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由“柳飄飄了嗎”公號原創：DSliupiaopiao
昨晚，《大江大河》開播了。
表妹期待已久。畢竟看主創名單，就是“穩了”的節奏：
侯鴻亮製片，孔笙、黃偉執導，袁克平編劇，正午陽光出品。
都是侯鴻亮+孔笙合作作品↑
而原著小說《大江東去》也曾打動很多人，甚至有傳言，當初侯鴻亮先是看上了阿耐的《大江東去》，版權不好搞定，才先買了同樣是她寫的《歡樂頌》“試水”。
看之前，表妹卻有些顧慮。
這部劇一直打著“獻禮改革開放四十週年”的主旋律旗號，讓我產生了敬畏——
這麼“正”的題材，能吃著飯躺沙發上消遣看看嗎？
用不用找條紅領巾戴上看？
但看完昨天的兩集，表妹覺得，這劇絕對值得“敬”，卻絲毫不必“畏”。
先把結論放在這：
《大江大河》很有野心。
而就目前兩集看，它的實力，配得上它的野心。
表妹曾看過《羊城晚報》對製片人侯鴻亮的一篇採訪。
記者問他：怎麼讓年輕觀眾更容易接受那種“年代感”？
他回答：
其實，年輕人只喜歡看偶像劇嗎？也不見得。他們只是對看劇的要求比較高，他們希望國內的影視製作水準能相應提高。不管是哪個類型的劇，如果他們覺得自己的智商被尊重了，他們就會接受。
這是大實話。
而最聰明的主創，從來都很捨得下“笨功夫”。
《大江大河》從拍攝到製作，從場景到細節，都透著踏實與認真。
怎樣體現時代感？
看看這三位，穿著肥大臃腫的褲子，邁著彷彿從《鄉村愛情故事》走來的步伐。
領口露出的鮮豔秋衣，是全身上下的唯一亮色。
怎樣體現主角生活的樸素？
生鏽的菜刀。
王凱特意瘦成排骨精的前胸。
前兩集看下來，這部劇節奏算是蠻快，但同時又顯得很有耐心。
而這種對劇情節奏的良好把握，同樣靠細節點睛。
男主宋運輝（王凱 飾）和姐姐宋運萍（童瑤 飾）雙雙考上了大學，成為1978年恢復高考後第一批准大學生。但是因為家庭出身不好，他們在遞交政審材料時，又對能否順利進入大學，多了一些憂慮。
如何體現姐弟倆一路跑來的急迫？
依舊是上面那件紅色背心，衣服上的汗漬，透著一圈鹽的顏色。
而姐姐的溫柔、細心，對弟弟滿滿的愛意，也通過一個細節表現得令人動容：
交政審單時，她將弟弟的放在上面，自己的放在下面。
然後用指尖攏了攏，鄭重而小心。
如果看懂了這個細節，就會更加明白姐姐這個角色的堅強與善良。
這種涉及到主旋律的影視作品，最難的，是把握與觀眾的“遠”和“近”。
既要刻畫出與我們有距離的厚重年代感，又要傳遞出令人產生共鳴的親切生活感。
劇中也正是通過細節的運用，將很多信息都巧妙地傳遞了出來，既不顯得突兀，也不令人反感。
比如，“改革開放”這種歷史課上的關鍵詞，如何融入到生活感的劇情之中？
不必用太多高大上的招數。
宋運輝入學之後，和自己的三個舍友在宿舍圍起來“八卦”，臉上的興奮勁兒，和我們聚眾八卦的樣子也差不多。
只是他們說的，不是明星八卦，而是中國的未來。
當你走進了他們的年代，你就會發現，這些“關鍵詞”一點都不空洞，每一個字都是他們生活的主題，他們希望的曙光。
而這幾個舍友，年齡都能當宋運輝的叔叔——
要知道，這是高考剛剛恢復的時候。而在此之前，高考已經中斷了十年。
這時參加高考的很多人，都曾是十幾年前的高中生，人到中年成了家，又重新參加高考，興奮地踏入大學校門。
只是通過男生宿舍嘻嘻哈哈的一頓八卦，就把生活感和年代感融到了一起。
