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淑芬:張國榮這樣的傳奇,任何環境下都很難再找到

陳淑芬:張國榮這樣的傳奇,任何環境下都很難再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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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4月1日,十六年,風繼續吹……

本文原載《三聯生活週刊》2013年第12期封面故事《為什麼懷念張國榮》,原文有刪節。

陳淑芬:張國榮這樣的傳奇,任何環境下都很難再找到

張國榮自小和家人疏離,他初入娛樂圈不久,就遇到了大他幾歲的陳淑芬。此後的20年,陳淑芬既是陪伴他風風雨雨的經紀人,又是朋友、家人,直到2003年4月1日,她在現場目睹了他的死亡。張國榮至今仍是這個曾帶出梅豔芳、張學友等一連串香港明星的“金牌經紀人”的隱痛。“如果你有一段美好且傷感的回憶,你願意放在心裡,還是拿出來和人分享呢?”

陳淑芬:張國榮這樣的傳奇,任何環境下都很難再找到

張國榮和前經紀人陳淑芬

三聯生活週刊:你是什麼時候認識張國榮的?

陳淑芬:我第一次見到他是1981年,地點在尖東香滿樓,我一進去就看見他在外間大廳和人吃飯。我對他在麗的電視歌唱比賽上的表演還記憶猶新,當時他穿著一雙紅色的高靴子,唱《American Pie》,非常靚仔,而且歌唱得青春氣息逼人。當晚琴姐(李香琴,TVB臺柱)請吃飯,我便問琴姐,可否介紹張國榮給我認識。那晚談得非常愉快,知道他已與寶麗多完約,現在是自由身。

三聯生活週刊:那時候就決定和他簽約了嗎?

陳淑芬:是呀,我記得一見面就和他開門見山地說:“華星開了一個唱片部,我需要籤一些歌手,你有沒有興趣加入?”他幾乎不假思索地說:“有興趣,很有興趣。”當時華星唱片部剛成立,一個藝人都沒有,我需要籤一些歌手。而華星在本地做過很多演出,名氣很大,又是當時唯一一個會舉辦流行歌曲演出的機構,對歌手也很有吸引力。張國榮原來簽得是寶麗多,出了一張唱片後,合約滿了,寶麗多好像也沒有意思跟他續約。我這時候給了他一個唱片約,張國榮就成了我第一個簽約的歌手。我們的合作應該是天意——一切水到渠成,沒有任何阻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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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河山之我家的女人》,1980

三聯生活週刊:華星時代,張國榮在同期藝人中的特質是什麼?你怎麼看他的家庭背景對他個性氣質的影響?

陳淑芬:他的特點就是他的青春氣息,以及特有的不羈氣質。他家是大家庭,兄弟姐妹很多。他爸爸媽媽很少和他在一起,他很小就去英國唸書,沒有得到太多家庭的溫暖。他這個人很整齊,很愛乾淨。我不太好講人家的家庭,但是我想說,張國榮的獨立個性來自特殊的家庭環境,同時他有著很多藝人都有的敏感和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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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青春》,1982

三聯生活週刊:上世紀80年代初,藝人經紀還是新鮮事物。你們之間的信賴如何建立,並將合作延續了20年?

陳淑芬:其實,當時“張國榮經紀人”並不是公司的一個職銜,只是李純恩給我的一個稱號而已。因為張國榮個性太率直,很容易吃眼前虧,每次做訪問,都會因為一兩句由衷的說話而變成了一篇負面新聞,對一個正在上位的藝人來說當然很不利。後來我開始有選擇性地安排他做訪問,久而久之,每次訪問都要經我指定安排,我也一定在場,很多時還要補充他的答案以免記者誤會,於是,李純恩在一次張國榮的訪問中封了我做他的經紀人,想不到自此,很多人便這樣稱呼我。1986年華星人事變動,我離開華星成立了自己的經紀公司。因為我們之前幾年合作無間,張國榮唱片約滿後,也選擇跟我離開,我才正式地成為他的經紀人。

我們的合作方式和普天下所有藝人與經紀人的合作方式一樣,但是也有不一樣的地方,因為我們既是工作關係,也是生活中的好朋友,而且我們的個性非常相像,做事情很堅持,喜歡追求完美。面對問題的時候,我們兩個彼此都很坦率。雖然我是他的經紀人,但是他什麼事都會跟我講,很少會瞞著我,我很清楚他心裡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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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手》,1983

三聯生活週刊:香港人有句俗話說,“連張國榮都要等10年”。當年藝人從出道到走紅通常需要經歷什麼樣的過程?

