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層潛伏的他,替傅作義捉刀寫了一篇致毛澤東的“檄文”

閻又文,1914年生,山西榮河(今萬榮縣) 人。在北京八寶山革命公墓的一塊墓碑上,鐫刻著如下的碑文:

“閻又文同志,山西省萬榮縣人,生於一九一四年七月六日。曾任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全國委員會委員、中華人民共和國農業部糧油生產局局長。……中國共產黨黨員……閻又文同志,過去曾為革命做過許多工作……”

只是到了如今,上述的碑文才有了明晰的詮釋。

絕密單線

閻又文於1934年考入山西大學法學院,其間曾參加過由中共地下黨員杜任之、張友漁等主持的進步團體中外語文學會。抗日戰爭爆發後,閻又文原計劃赴延安參加革命,後來按照邢西萍(徐冰) 的安排,改赴同鄉傅作義的部隊中從事抗日工作。閻又文是傅作義的小同鄉,才華出眾,文筆鋒銳,傅作義非常賞識他,讓他跟隨自己,做自己的私人祕書。不久,國共兩黨達成正式合作,部分國民黨部隊依照國共第一次合作時期的做法,邀請中共派人到部隊中從事政治工作,當時中共中央特派員潘紀文奉命赴傅作義部隊中協助開展政治工作,潘不久即祕密發展閻又文加入共產黨。

深層潛伏的他,替傅作義捉刀寫了一篇致毛澤東的“檄文”

傅作義和閻又文(右)

1939年下半年,由於抗戰局勢逆轉,國民黨頑固派掀起了第一次反共高潮。當時傅作義的態度也隨之發生了一些變化,在其部隊中的共產黨政工幹部被“禮送出境”。由於事出緊急,黨組織來不及作出相應的安排,閻又文自此與黨組織失去了聯繫。在傅作義身邊,閻又文逐漸升任至少將新聞處長、奮鬥日報社社長、華北“剿匪”總司令部政工處副處長等職。

抗戰結束後,當時在陝甘寧邊區保安處工作的王玉接到了上級交派的一個任務:馬上到綏遠傅作義部隊中去尋找一個名叫閻又文的中共地下黨員。而此時黨組織已經和閻又文失去聯繫將近7年了。1946年春節過後,王玉來到了包頭,經過探查,他打聽到了閻又文的下落。在王玉動身之前,邊區保安處的領導曾交代說:找到閻又文後,一定要與閻又文建立絕密的單線聯繫,決不允許和任何地方組織發生關係;此外,通過閻又文了解和掌握傅部的情報,特別是瞭解和掌握傅作義和蔣介石的關係,至於其他的,一律不要搞,以免增加暴露的風險。

此次與閻又文聯繫,也只有王玉一個人,據說當時即使在解放區知曉閻又文真實身份的,也只有邊區保安處和中央社會部的幾位領導,這條情報線實際上就是幾個人:閻又文—王玉—羅青長、李克農。後來閻又文的真實身份難以被世人知曉,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隨即,王玉聯繫上了閻又文。當時,閻又文已是國民黨軍第十二戰區政治部副主任,上校軍銜,是傅作義的機要祕書,深得傅作義的賞識和信任。但凡傅作義主持的軍事和政治會議,都由閻又文負責記錄;傅作義的重要電報、文件及講稿等,也都由閻又文起草。閻把傅作義的軍事實力、作戰計劃、師以上將領的情況,以及傅和蔣的矛盾等源源不斷地彙報給了王玉。閻又文特別提醒王玉:傅作義已經成為國民黨發動內戰的先鋒,他被拉到了蔣介石的內戰戰車上,其部很可能會進攻綏東解放區。

隨即,王玉馬上找到駐紮在綏東豐鎮的華北野戰軍某部,將這些信息報告給了部隊領導,但部隊領導表現出姑妄聽之的態度,以為這是對傅作義的軍事力量估計得太高了。1946年6月,蔣介石撕毀停戰協定,開始向解放區發動全面進攻,綏東戰役隨即拉開序幕,傅部前鋒相繼佔領了集寧、豐鎮、陽高、張家口等地。當時李克農曾批評性地總結說:華北戰場解放軍的初期失利,敗就敗在對情報的不夠重視。此次戰役後期,華北野戰軍對傅部採取了避其鋒芒的戰略撤退措施,未與之發生大規模的戰鬥。若干年後,羅青長對此這樣評價說:當年閻又文的情報對我華北野戰軍免受更大的損失起了重要的作用。

