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農大矮個子
住在市場附近的這一家人都是極為普通的小職員，丈夫在一家稍大的互聯網企業裡做事，妻子則在一家小公司裡任職。夫妻倆平日裡也沒什麼消遣，日子過得緊緊巴巴，他們時常嘆息生活艱難，卻又對此無能為力。
婚後第二年他們生了個孩子，再依靠每月的那點微薄薪水有些難以為繼，好在他們樂天知命，不追求虛華，也算是幸福和諧。不過他們也有個缺點，那就是通常會為了情面而讓自己陷入難受。
直到三十歲時，這對小夫妻的生活才稍微有了好轉，那時候丈夫每月能領到八千的工資，而妻子也有五千的收入，這點錢剛好夠他們在長沙市內過上一種小富即安的平民生活。
在家庭生活上，這兩人也都沒有什麼不良嗜好，卻唯獨染上了窮人家的通病，那就是隻要一有點閒錢就要想辦法花出去。他們可不會做什麼投資，也不懂得自我享受，當他們閒下來時就總愛自找麻煩。
一天傍晚，剛當上部門主管的丈夫從外面帶回來一張精巧的卡片，進屋後便興奮地遞到妻子面前，晃了晃說：“瞧，這是一張診療卡。”
妻子並沒有表現出多大興趣，反而朝她那窮酸的丈夫抱怨道：“你肯定又在外面亂花錢了。”
丈夫很是無奈，委身反駁說：“這可是我從公司內部託了好多關係才弄來的，像這樣的卡片在外面正常售價是980元，而我只花了99塊就拿到手了。瞧吧，現在它就擺在你的面前。”
妻子把那張不起眼的卡片拿起來，反覆瞧了瞧，最後忍不住叫了起來，“可我要這麼一張破卡片有什麼用？”
“有什麼用，這張診療卡包含了二十多個檢查項目，可以裡裡外外把身子都檢查一遍。”
妻子還是沒能理解他的意思，賭氣式地把卡片隨手扔到沙發上。
丈夫有些著急了，終於說出了他的隱情，“親愛的你忘啦，你不是總說爸媽身子欠佳，時常感到不舒服嗎，我們大可以用這張卡來請你爸媽到長沙做一次全身檢查，不過我相信他們身子硬實，不會染上什麼災病。”
妻子聽到丈夫這麼說後覺得很是不錯，“你是說讓兩個老人家到長沙來？”
“是的，沒錯，請他們來做一次全身檢查。而且我已經反覆打聽過了，中途不需要任何費用，兩個老人家儘管到醫院來就可以了。”
最後這句話讓妻子徹底放下了戒備。現在只要花一百塊就可以給父母做個全身體檢，這絕對是筆劃算的支出。
“下次再遇到這樣的好事你應該早點通知我，因為我的好幾個姨媽也經常在抱怨身子越來越差。”
飯後妻子就給父母打了電話，她費了很大的勁才說服他們。
當晚，這對夫妻倆又激烈討論了許久，思考著怎麼把兩個老人家的行程安排妥當。丈夫對此早有準備，他甚至計劃好在當天結果出來後，就請父母去廣場吃一頓豐盛的晚餐。
他早就看好了一家餐館，這家新開的店鋪菜品新鮮、口味獨特，關鍵是預算在可接受的範圍之內。要是他請妻子和岳父岳母吃這樣一頓晚餐，既省錢又體面，還不至於露出窮酸樣。
事後，丈夫得意洋洋地說：“週六晚上我們就去逛廣場，然後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頓大餐。”
妻子崇拜地望著丈夫，為此還做了一番美好想象。不過偶爾她也會納悶，眼前這個迂腐小氣的丈夫何時變得精明瞭，竟然會想著給她的父母送這樣一份大禮，這可真是件出人意料的驚喜。
接近體驗的日子快到了，夫妻倆都顯得異常期待，不過丈夫只打算讓兩個老人家待完週末就回去。因為他們多留在長沙一天，就等於要多一天的開銷，而這種未知的支出會給家庭造成巨大的麻煩。
計劃內的開銷丈夫願意承受，可額外的錢卻會要了這個小職員的命。妻子對此頗有微詞，但也只得答應。
按照計劃，兩個老人家在週五傍晚抵達長沙，然後週六清早趕往醫院檢查。晚上這一家人在廣場用過晚餐，第二天上午便去橘子洲頭走走。等到了下午，他們就收拾東西準備回去，因為週一這對小夫妻就要忙著上班了。
