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封面!馬來西亞混雙組合陳炳順/吳柳瑩,講述羽毛球艱難單飛路

三月初春,乍暖還寒,英國依然寒冷多雨。時值全英賽,陳炳順和吳柳瑩如約出現在伯明翰。兩年前,他們帶著里約奧運會的餘勇闖入了全英決賽,卻與冠軍失之交臂。這一次,他們沒能走那麼遠,被擋在了八強門外,而兩年前決賽的對手黃雅瓊卻已攜手新搭檔再度登頂。

這未免讓人有點感慨,甚至洩氣,但在最近這樣的時間段裡,這對組合最想要的應該是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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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飛:亞運會後的抉擇

2018年廣州總決賽期間,陳炳順/吳柳瑩正式向外界宣佈,他們從2019年元旦起將離開馬來西亞國家隊,成為自由人。這對里約奧運會混雙銀牌得主的離開,讓本來已經歷不少變動的馬來西亞羽毛球協會和國家隊再度受創。同時離開的,還有另外一對奧運銀牌組合吳蔚昇/陳蔚強。

這樣的決定絕不是冒然做出的,其中經歷了四個月的思量。2018年8月亞運會後,教練單獨找到吳柳瑩,向她問了一個略奇怪的問題:“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聽了這個問題,吳柳瑩的第一反應是詫異的,她懵著說:“啊?我們不是要衝擊奧運嗎?”

或許這對於陳炳順/吳柳瑩來說是理所當然的目標,但這似乎和隊伍的想法有點分歧。當時教練就表示,亞運會後隊伍要開會,他們這對組合未必會在馬來西亞羽協的奧運資助計劃裡。當時,教練用的是“可能”和“未必”這兩個詞。聽到這兩個委婉的詞,吳柳瑩就在想:“他們是在暗示什麼嗎?”

帶著懷疑和不安,吳柳瑩馬上找了陳炳順商量,兩人越聊越覺得清晰。把話敞開說後,二人都覺得這更像一種勸退。其實,教練一直都很顧慮吳柳瑩的傷病,但一直沒有明說。他們在訓練上也有分歧,雖然那不是爭執,但終究是相互的不協調。直到後來聽到從羽協傳來“如果你們要退出國家隊,我們也理解,也不會為難你們”這句話時,一切的猜測好像都有了驗證。

就是這個時候,吳柳瑩心裡隱約有了要離開的衝動。從2009年起,她和陳炳順已經經歷了十年的組合生涯,彼此的瞭解和默契不言而喻。在搭檔走到分岔口的時候,陳炳順毫不猶豫地站在了搭檔這一邊。“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反正就是希望跟搭檔共進退吧。”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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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辭”帶來層層壓力

當然,出走總是不易的,也不是說走就走的。就像在職場上很少人會“裸辭”,運動員更不能沒有顧慮地單飛。2018年年底這幾個月,二人一直都在這件事上週旋。一邊,他們和國家隊、羽協多次會商,最後達成了一致,對方沒有在任何環節上卡過他們。另一邊,近乎“淨身出戶”的離開讓他們背後的支撐力量一掃而空,他們要積極地尋找贊助商。

在國家隊,他們有穩定的工資,可以無憂無慮地只管訓練和比賽,對於後勤工作可以說完全不懂。但單飛後,這就成了最大的問題。一方面,他們要找到收入,維持生計,尤其陳炳順,已經是三個孩子的父親,來自家庭的壓力是非常實際的;另一方面,他們需要自己去協調一切事務,上至參賽規劃、體能醫療團隊構建、訓練比賽,下至比賽報名、機票住宿等,以前他們哪用管這些啊!

