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傾世皇妃

朱槿 故事 樂觀途積極人生 2017-03-31

原來小姐是這樣想的,筱筱懂了,可不岔的心態依舊存在,她說:“可是小姐你知道嗎?茗妃娘娘拿著本屬於你的權力,可以在東宮中拿到數之不盡的好處,咱們有必要那麼便宜她嗎?”心下祈禱著今公子快出現吧。

筱筱這小腦袋瓜怎麼能裝下那麼多東西?楚清清有些訝然,雖然她愛主心切的心思可以理解,可瞧著那張單純的臉,著實不該與複雜染邊。“咱們進宮來並非圖這東宮中什麼,你想太多了,既然有心之人想拿處,儘管拿便是,她得多得少都與咱們兩不相干。”

略微偏頭想想,筱筱又覺主子言之有理,她現下之所以心中難釋,無非是小姐之該得移了主,可那些東西小姐原本就沒有呀。“奴婢懂了,小姐,今公子已經失蹤半年了,是奴婢失誤將雪蓉丹給小姐用盡,可是要讓奴婢通知老爺,讓他讓人找找今公子?”

楚清清抬手輕輕捋捋筱筱耳邊垂下的發,“不必了,人啊都是各安天命,若是我真沒福氣坐穩這太子妃,那也是天意,強求不得。一會茗妃派人過來,你替我傳話下去,只讓他們守在寢殿之外,沒有吩咐不得入內。”

“奴婢知道。”雖是小姐如此說,她還是擔心。

傍晚後,天色逐漸步向夜晚,點綴在天空的星河亦愈發耀眼,圍繞在那一輪圓滿的冷月身邊,飄縹的雲彩如輕如紗煙,徘徊於側,倘若一女子猶抱琵琶半遮面,羞澀微露,淡笑蘊表。

許是下午小憩了一會子,楚清清躺在榻上輾轉難眠,想著許是今日之事讓她在意了,才會毫無睡意。惟有藉著透過窗櫺溢蕩在寢殿中梨白的月色,凝視著帳頂發呆。

須臾間起身下榻,邁步窗前佇立,推開窗櫺,讓那涼涼的月光洩了滿身。筱筱去休息了,此時的梧惠宮還真靜謐得過份,冷清得令人心生恐懼。

回身拿了件披風繫上,輕輕拉開寢殿的門,有一個守夜的丫頭蹲在一旁打盹。楚清清沒驚動她,她的身子本就輕盈,走起路來自然不會有太大的動靜,就像此時的夜風拂過,庭院中的植被婆挲細語。

進宮已有二十天了罷,除卻昏睡的那小半旬,楚清清的活動範圍只在梧惠宮的庭院中。茗妃與婉妃等人,那日出現後也不曾再梧惠宮中出現,看來說的真是些場面話,不過楚清清也真是懶得應付,不出現更好。

出了角門,不遠處走過一隊巡夜的侍衛,楚清清略略將身子往一旁茂密的樹叢中靠靠,待到走了老遠一會兒,方從中出來,抬眸,遙望著那輪玉盤淺笑。

不敢走得太多遠,一是這副身子不許,二是她對宮中不熟悉,除了迷路惹人談笑外,還憑添讓筱筱操心。

前方有一叢不知名的花兒,開得灼灼相豔,甚是怡人好看。楚清清不禁在花叢前駐足,曲著身子,嗅著芬芳的香氣,聽著花兒悄悄綻開。這花有些似扶桑花,然而扶桑花惟有一層花衣,她卻添了好幾層,且香味也比扶桑花濃郁醉人。

濃郁醉人?想到濃郁顯可,然醉人二字不禁與酒牽連,仔細呼吸辨識,的確不知從何處飄來一陣酒香。直起身子流轉清眸四望,除了她與花的影子,那裡有半分人息?正疑惑不得釋然,忽聞一方傳來細小的觸撞聲。

楚清清尋聲一望,瞧著那高聳宮脊頂之上,坐著一玄青色衣衫男子,手中持著的酒瓶擱在黃瓦上,方才那微沒之聲應是由此傳來。只見他低垂著眼簾,寬敝的綾雲袖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偶爾抬起下頜遠望寒月,英俊的輪廓流淌出無盡的落寞與惆悵,又見他昂起脖頸飲酒,動作好不瀟灑與風流。

風在寂靜的夜下肆意拂過,吹動繡裙發出細微輕吟之聲,亦引得那高高在上之人餘眸斜下。

“可是我擾了你賞花?”映入眼簾的女子,乍一看病意懨懨,斂下眉來,卻道是秀雅絕俗,透著一股子縹緲清靈之氣。手中捏著一支露微花,與她的恬韻身姿稱得相宜極了。

楚清清螓首一搖,緩緩言道:“是我擾了你與杜康一起賞月。”

男子訕訕一笑,心中已是猜到下方的女子身份為何,挑眉道:“夜深露涼,你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楚清清不禁氣息一頓,也是,東宮娶了個病太子妃的事情早已在整個皇都甚至璠陽王朝傳開,想來不認識她的人見這副身子也會釋然她的身份了。無奈的垂眸,輕雅捋袖賞著手中的紅花,“璠陽王朝可沒一條名文規定身子不好的人夜晚不可出門散步。”

她真有意思。男子縱身而下,站在與她三步開外處,含笑打量著她,“我可是好心提醒,怎麼還得了個不是。”

再抬眼時,男子眉宇間的悲意已盡數逝去,若有所思與他的視線相平,楚清清說:“有人關心是好的,然陌生之人的關心最屬珍貴。”

她不害怕嗎?深夜與一從未謀面之人相談,且還是個男子。據外間流傳所述,楚太傅之女楚清清自幼病疾纏身,一日三餐藥為主,餐食為副,除了大夫外,從不與外人相見。如此一長年深居閨閣中的女子,何以能有如此從容淡定的身姿?

“你不怕我嗎?不怕我是個壞人。”問出他心中的疑惑,想知道她的答案是什麼。

方才已有侍衛巡邏而過,然一個夤夜敢置宮房頂上大方飲酒之人,身份豈容人小覷?他的試探對楚清清而言,太過無趣了,反問他:“那你是壞人嗎?”

“若我是壞人,此時你想逃也來不及了,太子妃娘娘。”

因為先前已猜到他釋然自己的身份,所以聽到他這樣稱呼自己,楚清清一點兒也不覺著奇怪,“太子妃已在梧惠宮睡著了,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邊散步邊聽花開的楚清清。”

她居然沒有驚訝自己道出她的身份,男子不禁訝然她的膽色和聰慧特別,“你不想知道我是誰麼?”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怎樣?楚清清不願與人打啞謎,想到方才他在宮頂上喝酒的情形,斜身與他擦肩而過。兩旁花徑上盈滿的露水,溼了她的花邊裙腳,“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

“好詩。”男子低聲唸了一句,方轉身跟了上去。

並肩而行,楚清清覺著男子手中的酒香溢了她一身,他著飲的並非烈酒,酒香清淡柔和,還伴著一絲哀愁。看來真是一花一世界,一樹一菩提,就算呼吸著如此乾淨清怡的空氣,也會造就出各有各悲之事。想到此處,不免為之一嘆。

“你出來散步,可是覺得梧惠宮中太冷清了?”

楚清清沒看說話之人的表情,徑直踩著腳下花磚鋪成的小徑,淺彎脣角,“你是想說我沒有太子殿下的陪伴,是不是覺得寂寞了?”