替傅作義捉刀寫致毛澤東的“檄文”

1946年7月31日,晉察冀、晉綏軍區發起了大同、集寧戰役,歷時一個半月,解放軍連續作戰,殲滅國民黨軍1.2萬人。當時延安電臺還播報了消滅國民黨傅作義部於集寧城下的消息。不過,戰局轉瞬之間發生了變化,由於指揮失誤,大同一城終未能攻克,集寧又遭失守,而且張家口又處於傅部兩面夾擊之下,晉察冀軍區面臨惡化的局勢,西北野戰軍也在戰略上處於被動的局面。傅部一路高歌,相繼攻下卓資山、集寧、豐鎮,矛頭直指中共在華北地區佔領的最大城市張家口。此時的傅作義可謂顧盼自雄,命令閻又文寫一封致毛澤東的公開信,表示要“長自己的志氣,滅共黨的威風,同時也給蔣公和美國人顯示我們的態度”。

對此,閻又文遇到了自己人生中最艱難的一個選擇:寫,還是不寫?閻又文馬上讓王玉向中共中央請示,王玉迅即向延安進行了彙報。閻又文得到周恩來的直接指示:“這封信一定要寫,而且要罵得狠一些,要讓傅作義和他的官兵興高采烈、得意忘形,也讓我們的指戰員看後在戰場上恨不能把敵人一口吃掉。”

1946年9月20日,傅作義部隊的機關報《奮鬥日報》刊登了這篇《致毛澤東的公開電》。第二天,南京《中央日報》迅速加以全文轉載,其大字標題是《傅作義電勸毛澤東,希接受教訓,放下武器,參加政府,促進憲政》。文章的捉刀者閻又文施展其才華,把這篇傅作義致毛澤東的“檄文”寫得洋洋灑灑,言語犀利,字裡行間又極盡譏諷、嘲笑、挖苦之能事。這封信激起了中共與解放軍上下的憤慨。據說朱德總司令特將此電分發華北解放軍全體將士人手一份,藉以激勵將士要牢記大同、集寧之辱。至於毛澤東,更是對於這篇文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實公開信著筆之前,已經通過周恩來得到了毛澤東的首肯。1949年北平和平解放後,傅作義、鄧寶珊赴西柏坡拜會毛澤東,閻又文隨行。當傅作義見到毛澤東時,慚愧地說:“我有罪。”毛澤東卻說:“你辦了一件大好事,人民是不會忘記你的。”隨後,有人向毛澤東引見傅作義身後的閻又文時,毛澤東笑著說:“閻又文,你的文章寫得很好啊!”

暗戰北平,多次勸導傅作義

至1947年底,傅作義已升任華北“剿匪”總司令,坐鎮北平。當時,他不但有20萬嫡系部隊,還擁有華北地區40萬蔣介石嫡系部隊的指揮權。翌年5月,李克農命令王玉速到北平再行聯繫閻又文。當時,遼瀋戰役的戰略設想已在醞釀,同時中央也在考慮在華北與國民黨軍進行會戰。顯然,此時閻又文的祕密任務是蒐集傅部的戰略情報,這包括傅作義的政治動向,國民黨華北地區的軍事力量和作戰計劃,傅和蔣的關係,等等。在與王玉接頭後,閻又文將王玉以《平明日報》記者的身份安排住進了北平飯店。

而此時的閻又文除了仍是傅作義的祕書之外,其軍銜已升至少將,同時兼任華北“剿匪”總司令部辦公室副主任、政工處副處長、新聞處處長和新聞發言人等。至於王玉和閻又文的具體聯繫,是每週六閻又文在北海漪瀾堂主持中外記者招待會時,王玉持記者證參加,而有關的絕密情報遂通過這一公開的場合被祕密傳送出去。

深層潛伏的他,替傅作義捉刀寫了一篇致毛澤東的“檄文”

