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信仰，是這部電影很重要的關鍵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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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柯蛙
01.
不同於《岡仁波齊》的意外大火，蟄伏多年的張楊導演的第二部作品反響慘淡。
到目前為止，排片只有0.1%，票房不到320萬。
無論從口碑還是票房，我都覺得大家嚴重低估了這部電影。
張楊導演大家很熟悉了，我們《四味毒叔》之前跟張楊做過深度訪談專輯。
不同於堅持自我表達的地下獨立導演，和始終跟資本市場周旋的商業導演，從《洗澡》《昨天》《無人駕駛》《飛越老人院》到《岡仁波齊》《皮繩上的魂》，張楊走了一條不太尋常的路，他似乎始終在藝術與商業之間搖擺，試圖找到自己最合適的位置。
《洗澡》劇照
《昨天》劇照
《無人駕駛》劇照
從今年的兩部電影來看，張楊的迴歸帶著一種大徹大悟的通透感。
信仰，變成了這兩部電影的一個很重要的關鍵詞。
《岡仁波齊》中的信仰一塵不染，平靜如水，彷彿人應該天生如此，到達終點簡單而直接。
而這部《皮繩上的魂》，張楊對於信仰、性愛、善惡、宿命、自我和生死輪迴，又做了複雜和深沉的追問。
人應該怎樣活著？
如何面對仇恨與愛？何為善惡？我們是否活在一種已確定的宿命之中？
這是一部超現實、時空交織的魔幻主義影片，電影的視覺效果美輪美奐，攝影方面有強烈的賽爾喬·萊昂內的西部片風格，把西藏的神祕、野性、粗獷傳達的十分到位。
故事取材於扎西達娃的兩篇小說，扎西達娃是中國魔幻現實主義小說的開山者之一。
魔幻現實主義是文學中一個很重要的分支，它的故鄉來自於光怪陸離的南美，誕生了文壇大師博爾赫斯、馬爾克斯的地方。
魔幻現實主義以瑰麗而奇幻的想象、過去和現在的交織，最終對人性進行深刻入骨的拷問。
而在西藏這樣一個地方，它有高山巨石，戈壁沼澤和神祕的宗教色彩，提供了魔幻現實的天然土壤。
影片故事從三條主線出發，平行交錯的講述了一個死而復生的獵人護送佛教聖物天珠的故事。
第一條線是主人翁塔貝在打獵時殺死了一隻鹿，從鹿的嘴裡發現了稀世罕見的聖物天珠，隨之天色大變被雷擊死，擊死後被活佛救助起死回生，在活佛的點化下，踏上了護送天珠來洗刷自身罪孽的贖罪之旅。
塔貝的旅途也如同世人的一生，途中遇見了愛人瓊和為他指明方向的精靈小男孩普，以及垂涎於天珠的黑幫分子。
瓊是影片中性愛、現實的化身，瓊可以為了愛情奮不顧身，又時刻把塔貝拉入現實之中，讓塔貝從虛幻的靈魂之中抽離出來，腳踏大地，得到世俗的歡樂。
小男孩普就像一個精靈，富有神性，一路為塔貝指明去掌紋地的方向。
而普也是唯一跟作家格丹有過接觸的人，他似乎是作家格丹與塔貝的紐帶，是兩種時空之間的媒介。
第二條線中的兩兄弟佔堆、郭日正在從家裡出發，尋找他們的殺父仇人之子塔貝，準備殺死塔貝，為父報仇。
但是仇恨讓弟弟郭日染上心魔，為殺塔貝而犯下許多無故殺孽，仇恨並未解決，反而越積越多。
哥哥佔堆在塔貝的旅程走到一半時就追到了塔貝，二人相約等塔貝將天珠護送到掌紋地之後再了卻世仇。