男子眸角的餘光又情不自禁的瞥去,只笑,沉默不語。

“清清深知自己的身子狀況,哪兒有能力去侍奉太子,只想著安穩渡日消耗餘下韶光,寂寞與否,清清沒有資格體會。”

她的話很委婉,男子卻從她的語氣裡讀到幾分不屑的氣息,也就是說她根本就不稀罕太子是否陪在她身邊,更或者去見她一面。然而這不屑之中又含著些許化不開的濃厚惆悵,“太子只寵苡妃和茗妃,我想只要你好好將養自己的身子,將來也會有機會得到太子的青睞。”

男子的口吻不似方才的輕斂,憑添了幾分沉凝,楚清清的眸光淡淡的掃了過去,身側之人,猜不出年紀,倒覺著那份滄桑之感頗為明顯。“老實說,清清本無慾於宮廷,若非無可奈何,我又怎會出現在這兒?”

楚清清的話男子作了另一番理解,現如今的局勢的確不該讓她成為犧牲品,她的無奈他可以體會,“這個時候誰都無奈,而且太子也並非你想像中那般無情,我希望你理解他。”

這好像是長輩訓示晚輩的口吻?楚清清含笑駐足,迎上那雙淡薄哀傷的眼神,說:“我是不是該說受教了。”

如果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說一句受教了他也能承受得起,暖暖的笑開:“走吧,我送你回去。”

楚清清本想拒絕,可回眸看看來時路,竟在不知不覺間走了許久,分不清東西南北了,“有勞。”

回去的路楚清清沒有來時的印象,身側之人應該是帶她走小道近路罷,然邁步的速度依舊如散步一般,不知這所謂的近路會多近。

一路無話,惟聽著小草滋生、花蕊綻香。頭頂那輪滿月,似乎較先前更加清冷明亮,散溢的寒意浸透了楚清清單薄的身子,手也開始冰涼了起來。楚清清垂眸輕握著雙手,倏然發間身側之人停了下來,斜眸回望,淡笑道:“怎麼了?”

男子亦笑著走到她的身邊,卻朝著她的前方說:“殿下這麼晚了還不休息?”他一臉的怒意,定是又在皇后那裡受了氣罷。

楚清清這才順著男子的目光看去,當她的瞳孔中映出那人的模樣時,不禁為之一怔。她說不出那種感覺是什麼,只覺得這個人不宜靠近。心莫名一縮,微顫的身子就要向一側倒去,男子眼疾手快的將她扶住,半斂著雙目,“你沒事吧。”清冷的夜晚,她的額間居然冒出一層細汗,再斜眸了看一看那站在曲廊上的人,他好像沒那麼恐懼吧。

濮陽瑾冷冷的瞟了一眼那個半靠在濮陽慕華懷中的女子,說:“皇叔,你明日上朝時附議吏部提的那個議案罷,皇兄既是想得到那塊富碩的封地,你就給他吧。”

說話之人的語色雖平靜,可他的態度卻帶著一股抑忍到極限有憤恨。而楚清清此時也才釋然身側之人的身份,略略拉開與他距離,可手依舊搭在他的手腕上,這一旦放開,她不敢保證自己能站得穩。

注意到楚清清的動作,濮陽慕華卻不置任何表示,而是蹙擰了宇眉對濮陽瑾說:“你可要想好了,將這一提案附儀,以後想收回來可沒那麼容易。”

濮陽瑾何嘗不知,可現在朝中的局勢不利於他,除了有個太子的身份外,他擁有的並不多。“我有資格有能力反對麼?”

楚清清明顯感受到濮陽慕華扶著她的手腕加了些力量,他是在生氣麼?和太子殿下一樣的生氣,看來他們此時談論的內容實在不怎麼令人愉快。楚清清深深的呼吸,努力讓身子平穩下來,隨即鬆了手,學著茗妃給她的那名侍婢的模樣,朝著濮陽慕華盈了盈身,“清清方才得罪了,請皇叔見諒。”

又朝著濮陽瑾的方向福了福身,說:“不打擾殿下和皇叔了,妾身告退。”

濮陽瑾看著那張病懨懨的臉就來氣,若非她父親當年出的鬼主意,他何苦在北晉蒙受多年的苦難?皇后居然將她嫁入東宮,所以她的出現一開始就註定成為眾矢之的,留著這副殘軀賤命,又能苟延多少時日?

從曲廊裡走出來,踏下臺階,冰冷的聲音響起,“怎麼?你醒來後本殿不曾前去探你,可是出來撞運氣來了?你運氣不錯,的確撞到本殿了,要不要本殿親自送你回梧惠宮呀?”

好無情的譏諷與羞辱,濮陽瑾方一聲落,濮陽慕華立時朝楚清清看去,見她跪伏在地,神色惶恐的說:“妾身不敢。”

“哼,你最好是不敢,給我好好待在梧惠宮中等死,否則休怪本殿沒提醒過你。”

濮陽瑾厭惡的瞪了一眼楚清清,隨即拂袖而去,那在楚清清眼中一晃而過的綾袖,揮來陣陣冰冷的拒絕和難以名狀的厭惡。

楚清清直起身子,卻是跪著凝望濮陽瑾離開的方向,她——有些難過,有些悲哀。難過第一眼她竟起了一絲不該有的期待,又悲哀自己這輩子注意都走不出那重重紅牆了。

濮陽慕華也沒立即扶起跪在地上的女子,而是若有所思的盯著她看。她的玉眸已恢復了初時的淡定和從容,若非自己先前有與她接觸,方才那幕驚嚇還真會信以為真。如果之前的一切不是裝的,那麼剛才的行為便可理解為明哲保身。

她真的很讓人看不通透,一個長久置身深閨的女子,如何得來這般幽深的城府和睿智?扶起她,濮陽慕華無奈的笑道:“看來太子殿下已是完全厭惡你了,本王方才那番鼓勵的話你也別在太意,因為起不了多大作用。”

楚清清用袖拂拂膝間看不見的塵埃,眼中溢出些許淡薄的嘲弄,“清清只是失望罷了,想不到太子殿下竟是如此衝動之人,就若惟有幾歲稚齡的幼童。”

幼童?這個詞不禁讓濮陽慕華忍俊不禁,“太子雖然只有十七歲,可也有四位娘娘了,而且也有了你這個正牌太子妃,你怎能說他是稚童呢?”

有這麼好笑麼?楚清清莞爾言道:“稚童尚知禮,你可見哪個相公對自己的妻子如此冷漠的?”她在說這話的時候,似乎忘了自己比太子還小一歲,或許他們之間的區別,就在於有人知道想要什麼,而有人卻只能掰著手指頭數還能活多少日子。

濮陽慕華忍住笑,說:“你在本王面前如此言他,不懼本王向殿下告狀麼?”

楚清清轉身邁步走上曲廊,皎皎的月色和著廊簷下的八角宮燈溢洩的燈光,黃明薄些參差澆落,映得楚清清削薄的身姿似乎添染了一層神聖不可侵犯的瑩光,“如果告狀是皇叔的興趣,清清也就認了。”

濮陽慕華輕輕的搖了搖頭,覺得眼前這個看似病態的太子妃真難侍候,跟上她輕移的步履,脣畔勾起些許興味的弧度。

回到梧惠宮時,那守夜的侍婢依舊未醒,楚清清進了半掩的殿門再輕輕磕上,毫無聲響,恍若從未有人出入。

解下披風搭在衣屏上,楚清清坐在榻沿邊,神色俱無的捂住胸口,那股湧上的悲哀意識已逝去,只是念及以後宮中的日子有些心悸。

未出嫁時,她就在閨閣裡聽筱筱閒談說過,璠陽王朝的太子殿下濮陽瑾個性乖覺殘忍之人。坊間常傳言他在北晉為質受盡了輕視和折磨,回到璠陽後想要找回他的身份和自尊,所以他也要讓別人嚐嚐他曾經所受苦的痛苦。她當時只是聽過就罷了,根本沒想過有一日竟會以這樣的身份與他扯上瓜葛。然今夜所見,他何止乖覺怪異,得外加冷酷無情。

