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廣東人,天生的戲精

影視 娛樂 新週刊 2018-12-17


我們廣東人,天生的戲精



我們廣東人,天生的戲精

《射鵰英雄傳之東成西就》裡有相當多的粵劇元素。


香港影視史的時間軸再往前推一點,粵劇界就是半個娛樂圈,粵劇泰斗無一不是紅極一時的巨星。毫不誇張地說,所謂港片風華,其實繼承了粵劇浩浩蕩蕩的戲寶遺產。

而在日常生活中,粵劇也是散落在廣東人日常中的“小龍鳳”。Get了粵劇的“儀式感”和“幽默感”,你就和廣東人“啱河車”了——說得潮一點,就是“啱channel”。

文/阿柒

在“做大戲”之前,首先講講“炒冷飯”。

炒冷飯這件事本不討喜,不少朋友卻嗜好翻煲港劇。

一來,近年人們熱衷談論老牌港星的風姿,虎撲直男甚至一舉將年屆五十的香港女星邱淑貞推上了女神寶座。

二來,眼下可看的優質好劇實在太少,相比之下,黃金年代的港產片、港產劇就可堪精品了。

去年,經典港劇《難兄難弟》重播,時隔二十年翻炒,難得的是尖刻又挑剔的粵港傳媒和觀眾依然一致讚許這部神劇。

無論何時,復古都是萬金油,TVB的影射梗向來玩得極溜,這出懷舊喜劇就是以謝賢、呂奇、陳寶珠和蕭芳芳為原型,輕鬆幽默地演繹了1960年代的香港娛樂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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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版《難兄難弟》演員羅嘉良和張可頤。


那是粵語長片鼎盛之時,星光熠熠,人才輩出。值得玩味的是,講人氣,小生花旦輪流坐莊;但論地位,還是要數粵劇泰斗,比如劇中的“任白”二人,就是當時頂級紅星。

在香港,即使不是粵劇迷,幾乎也沒有人不知道任白的名字組合。畢竟,香港影視史的時間軸再往前推一點,粵劇界就是半個娛樂圈,粵劇泰斗無一不是紅極一時的巨星。

劇中有一段特別好玩的惡搞版粵語殘片《大雷雨》,每個演員的唸白都特別字正腔圓、抑揚頓挫,語言節奏緩慢拖沓,十足水蛇春那麼長氣,處處都有粵曲腔調和粵劇作派的痕跡。其中,以扮演任劍輝和白雪仙的演員尤其明顯,一開口,便覺是一場“大龍鳳”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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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粵劇名伶面前

張國榮也變成追星小迷弟

任劍輝和白雪仙有多紅?這麼說吧,連天之驕子張國榮,也是瘋狂的任白迷。

其實,張國榮出生遲,到他懂事的年紀,這兩位紅伶便宣佈退休了。好在,大多數當時的粵劇藝人離開戲臺之後,都到了片場拍電影。拜粵語長片所賜,張國榮時常得睹二人風采。

後來,任白傳人龍劍笙、梅雪詩的雛鳳鳴劇團成為粵劇班霸,張國榮常去捧場。有一次,這位萬人迷來看戲遇到了任姐和仙姐,興奮得像個追星小迷弟。

他坐在臺下,一雙眼忙得不可開交,一時看臺上,一時看臺下的任姐,一幕戲演完了,任白起身步向後臺,他還拉著熟人要跟進去後臺探班。傳奇巨星都要甘拜下風,粵劇泰斗們當年有多紅,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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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國榮一向很敬重白雪仙,也深得仙姐喜愛。


1956年,任白創立了仙鳳鳴劇團,後有武生靚次伯、醜生樑醒波、編劇唐滌生的加入,風頭可謂一時無兩,貢獻了不少粵劇經典劇目,比如《唐伯虎點秋香》《花田八喜》《帝女花》《紫釵記》等等,《帝女花》那一場“香夭”,無疑是廣東人最熟悉的粵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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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劍輝和白雪仙。圖/維基百科


舊時學藝,講究師門家世。細數起來,所有粵劇大老倌,其實都是“一家子”。

白雪仙,家父為著名粵劇“小生王”白駒榮,13歲的時候拜“萬能泰斗”薛覺先及其妻唐雪卿為師。而唐雪卿則是唐滌生的堂姐,唐滌生加入“覺先聲男女劇團”任抄曲員及實習生,因此得以師從當時在覺先粵劇團內擔任編劇的南海十三郎。