在這段做思想掙扎的日子裡,球隊、經濟、成績等壓力和未來的不確定性,讓吳柳瑩感覺自己完全不知道要怎麼辦。要走要留,他們也一直沒有任何正式的決定,一切都在權衡、選擇、尋找中。終於,在經過艱難的抉擇後,他們在去年12月走出了這一步。這一步是需要很大勇氣的,也註定了諸多困難。好消息是,他們獲得了李寧公司的合作合同,得到了很好的支撐。

決定一經做出,時間和現實就不允許他們細細“品味”這個問題了。進入2019年,屬於他們自己的、全新的賽季馬上就來了。就在這幾個月裡,他們充分體驗到了又當運動員、又當領隊、又當後勤的滋味,一切的體驗都是以前難以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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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給自足五味雜陳

首先是訓練和比賽。沒了國家隊的團隊式綜合保障,他們需要以雙倍的訓練強度和態度去維持職業生涯。一開始,陳炳順、吳柳瑩和吳蔚昇、陳蔚強組成一個四人團隊,在1月的幾站比賽中,他們互相當起了場外指導。最近,他們聘請了鄒俊英作為四人共同的教練。由於鄒教練在馬來西亞有自己的球館,他的加入和幫助也幫四位球員解決了訓練場地的問題。

加上本來就有合作的物理治療師和體能訓練師,他們總算湊成了自己的團隊。除了他們四人,馬來西亞還有好幾位自由人,像陳文宏、林欽華等。他們有時會聚在一起,形成一個小團體,一起商量和分享事情,到齊的話會多達十位球員。

還有訓練和比賽的心態和動力。以前在國家隊,有上層的壓力,而現在,他們更多的是對自己負責,對贊助商負責。陳炳順說:“以前就是有事沒事,隊伍撐著。現在剩下自己,背後只有贊助商。所謂成績影響一切,如果沒有好的成績,我知道我們是很難走下去的,這都是很現實的問題。”單飛也不可避免地給他們造成很大的輿論壓力,尤其是在馬來西亞國內。

當然還有很瑣碎但重要的後勤問題,其中訂酒店應該是他們最煩的事情了。一開始,他們對於訂酒店、訂機票的事情是手忙腳亂的,特別是思維要在不同時間和舉辦地的比賽間切換。再者,吳柳瑩一位女士和陳炳順、吳蔚昇、陳蔚強三位男士的住宿問題真的有點難協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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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宿很費神,聯手張蓓雯

出於女性的細心,吳柳瑩一般都提早幾個月去尋找和預訂酒店和機票。一個人比較靈活,三個人就需要好好商量了,這導致了陳炳順和“雙蔚”經常落後吳柳瑩的進度很多。特別是“三”這個基數,讓他們經常猶豫在酒店和民宿的選擇中。

說起這事,吳柳瑩開始手舞足蹈地吐苦水:“我跟你說,真的是每次都是我在乾著急,他們完全不急。每次我都得說‘吶,我這樣這樣,那樣那樣,你們考慮一下,趕快哦。’我得一直催他們!”

所謂熟能生巧,經過幾個月的反覆練習,吳柳瑩現在已是得心應手。“先訂貴的!特別是像日本、歐洲這些國家的。今年我們應該能去世錦賽,所以瑞士的已經在想了。”她繼續頗有成就感地介紹著住宿策略。到全英時,吳柳瑩已經把最遠至今年7月的機票和酒店給訂了,當然這僅限於那些她認為物價較高的國家,中間5、6月的有些還空著呢。

為了再省一點,更持家一點,吳柳瑩還找來同是自由人的張蓓雯,約定有比賽就一塊去。早期張蓓雯還代表新加坡比賽時她們就彼此熟悉,現在有了共同的身份和壓力,她們變得更加熟絡,更加了解對方。全英期間,吳柳瑩就是和張蓓雯合住一個房間。

另外一邊,教練的加入讓那三位男士成為四人團,住酒店就方便了。但也由於這樣,這四人男團和二人女團就常常不住一塊,這次全英,吳柳瑩和陳炳順就分別住在不同的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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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雖自由 事卻繁雜

2019年才過去三個月,陳炳順和吳柳瑩已經直呼心累。單飛給他們帶來的是一系列重大的改變,有帶來負擔的,當然也有積極的。

成為自由人,他們有了十足的自由度,以自己的需求來安排比賽和訓練,知道什麼比賽才是重要的。吳柳瑩表示,雖然都年近三十了,但是這一次單飛依然讓他們有一種一夜長大的感覺,思想更成熟。