這三個大叔室友，他們身上又有多少故事？
沒急著告訴你。
畢竟那個年代，最不缺的，就是故事。
如果說《大江大河》讓人們感受到了那個時代的某種氣質，這氣質一定繞不開兩個關鍵詞：
創痛與敏感。
創痛很好理解：
被迫扣上的帽子、不公平的對待、無處不在的擠壓，帶來的都是生活中的痛感。
全劇開頭就是“喜事”：
主角沒上過高中，高考卻考了縣裡第一。
他是初中畢業就高考的天才嗎？不是的。
他已經19歲了，是之前家裡只有一個孩子能上高中，讓姐姐去了。
這事兒並不陌生，也並不新鮮。
我們的上一代人，很多家庭，都有那個“沒有去上學”的孩子。
這種無法選擇的創痛，往往影響了他們的一生。
而那個年代，無法選擇的事，又何止這一樁？
除此之外，《大江大河》還拍出了一種“敏感”。
這敏感，並非我們生活中常見的“玻璃心”，而是一種病態的瑟縮。
來源於經年累月的懼怕。
劇中宋運輝的父親，在家話不多，在外總是顯得膽怯。
不難看出，他活得很心虛。
無辜，清白，但心虛。
別人指名道姓地在街上罵他，他能做的也只是趕緊拉回兩個孩子躲起來。
為了孩子去給人道歉，偷偷送點草藥示好，唯唯諾諾，扣著後背，縮著眉頭。
當姐弟倆為了上大學拼盡一切的時候，他卻感嘆一聲：
咱這樣的家庭，其實當個農民挺好的。
什麼樣的家庭？
有成分的家庭，彷彿被詛咒的家庭。
同時，也是“有罪”的家庭。
而這一切的起源，是他究竟犯了什麼樣的“罪”呢？
曾經被國民黨抓去，幹了兩個月活。
就是這兩個月，毀了他的半輩子，也改變了整個家庭的命運。
宋運輝說，人絕不能行差踏錯半步。
但當初他的父親，是真的有選擇的餘地嗎？
當然，敏感的不止宋運輝的父親。
強調自己“貧下中農的好出身”的老猢猻，把社會主義的口號掛在嘴邊，拿著雞毛當令箭。
婦女大隊的隊長，總說不放心，“你還是趕緊去看看”。
他們究竟在掙扎著什麼，又為何而不安？
沒有經歷過那個年代的我們，永遠永遠，都不會明白。
無論得益者還是受難者，沒有一個人是平和的，也沒有一個人是坦然的。
因為那本身，就是一個皺皺巴巴的年代。
看《大江大河》時，表妹起初最鮮明的感受，是不忍。
這不忍，有很大一部分，都來源於慚愧。
上大學的機會，安逸的生活，挺起脊樑的自在——
這都是他們所狂熱追求的世間至寶。
而幸運地輕易擁有了這一切的自己，卻顯得太過輕率，太過散漫。
但看著看著，表妹卻有些釋然了。
不是因為那種愧疚消失了。
而是因為有一層熱血和感動，壓住了愧疚與不忍。
在《大江大河》裡，痛與敏感，都是背景。
真正的主題，是滿懷希望、努力生長、拼命抓取屬於自己的未來的頑強生命力。
比起父親那一代，宋運輝們是更加勇敢的一代人，也是更加接近曙光的一代人。
報紙上的一篇文章，幾句話，都可能是他們改變命運的稻草。
當宋運輝得知自己的政審報告被壓了下來，木訥內向的他，站在主任面前，一遍遍機械地揹著《人民日報》上的那段消息。
主任說，你就是背一百遍都沒有用。
他說，那我就背一百零一遍。
很多人都被這種倔強和不屈打動。
而表妹覺得，這並不是宋運輝一個人所獨有的品質，而是那個時代許多年輕人的共性。
那一代人的頑強，是因為他們從來都沒有退路，他們不得不拼命抓住生活中的每一寸希望。
如果你曾經歷過走出黑暗迎來光明的時分，你就會明白，希望是多麼的甜美動人。
當他們和大學錄取通知書只差這麼一點距離，他們根本不可能選擇放棄，選擇接受。
因為他們已經接受了太久太久，也被放棄了太久太久。
