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50萬港幣,廢棄膠捲拍成的電影,締造了一個香港影史的傳奇
現在再回頭看1997年,對香港電影而言,是一個特別的年份。
這一年有人離開——
成龍、李連杰、周潤發、吳宇森等巨星名導,紛紛出走好萊塢尋求新發展。
王家衛帶著梁朝偉和張國榮,遠赴阿根廷拍完了《春光乍洩》。
也有人選擇堅守——
杜琪峰和韋家輝帶領的銀河映像逆流而上,拍出了《一個字頭的誕生》這樣的傑作。
喜劇片名導高志森用一部傳記片《南海十三郎》,回望了香港百年殖民地文化史。
但要論及1997年最重要的香港電影,當屬一部成本低到可憐的獨立電影。
投資只有50萬港幣,演員是大街上隨便找的,全片從拍攝到完成僅有5名工作人員。
甚至就連拍攝用的膠片,都是向其他電影公司借來的。
然而沒想到的是,這部影片上映之後卻獲獎無數,橫掃了金馬金像,締造了一個香港影史上的傳奇。
這部電影就是——
《香港製造》Made in Hong Kong
影片的導演陳果,是九零年代香港最重要的獨立導演之一。
十歲跟隨父母移民香港,二十多歲時意外進入香港電影圈,從場務和燈光組小工做起,一路成為導演。
作為導演的陳果,他最重要的作品就是:
迴歸三部曲(《香港製造》、《去年煙花特別多》、《細路祥》)和妓女三部曲(《榴蓮飄飄》、《香港有個荷里活》、《三夫》)。
在他的這些作品裡,大多都是關於關注底層社會和邊緣人群,且風格追求晦暗寫實。
“妓女”三部曲
而這部《香港製造》,我覺得是陳果個人職業生涯最好的作品。也是近20年,香港電影最好的青春片。
影片的監製署名是劉德華,因為拍攝用的膠片都是劉德華的電影公司提供的。
至於主演則完全是素人,後來成為香港影壇金牌配角的李燦森,正是在這部電影中從街邊的水電工,變身成為電影的男主角。
故事開始於1997年的香港。
主角名叫中秋(李燦森 飾),是一名從中學開始輟學的香港青年。
對於輟學的原因,中秋有過解釋:
一半是因為成績差,一半是因為社會教育制度更差。
於是,無所事事的中秋成了一個沒事就在街上混,打架混幫派的小混混。
在中秋眼裡——
在香港,像自己這樣渾渾噩噩的年輕人,滿街都是。
他的父親很早就為了一個大陸女人,而拋棄了母親和他。
中秋痛恨自己的父親拋妻棄子的行為,同時也痛恨自己的母親,僅僅為了幾千塊的贍養費,就默許渣男父親包養二奶。
中秋唯一的工作,就是幫黑幫大哥榮少爺收賬,但其實也沒做什麼惡事。
中秋雖對未來迷茫,但為人卻很豪爽講義氣。
他說:
這個世界,不是跟著別人就是被別人跟,每個人都要有靠山。
身為“大哥”的中秋,唯一的手下是智力嚴重缺乏、行動和表達都有障礙的阿龍。
阿龍是中秋收債的時候,從街邊撿回來的。
別人都欺負阿龍,只有中秋把他當兄弟,總是保護他。
後來,兩人在一起收賬的時候認識了女主角阿屏(嚴栩慈 飾)。
阿屏是一名患有腎衰竭的少女,她的父親欠下一屁股高利貸跑路了,只留下阿屏和母親相依為命。
面對來收債的中秋,阿屏不但不害怕,反而主動大膽地撩撥中秋。
她提出想要用身體來償還債務,有些尷尬的中秋,卻故作老成地說:
第一次?
現在女孩有第一次?