腦海裡浮現那抹在佇立在曲廊下的身影,一襲墨色緞袍,上繡華麗彰顯他身份的圖案,一張毫無情緒的俊美輪廓,黝黑的眼仁中,溢露出層層可冷傷人的冰寒,天姿如刻的五官,似乎張揚著屬於他特有的凌厲與囂張。

當他與濮陽慕華說及明日朝堂上相談之時,那份抑忍和不甘的心情盡數映入她的眼中。濮陽瑾的出現,他的所有細微表情與動作,都讓楚清清疑惑中更添疑惑,似乎在見他的那一瞬間,他就像一個有吸力的漩渦,拽著她一點兒一點兒的靠近。

好累,楚清清倒在床榻上,扯過被子捂著頭,欲將濮陽瑾的身影拋到九宵雲外。

次日,楚清清正常了一回,睡到晌午方起身。御醫來瞧過後,向筱筱交待了些話便離開了。

午後,楚清清在庭院中懶懶的晒著太陽,讀著筱筱不知從那裡翻出來的書冊,還沒等她翻過幾頁,便聞得一聲急呼:“小姐,不好了,小姐。”

楚清清略微直起身子,帶著疑惑之色倚身斜眸,見筱筱神色焦慮萬分的匆匆趕來,出聲問:“何事如此焦慌?”

筱筱喘著粗氣站在楚清清一側,眸中盈滿的淚水煞時墜落,“小姐,不好了,老爺——老爺被抓進大牢了。”

“什麼?抓入大牢?”楚清清手一鬆,書冊落在地上隨意翻著,緊張的看著筱筱,“你別急,慢慢說到底怎麼回事?”

“具體如何奴婢也不清楚,方才在外聽說老爺已被抓入大牢三天了,小姐,老爺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怎麼經得住進大牢這樣的折騰呀。”

筱筱動情的言道,聽得楚清清擰緊了所有思緒,該怎麼辦呢?楚清清開始揣思自己能做些什麼?對了,此刻她太子妃的身份,應該是可以利用一下,“筱筱,你去打探一下,父親關在了何處?”

“是。”筱筱起步離開。

楚清清由躺為站,立在那株粉白相間的桃花樹下,仍由斑駁的陽光殘美的映在她身上,讓清風揚起的青絲,絲絲縷縷皆撩著淡薄塵世的芳華。

身後的石臺上,擺放著方才吩咐侍婢拿來的點心籃,待筱筱一回來,告訴她牢獄的位置,便提著點心籃出了梧惠宮。

於大牢,楚清清並沒有認識。當她站在牢獄一丈開外,看著那扇大門上的石壁裡嵌入的牢獄時,不由得來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觸,那種感覺很傷,很愁。這是想到父親在裡面,血緣親情的本能反應。

筱筱前去通報了一聲,立即有一牢獄長之類的中年男子躬身迎了出來,“不知太子妃娘娘駕到,下官有失遠迎,望祈恕罪。”

她還有什麼能耐賜人之罪或恕人之罪,楚清清想著捋袖一個揚手空扶,“你起來吧。”

“謝太子妃娘娘。”

那牢獄長方起身,楚清清立時直奔主題,“我想進去看看楚太傅,應該沒問題吧。”

牢獄長依舊恭敬的應道:“當然可以,下官這就為娘娘引路,這邊請。”

跟隨在牢獄長身後,楚清清邊走邊打量著前方引路之人,他雖一直垂臉躬身,但楚清清分明見到他眼中滑過一絲狡黠,心中雖有疑惑,可那疑惑既延伸不開,便也無從釋解。

牢房都是用一根根結實的木頭圍成的,牆壁上懸著輕搖晃動的火把,然這些光明根本散不去裡面透體的陰森寒意。

牢獄長站在一牢間停下,楚清清順著他的目光,見到一身白衣的楚峰盤坐在地上,花白的發綾亂不已的面向牆壁,床邊的一張小臺上,是一碗帶著菜的米飯。

“老爺。”筱筱忍不住見此光景,落起淚來輕喚。

楚峰聞聲,驚訝的回眸,待見到楚清清和筱筱時,迅速起身,許是坐久了,腿腳有些不便,剛著地便向一側摔去。

“老爺。”筱筱嚇得驚呼。

“你能把門打開嗎?”楚清清斜身問著牢獄長,牢獄長這才笑盈盈的令人將門打開,不禁猜測這牢獄長可是故意的?

“你下去吧,沒你的事了。”楚清清淡淡的吩咐後,走到楚峰身邊,和筱筱一起扶著楚峰坐在床邊。

那牢獄長臨走時,多看了一眼楚清清,楚清清也並不是不知情,只是裝著不知道罷了。

“清兒,你身子這麼差,到這裡來做什麼?”緊緊的握著女兒的手,她眉宇的汗意未去,然手卻冰冷如晨露。

楚清清微微的笑著,心頭卻難過到了極點。她不是已經嫁進東宮了麼?父親不是貴為未來的國丈麼,怎麼還會入獄落得如此狼狽?眼中澀溼難忍,“爹,我不是好好的嗎?”說著解開披風披在楚峰身上,又說:“爹爹受苦了。”

“這飯都涼了,老爺,您快吃點兒這點心吧。”筱筱拭拭淚痕,邊打開點心籃邊說。

楚峰卻擰緊了眉,沉沉了嘆了口氣,“我那裡還有胃口吃東西,如今嚥下去也不過只是為了活命而已。”

“爹,你怎會被關進這裡?”楚清清邊問著話,邊示意筱筱出去守著勿讓人近偷聽。

楚峰垂下眼去,表情似乎痛心疾首,他說:“半年前璠陽南邊的蘇夏國犯境,雲王奉命前去議和,上個月也就是你大婚後的兩天,他議和成功還朝,皇上染疾臥榻,便由皇后做主欲將本屬太子殿下的那塊封地賞給他。那塊封地向來是屬歷代太子殿下,在這一代又豈可壞了祖宗規矩而異主?朝堂上反對之人不少,卻無一人敢出聲,為父實在不忍太子殿下手中之權再被奪去,便作聲稟承皇后三思,結果落了個冒犯天威的罪名給打入了這裡。”實則,他還有些私心,彌補太子的同時,希望女兒的日子能好過些。

地?想到昨夜濮陽瑾和濮陽慕華言談的內容,細忖濮陽瑾的反應,應該和楚峰說了是同一件事情罷。

“璠陽為何會同意議和呢?難道打不過蘇夏麼?如此退步,蘇夏豈不是會得寸進尺?”現在有很多疑惑讓楚清清理不清頭緒,直覺告訴她,這事絕對是個不容忽視的麻煩。

“也不難怪你無知,璠陽雖地博物廣,可這些年的內訌卻導致民衰兵弱,那立在朝堂上的人,多半是懼事怕物之徒,誰還會強國主戰?且如今皇后執掌朝政,整個璠陽都不姓濮陽,改姓蕭了。”楚峰憂心重重的道出這番話,心中的難過溢於表。

這樣的父親不禁讓楚清清想為他分擔些什麼。“難道除了爹您,朝中就再無主事之人了麼?”除了想為爹爹分擔,他的話還讓楚清清彷彿見到一滿目瘡痍的版圖,如此朝政內敗,不讓他國覬覦才奇。

“唉。”楚峰長長一聲嘆息,輕搖著頭說:“慕親王三個月前從外雲遊還朝,就若他有治政之能,正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也惟有興嘆唏噓的份。”

“那太子殿下呢?難道他只是個擺設而已麼?”知道了許多,這才是楚清清想弄清楚的事情,雖說昨夜見他不過須臾之間的事,然他眼中的那份不甘於世的態度,豈能是碌碌無為之輩?

“十三年啊,太子殿下為北晉質子十三年,除了太子的身份,他能在璠陽存下什麼勢力?”