好幾個月前,他們對於“走這一步衝擊奧運是對還是錯”這個問題毫無頭緒。幾個月過去,他們依然沒有答案,但至少他們有了一點想法。對於陳炳順,不能再和國家隊混雙組繼續一起訓練是很大的遺憾,不過換個角度來想,大家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在不同的地方向同樣的目標衝擊。

吳柳瑩的感觸似乎更大,她說:“在國家隊這個溫室十幾年了,我其實特別想自己去闖,嘗試不一樣的環境。可能我們和隊伍的方向不太一樣,所以我想用自己的方法去衝擊奧運會。所以,在奧運積分賽前半年做出這個決定是合時宜的,我們有足夠的時間調整好自己,把所有亂七八糟的事都理好。”

說這段話時的吳柳瑩特別堅決,特別動情,看得出,這半年他們兩位都經歷了很多。他們選擇用這幾個月來為未來的自己鋪路,四月之後,他們就要專心備戰東京。現在,他們已經完成了大部分的鋪墊,基本走到穩定的道路上。但吳柳瑩特別強調,她還亟需籌建自己的醫療團隊,因為這對於她來說太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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攜手熬過傷痛的日子

熟悉吳柳瑩職業生涯的人都知道,她動過兩次大手術,膝蓋一直不太好,就連她自己也自嘲“體格不像是當運動員的”。這也讓她非常重視醫療團隊的建設,因為賽前和賽後的照顧無比重要。

2008年,少不更事的吳柳瑩受傷休養了六個月。2014年5月,吳柳瑩接受手術,右腳的十字韌帶、半月板、軟骨,左腳的半月板和軟骨全部動刀,術後六個月才能重新活動。六個月過去,重回賽場心切的吳柳瑩馬上重新學走路、跑步法,用了一個月適應就重新投入訓練。又經過了一個月的訓練,她和陳炳順重新參加國際比賽,可以說,她是在學會走路一個月後就參加比賽了。對於吳柳瑩來說,她那時只有一個信念:我要回來,我要打進奧運會。

一切都很倉促,結果也對此毫不隱晦。2015年3月開始參加的幾站低級別比賽,這對組合感覺全無。因為恐懼,吳柳瑩在場上幾乎是沒什麼移動的,用她的原話形容就是:“基本上是炳順在打單打。”更嚴重的是,每打完一場比賽,吳柳瑩的膝蓋就會腫,要用一到兩天去消腫。要知道,比賽可是每天都有。在這樣的情況下,消炎藥和止痛藥成為她的必備。

對此,陳炳順非常諒解。他對吳柳螢說:“你能打多少就多少,其他的我來。”不是他不著急,而是著急也沒有用,既然選擇了等待和堅持,那就繼續相信搭檔吧!其實,在吳柳瑩缺席的時間裡,陳炳順和賴沛君搭檔了九個月。教練問他意見時,他說的是:“我願意等柳瑩回來,雖然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回來。不管她以怎樣的姿態回來,我都繼續跟她搭。”可以這麼說,如果當時他放棄了,這個組合就不會存在了,之後的故事也不可能發生了。

重回賽場,組合的世界排名掉到了200開外,他們也只能打低級別賽事。他們足足花了六個月才攢夠重回超級賽的積分,並在最後以9號種子的身份進軍里約奧運會。重回奧運會,兩人的想法有點不同,吳柳瑩想的是多打一屆奧運會,而陳炳順想的是要爭取奪牌。

的確,經歷了等待和重來,陳炳順會對他們有更多的期待。為了備戰奧運會,他提前一年就跟妻子打預防針,表示這一年可能會沒那麼多時間陪家人。但他還是盡最大的努力補償家庭,比如說,每天再晚都會回家,儘管經常晚上回家時孩子已經睡了,早上出門時他們還沒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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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以驕傲一輩子的奧運銀牌

