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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賈樟柯推行“添翼計劃”,旨在扶持新導演。
韓傑寫了一個有關於家庭矛盾的本子。找師父賈樟柯給參考參考。韓傑是賈樟柯的老鄉兼劇組副導演,也有真本事。當年賈樟柯給自己選班底,韓傑用一條自己拍的十分鐘短片,把賈樟柯給震住了。
沒多想,賈樟柯就把韓傑拉進自己的班底。除了給賈樟柯打下手,韓傑也嘗試自己拍電影,還曾經憑藉《賴小子》拿過獎。
不過,賈樟柯看完劇本之後,卻興致寥寥。
拍電影出身的他,敏銳的預測當時的電影市場。“家庭類的電影最近特別多,你再拍,風險很大。”
不甘心的韓傑又給賈樟柯講了另一個故事。
韓傑給他講的是一個有關於農村邊緣人的故事。
賈樟柯聽完,覺得很好。
就讓韓傑回去先寫劇本,然後準備拍攝。
選角兒的時候,韓傑的老婆給他推薦了一個人,講這個角色非此人莫屬。
這個人就是王寶強。
兩人在2000年拍攝《盲井》的時候認識的,當時韓傑的媳婦兒在這部影片中出演了一位髮廊小妹,就是這樣跟王寶強認識的。
9年過去,曾經一起跑龍套的人,友誼也未曾斷過。
這部戲的名字,叫做《hello,樹先生》,看名字讓人覺得挺溫暖的。
1、王寶強的2009年
演員定好了,但就是有一個問題。
王寶強實在是太忙了。
這一年,事業上升期的他,拍了《我的兄弟叫順溜》,創下了重播記錄。而且,他跟相戀已久的女友馬蓉結婚了。
人生三大喜,事業有成,新婚之喜,王寶強在這一年趕上了兩個。
他還有時間接別的戲嗎?
考慮再三,韓傑把故事的梗概整理了一份,發給了王寶強。過了一段時間之後,王寶強給他打了個電話,接戲了。
王寶強喜歡樹這個角色,覺得這是對自己一次巨大的挑戰。作為演員他的野心更大,打算通過這部戲來塑造完全不同的角色。
此前他扮演的要麼是傻小子,要麼就是軍人戲。
進組之前,導演跟他講,你離開農村已經很多年了,所以得先去體驗生活。
其實導演不知道,王寶強每年都會抽一段時間回農村老家,幫家裡收種。
導演這麼說,王寶強也沒意見,換上農家衣服,就進村了。
為了順利拍戲,導演跟村民講,這是文明劇組,拍的是“許三多”的戲。
40天后,導演去找他,直接給嚇一跳。王寶強一身邋遢的西服,鬍子拉碴,嘴裡叼著煙,外加飄逸的雞窩頭。
這是王寶強可以設計的,從進村那天起,他這一身衣服就沒有換過。就連發型也是經過設計的,洗完頭,然後矇頭蓋被睡一覺起來,就成型了。王寶強小時候在村裡見過這樣的髮型,讓他記憶深刻,覺得走起來一閃一閃的。特別拉風。
光是從人物造型上看去,王寶強就已經立住了。
2、樹先生
這是一部神劇。
神到導演自己也講不清楚劇情。因為要講的東西太多了。
樹,是一個概念。
他是農村鉅變之下的邊緣人。
他見證了自己身處的環境的變化,不斷被樓盤侵蝕的高樓,廠礦。他周圍的人已經開始適應生活所帶來的變化。
樹嘗試著融入這種生活,他去城市打工,卻格格不入。他回到村莊,又再次與村莊格格不入。
電影中,他的手總是不自然的揮舞著,既無法舉起,又無處安放。他在這個世間遊走,然後跟整個世界都格格不入。
他被所有人遺忘,卻又被所有人以虛假的客套所包圍。他渾渾噩噩,對周邊的一切事物都漠不關心。過一天算一天。
最後飽受歧視的樹瘋了,卻又被世界所接納,成了遠近聞名的通靈先生。
不過,電影上映後,卻無人喝彩。