楚峰的語氣頗感無奈,這份感觸楚清清倒是體會得深刻,每個人都有煩惱,那份無奈的感覺會因煩惱的大小而自由幻化。“爹爹如今自身難保,何苦還為他人煩憂,如今該如何離開才是正經。”

“那可是得罪了皇后與雲王,爹這輩子怕是離開此處無望了,倒是你清兒,切莫為為父擔心,為父都是半身進棺材的人,哪天有個好歹也算是壽終正寢。”

如此頹廢的話入耳,更是激起了楚清清想為他做些什麼的心思。可她在東宮大殿不出二宮不邁,太子又是何等無視她的存在,該找誰人來商榷呢?

瞧著女兒眼簾半斂,半合的眸仁溢出些許凌厲之色,楚峰不禁為之一怔,趕緊恍恍眼欲認真打量,這是幻覺麼?“清兒,你想何事如此出神?”

楚清清還是沒醞釀出計策,斜眸看著父親說:“沒什麼,爹爹好生保重自己,女兒得閒再來探你。”

楚清清就這樣走了,楚峰微張了口,似乎覺得女兒不對勁,可又道不出個所以然來,望著那抹離去時瘦弱的背影,若有所思,久久的回不過神。

從牢獄出來,回去的腳步顯然很緩,因為心裡那份小小的急切已逝去,父親的平安是她的樂見。

這會兒宮娥應該將小姐中午要用的藥送到梧惠宮了,筱筱心裡有些擔心若是梧惠宮太久沒人,會不會惹得那些多嘴的下人嚼舌根,很想攙著小姐走快些,可小姐的身子偏偏不能。“小姐,反正都回去晚了,不如尋個地方坐坐吧,中午的藥回去後奴婢再去熱熱。”

說到那苦苦的藥汁,楚清清兩彎秀眉蹙起,這輩子她還沒遭過這麼大的罪,“明日御醫過來時你告訴他,讓準備藥膳過來,我已經苦夠了。”

小姐自幼用藥,的確是苦夠了,筱筱如此念著,頜首應下。瞧著前方有一處小亭,臉色歡喜起來,“小姐,去那裡坐坐吧。”

聞得這一聲喜歡,知道是筱筱心疼自己,楚清清順著她抬指的方向望去,那一片奼紫緋紅之內,一方八角亭置身其中。沒想起自己疲乏,然經筱筱這一提點,楚清清頓覺雙腳無力再邁開步子了。

方要踏下臺階,徒然見到曲廊一側走來一人。楚清清駐足相望,緩緩的勾起脣角,從廊簷下洩落的日光,溫溫淺淺的映漾在她周圍,那一層暖韻如風拂湖面,揚起淡淡的波瀾。

那人見到楚清清時,神色只是頓了半瞬,隨即攜笑而來。

今日的濮陽慕華沒有半分夜間所展露的愁思,英挺的身姿與卓華的臉龐,再加上那種皇家天生的不凡氣質,此時的他,是一個真正的皇族貴胄,天之驕子。

“見過皇叔,皇叔這是打哪兒來呀?”

楚清清輕聲盈禮,卻讓筱筱吃了一驚,進宮這麼久,小姐從未出宮梧惠宮,所見之人也無非都是東宮中的女眷,而她也從不曾離開小姐,何時她認得這樣一個皇叔?“奴婢見過王爺。”

“本王剛從鳳翔宮出來,正準備出宮回府,你又出來晒太陽麼?”濮陽慕華想到夜間之事,不禁打趣起來,不知怎的?自然而然的覺著與她說話不必拘泥於那些繁文縟節。

楚清清斜眸看了看天空洩下的斑斕光縷,五彩炫麗的顏色映得所見之嬌花更加灼灼動人,添豔惟美。而她,卻道出一句很煞此情此景的話,“清清還沒晒著太陽呢,不過倒是去大牢走了一圈。”

他知道世間無不透風之牆,楚峰下獄之事遲早都會傳到她的耳朵裡,是早是晚沒什麼區別。可這事兒怎麼想也不會讓人高興罷,且還是他的女兒,應該更加焦慮才時。然何以楚清清能用那般悠然的語氣表達這個消息,脣角那抹淡淡的笑,就若關在大牢裡的人,與她毫不相干。

“你好像——不怎麼著急。”他想知道她在想什麼,更期待她和其他女子的不同之處到底在那兒。

楚清清依舊保持著脣畔先前勾勒的弧度,卻並未直接應答濮陽慕華的試探,而是略微偏頭對筱筱說:“你先回梧惠宮,一會兒皇叔會送我回去。”出嫁前一晚,父親離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在宮裡凡事多留個心眼兒,她想掩藏自己的做法應該是很到位的,因為連精明如慕親王都向她問出了這樣的話。

筱筱眼睛微睜,先前未盡逝去的疑惑此刻更添,然小姐的吩咐她不能違抗,只得緘默盈身後轉身離去。

“你的侍婢好像不放心本王。”

楚清清身影微斜,見筱筱正擔心的回望,笑著對並肩而行之人說:“她不是不放心你,她是在擔心我的身子罷了。”

“這麼說是本王自作多情,還以為又引得宮中那個宮娥的青睞呢。”濮陽慕華語氣攜著調侃的意味,可他的表情卻似言及正事般的嚴肅。

楚清清投去幾抹無奈且諷譏的神色,嘆息道:“若是皇叔不說,清清還不知道您這麼大的魅力呢。”

若是東宮中其他妃嬪,見著他莫不以禮相待便是沉默聆訓,也只有她這太子妃楚清清,敢如此應對他的消遣。眸角的餘光掃過一側的影子,她真的很單瘦,就似此刻風在再大些,她便會翩然而去,留下一抹弧痕令世人揣測。

亭中有茶果點心,既是有人收拾,就應該有人前來賞景兒。楚清清吃不準的是:人已去?抑或是還未至?罷了,若有人前來,她走便是。

彼此落坐後,楚清清提起茶壺給濮陽慕華洩了杯茶,也給自己滿杯,嗅著茶香熱氤啜飲,感覺這茶特別清涼。

“太子殿下那塊地今日早朝,皇叔已附議給了雲王了麼?”

既是去見過楚峰,楚清清知道也就不足為奇了,濮陽慕華輕笑作聲,“呵,我還以為你不擔心你爹呢。”

抬眸看著濮陽慕華,掀起的淡淡笑意與他平視,聽著他繼續說:“能不給麼?我想你也知道了你爹下獄的原因。”

“既然地給了雲王,事情已不可挽回,就不能把他放出來嗎?”

按照楚清清的思路,事情已告一段落,將爹爹放出來是理所當然之事,然而,她想得太簡單了。“你忘了你爹得罪的人是誰了吧,你說得不錯,事情告一段落即止,可放他出來除了事情已畢之外,還得等某些人氣消氣順。”

記得父親說過,現在的璠陽王朝已不姓濮陽,而姓蕭了,如此對號入座,也就明白濮陽慕華的弦外之音。“架空的太子我信,可皇叔你這王爺也是架空的嗎?”

濮陽慕華眸色一滯,半斂著眉眼直視著楚清清依舊溫韻的笑顏,玉眸裡的眸光柔柔的,竟讓他看不出半分深淺,倏然笑開,“楚清清,雖然你這太子妃無足輕重,可好歹那層身份擺在那裡,這裡是禁宮大內,難道你不懂何謂言多必失麼?且若讓太子聽到你剛才那句話,你可知自己的下場?

濮陽慕華略攜警告與危險的話,的確讓楚清清心下一跳,然並非她不懂濮陽慕華話中之意,而是濮陽慕華的舉動讓她看到一絲希望,他果然不只是一個光有著頭銜的王爺。“皇叔多心了,你展眼看看,這裡除了你只有我,如果皇叔沒有興趣多嘴,難道花叢裡飛舞的蝴蝶或是蜜蜂會去向誰告狀麼?”

