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的童話 當《愛在記憶消逝前》我願與你共度最後時光
鍾江影評
影片簡介：
滿頭銀髮的老夫妻約翰和艾拉，瞞著子女，悄悄地開著家裡那輛叫“求閒者”的破舊房車，出門旅行。開著車的約翰含著笑的問妻子：你放屁了嗎？儘管已是滿臉皺紋，艾拉臉上還是幾分害羞，幾分惱火的回擊：你說什麼，我才沒有呢。此時，這一對幸福的夫妻，彼此調侃著。
然而，開著車的約翰患有嚴重的老年痴呆症，艾拉已是癌症晚期……
就在兒女準備把約翰送到養老院、艾拉送到醫院時，艾拉做出一個決定：帶著神智不清的約翰一起“私奔”，去他們曾經共同去過的地方，去丈夫一直想去，卻沒去成的地方。車子從馬塞諸塞州出發慢慢地駛往海明威的故居。
“藍得像海一樣的天空，堆積的雲朵像又軟又厚的棉絮，讓人好想躺在上面睡一會兒。”約翰一邊開著車，一邊背誦著海明威的詩句。
約翰曾是一位文學教師，旅途中，他就像個孩子，一脈天真：一會兒要漢堡吃，一會兒拉著服務員討論著“老人與海”中的句子，一會兒一臉驚訝對艾拉說：“這是哪兒？我們的孩子呢？”剛剛說過的話，轉過頭他就忘了，讓人啼笑皆非。無數次，艾拉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說著同樣的話，那眼神就像一位母親，面對調皮的孩子，雖然無奈、惱火卻充滿著愛和憐惜。
艾拉精心策劃這次遊行，每天晚上她都會打開投影，播放一張張老照片，和約翰共同回憶往事，從相遇到結婚，從孩子出生到孩子成長。約翰在她的不斷提醒下，記起那些過往的歲月和人事。在約翰清晰的時候，他緊緊握著艾拉的手說：“等我的病情嚴重了，你把槍放在我的手中，你按住槍蹚……
看上去冷靜、能幹的艾拉，回到車房裡，卸下假髮，那張佈滿皺紋的臉寫滿了疲倦，她吃下一把藥，坐下來，一臉的哀傷，她試圖用筆寫著什麼。回頭，看著已經熟睡的約翰，那張蒼老卻天真的臉讓她更加憂鬱，她的生命快要走到盡頭，這個心愛的老人要怎麼辦？他什麼人也不認，什麼路人也不識，除了背誦海明威的文章，現在的他幾乎什麼也不懂。如果丟下他，兒女一定會把他送進養老院，等待他的將是責罵、冷漠和死亡。
她不願意心愛的、帥氣的、博學的老公以這樣的方式離開人間，她決定完成老公一切心願後，帶著他一起離開人世。
只是，這個“大膽”的計劃，要怎麼完成呢？
那天參觀海明威故居，艾拉病情發作，昏迷後被送往醫院，醫生說，艾拉還能活著，簡直不可思議。無法再等了，艾拉在約翰的攙扶下，像個逃課的孩子，偷偷溜開醫院，他們在自己房車裡，喝下安定藥，寫好遺書，發動汽車，使車內產生高濃度的一氧化碳……
他們就此安靜離逝。
《愛在記憶消逝前》是由意大利國家影視公司、意大利印第安納影視製作公司、美國索尼經典影視公司製作發行，由保羅·維爾奇執導，海倫·米倫、唐納德·薩瑟蘭領銜主演的劇情片，於2017年9月3日在威尼斯電影節首映，2018年2月23日在中國大陸公映。本片改編自美國作家邁克爾·薩度裡安的暢銷小說《The Leisure Seeker》，《愛在記憶消失前》其實和英文原名《TheLeisure Seeker》並沒有什麼直接聯繫，Leisure seeker其實是影片中的一個重要道具:旅行房車的名字---求閒者。
意大利導演保羅·維爾奇從未想過會在意大利之外拍攝一部電影，機緣巧合之下看到了邁克爾·薩度裡安的短篇小說後，一下子被打動，並表示只要美國製作方能請到海倫·米倫和唐納德·薩瑟蘭來主演，他就會執導這部“美國”電影。而在得到海倫·米倫和唐納德·薩瑟蘭首肯之後，保羅·維爾奇才來到美國勘景。《愛在記憶消逝前》也是導演保羅·維爾奇的第一部英語對白電影。