嘴上雖然這樣說,但身體卻很誠實。
以前,中秋經常在夜裡漫無目的打飛機。
但自從認識了阿屏以後,夜裡無論打了多少架飛機,都是為阿屏而打。
用他的話說:
那晚,無數架飛機在我夢中飛過。
我沒詳細記過我打了多少架下來,但我可以肯定每架飛機都是為阿屏而打的。
為此,他甚至想要替阿屏承擔下高利貸的債務。
以至於就連中秋的老大都罵他:
你神經病啊,那些小妹妹你不用這麼認真吧,你想跟她上床而已嘛。
也許是命中註定,對生活無望的中秋,偏偏就這樣愛上了生命即將終結的絕望女孩。
可也正是——
由於這種“命中註定”,加重了中秋青春裡的絕望。
事情的轉機發生在一個平常的下午,一個名叫許寶珊的女孩跳樓自殺了。
剛好被撿垃圾的阿龍看到,還順手從屍體旁撿回了兩封遺書。
如中秋所說:
自從阿龍撿了兩封信回來後,不好的事就接踵而來。
中秋開始夜夜發夢,夢見自殺的許寶珊。
夢中的女孩屍體旁總是流淌著大灘血液,有時是血紅,有時卻變成了白色……
於是,中秋、阿龍、阿屏三個人到寶珊的學校、家裡,尋找她自殺背後的真相。
原來,許寶珊是因為愛上了男老師,承受不了感情的痛苦而選擇了自殺。
這時的中秋還不能理解——
為什麼會有人選擇自殺,她明明可以選擇重新開始。
不久之後——
中秋的母親也選擇離家出走了。
被父親遺棄之後的中秋,又經歷了一次被母親遺棄,憤怒的他提著刀想去二奶家找父親。
可就在廁所裡。
他看見另一名中學生拿刀砍斷了自己父親的手,因為這名變態父親多次強姦自己年幼的妹妹。
那一刻,中秋彷彿看到了自己的另一個分身。
他感到了莫名的絕望——
成年人的世界,遠比自己這些小混混們的生活更加骯髒。
他帶著阿屏、阿龍三個人一起來到墳場,想要找到寶珊的墓。
這個已經去世的女孩,似乎一直活在他們心裡,三人在墓碑上跳來跳去,大聲呼喚著她的名字。
在沒有任何生機的墓園裡,卻成為了三個人靈魂最自由的時刻。
問題是,中秋也只是一個小混混而已。
他甚至沒有任何能力去改變自己的生活,更無從去替阿屏償還債務。
後來,中秋為了幫阿屏還清欠下的債務,決定去做殺手。
他甚至簽署了器官捐獻協議——
如果自己死了,他願意把器官捐獻給阿屏。
可中秋畢竟只是一個涉事未深的17歲少年,根本沒殺過人。
果然,任務還是失敗了,就連他自己也被對方找來的殺手暗算,導致重傷昏迷。
等中秋醒來出院後,身邊的一切都變了。
阿屏因為病重已經去世。
阿龍被榮少爺利用,帶毒品的時候失手,被人殺死在街頭。
在經歷了身邊的親人、朋友一個個的離開之後——
絕望的中秋決定向這個冰冷無情的世界展開復仇。
站上高樓天台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突然就理解了寶珊選擇自殺的原因:
當你走投無路的時候,就會選擇這條路。
在開槍射殺了榮少爺完成復仇之後,他將許寶珊留下的遺書送還給了他的父母。
然後來到了阿屏的墓前,舉槍自殺。
因為阿屏的媽媽曾經說過:
我們這麼年輕死,所以我們永遠都這麼年輕……
從劇本的角度而言——
《香港製造》是一部充斥絕望與憤懣情緒的殘酷青春史詩。
影片以迴歸前的香港社會為背景,以另類黑幫片的方式,展現了幾名看不到明天與未來的青年的迷茫青春。
在導演陳果的鏡頭下,那一代香港人內心的失意與掙扎被展現得淋漓盡致。
成年人的世界充滿著暴力與謊言,在新時代即將到來前,他們只能麻木應對,或是彷徨逃避。
可悲的是,如中秋一樣的青年一代——
看不到希望,嘗試過努力掙扎求生,卻又一次次跌倒受挫。
最終,他們只能在對現實生活的種種不滿與無法被排解的苦悶中,被迫沉淪。
整部電影在攝影和剪輯上非常出色。
粗糲的膠片鏡頭,反倒讓影片顯得生猛有力,尤其是片中大量意識流式的變速鏡頭,更為影片增添了幾分壓抑悲情的風格。
至於影片末尾學校廣播裡播放著的語錄,更是充滿了強烈的諷刺意味:
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歸根結底是你們的。
更加令人唏噓的是,影片的片名似乎成為了一種寓言:
進入新千年的香港電影逐漸江河日下,曾經的「香港製造」也終於變成了過去式。
甚至就連導演陳果本人,也在北上合拍的浪潮中迷失了自己。
翻看陳果導演近幾年的作品履歷,幾乎大部分的大陸合拍電影都是非常雷人的爛片。
2019年的《九龍不敗》,張晉主演,3.3分,2016年的《謀殺似水年華》,楊穎和阮經天主演,3.8分.......
也許,真得如同影片中的那句臺詞一樣:
世事變得太快了,當你還來不及改變的時候,這個世界已經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