濮陽慕華徒然添了幾抹惋惜之色,說:“如果你非女兒身,如果你非疾病纏體,這份膽識倒是不輸於朝中那些所謂忠心侍主的大臣們。”

能得到他人承認欽佩固然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可此時的楚清清卻並不稀罕,略微坐直了身子,斂下些許頑笑之意,“你有救我父親出來的方法是嗎?”她放低聲音,他應該能聽到自己行至沒路的話中的祈求之意。

濮陽慕華迎上楚清清投來的鎮靜眸光,絲絲縷縷皆宣洩著篤定和不容質疑,旋著杯沿,他說:“你怎麼不去求求太子,楚太傅好歹也是他的泰山之翁。”

楚清清不懂濮陽慕華的意思,總覺著這話不能完全按字面意思理解,然而太深的東西她沒空去揣測,只能將他的話當作是消遣或是賣關子,“皇叔又不是不曾見到殿下於清清的態度,何苦道出這些不著邊際的話消遣清清。”

“你知道本王若是幫了你,開罪的是什麼人麼?她可是如今璠陽王朝權力最鼎盛的女人,你雖未閱朝堂,應該也識四書通曉道理。六部之首的吏部尚書尹湘鶴乃是皇后的親表兄,執掌整個璠陽文政;而護國大將軍蕭林是皇后的嫡親兄長,除了藩王的親兵和太子的近衛不歸他管外,所有的兵權都由他執掌。這兩人好比一雙左膀右臂,蕭後就是站在這對左膀右臂上達到權力的巔峰,也就是說現在璠陽王朝不再姓濮陽,而是姓蕭了。”

前面的那段話楚清清有感觸,卻只是在腦海裡遊蕩並不成形,此刻由濮陽慕華一點,所有的思緒都捋順捋清。後面的話爹爹先前在牢裡跟她說過了,看來那個蕭皇后,的確很有手段。“清清明白目今之局已大數掌握在皇后娘娘手裡,可想想璠陽王朝是怎樣一個大國,除去蕭後的左臂右膀,難道就沒在有保持中立的一方麼?”

楚清清的話問得可真坦率,濮陽慕華心下忖嘆,如果真是尋常女子,思慮怎會如此深熟,連保持中立這樣的心思也能生出來,“你說得不錯,朝中的確有保持中立之臣,然而那些多為老臣,且數量佔少數,遠遠不夠……”意識到多言,濮陽慕華頓時噤了聲音。

赫然截止的腔調讓楚清清眼簾微抬,她猜是濮陽慕華覺得多言煞時止住的原因。她並不生惱或追問,誰沒有祕密?更何況那人是濮陽慕華,更重要的是楚清清並不想知道,她瞭解不論何種環境,知道的事情太多,終歸不見得是好事。於是她亦將話峰一轉,“清清記得茗妃好像是尹吧。”

“東宮中春錦宮的茗妃,乃是吏部尚書尹湘鶴的獨女。你也知道當年太子被送往北晉為質一事,或許所有人都想不到他還有命活著回來。那尹茗一出世就註定是濮陽家後宮最尊貴的女人,如果太子死在北晉,那麼皇儲之位便理所應當由雲王繼任,而她則是欽點的太子妃。可太子卻活著回到了璠陽,她本該由雲王的太子妃變成太子的太子妃,可太子殿下執意不願讓她入住梧惠宮,卻對從北晉帶回來的姚苡兒寵愛有嘉,執意要讓她入住梧惠宮。蕭後豈會讓不是她的人做太子妃?然太子的堅持與蕭後的執著最後各退一步,解決方法就是讓梧惠宮空著。”

楚清清覺得身子有些乏了,只好託著腮繼續聽著濮陽慕華講著宮廷趣聞,“夏萍宮的婉妃蘇雪婉,乃是尹湘鶴胞妹之女,以你的聰慧,應該明白本王弦外之意指什麼了。除去冬瑩宮的苡妃和皇后沒有關係外,餘獨下秋芙宮的晴妃薛晴,說來她的命運也挺可笑,她不過是服侍柳貴妃的一名宮娥,因為長得有幾分姿色,便被蕭後做主,賜給了太子為妃。”

“太子四宮皆有主,惟剩梧惠宮嚴風瑟瑟,就算如今皇后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相信朝中亦有不買賬的臣子。而這些臣子便是有大功於朝庭,蕭後輕易不敢動責的老臣,太子既是已回到璠陽,四宮亦無空落,梧惠宮便不能閒擱。而當初皇后與太子的對恃依舊以梧惠宮無主持衡,一旦讓梧惠宮添主,這份平衡便會被打破,皇后想未來的皇后是蕭家的人,至少要和蕭家有關係。而太子不想梧惠宮的主子是蕭家的人,根本和蕭家沾不上一點兒牽扯。兩人僵持的結果,便是皇后以為陛下衝喜為由,下旨命太傅楚峰之女入住太子的梧惠宮。”楚清清接下話來說得累了,執起茶杯喝著茶水,溫溫的茶水滑過咽喉,有種無以言表的舒適。

而濮陽慕華含笑看著對面的女子,雖然他極力掩飾著內心的驚愕,可脣角的僵硬弧度還是出賣了他訝然的情緒。銳眸半闔,楚清清依舊病容懨懨,彷彿隨時可離世的纖體卻優雅無比的展現著平常女子不該有的睿智與智慧。他遺憾這樣的一個女子為疾病所苦,如若不然,她定將是他和太子的收復權威的一大的助力。

“你知道皇后為何要點你做太子妃麼?”她應該是知道無疑,此時問出這句話,也只是想讓自己內心的惋嘆得到時間緩衝消散。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厚的窗戶紙都捅破了,何必多此一問?然楚清清還是答了,“皇叔一定在遺憾清清這副要死不活的身子罷,清清倒是不介意這副身子贏弱。反正我在梧惠宮不過是個傀儡之物,只要梧惠宮有人,這個人是死是活,是好是孬有什麼所謂呢?不管是太子還是皇后,應該都希望清清在最該活著的時候活著,在最該死的時候去死。”

她用了自嘲的方式解釋路人皆知的答案,如此灑脫之女子,何以生不逢時?“你說不得錯,本王的確為你感到可惜,以你的聰明才智,如果身體允許,將來或許便是如蕭後一般的人物。”

楚清清輕輕的搖了搖頭,不苟同濮陽慕華的讚賞,“皇叔所言有誤,就算清清身子無疾無礙,也沒興趣與蕭後一比昆仲,清清處事隨性即好。”

“你不覺得以你的情況道出這番言論太不切實際了麼?且你先前提出的要求,加以現下知曉的利害,你憑什麼認為本王會幫你?”濮陽慕華挑眉,言詞著攜著輕微的譏諷。

這個問題倒是將楚清清問住了,前者她明白濮陽慕華笑話她自不量力;後者她的確沒想過,於濮陽慕華相識不過兩日,就算她覺得自己臉皮夠厚與他自來熟,也不能勉強濮陽慕華相信自己。

在這個皇室中無權無勢無依靠,連身子都還是個殘軀,她拿什麼取信於濮陽慕華讓他幫忙救出父親?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堅定太過輕鬆幼稚。就若他說的那般,身置皇宮大內,任何一風吹草動皆可能失去性命,她連自己都保護不好,何以言談拯救他人?