而弟弟郭日已經在掌紋地等待著塔貝，最後，兄弟二人與塔貝在掌紋地進行了生死決戰。一路的跟隨讓哥哥佔堆逐漸看透了仇恨的本質，弟弟郭日卻心魔難除。
最終，塔貝在搏鬥時手下留情，放棄了殺死郭日，郭日隨後刺死了塔貝。世仇得報，並沒有大快人心，郭日早已迷失在仇恨之中，在佔堆帶他回家時，在佔堆的背上自殺身亡。
最後一條線的主角是作家格丹。
這是屬於另外一個時空的故事，格丹始終在追蹤塔貝，觀察塔貝的一舉一動。最終，格丹與塔貝在旅途的終點蓮花生大師的掌紋地相遇。
相遇時，塔貝已被郭日殺死，格丹從塔貝手中接過聖物天珠，與瓊一起繼續往掌紋地的腹地進發。萬物輪迴，旅程又再次開始。
格丹為何要追蹤塔貝，又從塔貝手中接過天珠繼續旅程？
從最後的電影結尾，再回顧片頭的時候，我們可以找到答案。
在電影開頭，一個小女孩在護送天珠前往掌紋地的途中，滾下山崖，一個小男孩聞聲前來，女孩叫小男孩帶她去掌紋地。
男孩去選擇了逃避，最終，小女孩臨死之前將天珠交給了一頭鹿，那頭鹿便是被塔貝殺死的那頭。
而這個逃避的小男孩，正是作家格丹。在許多年之前，格丹將這個故事寫成了小說，塔貝則是這個小說的主人翁，格丹將自己的愧疚融進了塔貝的身上，這次漫長的贖罪之旅，是塔貝的，也未嘗不是格丹自己的。
格丹追蹤塔貝的原因是他一直找不到小說合適的結尾，於是格丹將自己融進故事本身，充滿魔幻意味的開始了追蹤塔貝的旅程。
最後，格丹接替了塔貝，完成了屬於自己的贖罪之旅。
影片的故事其實並不複雜，導演講述的方式精巧別緻，層層疊進，環環相扣，神祕感十足，頗顯“燒腦”。
故事中的人物形形色色，郭日、佔堆、塔貝、格丹，每一個都有自己心中的執念，或是仇恨，或是貪婪，或是執迷不悟，就像佛教所言的貪嗔痴。
在影片的最後，郭日以自殺的形式了卻了自己的心魔，和之前犯過的無辜殺孽。
佔堆此刻的仇恨因為弟弟和塔貝的死去，早已蕩然無存，在茫茫戈壁，揹著死去的弟弟，走向回家的路。
塔貝本就是在進行著一場向死而生的贖罪之旅，最後在掌紋地的格鬥中死去，還清了所有塵世中的罪孽。
格丹接替塔貝繼續護送天珠，彌補了自己小時候目睹小女孩死去而退縮的愧疚，又開始了自我救贖的“降服心魔”之旅。
每一個人都以不同方式得到了解脫和寬恕。
天珠從小女孩、鹿、塔貝，最後再回到了作家格丹的手中，天珠始終在途中，開啟了一個又一個的輪迴。
大概芸芸眾生窮其一生，都是某種形式的護送天珠，抵達即開始，生生不息。
那麼天珠又究竟是什麼？
它或許就是每一個途中和當下的自己。
一直以來，我們的市場中有太多的討好觀眾的電影，熱衷於輕鬆愉悅，流於表面，不給觀眾留下任何思辨的餘地。
但是如果把電影迴歸於一種藝術形態來表達的時候，一部電影是否能夠帶來綿長的思考，能否讓觀眾感知人與自身、人與他人、人與社會之間的聯繫，能在影片中的某一個瞬間與導演產生精神上的共鳴，顯得尤為珍貴。
我們如今實在太缺乏能夠靜下心來，認認真真拍電影的導演了，我們更缺乏像《皮繩上的魂》這樣的影片，能夠帶領觀眾在漫漫的人生路上，找到自己心中的上帝，盤腿而坐，與之思辨。
我們之前談論很多次大IP和小鮮肉對電影市場的傷害，如今很多數據和口碑也驗證了這一點。
相信時間不會放縱一部壞電影，也不會埋沒一部好電影。
最後打分：8分，這是張楊導演的作品中，我最喜歡的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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