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良志|中國畫收藏遇到了好時代,研究卻遠遠不夠

藝術 國畫 石濤 美術 鴻月齋 鴻月齋 2017-10-15

朱良志|中國畫收藏遇到了好時代,研究卻遠遠不夠

朱良志

廣州日報:您曾是美國紐約大都會博物館的研究員,也曾在美國很多家博物館做過研究,在您看來,美國的中國古書畫收藏和研究現狀如何?

朱良志:美國收藏中國古書畫的基本特點是量大,研究也成氣候。20世紀以前的中國書畫,我估計有近四分之一藏在美國。各城市的大型博物館,還有像哈佛、普林斯頓等大學的博物館,都有中國書畫收藏。此外,私人收藏的存量也非常可觀。如原來王季遷一個人的藏品,就可能抵國內一箇中型博物館的書畫收藏。

我知道國外的一些博物館,針對中國古代書畫不同的畫形做了很細緻的區分。像扇面如何保存,立軸如何保存等都有一套科學的辦法。

這些博物館還擁有專業的研究人員,多數為博士畢業,既懂展陳,又懂鑑定,有較高的學術水平,因為在美國的學術傳統中,藝術史是核心學科,所以研究力量很強。

朱良志|中國畫收藏遇到了好時代,研究卻遠遠不夠

廣州日報:與美國相比,您認為中國古書畫的收藏、保護和研究現狀如何?

朱良志:國內博物館目前保存條件有很大改善,但仍有提高的空間。不僅在保存上,在著錄、展示乃至研究方面都有很大的提高空間。此外,我發現,國內有些博物館的管理制度不太健全,我甚至發現有的拍賣行上拍的東西竟是藏於某博物館的。譬如有的冊頁有8頁,其中某一頁就出現在市面上,一旦分開以後可能永遠無法再“合璧”了。

朱良志|中國畫收藏遇到了好時代,研究卻遠遠不夠

廣州日報:受“好古”之風的影響,古書畫成了現在拍賣市場上的“香餑餑”——除了古代名家的作品,藏家也熱捧一些作者籍籍無名、缺乏個性的明清古書畫。您如何看這種現象?這樣的無名之作未來是否具有較大的升值空間?

朱良志:只要是真正的行家,他對作品的藝術性應該有一個清醒的認知。博物館對藏品一般都有等級認定,譬如一級品、二級品、三級品、一般性藏品等。從中可以看出,並非所有古代的作品都有藝術價值,並非所有作品都值得收藏。現在由於利益驅動,很多東西被拿出來炒作,價格與價值完全脫鉤,等到未來再回過頭看,想必會發現,並沒有多少升值空間。因此,你不能指望收藏一件沒有意義的古代書畫作品能帶來什麼利益。

朱良志|中國畫收藏遇到了好時代,研究卻遠遠不夠

廣州日報:當今拍場還盛行“迴流熱”,因為過去一百多年中,大量中國古書畫被掠奪或被“偷渡”到國外,您怎麼看這種現象?

朱良志:古代名作“迴流”是件好事,可以大大促進我們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研究。中國繪畫太有自己的特點了,對其研究、繼承和推進,於人類文明史將是很大貢獻。可惜,當下收藏遇到了好時代,研究卻遠遠不夠。無論是國內的拍賣行,還是國外的“百年老店”,如佳士得、蘇富比,現在上拍的中國傳統古書畫中都有不少贗品,甚至有拍賣行一個拍賣季贗品充斥,令人不忍卒睹,真可謂泥沙俱下。究其根源,一方面在於有的人為了經濟利益知假賣假,另一方面則是買賣雙方對古書畫缺乏研究,沒有能力做鑑別。今天中國古書畫造假已經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其實贗品自有其破綻,每個時代的紙張並不一樣;每位畫家的筆墨運用也各不相同;同一位畫家在不同的人生階段也會用不同的名號、款識;一些繪畫大家,其駕馭繪畫具有明顯的個人氣質,這是模仿者無法達到的。張大千模仿八大山人再像,但若細辨,還是能發現其面目的差異,真可以說“胸次自異耳”。

通過研究來做鑑定,還是非常有必要的。現在看到不少拍賣公司對藏品的說明都語焉不詳,錯誤連連,甚至犯一些基本的常識錯誤。有的照抄很多年前出版的書籍,完全不知本領域研究的發展;有的只信名家的題跋、印信,殊不知這些鑑賞名家也不是神,他也有自己不擅長的地方。即使像一生崇尚石濤的張大千,鈐有“大千供養”印章的有些畫也是假的。這真的需要我們紮實的研究功夫,需要多學科的力量,需要專業的研究隊伍。

中國藝術史研究國內目前很熱,藝術學提升為一級學科,藝術史研究相應得到大的發展,理應培養出更多書畫鑑定和研究方面的專才,但實際情況並不樂觀,很多人熱心於套用外國概念,即使在學術上“打空轉”,也不屑於去做基礎研究工作。這和整個中國藝術研究的狀況有關,說大話空話的多,實在的研究少。

朱良志|中國畫收藏遇到了好時代,研究卻遠遠不夠

廣州日報:聽說您下一本著作將探討八大山人和石濤作品的真偽問題,您是有感於這個市場的混亂,故發而為書嗎?

朱良志:我的新作不是從市場角度考慮,而是從我自己的研究出發。以前研究八大、石濤,我比較注重觀念闡釋。後來,在同行的幫助下,在自己的領會中,我越發覺得作品的真偽鑑定是研究的基礎。就像考古,出土一件東西,我們首先必須對其進行斷代,辨別真偽,否則在此基礎上做的研究就是空中樓閣,難以令人信服。繪畫研究也一樣,如果以贗品為基礎得出研究結論,按照上海著名藝術研究學者萬君超先生的話說,就是得了“絕症”,毫無價值。

朱良志|中國畫收藏遇到了好時代,研究卻遠遠不夠

廣州日報:就您所見,八大山人和石濤的傳世真品有多少?

朱良志:譬如說石濤,如果將冊頁算作一件,與他的長卷、扇面、立軸、畫屏等加起來,博物館、私人收藏家、拍賣行能夠見到的畫跡大概在千件左右,但我初步的判斷是,真品不會超過一半,大量所謂的傳世品是偽作。

對這些作品進行研究,做得越深入我越感到有意思。譬如張大千的仿作非常難辨別,一定要通過細緻的、偵探式的分析才能發現蛛絲馬跡。張大千有時會在仿作上故意留下一點痕跡,他都怕自己畫過後忘了,誤認為是真品。跟石濤同時代人的一些偽作,水平甚至能跟石濤的一些草率之作不相上下。

書畫鑑賞是一件有風險的研究工作,尤其在今天這個藝術市場繁榮的時期,說別人一件藏品是贗品,總不是件愉快的事情。但這樣的研究終究對收藏者本身是一種有價值的事情,因為它對真正的收藏本身是一種保護。鑑藏鑑藏,無鑑何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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