《愛在記憶消逝前》內涵和諧深刻，因為導演講述的是有關人、以及人的愛情和歲月漸衰、生老病死，一個全球共通的話題。這是一部有關歲月殘忍的老年人物語，人類無法阻擋時間流逝和臉上皺紋加深，卻可以將心中的愛永遠保留。本片的絕妙之處除了兩位主演的出色演技，還在於它的細膩情感、以及大量幽默有愛的生活細節。影片中約翰和艾拉的“小確幸”和“小確喪”，幾乎把觀眾的所有軟肋和淚點都戳中。
美好總是有賞味期限的，在電影《午夜降臨前》中，就有這樣一句攝人心魄的臺詞點醒了我們：
“他出現，又消失。一如日升日落，抑或任何轉瞬即逝的事物，就像我們的生活。我們出現，然後我們又消失。我們對於一些人是如此重要，但我們...只是經過。”
消失，是一個多麼殘忍的詞語。
我們在享受甜蜜愛情的同時，卻終會意識到這是一場有盡頭的旅行。但生而為人，我們依舊會在已知曉結果的情況下，追求幸福，追求永恆，追求那句“直至死亡將我們分離。”
約翰經常在車上大小便失禁，艾拉得幫他換洗內褲；約翰下了車之後總會亂跑，急得艾拉四處報警找人；甚至有一次，約翰直接把妻子忘在了原地，獨自開車前往下一站。
艾拉在這趟旅途中，承擔了倆人大腦的功能，她需要幫助丈夫喚醒每一份珍貴的回憶。於是他們每天的固定活動，就是在房車休息區架起一塊白色幕布，用投影儀回放一張張老照片追憶往昔。
如果不是約翰的記憶慢慢在消逝，這大概是我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了吧？
艾拉很絕望，她每天得事無鉅細地替丈夫記住每一件事，照顧他的生活起居，卻只能享受到丈夫短暫的溫存和愛意。有一天晚上，約翰來到艾拉的床前問她：
“你好，請問有沒有看到我的妻子艾拉，她22歲，是個金髮碧眼的大美女。”
艾拉傷心欲絕，當你的愛人記不起你的名字、你的模樣，那該是一種怎樣的痛苦。她傷心地喊道：
“我的約翰是一個年輕的教師，帥氣、紳士、滿腹經綸，你把他偷走了，你還給我。”
艾拉知道，眼前的這個男人陪伴了自己大半輩子，這最後的一程無論多艱難，都得和他一起走完。
但相較同類型的劇情片，《愛在記憶消逝前》卻有所不同，雖然約翰和艾拉疾病纏身，但風格上，電影用幽默的敘事沖淡了困苦和死亡的陰影。
約翰難得清醒的時候，也是艾拉旅途中最愉快的時光。他會拉著艾拉的手溫柔的說：“我的公主，我怎麼娶到你這麼美麗的女人啊。”；而當他走失的時候，焦急萬分的艾拉這樣形容約翰：“請問，您看到一個老頭嗎，他長得非常帥，一頭美麗的白毛，還有整齊的鬍鬚……”
即使這時的彼此已經白髮蒼蒼，滿臉皺紋，可依然覺得對方是最帥的、最迷人的、最優秀的。這種對彼此的欣賞，真的無法不讓人感動。他們的愛和欣賞，絕不是刻意奉承，而是發自內心的欣賞。
清醒的約翰明顯是不想拖累家庭的，於是深情款款地對著艾拉做了交代：
“當你把我送進養老院的那天，記得把槍塞到我的手裡，把大拇指扣在扳機上，然後解釋給我聽，是我讓你這麼做的，親吻我，親吻我兩次，然後轉身離開。”
我對你最後的溫柔，是牽著你的手，吻著你的臉頰，把最好的一面留給你，然後獨自上路。
往往最容易讓人吹毛求疵的是身邊最親的人，甚至惡語相向。其實在這個世間，每個人活得都不容易，每個人都有一身缺點，面對生活，我們需要彼此打氣，彼此欣賞，彼此安慰，以至於讓我們的一生過得不那麼狼狽和憂傷。
為什麼總是要等到最後一刻，才真正去了解和懂得身邊的人呢？