里約之行對於他們來說是甜蜜而略帶遺憾的,甜在亞軍,也憾在亞軍。以小組第二晉級八強,重新抽籤前,他們本沒抱多大希望,因為四個小組第一里,他們只對波蘭的羅伯特/希爾巴佔優。小組賽最後一場打完,吳柳瑩甚至沒看抽籤就直接昏睡過去。晚上12點多,教練猛地敲門吵醒了她,告訴她:神奇的1/4機率實現了,他們1/4決賽打波蘭組合。

這一句話馬上讓吳柳瑩驚醒,也讓她那晚一宿未眠。高興?壓力?都有!平時籤運極差的他們居然抽中了這1/4。其實,這一晚也代表了他們在里約的整個行程。陳炳順笑著說:“你可以翻一下,在里約拍的照片裡我們的黑眼圈都超大。”

2012倫敦奧運會時,吳柳瑩太想證明自己,反而沒發揮好。來到里約,她一直在給自己灌輸一句話:正常地展現真實的自己。陳炳順也覺得,他們在職業生涯至今為止從沒有一次比賽能做得像里約奧運會那麼好,把功課做得那般充足。

2比0,他們闖進了半決賽。面對戰績並不佔優的徐晨/馬晉,陳炳順/吳柳瑩又給出了一個2比0,昂首挺胸地闖進決賽,這已經創造了馬來西亞的歷史。進了決賽,陳炳順以為自己能輕鬆、享受地面對,但步入決賽場後他就做不到了。0比2,他們以一枚沉甸甸的銀牌結束了里約奧運之旅。

領獎臺上,吳柳瑩沒有哭,一直在笑,因為她想到的是父親。原來,小時候爸爸帶著她在電視機前看馬來西亞國手打奧運會比賽,會跟她說一堆聽不懂的術語。此刻,爸爸就在電視前看著自己的女兒站上領獎臺,吳柳瑩想把自己的榮光和爸爸分享。所以,不管輸贏,她都要笑著。就像她在自傳中寫的那句話:“銀牌足以讓我驕傲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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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堅持一會,為東京努力

奧運會後人氣大漲,突然爆紅,馬來西亞國內對他們的期待自然更高,會希望他們每次比賽都取得好成績。事實是,即便是奧運冠軍也不可能每次都有好成績,現實讓吳柳瑩陷入了一種隨緣的迷失當中。但很快,她就重新找回了動力。

2017年打完全英賽,吳柳瑩再次接受手術,再次是手臂。“說實話,不想打下去的話,我不必做這個手術。但當時的想法就是,我打亞運會和英聯邦運動會,我一定,一定,一定要再回去。”這一次,陳炳順又帶著另外的搭檔打了大半年,但這次他心底更有底,因為柳瑩這次不是大傷,她能回來的。

事實如此,這次他們的排名只掉到了100,回來的路相對順利。2018年打完亞運會和英聯邦運動會後,他們的世界排名竟然已經回到了第六,這不得不讓他們同時覺得:現在退役好像有點可惜。於是就有了後面一切圍繞奧運而發生的故事。

奧運積分賽在即,他們選擇了單飛這條利弊不一的道路。困難之際,他們簽約了新的贊助商中國李寧,對方給了他們及時的幫助。採訪時,他們穿的正是中國李寧的新系列,他們在休閒服下都褪去了球場的氣息,多了幾分活力。他們很感謝贊助商的雪中送炭,也期待著今後的合作和發展。

邁入組合搭檔的第十一個年頭,陳炳順和吳柳瑩仍然不敢說彼此能完全磨合,他們只是目標一致、很有默契的一對組合。里約奧運銀牌是他們至今為止最濃墨重彩的一筆,他們達到了馬來西亞羽毛球混雙的一個新高度,創造了屬於自己的歷史。“這本來不是一個受矚目的項目,但因為我們,很多奇蹟被創造了。”他們如是說。

還有一個月就要正式開始通向東京之路,這段路會有著跟以前不一樣的危機和機遇。單飛路上,困難重重,他們自由的心放飛在風口浪尖。

:本文刊登於2019年04月刊《羽毛球》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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