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夫妻
“真沒想到，她還是那麼令我著迷。”在高中30週年同學聚會上，當70歲的老五看見67歲的阿芊時，心跳加速，額頭冒汗。
如果不是妻子幾年前病逝，此刻他早就怪罪自己的心靈出軌。他是個農村人，儘管脾氣不太好，但深知夫妻彼此要忠貞不二。
阿芊也看見老五了，先是一怔，接著小跑過來跟他打招呼。兩隻蒼老的手握在一起時，彼此充滿皺紋的臉蛋閃過幾縷緋紅。
時間倒退40多年，老五和阿芊是高中同班同學。阿芊是縣城人，獨生女，父母是幹部；老五家住縣郊，父母是農民，兄弟姐妹多，家裡常揭不開鍋。
那時的高中生，雖然正兒八經讀書的時候不多，但比起很多同齡人來說已經是天之驕子。
老五喜歡寫詩，喜歡唱歌，擅長搞宣傳，青春熱血，風度翩翩。阿芊亮麗迷人，熱愛跳舞，是校園廣播的播音員，引人注目。兩顆年輕的心彼此吸引，兩個人漸漸地靠近。
老五的父母知道了，勸說：“兒子，癩蛤蟆別想吃天鵝肉，村姑才適合你！”
阿芊的父母知道了，制止說：“門不當戶不對，你別再跟他來往！”
高中畢業時，老五和阿芊誰也沒考上大學，就各奔東西了。
阿芊依靠父母的關係嫁給市裡的一個年輕幹部，老五回到鄉里當了一個宣傳幹部，娶了一個村姑，很快生兒育女。
老五很能幹，在宣傳崗位上幹得風生水起，但他覺得自己應該混得更好。一次縣裡的交通局想調他去，但鄉里不放人，死摁住他的檔案。
老五當場跟鄉長拍桌子，此後人生不斷走下坡路。
他被調離宣傳部門，轉去幹工程。老五認真負責，工程圓滿完工，但仍然被下放。
鬱郁不得志的老五，頭腦一熱超生了，鐵飯碗也跟著也丟了。
一個能幹的幹部回到農村不一定是一個好的農民。比如老五耕田犁地時就是深一道，淺一道。夫婦倆早出晚歸，累死累活，可一年到頭全家人仍吃不飽。
老五開始嗜酒，脾氣越來越暴躁。只要沾了點酒，就滿嘴跑火車，動不動就打罵妻兒。期間，他又超生了2個孩子，家裡更是一貧如洗。
妻子眼看苦日子的盡頭遙遙無期，有時也忍不住罵丈夫：“你連耕地都不會，官不官，民不民，算個什麼逑！”
老五就打老婆，打孩子出氣。他經常落寞地坐在家門口，回味跟阿芊戀愛的時光，暢想“如果跟阿芊在一起，我的人生應該會是另一個模樣吧。”
話說阿芊嫁到城裡後，很快生了一個兒子，一家三口，其樂融融。但她的心裡依然會掛念阿武，雖然丈夫是個好男人。
時光慢悠悠地走著，老五覺得度日如年，阿芊則覺得日子不鹹不淡。
兒女們終於長大了，翅膀硬後，紛紛離開家到外面成家立業，老五一家經歷了從被全村人看扁到全村人羨慕嫉妒的蛻變。
美中不足的是，老五的妻子因長年勞累病倒了，在苦苦捱了三年後撒手人寰。
而人到中年的阿芊運氣急轉直下，先是丈夫在一次車禍中身亡，沒多久兒子也染病離世。和和美美的一家三口在幾年時間裡凋零敗落。
時光的腳步突然變得快起來了，阿芊身心遭受重創，提前退休；老五則一個人獨守老屋，一日三餐都離不開酒。
身世飄零的阿芊決心離開市裡，回到縣城居住。可她發現縣城的一切都變了，父母已不在，老屋更陳舊，昔日戀人阿五音訊全無。
茫茫身後事讓她擔憂：自己死後真的埋沒隨百草嗎？
經過別人介紹，60歲的阿芊又跟一個男人好上了。不料，他們的結合遭到男方兒女的激烈反對，說白了，他們就是不想揹負阿芊這個包袱。
阿芊再戀受挫，心灰意冷，獨居在父母留下的那套老房子裡，度日如年，晚上去跳廣場舞消磨時光。她覺得自己的餘生就這麼沒滋沒味地消逝，直到油盡燈枯的那天。
當有人提議舉行高中同學30週年聚會時，阿芊並不熱衷，也不抱什麼希望。等到聚會那天，女的來了20個，男的只來了5個，其中就包括老五，於是就出現了文章開頭的那一幕。
兩人見面，坐在一起從分開後的生活聊到現在，感慨萬千。
多年不見，阿芊沒想到老五的身體還硬朗。
“我吃的是自己種的糧食蔬菜，一年到頭洗冷水澡，身體能不好嗎？告訴你吧，我還能挑100斤的重擔！”老五大著嗓門說。
阿芊問老五為什麼不進城跟孩子居住，老五說“城裡空氣不好，吃住不好，在村裡每天早上6點自然醒，在城裡睡到上午9點仍覺得累。”
阿芊說好歹你還有孩子牽掛，我是孤苦伶仃了。
老五說兒女一年到頭才回來兩三次，我也算孤家寡人。
合影留念時，老五挺直腰桿站在女同學中間，依靠著阿芊，笑得合不攏嘴，彷彿萬花叢中一點綠。
兩人分開後，老五經常進縣城約阿芊見面，跳廣場舞，隔三叉五請阿芊到家裡吃飯。
中秋節到了，兒女們照例打電話問候老五，叫他進城過節時，阿五笑著拒絕了。以往他每個月都會進城看望兒孫，過節也會擠車進城團聚。
兒女們趕緊追問父親出了什麼事，同時抱歉自己工作忙碌抽不開身回家。
老五笑著說：“我找到了一個老伴，你們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得知女方已年近七十，而且無兒無女時，兒女們炸了。一來他們接受不了後媽，二來他們不想管這個後媽的身後事。
老五說自己是快死之人了，只想再過幾年快樂日子。還說她就是自己當年的初戀，錯過50年了，如今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
“年紀這麼大了，還要她來，到底是你照顧她，還是她照顧你？過幾年她死了，也要葬進祖墳跟老媽爭寵嗎？！”兒女們咄咄逼人，堅決不同意。
老五說：“這輩子你爹我只心跳加速過兩次，一次是第一次見阿芊時，一次是我們高中同學30週年聚會時，我不會再錯過她了！”
兒女們沒辦法，只好掛掉電話，決定不再理會糊塗的老父親。
老五也沒有向兒女們妥協和退讓，在中秋月正圓的當晚，他把自己收拾乾淨後，攜著行李，跑到縣城裡跟阿芊同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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