陳淑芬:每個藝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特點,能不能走紅,看個人的努力,也看運數。當年和現在包裝藝人基本都是一個方法,最大的不同來自藝人本身——以前的藝人不會那麼虛榮、受不了苦。也許很多人不相信,當年我和哥哥出席東京音樂節等很多活動就是兩個人,我是經理人,也是助理和茶水,而哥哥是藝人,也是化妝師和造型師。現在的年輕藝人認為排場小,就代表公司小,對藝人不夠好,要轉去人多、排場大的公司,這樣一來,就形成了無謂的攀比,大家還有心思做音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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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儂本多情》,1984

三聯生活週刊:舞臺和銀幕上的張國榮經常以不羈的浪子形象出現,真實生活中的他是什麼樣子?

陳淑芬:臺上臺下他都很愛美啦,而且他穿什麼衣服都是很帥氣大方的樣子。不過他知道什麼是舞臺,什麼是應酬場合,什麼是朋友圈子,會針對不同的環境塑造自己的狀態和外形,絕不會混淆舞臺和生活。他在臺上是什麼都可以發揮出來的天才藝人,他穿紅色高跟鞋唱“紅”,穿裙子,表演很放得開,但是在臺下他不會做這些。他在生活中穿的衣服不一定是名牌,但很懂得怎麼去搭配服飾和顏色,會穿得很舒服,人家看著也覺得很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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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本色》,1986

三聯生活週刊:作為經紀人,你是怎麼幫他挑選電影和歌曲的?在娛樂圈,不是每個人都像張國榮一樣,有這麼大的選擇自由度。

陳淑芬:哥哥是很有個性的藝人,作為經紀人,我會尊重。在他出道的時候,我們很小心地去呵護他的形象,當時有一些戲找他拍,我覺得形象不對的,都會推掉。不過在他退出樂壇後,他不再過多顧及形象,有了很大的自由度去選擇電影,我也基本尊重他的個人決定。只要覺得角色適合,他就會很投入地去演,而且在扮演角色前他都會花很多時間去學習,比如拍《霸王別姬》,他花了差不多半年在北京學京劇。如果說張國榮塑造的角色成功,不如說他的眼光好,他相信自己能夠挑戰的形象,就一定能夠努力做好。

歌曲方面也一樣,一開始他是新人,我們會為他選擇一些市場需要的東西。後來的歌都是他自己選擇,和旋律以及曲風相比,他選歌更注重歌詞的內涵。他希望他唱的歌能夠有意味,有深度,有所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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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別姬》,1993

三聯生活週刊:他為何在1989年正當紅時退出歌壇,後來又宣佈復出?

陳淑芬:退出的時候,我覺得他當時壓力挺大,特別是在歌壇上的“譚張爭霸”,譚詠麟和張國榮歌迷之間的爭鬥很厲害。他移民加拿大,我覺得是因為歌手要顧及形象,他不想他的愛人曝光,想退出歌壇去過自己喜歡的生活。我們都很喜歡山口百惠,張國榮覺得山口百惠可以在最光芒的時候退下來,過自己喜歡的生活,他覺得他也可以。

其實他當時不是單純想退出歌壇,是想退出娛樂圈,他在1987年就開始跟我說了。我就覺得他太年輕,一定會再回來的,要不然日子怎麼過呢?到1989年再提,我就對外說他退出樂壇,沒有說他退出演藝圈。當時他簽了一部戲,還沒開始拍,我就勸說他應該有合約精神,他同意回香港拍完這部電影,於是就有了日後大家看到的《阿飛正傳》。結果他拍了這部戲之後,又有很多人找他拍別的,電影裡面又都有主題歌,自己是主演,別人演唱顯然不習慣。他其實很喜歡唱歌,無時不刻都在唱歌,開車也在唱,你能想象一個退出歌壇的人會這樣嗎?又有很多人找他,復出在所難免。

三聯生活週刊:在當年的輿論環境中,張國榮在舞臺上公開自己的性取向是需要很大勇氣的。你在當時怎麼看他這一決定?

陳淑芬:那是“跨越97”演唱會時,他自己在臺上公佈的這件事。之前我不知道他的這個決定,說實話,我自己也很驚訝。他也怕之前跟我說了,我會勸他。我個人覺得,當時沒必要公開這件事。但是他是個心地很善良的人,他不希望他喜歡的人受傷害、受委屈,所以公開表達了自己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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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鶴德在社交網站上晒出與哥哥的合影

三聯生活週刊:在張國榮復出歌壇後,他開始了更自我的表達,往往比當時的流行超前一步。你在當時有沒有顧慮他的公眾形象,比如2000年“熱情”演唱會時他雌雄同體的造型?