“薛馬爭雄”,是粵劇歷史上最為濃墨重彩的年代。一代宗師薛覺先,醜生大師馬師曾,兩個劇團,兩大臺柱,雄踞省港澳。“薛馬之爭”的激烈程度,比後來香港樂壇的“譚張之爭”有過之而無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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粵劇《冷麵皇夫》劇照,馬師曾、紅線女、薛覺先同臺演出。


值得一提的是,馬師曾之妻,正是自成一派的粵劇名伶紅線女。而粵劇神童鄧永祥,則因擅長模仿馬師曾,得藝名“新馬師曾”,人稱“新馬仔”。

早在1920年代至1930年代,大老倌的收入已經相當可觀。在每圓可購米兩擔的年代,他們的年薪可以高達18000圓。後來的新馬師曾,更將大戲唱出了億萬身家來。

1997年,這位“慈善伶王”逝世,鄧家由此展開了漫長的爭產之路,此乃後話。不過,陳果執導的電影《細路祥》,正是以當年新馬師曾的逝故為背景,片中祥仔的祖母時常緬懷過去與“祥哥”的逸事,終日留在電視旁回看昔日的粵語殘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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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路祥》是給粵劇時代的一部輓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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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惦記的港片

藏了無數粵劇梗

毫不誇張地說,所謂港片風華,其實繼承了粵劇浩浩蕩蕩的戲寶遺產

我們現在念念不忘的香港喜劇,當中就有不少好玩的粵劇梗。

比如,讓梁家輝榮獲當年香港電影金像獎影帝的《92黑玫瑰對黑玫瑰》,就是脫胎於粵語長片大家楚原在1960年代的作品《黑玫瑰》。

劉鎮偉向粵語殘片致敬的方式,並不是直接翻拍,而是將黑玫瑰雙生花的角色引入到1990年代,讓失意人物進入粵語長片的世界。梁家輝那一曲粵語老歌《舊歡如夢》由盧冠廷壓住嗓音學粵劇腔調唱出,簡直開口跪,又搞怪又動人。

一年後,劉鎮偉集齊一眾頂級明星開拍喜劇《東成西就》。梁家輝在裡面男扮女裝演繹粵劇名曲《雙飛燕》的段落,至今還是爆笑經典,百看不厭。

周星馳的無厘頭喜劇裡,粵劇梗同樣隨處可見。《唐伯虎點秋香》裡面那首“燒雞翼我鐘意食”,事實上是改編自坊間傳唱的粵曲小調《三笑姻緣·虎丘山上逢美》。

到了《鹿鼎記》,韋小寶抄了鰲拜的家,周星馳隨口就來了兩句著名粵劇《臥薪嚐膽》裡的唱詞:“憂懷國恨心更傷,仇恨似海洋,最難忘……”

張國榮的《花田喜事》,還和周星馳的《唐伯虎點秋香》撞梗了一段《求神》,此乃出自仙鳳鳴劇團《唐伯虎點秋香》裡的著名唱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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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伯虎點秋香》劇照。

即使是正兒八經的新浪潮電影,我們亦能看到粵劇的痕跡。

徐克導演的電影《黃飛鴻》,當中就有一段南音《飄零去》,襯托出風雲激盪的時代背景下每個人的苦苦掙扎。

關錦鵬執導的電影《胭脂扣》,十二少張國榮到春樓喝花酒,當時如花正給客人唱著一首《客途秋恨》,幾乎就是妓女自身的寫照:“涼風有信,秋月無邊,睇我思嬌情緒好比度日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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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扣》劇照。


你可能沒想到的是,華語片大導演吳宇森的處女作,竟是翻拍唐滌生為任白所著的《帝女花》。而另一位以藝術電影著稱的國際大導演王家衛,也坦言自己受粵語長片影響。比如《重慶森林》中很多影迷津津樂道的典故,金城武因傷心失眠而一晚上看了兩部粵語長片,吃了四份廚師沙律。

到了21世紀,粵劇梗還未玩厭。《花田喜事2010》中鄭中基和Angelababy還唱了一首《一葉輕舟去》,這是改編自粵劇《鳳閣恩仇未了情》的唱段,廣東人都很熟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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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的寶貝也唱過粵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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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廣東人身上

都有“大戲”基因

粵劇這種傳統曲藝,貌似早就式微。為什麼廣東人依然對粵劇梗十分受落?