楚清清沉默的笑意添了些許頹然之色,看來她並不喜歡強人所難,更或者說她看清了現狀,有了自知之明。真是奇怪,女人太聰明本來就是個麻煩,就如同當今皇后,可楚清清先前自信的氣勢一去,濮陽慕華竟然有些惋惜與遺憾。

“皇叔教訓得對,明明沒有本事,卻還一味的自恃過人。”楚清清站起來身來,淡藍色的衣袂拂過桌沿,微風未停,依舊翩然翻飛,移步亭簷下,聆聽著鈴子響徹耳際,透徹過天邊浮雲,“清清自幼體弱,過著藥湯為主,餐食為輔的日子,父親的關心和疼愛,不論是在清清眼裡還是在他的眼裡,都是種折磨,不會有人想白髮人送黑髮人,然這種事情卻在府裡讓人提心吊膽了那麼多年。”

濮陽慕華想聽的並不是這些,可楚清清的話卻讓他更加湖塗了,她看上去可不像是個這麼輕易放棄的人。

略略回眸,楚清清勾起一抹清雅濁世的笑顏。

她就這樣走了?望著那抹漸漸遠去的單薄身影,濮陽慕華有一瞬很不真實的感覺,就若瞳仁中愈來愈小的影子虛幻得如同泡影一般,她這一離開,便不會再出現。

回到梧惠宮時,楚清清除了腿腳有些痠軟,並不感到疲累,真是神奇。

筱筱端著溫熱的藥汁走到楚清清跟前,“小姐,奴婢已將藥汁熱過了,不燙,您快服下罷。”

還吃藥做什麼?楚清清難過自己的無能,不能將父親救出危難。想她這一生,惟有父親與之相依為命,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教她何以有勇氣再活下去?她承認她要強,從不輕易服輸,然這些卻只能在父親跟前撒撒嬌。如今面對父親身陷牢籠而她的無計可施,才知道自己的要強,自己的力量根本輕若鴻羽,她什麼都做不到。

從未有過的沮喪籠罩在心頭,她為自己的幼稚感到絕望。若是父親死了?楚清清突然感到一陣羞愧,靜靜的難過緩緩在殿中流淌。

“筱筱,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別來打擾我,有事我會叫你。”

筱筱以為小姐需要思考如何救出老爺,便欣然退出了殿門。

楚清清記得嫁妝那個箱底有塊白綢,在筱筱闔緊殿門時,起身走到衣屏後,翻箱將那條白綢拿了出來。她並非想不開,只是這白綢父親說是母親嫁給他時外婆給她的,而今這塊白綢自然而然就成了她的嫁妝。

坐在床沿上,楚清清心裡默默的念著:娘啊,給女兒一點勇氣罷,求你保佑爹爹一定要過去這一關呀,否則,女兒該如何是好?

庭院裡,筱筱正坐著理捋繡籃裡的針線,她想趁小姐休息這會兒乾點兒什麼,可又擔心小姐有事喊她,故不敢走遠。

風很輕,卻拂落一地花雨,洋洋灑灑的隨雲而去,幾瓣花紅落在繡籃裡,給絲線的顏色更添幾抹生氣。

嫁入東宮後,小姐的身子沒有變化,卻比以往在府中時多了一分精神,想著今公子的雪蓉丹還真是有效。小姐閒暇時無非與書冊女紅相伴,她的繡技便是小姐教授的,可惜她的手笨拙得很,總是繡不出小姐那樣的神韻。

老爺還在大牢裡,小姐也無計可施,這可該怎麼辦才好呢?筱筱想著,方才忽略的輕鬆,此刻又變得沉重起來。

嘆息之際,忽見一頭疾步走來一人,他行色匆匆且臉頰上帶著濃濃的寒氣。筱筱慕然起身,擱在膝間的繡籃,剎時掉在地上,絲線灑了一地,籃子滾到那株桃紅下方住。

急忙迎上跪匍在地,神色惶恐的言道:“奴婢見過太子殿下。”她的姑爺,根本就不疼愛她的小姐。她的姑娘,為何不是今公子?

濮陽瑾蹙眉看著跪在腳邊的小侍婢,沉聲問:“太子妃呢?”

筱筱心道不好,她可是記得小姐方才的吩咐,可太子來了,該不該去打擾她休息呢?先管不了那麼多,只得誠實回答:“回稟殿下,小姐說她要休息,吩咐奴婢一兩個時辰之內不要前去打擾。”

“哼。”濮陽瑾的眸光覷環這梧惠宮的庭院,這還是梧惠宮有主後頭一回涉足,這麼美的院子給了那麼個病懨懨待死的女人,還真是浪費。又想到當年楚峰出的那個害他受了十幾苦的鬼主意,對楚清清的不滿愈發的凝重深沉。冷冷的言道:“好大的架子。”說完,便移步殿前猛的將門推開了。真不知皇叔到底在父皇那裡說了什麼,父皇居然下旨命他親自前來帶她去覲見。那樣一個要死不活的女人,怎麼會讓皇叔多看一眼擱在心上?

聽到動靜的第一反應便是有人闖進來,楚清清有些緊張起身,望著湘簾被人撩簾,隨即站出來太子一臉怒容表情,他來幹什麼?楚清清忖慮著仍盈身請安,“臣妾見過太子殿下。”

濮陽瑾卻一眼看到她手中所持的白綢,不禁展露向分弄嘲,又見她垂下的眸簾並未有絲慌亂,而是特別的鎮定與靜謐,想到皇叔的話,由不得多看了她一眼,“你要死早就在太傅府就該死,死在東宮只怕會髒了本殿的地方。”

楚清清聞言滯神半瞬,緩緩的睜開眼簾,視線模糊過後,瞳仁中清晰的放大了濮陽瑾那張冰冷無情的臉龐。楚清清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就這樣盯著他看。手裡的白綢讓她擱回榻上,“殿下誤會了,臣妾貴為太子妃,豈可輕易尋死?此乃母親遺物,臣妾正念及母親,不過取出來睹物思人罷了。”

她的語聲不高,甚至感到有些卑微,然而就是這份卑微,濮陽瑾越看越厭惡。眸微斂,迸發出的冷冽似在殿中張開一張霜寒之網,“誰準你敢頂撞本殿的?楚清清,就算你是太子妃,這東宮本殿才是主子。”

“殿下承認臣妾是您的太子妃麼?”

她貼著他的話追問,抬起的眼,認真的目光都讓濮陽瑾讀到一思不尋常,她想說什麼?濮陽瑾凝重的回望,這個小女人居然敢與他平視,“你想成為本殿的太子妃麼?你還不夠資格,或許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兒吧,既然你嫁了進來,就做好你擺設的本份,別動不動就向本殿要求什麼,以你的狀況,就算本殿肯施捨榮華富貴給你,你也不見得有命享。”

他為何要冷漠的道出這番話?她不否認父親曾經的諫言帶給他傷害,可是她有什麼錯?他的遷怒太過莫名,根本就是豈有此理。“太子殿下,清清雖是一介弱女,好歹也是出自當朝太傅之門,榮華不過虛名,富貴不過雲煙,並不是所有人都稀罕。再者,清清就算不嫁進東宮,在太傅府依舊不愁吃穿,有衣渡寒暖。更何況清清並不想嫁進來,而且你既是承認臣妾是你的太子妃,那麼此刻對於關在牢裡的泰山老翁你怎能視若無睹,不聞不見?”

楚清清語聲一落,筱筱被被小姐話嚇得立時跪在地上。而濮陽瑾則疑惑不解的凝視著楚清清那雙淚眸,溫潤如玉,看不出深淺。他記得昨夜見她時,她的恍恐與懦弱,她不是害怕自己的嗎?這會兒的勇氣從那裡來的?徒然有人種被耍的感覺,濮陽瑾不吱聲,因為一時間他竟不知要說些什麼?

良久,他方冷笑道:“你是在怪本殿無情麼?”

