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黃杏林
人民解放軍山東兵團
1948年9月21日頒發的
攻擊濟南外城的作戰命令
1948年9月16日夜12時,一聲清晰而響亮的炮聲在濟南的上空響起,我們全家都從睡夢裡驚醒,媽媽小聲告訴我們:“要解放濟南了!”我們每個人心裡,都湧動著期盼和快樂,我們想著,解放軍來了,大哥哥、小哥哥他們都要回來了,所以特別高興。我們跑到院子裡,就像現在觀看禮花一樣,聽著那隆隆的炮聲,興奮而又新奇。那晚,炮聲越來越激烈,黎明時,槍聲大作。我們激動得幾乎一夜沒睡。幾天後,就有很多解放軍戰士出現在大門口。他們個個槍不離手,全副武裝,上身束著子彈帶,下身打著綁腿,腰間別著手榴彈和水壺,身後還揹著軍用小鐵杴,滿身黃土,滿眼血絲,然而,個個精神抖擻,動作敏捷,一看就是夜以繼日浴血奮戰的勇士。
濟南城裡激烈的巷戰
後來,除了槍炮聲,還有敵機的轟鳴聲和掃射聲,附近的居民知道我們院南屋有地下室,就都來躲難了。突然,一個小戰士,特意到我們院裡跟我母親說:“大娘!你們快走吧,馬上就要攻城了,這裡離火力點太近,太危險!越早走越好。”我們各家聽小戰士這麼一說,都開始做轉移的準備了。大姐蒸了一面口袋饅頭,又和二姐包了幾個包袱,帶點隨身衣服和一床毛毯。倉促準備了一番後,媽媽帶著我們姐妹四人,與同院的趙二哥一家結伴,由一位姓謝的木匠帶路,一行人從十畝園的家,直奔東去。目的地是王舍人莊謝木匠家。
我們走出家門的時候,一點戰爭的常識都不懂。出了舍坊圩子門,全是裸露的開闊地,我們任憑子彈呼嘯,飛機掃射,仍直著身子結伴而行。後來碰到些解放軍戰士,他們喊住我們說:“老鄉!你們這麼走太危險了,人要分散開,聽見飛機來了,就趕快趴下。”我們這才學會了怎麼躲飛機掃射。一路上只要飛機一來,我們就趕快趴下,而且大姐總是把我壓在她身下,護著我。我們走的這一路,都是激戰後的土地,到處都是挖的壕溝,到處都是修築的工事,槍炮聲不斷,敵人的飛機掃射越來越頻繁,國民黨兵棄屍遍野,解放軍戰士迅速地向西挺進。當時我也不知道害怕,只顧一門心思地讓大姐拉著走。快天黑了,我們離王舍人莊還很遠,謝木匠就帶著我們到雙魚村他老丈人家住了一宿。第二天,我們才到了王舍人莊。謝木匠一家很熱情地安排我們一行人住下。我們人多,人家管不了這麼多人吃飯,幸虧我們家有大姐蒸的饅頭,趙二哥也很辛苦地背出了半袋子麵粉,好歹大家沒餓著。大概住了一個星期,聽莊裡人說,濟南解放了,我們就急急忙忙地往回趕。
解放軍進入濟南市區
等我們走到家一看,都傻眼了。我們的家已被燒成了一片瓦礫,除了殘垣斷壁,什麼都沒有了。看看整個院子,就我們後院相連的北屋和東、西屋燒了,前院完好無損。趙二嫂見狀大哭,媽媽倒十分堅強,十分理智,慶幸我們這些人都跑出去了,否則,不被炸死,也被燒死了。看看院子外面,大門前有一個像口深井一樣的彈坑,聽說是落進炸彈沒爆炸,要是炸了,整個地下室裡的人就都完了。我們院南面的場院,讓炮彈炸成了游泳池一樣的大方坑,幸虧離南屋還有點距離,要不,整個南屋也就炸塌了。現在知道了,我軍攻城就是選擇的黑虎泉上面,現在的解放閣處為突破口,而且戰鬥打得相當激烈,相當殘酷。我家西邊正對著這裡,距離不過幾百米,正像那個小戰士說的,我們離火力點太近了,家被戰火燒盡,也就成了很自然的事。多虧小戰士動員我們外跑,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的性命是解放軍救的,這也是我們和解放軍的緣分。
此時大哥已經勝利地完成了策反吳化文的任務,回到了部隊,在軍管會工作。聽鄰居們說,大哥已經找了我們三天了,可我們不知道上哪裡去找大哥,只好先到朋友家住下了。第四天,我們終於和大哥見面了。經過這一段特殊的經歷,經過了戰火的洗禮,我們這樣相見,怎麼能不悲喜交加,激動萬分啊!大哥十分動情地說了句:“我還以為見不到你們了!”他看看我們每個人都好好的,把我抱起來,高興地說；“好啊!解放了!咱們團圓了!咱們又會有新家的。二嬸子,放心!跟我走吧!”
解放軍進入濟南後發佈的約法七章佈告
就這樣,我們告別了十畝園,告別了這個記載著我們的歡樂與苦難、團聚與離別、親情與友情的家,告別了這個濃縮著時代變遷的善良與邪惡、和睦與較量、真誠與鬥爭的院兒,跟著大哥到了大明湖附近的岱宗街,在一處沒收的敵人特務機關的院子裡住下了。
這個院子很大,三進院,我們住在後院的北屋,房間寬綽,傢俱齊全。大哥說,我們住這裡是濟南軍管會首長作出的決定,而且首長們一再叮囑大哥安排好家裡的生活,缺什麼送什麼。果然,我們的被褥、衣物、糧食等等,全都是軍管會用大卡車給送來的,軍管會的首長也都來家看望我們。不久,大姐、二姐都參了軍,軍管會又把父親接了回來,安排了重要的工作,母親教書,三姐和我都在芙蓉街小學讀書。在黨和軍管會無微不至的關懷照顧下,我們全家迎著新中國的曙光,歡天喜地地開始了嶄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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