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視苦難譜就時代史詩

平視苦難譜就時代史詩

如果說《十七歲的單車》代表了青春年少時的青澀和衝撞,《地久天長》則無疑是歷經悲歡之後的淡然與悵惘。十多個年頭如水流逝,導演王小帥也平息了內心的諸多情緒和塊壘,對時代洪流、個人命運也有了更多的包容和把握。唯一沒變的,還是他對現實人生冷靜旁觀的鏡頭語言,以及正視苦難、心懷悲憫的創作心境。

一箇中年失獨、有關尋找和諒解的情感故事,成為了串聯全片的線索,在此基礎上,王小帥賦予了極具標誌性的時代特徵和命運波折。鏡頭跟隨著角色在各自的生活中行進,滿腹心事或是略舒胸懷,影片摒棄了類型電影常見的快切或特效,就連文藝電影離不開的手持跟拍也很少出現。在大部分時間裡,我們平視著這些平凡的小人物,見證他們在時代的浪潮中自由飄蕩,體驗著細小的歡樂與悲傷,承擔起命運所給予的一切。

平視苦難譜就時代史詩

這份平視賦予了影片更為厚重的力量,它讓人想起小津安二郎的電影,同樣是講述日常生活中的親情離合與家庭悲歡,當個人的奔波流離與情感缺失被置放於廣闊的歷史背景中,這些細小的起伏卻擁有了史詩般的悲劇性。影片如同楊德昌的《一一》,藉由平凡人的生活故事勾勒出了不同年代底層工人的處境,從角色到場景都真實自然,於不經意間便將觀者引入到導演試圖表達的情緒中。

王景春、詠梅兩位主角的紮實演技有力支撐了影片的厚重質感,兩人的表演隱忍而剋制,幾乎完全浸入了角色本身,將粗糙、內斂卻又堅韌的工人形象表現得生動而真實。

無論是兒子溺亡後,那一段漫長無望的奔跑,還是在與養子的衝突,從沉默忍耐、肢體交流到最後的沮喪失落,整場表演一氣呵成,情感真實而飽滿,沒有絲毫做作出戲。而在面對著下崗、喪子、叛逃、分離等痛苦,以及坐在兒子墓前,回望坎坷人生的時候,王景春將歷經世事之後的低沉與豁達展現得淋漓盡致。他們同時奪得第69屆柏林電影節的兩座銀熊,已經有力證明這份打動人心的誠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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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的帶領下,王源、艾麗婭、杜江等年輕演員也都完成了對角色的準確詮釋,王源臉上的反叛和淡漠,像極了《小武》或是《花火》,有著少年獨有的尖銳氣質,而杜江剋制住表情,僅用眼神中的欲說還休,便將揹負著生死祕密的中年男人詮釋得極為傳神。搭配上白描式的鏡頭和樂器獨奏出的《友誼地久天長》,如此冷靜而細膩的情感表達,如同《十七歲的單車》中舉起的磚頭和肩扛的變形單車,有著直抵人心的強大力量。

當然,作為中國觀眾,我們更為熟悉那些富有年代感的符號和標籤,喇叭褲、錄音機、流行歌,在時髦被禁止,跳舞被抓捕的年代,一代人銘刻於心的改制下崗,即將消失於歷史舞臺的計劃生育,這些都是我們理解並熟悉的特定歷史階段,它們如此強大,無視任何個人的情感喜好,讓每位個體被迫尋找到自己該有的平衡,這為個人命運提供了暗淡的悲傷底色。

與此同時,王小帥自由運用著倒敘和插敘,更讓不同的年代在比較中產生張力,也給予了故事更多的懸念和趣味性。

平視苦難譜就時代史詩

當我們跟隨著鏡頭,逐步走過人生的各個階段,即將對一切苦難釋懷,導演卻又用懺悔的真相給予了情緒堤岸的最後一擊。二十多年守住的祕密,摧毀幸福的生死命題。這已經足以打動任何鐵石心腸,那絕不是單純的“慘”和“可憐”,而是小人物在面對苦難時明知無望卻仍然努力抗爭的勇氣,是在千迴百轉、激烈衝撞後,看著雲捲雲舒的那份淡然。如同《紅樓夢》中的宿命報應,充滿了人類生存本身的荒謬和悲情。

人生和苦難終有盡時,我們也終要和時代作別。未來已來,過往已遠。如同結尾處的意象化表達,我們終究該放下一切歡欣悲慼,打點行裝,輕鬆上陣,繼續朝著未來的美好努力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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