“臣妾豈敢。”心跳響如雷鼓,不懼與他對視。

那對柔肩的雙顫在顫,說明她在害怕自己,她在強撐什麼?又見她別過頭去,而在那一瞬間,他看她的目光卻更加深遂了。與其說是她因害怕而避開自己,還不如說是她根本就想無視自己,她厭惡他,如同自己一般。

“你還跪著做什麼,快去替你家主子梳洗更衣,皇上召見她,還有,今日之事有誰敢拿出去說,嚴懲不貸。”濮陽瑾對筱筱說完,便眼色冷漠的拂袖而去。

他會出現在梧惠宮,的確不會平白無故,只是他親自來跟自己說,這點兒倒是讓楚清清疑惑費解。

約莫過了一柱香時間,楚清清收拾妥貼出了宮門。耳邊不時可聽見侍衛巡邏時整齊的步伐走過,楚清清倚在一側,眉頭緊瑣。

“和本殿一頂輦轎你很委屈麼?”

不疾不徐的聲色,卻帶著一層如雪霜般的冰冷。楚清清回過神,想來他是見到自己方才放肆的嘆息了,輕聲道:“臣妾不敢。”

她裝什麼裝,先前在梧惠宮內殿的勇氣哪兒去了?她還覺是耍自己沒耍夠麼?“楚清清,本殿的確是看錯你了,我不管你是真有膽色還是裝著引人注意,本殿還是那句話,好好在你的梧惠宮中呆著等死,別指望本殿會對你產生一絲憐憫。”

很是冷情的話,楚清清迴應了一句:“臣妾遵命。”

瞧著她順心順應的模樣,濮陽瑾厭惡的別過目光,可胸口莫名的堵中一團氣,久久難以散彌。

璠陽王朝現任帝君濮陽慕英,自龍體不快後,一直住在皇后宮中養病。於外界稱是皇后與皇上鶼鰈情厚,每日盡心盡力侍候,望祈陛下早日龍體康復,方乃萬民之福;知情人則是清楚陛下在皇后宮中養病,與軟禁並無差別,否則豈能讓歷來屬於太子的封邑此番開了例給了藩王?朝中大臣們多數附議,少數敢怒不敢言。

不知從何處醉落的些許花葉,隨風繾綣而至。楚清清方下輦轎,腳畔便盤旋著一股薄風,撩起裙角飛揚,婉如嫣色叢中翩然而舞的蝴蝶。

按著品階順序,步入皇宮的寢宮鳳翔宮。沿途的宮娥宮侍皆以跪禮相迎,在那裡她看到茗妃和婉妃也在寢殿外候著,一宮侍進去通稟後,隨著耳邊響起一聲朗音:“宣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覲見。”

楚清清垂著頭,端著雙手跟在濮陽瑾身後踏進門檻,不敢打量這寢殿中的佈置如何,只看著濮陽瑾的腳後跟。他駐足,她也停下,他跪地請安:“兒臣給父皇母后、母妃請安。”

有三個人?楚清清沒有抬眸,卻聽到她身後的茗妃和婉妃跪地言道:“給皇上請安,皇后娘娘金安,柳貴妃娘娘吉祥。”

這樣一來就只有楚清清一人杵在那裡,無人叫起,濮陽瑾蹙眉,茗妃和婉妃等著看楚清清出醜。

楚清清仍然不曾抬眸,只是這才跪在濮陽瑾身邊磕著頭,說:“兒媳給父皇請安,請皇后娘娘安,請柳貴妃娘娘安。”

“都平身吧。”

“謝皇上父皇。”

眾人起身,楚清清這才玉眸略抬,看清眼前的人與事物。那依靠在床榻上的男子,應該就是皇帝了罷。見他不過四十五十歲的光景,卻讓病疾纏得老態龍鍾,濮陽慕華與他是兄弟,他卻更像是濮陽慕華的父親。

坐在榻沿上的女子,生得鳳眸玉姿,一襲尊貴之氣將她稱得雍容無比,脣角勾著淺笑,兩彎月眉卻銜著令人膽寒的凌厲,她——就是璠陽王朝的皇后蕭落梅。而居於她下方之女子,看上去精神痿廢,較楚清清還要弱上一分,固有傾城之貌,也叫這身子消耗得蒼白無力,只是她身上所溢發出來的慈和之色,溫柔如皎潔的月光,她是柳貴妃,當今太子的生母。

“你既入我皇家,又身為太子妃,稱呼該得太子相同。”

頂上傳來一女音,溫柔若水,卻擲地有聲。楚清清又跪在地上,神色恍恐的言道:“兒媳不知禮,請母后恕罪。”

“你身子不好,別動不動就行此大禮,皇后姐姐心慈仁德,不會怪罪於你,太子,還不快把太子妃扶起來。”柳貴妃擰眉出聲,聲音雖平穩,可楚清清卻感受到了她話裡的擔心與疼愛。

“是,母妃。”濮陽瑾扶起楚清清,用眸角的餘眸凌厲的掃著她,他知道她是故意的,以她的心慮,怎會不知禮?如此是刻意之舉,那麼就該有目的,可她的目的是什麼呢?

楚清清的確是有目的的,她刻意請安認錯,是想親自看清皇帝、皇后、還有柳貴妃三者之間的關係,雖然這朝堂上的利害她已由濮陽慕華處知曉了八九分,可這其中潛藏的微妙之處,才是她關心在意的。僻如濮陽瑾是柳貴妃的親生子,雖然他與皇后的衝突眾人周知,可楚清清卻想看看皇后敢不敢公開與太子作對,如果她敢公開與太子作對,皇帝再沒用也有個身份擺在那裡,他會幫皇后?還是會幫自己的兒子?還是真的再無能為力,只有兩不相幫?

“你們怎麼也來了?朕不記得有召你們前來覲見才是。”濮陽慕英說話時的語氣有些不順,他將目光瞟向了楚清清一側的婉妃和茗妃。

只見茗妃上前一步,不卑不亢的盈了一禮言道:“回皇上的話,這兩日皇后娘娘侍候陛下左右,離不開身,妾媳未曾來向娘娘請安,今日想著前來,不想在殿外遇著了,便一同前來了。”

濮陽慕英一聽,點頭之後便沒了下文。楚清清倒是感覺到有一股溫和的目光一直盯著她看,又聽見有人開口說:“太子妃,來,到本宮跟前來。”

那溫和的目光是柳貴妃的,聲音卻是皇后的。楚清清邁步移前時,有那麼一瞬間見到柳貴妃眼中滑過些許擔憂。

皇后拉過楚清清的手,脣角的笑意微提,卻用十分痛心的聲音言道:“可憐的孩子,瞧這手冰的跟井水似的,御醫開的藥你都吃了嗎?”

楚清清不禁暗嘲,慶幸自己活著還有用,至少可以為她制衡與濮陽瑾之間的衝突,可你有必要笑得那麼燦爛嗎?她亦謹記自己的身份,不敢逾越半分,楚清清恰到好處的笑道:“是兒媳命薄,無福消受母后賜下的榮寵。”

“別胡說了,只要你好好將息自己,還怕以後沒有享不盡的福澤嗎?”