由於文化基礎相當接地氣,他們天生自帶幽默基因。說到底,廣東人骨子裡都是“戲精”,當然,不是演給別人看,而是演給自己看,自娛自樂是也。

就好比說,最近幾天急劇降溫,老廣們一邊縮在大衣裡抖索,一邊還不忘冒出一句“冷得我騰騰震”的小曲來。

這句經典粵曲,出自新馬師曾的首本名曲《萬惡淫為首》。某年香港慈善晚會,梅豔芳和譚詠麟就是一邊以這首粵曲熱場,一邊拿著善款箱到臺下籌款的,收效自然頗豐。

廣東人打麻將,牌桌上除了各種段子亂飛,冷不丁還會冒出幾句粵曲來。譬如張國榮和毛舜筠經常一起打牌,由於二人都是任白之迷,對方打出一隻頗為令人疑惑的牌章,毛毛就會說:“咦阿仔,你這張牌怎麼會這麼叫?……施主你叫喚妻房,應該在家中叫,房中叫……”後面這一段,就是《帝女花之庵遇》的唱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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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喜事》張國榮和毛舜筠打麻將片段。

粵劇唱詞雅俗共享,加上書面語中常夾雜粵語俚語,與廣東人的日常生活相當接近,因此特別易於傳唱。比如《客途秋恨》中那一句,“你睇斜陽照住嗰對雙飛燕,睇我獨倚蓬窗我就思悄然”。

隨著時間推移,廣東人說話,三不五時就會蹦出幾句“大戲”來。比如

“識彈唔識唱”,原意說玩粵劇只會奏樂不會唱曲,引申義是指那些動輒挑剔、冷言譏笑別人卻不務實事的人;

“執輸行頭,慘過敗家”,指戲班的行政工作不善,演出線路和行程安排太差,旺臺都被兄弟戲班先佔了,這比損失家財還糟糕;

“鬆戲鑼鼓多,小人說話多”,原指結構鬆散、情節不佳的戲,往往靠濫用鑼鼓湊熱鬧,後指生活中張揚虛偽、品格低下的人,往往不務實事、只耍嘴皮;

“白鼻哥考試——聽丟架”,粵劇中白鼻醜生演科場落第時,口中通常會念叨“今科不中,下科再來”,表現其不知羞恥之態,此歇後語指涉不學無術之人;

“六國大封相——盡地出齊”,粵劇中《六國大封相》是展示全班陣容、展現行當藝術的例戲,比喻應有盡有,和盤托出;

“二花面頸——當堂火爆”,粵劇中的二花面多演張飛、李逵等類型人物,在粵語中,“頸”也有脾氣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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粵劇花旦常見造型。圖/維基百科


回到文章開頭所說的“大龍鳳”,其實也是粵劇中衍生出來的詞語。

所謂“大龍鳳”,原是香港1960年代初的一個粵劇團,以大鑼大鼓、大吵大鬧的熱鬧風格見長,特別戲劇化,香港人就喜歡用“大龍鳳”來形容一些大吵大鬧、有心做戲給人看的戲劇類型。

大家在TVB的劇集經常可以見到演員說“做一場大龍鳳給他看”,其實都略帶貶義,不是做戲騙人,就是騙取同情。

而較為中性的意思,是指“大場面”。比如電影《春嬌救志明》,或許你也沒想到,這個分分合合擾攘多年的愛情小品,最後居然會以那場“大龍鳳”複合成功,張志明用“儀式感”拯救了餘春嬌。

可以說,粵劇的光芒,就是散落在廣東人日常中的“小龍鳳”,生活無非“自娛娛人”而已。

Get了這種“儀式感”和“幽默感”,你就和廣東人“啱河車”了——說得潮一點,就是“啱channel”。


我們廣東人,天生的戲精

擺“大龍鳳”要穿得隆重一點。/ 《春嬌救志明》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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