海疆任職的周瓊之子,沒有體現“鳳凰”或“王妃”等信息。其次,兩家“素來相好”,而且門當戶對,才貌相配,看不出王夫人的煩惱和遠嫁中的悲情。其三,探春出嫁登船時,“分骨肉”、別父母的內容表現不足。第九十九回寫周瓊傳書與賈政聯姻,賈政看了,心想:“兒女姻緣果然有一定的。舊年因見他就了京職,又是同鄉的人,素來相好,又見那孩子長得好,在席間原提起這件事。因未說定,也沒有與他們說起。後來他調了海疆,大家也不說了。不料我今升任至此,他寫書來問。我看起門戶卻也相當,與探春到也相配。”如果這位周瓊之子正如湘雲序曲中所寫的,是一位“才貌仙郎”,那麼,探春“悲”從何而來呢?第一百回的回目是“悲遠嫁寶玉感離情”,寫寶玉聽到探春出嫁之事“啊呀的一聲,哭倒在炕上”,他只是傷心於姐姐妹妹的離散。至於探春在此回的“悲”情,是由於對趙姨娘的態度不滿,“這裡探春又氣又笑,又傷心,也不過自己掉淚而已”。而到海濱辭別的時候,第一零二回寫道:“次日,探春將要起身,又來辭寶玉。寶玉自然難割難分。探春便將綱常大體的話,說的寶玉始而低頭不語,後來轉悲作喜,似有醒悟之意。於是探春放心,辭別眾人,竟上轎登程,水舟車陸而去。”探春會說什麼“綱常大體的話”呢?也許是“自古窮通皆有定,離合豈無緣”?那麼,在探春的《紅樓夢曲》中,“骨肉家園”在此似乎只強調了寶玉,而“告爹孃,休把兒懸念”等“分骨肉”的內容,體現得不夠充分。賈府兩個同為庶出的小姐相比較,迎春的婚姻悲劇,是屈從於金錢;而探春的婚姻悲劇,似屈從於權勢。

按第五回的構思,賈寶玉聽到的《紅樓夢曲》中,《恨無常》寫他的姐姐,《分骨肉》寫他的妹妹。如果說大小姐元春的《紅樓夢曲》寫的是死別之悲,那麼三姑娘探春的序曲寫的便是生離之痛,因而前者叫《恨無常》,後者名為《分骨肉》。在金陵十二釵的第三位和第四位,曹雪芹讓賈政兩個貴為妃子的女兒,共同演奏了生離死別的悲劇序曲。宋代周邦彥《瑞龍吟》中的詞句“探春盡是,傷離意緒”,可作為三姑娘探春命運的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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