是人都能聽出這話是正詞反用,可楚清清卻倏然欣喜的看著皇后,就若某種渴望已久的需求得到滿足,說:“真的嗎?母后可不要誆兒媳呀。”

蕭諾梅臉色一愣,很快恢得如昔,“母后自然不會騙你。”

而此時,濮陽慕英看楚清清的目光,卻開始的了轉變,然而能讓皇弟推薦說可用之人,豈會如此愚笨?又聽見她說:“既然是有母后做保,兒媳以後每天一定按時服藥,一定要把身體養得好好的,咳咳——咳。”

楚清清的情緒看似很激動,她的咳嗽聲引得某些人掩脣嘲笑。

“快去給太子妃端杯茶水過來。”柳貴妃見楚清清咳得這麼厲害,真是又是心疼又是難過,這個兒媳婦如此單純,身子又是如此的弱,怎麼就給推進了權利的爭鬥之間呢。

接過宮娥遞來的茶水,柳貴妃親身遞到楚清清的手中,說:“皇后娘娘的話自然是金口玉言,你切莫激動引發身子不適。”

楚清清用看皇后的笑意同樣看向柳貴妃,卻在喝了口茶水潤潤喉嚨遞迴杯盞時,略微用力的握握她的手。“多謝母妃。”那笑意相同,可楚清清在看柳貴妃,她這個真正的婆婆時,裡面添加了尊重。

柳貴妃心中一怔,卻不敢將詫意之色表露出來,這一刻,她的心——很忐忑。回身重新落坐,垂眸無話。

“朕記得先前東宮中一切事物都是有茗妃打理的,現如今梧惠宮既是有主,茗妃,你好好的清點清點,將一切都交還到太子妃的手裡罷。”

皇帝突然道出的話,不止茗妃錯愕,連皇后也跟著疑惑起來,緩緩的,鬆開了握著楚清清的手說:“陛下,太子妃身子贏弱,且進宮的日子淺,將事情交給她臣妾不是不放心,只是擔心東宮裡的事物陳雜,怕她的身子吃不消。”

有人不再扯著她的手了,楚清清很有自知之明的退站到濮陽瑾身側,聽著皇帝說:“歷朝歷代梧惠宮中居住之人都是尊貴與母儀天下的象徵,朕的身子愈發的不堪,離大去之日不遠矣,太子一旦繼位,若太子妃未曾學會掌管後宮之事,如何輔助新帝整理朝政,她的身子弱,朕不是不知道,她剛才不是答應你要好好將息自己了嗎?萬事開頭難,可她既是太子妃,就有這個責任擔當重任。”

忽然一下子就明白了皇弟推薦楚清清的用意,她的確是個值得期待的兒媳。先前雖與皇后的言談簡單,可她表現出來的愚笨絕非聽不懂皇后的弦外之意,示弱,方能明哲保身。她刻意只應語句的表面意思,這樣既把複雜簡單話,就算說過了,說錯了,也不會有人心生疑慮。如此,為達到目的,他何不也裝一裝,拿出那番不顧楚清清生死也要讓她恢復在東宮中處置權的大道理。

且不說皇后不願意,茗妃不願意,當事人楚清清更不願意,傾身跪倒在地,磕了一個頭說:“父皇,母后,容兒媳回稟,父皇的話說得固然在理,可是母后亦說得不假,兒媳這副殘敗身子也不知還有多少時日,若是一旦擔起重任,恐心有餘而力不足,故兒媳還是希望由茗妃繼續擔此重任,一則她熟悉東宮中之事,二則,也順了兒媳將養身子之心,求父皇母后成全。”

聽到楚清清這麼一說,眾人皆是疑惑與放心,疑惑她居然放棄拿回大權的好機會,放心她還有自知之明。

“你真的不願意嗎?”皇帝偏過頭,徒然沉聲問。

楚清清輕輕頜首,再次闡明她的意願。濮陽瑾徒然拱手回稟道:“父皇母后,不如這樣吧,就將這權力交由兒臣吧,屆時若太子妃身子有起色,兒臣自會命茗妃交回屬於太子妃的一切權力。”

濮陽瑾語聲一落,皇帝立時接下話來,“既是這樣,也惟有如此了,太子妃起來吧。”

“謝父皇。”

這父子一唱一喝的,蕭諾梅有些覺得被人下套。也是,太子妃屬於後宮,後宮就歸她管,如此皇帝將權力下放到太子手中,不是削減她的權力麼?不過再見楚清清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這權力就算她拿到手,也得有命使才行,如此一轉念,便也不計較了。

一時無話,濮陽慕英卻似要挪動身子,蕭諾梅立即扶著他,問:“陛下要什麼,臣妾給你拿。”

濮陽慕英不吱聲,徒然從枕下拿出一信封來,斜眸看了下去,道:“太子妃,這是朕給你的一道密旨,拿回梧惠宮中再看,切記。”

密旨?楚清清一愣,抬頭時,正好瞧到皇后一臉的意外加訝然。楚清清奇怪皇后怎麼露出本該屬於她的情緒?看著皇帝抬起的手,楚清清趕緊上前接過密旨,“兒媳遵旨。”

“好了,朕累了,都跪安吧。”濮陽慕英一揮手,所有人都跪辭。

“茗兒和婉兒留下吧,本宮好久沒見你們,想跟你們說說話呢。”皇后在眾人跪安後說。

楚清清懷裡揣著那封密旨,怎麼想也想不到那封密旨有何用意。出了鳳翔宮再回東宮的途中,她感到濮陽瑾的目光有意無意的瞟向她,她裝著看不見。

踏上曲廊時,濮陽瑾突然問:“你怎麼沒向父皇提提你爹的事情?難道你不想將楚太傅從大牢裡救出來麼?”

楚清清從袖口中掏出那封密旨在濮陽瑾眼前晃了晃,“太子沒注意到皇后娘娘好像很在意這封密旨麼?只要有它在,我爹很快就會被放出來,且會官復原職。”

她的自信在濮陽瑾眼中很刺眼,想想以往不出三次的接觸,惟獨這次沒有做作,沒有掩飾,這才是真的楚清清,她的一言一行,都有目的。“那本殿拭目以待。”

在回宮的路上,濮陽瑾看似閉目養神,而楚清清則拿著那封密旨發呆。到達東宮時,筱筱已在大門口等候多時了。

濮陽瑾一下輦轎,便似洩憤似的揮袖而去,夕陽餘輝下遠去的身影,移步間添了幾分囂張和狂妄。此時楚清清很有感觸,一個本該置身權力之巔的人,卻讓人用斜視的目光下覷,那種滋味的確不是這種人能承受的。

“小姐,太子殿下怎麼生氣了?”

濮陽瑾內心被壓抑的慾望和怒火,豈能用生氣二字可釋解的?“走吧,回宮,我有些餓了。”

走在曲廊裡,楚清清眺望天邊墜入雲層的夕陽,此時只餘下一大片的晚霞,生輝奕奕的洩落在宮染上,晦晦暗暗之間,猶如璠陽王朝此時的時局般,讓人捉摸不透,揣測不明。

回到梧惠宮,殿中剛剛掌燈,吩咐那僅有的兩名侍婢離開,楚清清打開了那封密旨,然而當她看到密旨上的內容時,不禁赫然起身,柳眉緊鎖,玉眸沉寂。

那所謂的密旨,不過是白紙一張,紙上連一粒墨跡都未存。皇帝這是什麼意?楚清清深思著,她記得當皇帝說有密旨給自己時,皇后露出的那份意外表情,此時此刻,楚清清懂了皇后的意外。

她的確該意外不是嗎?皇帝在鳳翔宮中休養,他的一舉一動無非都在皇后的監視之下,他要下榻寫什麼密旨,皇后豈有不知情的道理?可這密旨又是怎麼回事?如果連皇后都沒消息,那麼是誰將密旨給皇帝的?

濮陽慕華,對了,中午見他時,他說他從鳳翔宮出來正準備出宮去。好個濮陽慕華,看來自己這麼快就進入這個旋渦裡,他的功勞不小呀。也怪自己不懂得收斂,不想總是以假意為人,本以為他只是當初相識的那麼簡單,他卻有意不想讓自己安生。

低頭看看手中那張白紙,楚清清佇立在窗前輕嘆。這只是一張普通白紙,可皇帝親口說它是密旨,它的意義就變了,不再是一張白紙,有種強烈的預感,此時此刻更是個招禍的東西。

身後響起輕微的腳步聲,楚清清凝望著天際緩緩升上的弦月,聽著筱筱的聲音:“小姐,用晚膳吧。”

2.傾世皇妃

------轉載自柳風拂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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