陳淑芬:他是一個天生的藝術家,那些舞臺形象都是很美的,我為什麼反對呢?他在舞臺上我是百分之百信任他,因為張國榮最瞭解自己,他知道自己該表演什麼,怎麼發揮更好。

張國榮在舞臺上的想法是時尚而且前衛的,他不會因為市場而一味迎合。2000年“熱情”演唱會的第一場,他的服裝一直是讓·保羅·高緹耶(Jean Paul Gaultier)給他做,高緹耶要表達的意念是“從天使到魔鬼”,視覺效果非常震撼。高緹耶是時裝大師,要知道,除了麥當娜之外,日本那麼多人氣偶像去懇求他,結果他只為廣末涼子設計了一套衣服,而願意全心全意來助張國榮一臂之力,我認為這也是香港演藝圈的一種莫大榮耀。無論那次演唱會在當時有什麼爭議,時間過了這麼久,也證明了他的判斷。

三聯生活週刊:你曾提及,那次演唱會後香港媒體鋪天蓋地的負面報道,對張國榮影響很大。

陳淑芬:那次媒體的報道對哥哥的傷害是非常大的,因為那是他用全部身心去做的一個演出。“熱情”的衣服都是很緊的,所以多一小塊脂肪都會顯出臃腫來,他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將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現給大家。而且,他在籌備個人演唱會時,曾三次赴巴黎與高緹耶會面,這是國際時裝大師的量身定製,而我們傳媒對時裝文化卻一無所知。更加令哥哥不能接受的是,香港演唱會都有一個傳統,就是一般每次演出結束後,傳媒都會跟進後臺,跟藝人聊天見見面。那天后臺的記者都是眾口一詞,大家都在說哥哥帥呀,靚仔呀,厲害呀,演唱會做得很好呀……但是第二天出來的報道,都是負面的——長頭髮就是扮貞子,穿裙就是扮女人……全是胡寫,而且寫得非常難聽。他非常傷心。他用心做得那麼好,卻受到了那麼大的打擊,香港狗仔隊的報道把整個演唱會都給糟蹋了。

三聯生活週刊:他和你談起過自己的導演夢想嗎?

陳淑芬:談過。哥哥一直很有興趣研究幕後的東西,一直很希望做導演,這應該是他的一個遺憾吧。其實以前他做過導演,而且有兩個作品——其中一個他很早之前拍的《日落巴黎》音樂特輯,跟鐘楚紅、張曼玉一起去法國拍攝的,吳宇森做的執行導演。後來一個就是他相對近期拍的《煙飛煙滅》。他一直想導演一部真正的電影,而且劇本都已經找好了。那時他一直找拍攝場景,但找了很多地方都不是很理想。他是一個非常完美主義的人,覺得如果找不到劇本中的場景,就不會拍攝出好的效果,後來想修改劇本的時候,投資商那邊出了問題,導致最後沒有拍成。直到他走,也沒能圓了自己的一個電影導演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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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飛煙滅》,2000

三聯生活週刊:張國榮離開後,你都是用什麼方式來紀念他?

陳淑芬:對我來說,張國榮就像是一個朋友和家人,我覺得他從沒有離開。我也看到市面上很多人寫他,但大多都是亂寫,他們根本不瞭解哥哥,也不瞭解當時真實的情況。很多人問我為什麼不寫一本關於他的書,我想問你,出書的目的是什麼?如果你有一段美好且傷感的回憶,你願意放在心裡,還是拿出來和人分享呢?

2004年他離世一週年時對我比較特別,我把心裡想對哥哥說的話寫成了一首歌詞,找人譜了曲,叫《煙花燙》,算是我個人的一個懷念:“是誰那麼慌/剪破四月的時光……因為要做一個有心的人會註定悲傷/但信無苦無痛在他方/延續你的輝煌/因為愛過共同度過的人才終生難忘/當風再起時/陪你再唱……”

三聯生活週刊:你覺得香港還會再出現一個像張國榮一樣的巨星嗎?

陳淑芬:要看你說的是哪一方面啦,我不會把一個藝人跟另外一個人來比較。但張國榮,我覺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也是任何人無法替代的。即使在任何環境下,都很難再找到張國榮這樣的一個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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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懷念張國榮」&「別留戀那風情萬種」

(2013&2003年兩期封面專題)電子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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