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陽光

三月的陽光，最清澈，沒有夏的焦灼，沒有冬的憂鬱，不施粉黛，素顏行於藍天白雲間。那是陽光一生中最美好的年紀，像人的花季，簡單，純淨，真實但不放肆，熱情但不張揚，靦腆但不做作。那般自然、溫柔地滑落在你的指尖，於是你感覺到了什麼是“悠然”。捧一杯清茶，拆開老友的信件。

寫信，唯有懷舊之人才會鍾情這古老的浪漫。想來，我們都在這繁華的角落裡偷偷藏著一份樸素和清簡，有人叫它“文藝”，也有人叫它“矯情”，叫什麼都好，那只是別人的定義。

“還好嗎？”，你笑她字跡還是那麼醜，她的嗔怨也跳躍在你的耳畔，彷彿多年以前。老楊樹油亮的葉子，總是偷聽你們的竊竊私語，還要不時發表沙沙的議論，關於夢想，關於愛情，關於未來，關於一切美好的想象。你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卻記得她說將來要當一名老師，點學生來回答問題就像點菜一樣，多過癮。爽朗的笑聲就這樣遭到了老楊樹的嫌棄，它太老了，不習慣這青春的活力和騷動。你們總是這樣，深情地望著窗外，望著校門外，那裡沒有算不清的數字，沒有記不清的歷史時間，那裡只有一切美好的想象。你們這樣相信著。

然而，生命中許多的陰差陽錯使得原本的相信變成不相信。

你們真的離開了那道曾經無比厭惡的門，門外的世界，沒那麼糟糕，卻也沒那麼美好。你就這樣，去了一個陌生的城市，一去就是四年，一個人。走到哪裡就努力去愛上那裡，那有如愛你自己，你這樣勸慰自己，才能扼殺那因聽不懂的方言、吃不慣的酸甜苦辣而想大哭的衝動。你在心裡和自己叫囂著“這麼一點點都承受不了嗎？”是啊，你不甘屈服於那囂張的輕蔑和嘲笑，於是，去熟悉，去接受，去投入，去熱愛，這陌生的一切。

四年，很神奇地就消失了。你有點懵。終究，還是沒有愛上這個地方，因為，你對它有“怨”。那怨，是獨在異鄉為異客的落寞，無可消除。這裡，是一個沒有冬天的地方。殘秋，總是那麼漫長，好像覆蓋了四季，因為，這黃土高原永遠都不會褪去黃色，總是病怏怏的樣子，沒有黛玉的悽婉，到有幾分蒼勁的風骨。於是，你明白了，這是一個深沉的地方，浮雲是蒼老的，空氣是蒼老的，那稀疏的綠也是蒼老的，人的心也莫名其妙蒼老了。青春的躁動在這蒼老的深沉面前悄悄地沉靜下來，你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反正，它就發生了。

而這四年究竟是怎麼溜走的？你想不明白，明明尚未走遠，卻怎麼也記不起來。意外地，邂逅了這三月裡的陽光，那麼清澈，你竟慌張得有點好笑。於是，那陽光拉拉你的手，你才羞澀地安靜下來，在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跡裡，拾起被遺落在時光荒野裡的感動，“當時只道是尋常”，而今，卻都是惹人心疼的摸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