等到檢查的這一天清早7點，這一家子人就出門了。丈夫走在前頭，興高采烈地叉著雙手，一再地對兩個老人吹噓說：
“在醫院裡做一次這樣的檢查起碼得花費兩千塊錢以上，而且不是人人都捨得花這個錢。可我總覺得，為人子女最重要的就是孝心，要是一個人對老人都不夠尊重，那麼家庭生活自然也不會幸福。”
他們來到醫院後，丈夫依舊錶現得很是勤快，跟平日裡的慵懶完全不同。他熱情洋溢、精神滿滿，就像個不知疲倦的孩子在各樓層間來回折騰。他一會兒跑到內科，一會兒鑽進抽血室，把所有的項目都打聽清楚了。
妻子和岳母都在注視他，在背地裡竊竊私語，紛紛打聽這個女婿的近況，猜測著他是不是升職加薪了。
等到上午十一點，所有的檢查都做完了，此時兩個老人又累又困。丈夫提議去外面吃點東西。來的時候，他看中了街道對面一間小鋪面早餐店，外邊掛著米粉6元每碗的招牌。
小職員指著那家店面，快活地說：“我們去那兒吃個早餐。”
之後一家人便離開了醫院。
太陽升起來了，把整個長沙城照射得暖洋洋的。馬路上到處都是行人，來來往往，一片熱鬧。
兩個老人家要了米粉，妻子則藉故說自己沒有胃口，在馬路邊花三塊錢買包子吃。
吃早餐時，這一家子人聊到了即將出來的結果，那兩個老人家心裡忐忑不安，但為首的丈夫卻拍著胸脯保證，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
為了使全家人放心，他開始扮演醫生的角色，對兩個老人的身體和日常作息做了一些判斷，照他看來，老兩口天天在田裡幹活，身體強壯得很，一年到頭都難得生病，絕對健健康康。
半小時後，他們四人又回到了醫院，因為有些結果已經出來了。丈夫拿回了診斷報告，正盯著上面的字看。忽然，這個小職員臉色大變，神情慌亂，嚇得說不出話來。
幾秒之後，他輕聲叫喊妻子的名字，示意對方過來一下。
這個女人還以為出了什麼事情，關切地問：“你怎麼啦？”
丈夫背過身躲著兩個老人家，失魂落魄地說：“你最好看下……在這個報告單最下面那行……好像寫了疑似癌症幾個字。”
妻子霍的一下跳了起來，臉色慘白，極度恐慌，嘴裡支支吾吾地說：“拿過來……讓我看看。”
丈夫把報告單遞到妻子面前，她一眼就瞧見了最下面的那個結論。女人一屁股坐到長椅子上，扶著丈夫的肩膀，含糊不清地說：“是的，沒錯。”
接著她又問：“那麼現在該怎麼辦？”
丈夫給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用表現得太過悲傷，以免被人瞧出來。因為那兩個老人家已經在朝他們觀望了。
這個小職員極力壓制內心的驚恐，喃喃自語說：“我們怎麼會攤上這麼一件倒黴事？”
妻子也很痛苦地說：“這真是個飛來橫禍。”
那兩個老人家一直在等回覆。
一會後，丈夫率先從悲傷中清醒過來，他小聲告訴妻子，
“我覺得應該先拿給醫生瞧瞧，看他說些什麼……但是這件事可千萬別讓兩個老人家知道，要是他們因此而一直纏著我們怎麼辦？死活賴在家裡就不好了……養活這個家庭已經夠艱難了，要是再加上他們，那就真是個災難……”
妻子雖然很不情願，但一想到那些可怕的場景，以及由此而帶來的長年累月的悲慘生活，就被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們原地商量了一下，決定先由丈夫單獨進屋諮詢醫生，而妻子呢，就想辦法在外面拖住兩個老人家。
丈夫站起來，把報告單收進上衣口袋，然後什麼都沒交代，便往長廊裡頭走去。
他闖進醫生辦公室，那人正準備出門又被重新堵了回去。醫生看起來不太高興，似乎在埋怨病人為何不早點前來，因為他要趕著去吃中飯。
那個小職員把報告單遞到醫生面前，顫顫巍巍地問：“這上面的結論是什麼意思？”