很多觀眾走出電影院,都在抱怨,王寶強沒瘋,是我瘋了,跑來看這部戲。
3、燃燒演技的王寶強
這是王寶強拍的最辛苦,也拍的最認真的戲。
劇組之前給王寶強找了一個烤肉師傅。結果天氣冷,第二天烤肉師傅就不願意來了。這部戲拍完一年後,導演又聯繫他,說有些鏡頭得重新拍。
王寶強,二話沒說,就去補拍了。
而拍戲上,王寶強堪稱是在燃燒自己。
他之前不抽菸,不喝酒。拍戲那段時間,他一天三包煙,用最便宜的塑料打火機。
因為劇情需要。導演跟他講,要站在街上,抽根菸,呼朋喚友去喝酒,像一個小鎮上的閒散人員。
十年後,他的抽菸動作忽然在網上火了。
他戴著眼鏡,目視前方,先是胳膊向上伸出去,抻了一下衣袖,然後收回來,張開指縫,夾住嘴裡的煙。
很多人確認過眼神,覺得寶強把這段戲演得太牛逼了。見過無數抽菸的,但沒有一人能像王寶強這樣,抽菸都抽的這麼帥,指縫裡都是戲。
戲一開始,王寶強就已經是樹了。
有一天,他們在開會,王寶強忽然走了進來,圍著他們轉一圈,然後嘴裡念念叨叨的,但仔細聽,說的完全不著邊際。
劇組的人,完全被嚇一跳,覺得王寶強是“樹先生”上身了。
他自己也不明白這部戲是怎麼拍下來的。當年他跑龍套,問導演該怎麼演,導演不耐煩,說,你自己琢磨。
每次拍完戲,他都把經驗記下來,比如笑的時候,根據角色,嘴角要完成什麼弧度,要微笑還是大笑。
沒經過科班訓練,沒讀過專業書籍。
他的演技都是自己總結出來的,拍戲的時候,要變成那個角色,然後跟著感覺走。
有一場戲,是樹在雪地裡奔跑。
拍了一遍,導演覺得不錯。王寶強覺得不行。他說,跑太快了,樹是瘋子,應該是漫無目的的跑才行,這段戲重拍,鏡頭裡的樹走走停停,一個人身處荒野之中,看起來有點滲人。
王寶強憑藉這個角色,後來拿了一個影帝獎。
但跟他十年前憑藉《盲井》拿了影帝一樣,沒有掀起任何波瀾。
唯一的變化是,當年拿了影帝,他還得去接著跑龍套,拍動作戲,從高臺上往下摔,摔到胳膊肘上全是血。
現在拿影帝,他有更多拍戲的機會。
賈樟柯找他拍《天註定》。
幾年後,徐崢找他,說是有一部戲。之前兩個人拍過一個關於春節回家的喜劇《人在囧途》。
這回,徐崢拉上他還有黃渤,拍了一部《泰囧》。一路上搞怪耍寶。
又跟甄子丹合作《最後的武林》,演想要成為天下第一的封餘修,瘋魔癲狂。
戲路越來越寬,一開始很多以為他只能眼憨厚的傻小子,後來他演瞎子,接著演許三多,然後是順溜,再然後是樹先生,演殺手,演武林高手,演喜劇人物。
後來,他講到,不是我欺騙了世界,是世界真正認識了我。
4、那些隱喻
十年後,王寶強燃燒演技的這部戲,才火了起來。被觀眾所認可。
很多人講,這是寶強演技的巔峰時刻。
這十年時間,王寶強的人生似乎早在電影裡有過隱喻一般,比如他不幸的婚姻。哪怕是時至今日,依舊會被人不斷提起。
這成了他繞不過去的一道坎。
他拍《道士下山》那一年。
下山那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就是何安下。
山門裡是隔絕的小千世界,山下是三千紅塵滾滾的大千世界。他在劇中經歷了所有光怪陸離的事情。何安下吃饅頭的鏡頭,讓他想起剛到北京那段時間,餓一天實在受不了,買幾個饅頭一口氣吃完。跑龍套的日子,嚐遍打擊,受盡欺辱。
樹先生,是他塑造的角色,遊離於紅塵之外。
何安下,他覺得就是他本人,紅塵中打滾,見自己,見眾生,看似遊離於世間,但卻活的很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