1948年,閻又文和妻子在北平合影。

1948年10月,遼瀋戰役大局已定,當時中共中央的戰略構想是先奪取歸綏,攻克太原,解放綏遠和山西全境,然後集中華北野戰軍和經過休整的東北野戰軍主力,一舉解決華北的傅作義集團。關鍵時刻,李克農再派王玉潛入北平,並限他兩個星期拿到傅作義的作戰計劃,最遲也不能超過三個星期。然而,僅僅一個多星期之後,王玉就回來了,他從閻又文那裡帶回了傅作義的詳細作戰計劃。這份情報牽一髮而動全身,對華北乃至全國戰局都起到了重要影響。隨即,根據閻錫山死守太原、傅作義部隊高度機動等情況,毛澤東指示東北野戰軍迅速入關,並指示華北野戰軍撤圍歸綏、緩攻太原,以此迷惑和穩住傅作義。同時,對在淮海戰場上已經被包圍的杜聿明集團也暫緩攻擊。“如果沒有此後的這些戰略調整,那麼傅作義有可能保存主力,甚至放棄平津退至南方,那將對全國解放進程造成無法預料的後果。”

1949年1月,根據傅作義對戰和仍不明朗的態度,解放軍一舉攻克天津,切斷了傅作義海上逃跑的路線。10日,閻又文又接到王玉發來的指示:迅速瞭解傅作義的動向。閻認為傅作義的動向可能是:一、南逃會蔣,在長江一線駐軍;二、往西線而去,投靠西北馬家軍;三、固守北平,與林彪部隊決戰於此。不過,傅猶疑不決,決心難下。此時,閻又文力勸傅,其部非蔣嫡系,投靠蔣絕非上策;如與西北馬家軍會合,如今北平已被共軍百萬大軍所包圍,此路顯然不通;與林彪決戰,則分明是絕路,況且北平這座文化古城將遭到毀滅性破壞,敵我雙方都將成為千古罪人。那麼,不妨尋找第四條出路,與城外的共產黨談判,尋找轉機。傅作義對此仍猶疑不定。在此間隙,根據上級指示,閻又文配合各路人馬,如鄧寶珊、傅冬菊、劉厚同、何思源、杜任之等,對傅作義展開攻心戰,終於使傅作義決定派代表與中共和談。

隨即,閻又文代表傅作義參與雙方的和談。1948年12月25日,在傅作義戰與和尚不明朗的時候,新華社公開宣佈了一份以蔣介石為首的43名國民黨頭等戰犯的名單,其中有傅作義的名字。對此,傅作義心裡十分在意。此時,閻又文對傅作義進行了許多勸導工作。他說這是“周瑜打黃蓋”,即“蔣介石對你不率部南撤肯定會生疑,而華北丟了再去南方,蔣不會饒過你。共產黨正在和我們和談,這時把你和蔣綁在一起,應該是為了解除蔣的懷疑”。果然,中共密使很快轉來了一封毛澤東親擬的電報,電報告訴傅作義:“我們這樣一宣佈,你在蔣和蔣的部隊面前地位加強了。你可表示堅決打下去、別無出路,暗裡和我們談好,和平解放北平。”

於是解開了傅作義的心結,雙方的祕密和談重新開始。閻又文受命作為談判代表,對談判過程進行了詳細記錄。回到北平後,他把與葉劍英的談話記錄交給傅,傅看後沉思良久,說:“看起來,事到如今,只有放下武器這條出路了。”

1949年1月22日,閻又文以華北“剿匪”總司令部政工處副處長的身份,在中山公園水榭舉行了最後一場中外記者招待會。他代表傅作義宣讀了《關於北平和平解決問題的協議書》,以及傅作義的文告。此後的1月31日,北平宣告和平解放。2月2日,傅作義偕鄧寶珊、閻又文赴西柏坡拜會毛澤東。在那裡,閻又文第一次見到了自己的直接上級領導羅青長,並正式恢復了自己的組織關係。不過,當時他的真實身份仍未公開,仍繼續協助完成傅作義部隊的改編和綏遠和平起義的工作。

新中國成立後,閻又文隨傅作義部隊接受改編。此後,他由水利部部長傅作義點名,調任水利部辦公廳主任。再後,又任水利部農田水利局副局長。不過,按照組織的安排,閻又文的真實身份仍然沒有公開。

1961年,閻又文奉命調至農業部,曾任糧油生產局局長。其時正值全國饑荒,主管糧食生產的閻又文,其壓力可想而知。由於他常年在全國各地奔波,終積勞成疾,於1962年9月25日逝世。

——摘選自《黨史博覽》2013年第11期

作者:散木

編輯:周怡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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