在兩人私奔的一個夜晚。失憶的約翰將妻子艾拉認成了隔壁鄰居莉莉安，對她說出“這兩年裡我們不能再這樣了，我必須和你劃分界限，我們只是朋友。而艾拉是我一生的摯愛，我不能讓她心碎，我也會心碎。”
當約翰和盤托出的時候艾拉大為生氣，非常失望約翰竟然欺騙了她兩年，一氣之下，將丈夫帶到了最近的敬老院，說我們的旅行結束了！你現在就帶著你的空腦袋瓜在這個破養老院過一輩子吧！然後自己一個人回到房車，喝酒和女兒打電話大發雷霆，凶的一家人不知所措。但是之後艾拉又氣氣的回到了丟下約翰的養老院，將約翰重新領回了他們的“求閒者”。並且說，這是48年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原諒你！
約翰痴痴的看著艾拉，然後拉著她的手給了深情的一吻。
這些妙趣橫生，時而令觀眾捧腹大笑，時而讓人扼腕的碎片在導演編劇的巧手編織之下，不露痕跡的沿著一條縱觀美國東海岸的公路串成了一部抑揚頓挫，張弛有度的電影，特別是迴應到片名：《愛在記憶消失前》。是啊，愛要大聲說出口；愛要深深記於心。
《愛在記憶消逝前》就是這樣一種公路電影，它並不依靠獵豔獵奇這樣的元素奪人眼球，卻會讓你在故事走到結尾時終於忍不住淚崩，它會讓你不再看第二遍，是因為它們過於悲傷。與許多充滿喜劇元素公路電影不同的是，《愛在記憶消逝前》中的幽默元素更多來源於兩位即將走到生命終點老人的生活細節：相處了幾十年仍在繼續的生活拌嘴，丈夫心中耿耿於懷的妻子前任男友，妻子不滿於丈夫所鍾愛的內褲類型等等。這些忍俊不禁的細節，恰恰正是老夫妻兩人歷經數十年相濡以沫的絕佳見證，也展現出了這段黃昏戀的甜蜜和活力。
然而，這個世界的殘酷在於沒有到不了的遠方，只有回不了的過去。當約翰和艾拉夫婦倆終於達到他們的目的地——海明威故居時，這個原應該是寧靜恬淡的文藝之地，卻已經成為了遊人如織的旅遊勝景，甚至已然被逐利的商人開發成婚宴派對的新選擇。“到不了”和“回不去”，成為了這對老夫妻倆人生歷程最後的句點。因為愛，約翰和艾拉夫婦選擇了不分離；因為愛，約翰和艾拉夫婦選擇了共同告別。儘管這種離場方式對於多數國人來說，甚至對於國外觀眾而言，都不是輕易能夠接受。但必須要說的是，這卻是最能夠保留尊嚴的選擇。生命的告別是一場盛宴，選擇以最優雅的方式退場，是每個個體的權利。所以，請珍惜每一次相遇和相伴，讓彼此能夠用愛溫暖生命漫長的旅程。
同樣關於相濡以沫又不可避免的一同衰老，邁克爾.哈內克的代表作《愛》展現了身體相伴走到終點時的殘酷真相，而《愛在記憶消逝前》則以持續不斷的老伴間拌嘴和自嘲，以樂觀的影像基調和明快的敘事節奏，讓觀眾重新相信，“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因為你是相處時不用說話也無需尷尬的人啊！
在愛人間相守的日子，我們每個人或許都該拿出比當初愛對方時更多的耐心，與之相處。而每一次的付出，都是積累，倆個人在生命的最後才能依然不離不棄，生死相依。
想到愛爾蘭詩人葉芝的那首《當你老了》：
當你老了,頭髮白了，睡意昏沉；
當你老了,走不動了，爐火旁打盹回憶青春。
多少人，曾愛你青春歡唱的時辰；
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個人還愛你虔誠的靈魂，愛你蒼老的臉上的皺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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