在這一代人的頑強背後，還有揹負。
他們往往不止揹負著自己的人生，甚至還揹負著上一代已經錯位的人生，全家人岌岌可危的命運……
勤奮努力的宋運輝雖是主角，卻並不是什麼高大全的完人形象。
他聰明，固執，懂事。
但也絕不是聖人，會有本能反應。
他也會氣急敗壞，也會忍不住對父親發洩怒火——雖然他明明知道，父親也是無辜的。
是你害了我姐我說是你害了我們要不是因為咱家這個成分人家也不會去卡住名額通知書到現在還沒到看我們家成分不好給扣了現在連我也上不了大學都是你害的
表妹覺得，在這部分劇情裡，還有一個隱藏內容。
宋運輝一通發洩後，父親暈倒了。
暈倒的原因沒有細說，而原著小說裡寫的，是喝了農藥。
——父親這個舉動，只是因為自責或者憤怒嗎？
我覺得不是的。
當全家從醫院折騰回家時，在地上發現了那張等了很久的通知書。
我想他們此前的猜測都是真的。
有人對“這種家庭還出了大學生”憤憤不平，偷偷扣下了信。
而假如不是差點鬧出人命，或許他永遠都等不來這張通知書。
換句話說：
這張被扣住的通知書，是父親拼著命換來的。
宋運輝上學前，姐姐對他說：
“你好好上大學，是為了爸媽，也是為了我。”
你身上的擔子可不輕啊
這也正是他們那一代人拼搏的原動力：
因為沒有退路，所以必須向前。
因為太多揹負，所以必須向前。
因為想要改變，所以必須向前……
我會好好地讀完這個大學好好地為了這個家掙一個前途
但，因為沒有太多選擇的餘地，這種頑強與拼搏本身，就顯得不那麼珍貴了嗎？
恰恰相反。
看這部劇時，表妹其實想到了一位自己的長輩。
爺爺的三弟，我的三爺爺。
他去世得很早，所以我從沒有見過他。
對我來說，他只活在爺爺的遺憾和惋惜裡。
從小天才般聰明的三爺爺，因為家裡“成分不好”，年年考取縣裡第一名，卻年年落榜。
比起他來，主角幸運了太多。
宋運輝可以大聲揹著《人民日報》上的最新政策，而我的三爺爺呢？
他只能年年苦讀，年年報考，年年跑去郵局然後大哭一場，固執了那麼多年，到底也沒有人給他一個交代。
但在表妹聽了三爺爺的故事很多遍以後，除了惋惜，漸漸升騰起一種新的情感：
慨然。
他始終有著常人無法理解的固執，考到高考都中斷了還不讓他上大學，就索性再也不去做和唸書有關的任何事，半路出家當上了赤腳醫生，也一樣做得出色，受人尊敬。
既然沒有任何辦法爭取，那麼至少，可以選擇堅持自己不將就的方式。
別說這固執毫無意義。
做人，活的不就是個堅持？
最後，表妹想到這部劇的名字——
為什麼叫《大江大河》？
宋運輝在去往大學的火車上，看見窗外江河湖海，奔流而去。
此時，他眼中閃爍的，是彷彿會發光的希望，照亮著臉上青澀而飽滿的嚮往。
我們永遠無法選擇時代。
無論暗流湧動還是波濤壯闊，一潭死水還是一江春水，你都沒有辦法掉頭，你都只能選擇接受。
所以，不如一頭扎進吧。
因為激流之中，那個去投身、去面對、去選擇自己拼命向前划動命運的人，才最是無悔。
最愛《黃金時代》那首主題曲——
總要突然選擇逗留、或冒險出走
總要昂然決定低頭、或從容戰鬥
總在傾聽內心呼喚一去不回頭
管它冬夏炎涼、也寫下了自己的春秋
來就來到人生喧譁交響的洪流
哪怕痛或快、也留下一聲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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