醫生搶過報告單，從上往下掃過一眼，然後做出一副努力思索和極其為難的模樣。丈夫預感到不妙，卻又無能為力。
一會後，醫生說話了。
“你們最好再去複查一遍，做個更全面的體檢。”
小職員不明白什麼意思。
“你瞧瞧這兒，”醫生指著報告單最下面的那行結論，“這兒打了個問號，那就是代表還不確定。你最好再做一個更深入的檢查，才能知道是否真的患上了癌症。”
“再做一次檢查？”
“是的。”
“可這跟我們有什麼關係？”丈夫叫了起來。
“難道你還不明白嗎，這次體檢並沒有得出確切的結論，只是疑似有癌細胞存在。”
疑似有病，這究竟是什麼意思，這種模稜兩可的回答最讓人頭疼。現在醫生建議兩個老人再做一次全身檢查，這壓根就是流氓行為，是騙子們想出來的花招。
要是再做一個體檢，少則花費幾百元，多則可能花掉幾千塊，而且最為關鍵的是要再得出類似癌症的結論，那可就是個無底洞了。現在就憑醫生的一句話就要多掏出一筆鉅款，這就跟從口袋裡搶錢幾乎沒什麼區別。
眼下這個小職員開始猶豫了，他可不想花這筆無緣無故的冤枉錢，同時更不願意在岳父岳母面前丟了臉面。
那兩個老人家一直在等著女婿，見他遲遲不來，還以為是查出來什麼不好的結果。等到小職員回到走廊外頭的時候，兩個老人家趕緊湊上來問：“是出了什麼問題嗎？”
妻子也一直看著丈夫，盼望著他能帶來好消息。
“醫生什麼都沒說，一切正常。”
他說這話，明顯帶著一個說謊者的口吻。此時，大家都不吭聲了，一家子人都垂頭喪氣。
下午，家裡面死氣沉沉，就像是突然遭受了什麼大變故似的。原本計劃的晚餐取消了，丈夫提議就在家裡隨便吃點。
晚上九點，兩個老人家就上床休息了。
等到客廳裡只剩下這對小夫妻時，妻子終於壓抑不住內心的疑問，衝著丈夫嚷道：“醫生究竟怎麼說？”
丈夫也不想隱瞞，把實情一五一十都坦白了。
末了，他還不忘補充一句，“依我看，這就是個陷阱，純粹是為了恐嚇病人。”
妻子沒有主見，但覺得丈夫的話或許就是對的。她顯得異常慌張，整個身子都在顫抖。她的思想和行為就像大部分婦女在遭遇突發狀況時所表現出來的那樣。
“那我們要怎麼辦？”她接著問。
“我也不知道。”
“可報告單上寫著疑似癌症？”
“你也說了，是疑似，那也就是說有可能不是。”
她同丈夫爭論起來，誰也不服誰。一個小時後，兩人吵得筋疲力盡，也沒得出個結論來。妻子淚流滿面地望著丈夫，等著這個一家之主出個主意。
“不管怎樣，我們得先把診療報告藏起來，不讓兩個老人家知道，而且最好別讓醫生跟病人單獨見面，以免他們會說些什麼。”
過後，他又想了個法子，補充道：“我還是不相信那個醫生的話，覺得他在故意欺騙我們。不過既然現在報告單在我們手上，那我們就大可以找別的醫生諮詢，最好是一個相熟的人，能信得過的人。”
經丈夫這麼一提醒，妻子突然想起一個故人，尖叫起來，“啊，對了，你不是有個念醫學的高中同學嗎，大可以把照片發給他，讓他來告訴我們結果。”
“是呀，沒錯，我差點就把他給忘記了。我現在就可以拍照給他，說不定他能看出什麼名堂來。
他們看病的本事不會，胡說八道倒是挺擅長的。他們慣用的手段就是用各種含糊不清的名詞來嚇唬患者，讓病人害怕，產生恐懼心態，然後乖乖交錢。這種事我在網上看得多了，在醫院裡的這群人就是吸血鬼，全是穿著白大褂的劊子手。”
夫妻倆暫時達成了一致，那就是封鎖消息，不讓兩個老人家看到化驗結果。至少在事情沒弄清楚之前，千萬不能大肆宣揚。
第二天中飯過後，這對小夫妻就把兩個老人家送上了汽車。丈夫悶悶不樂，妻子也感覺心情失落。這原本是個挺不錯的週末，現如今卻弄成了這樣。
到了傍晚，妻子依舊在擔驚受怕，她眼巴巴地望著丈夫，急忙問他：“怎麼樣，有結果了嗎？”
“沒有，我的同學連個信息都沒回復。”
妻子有些不耐煩了，催促丈夫說：“我覺得你應該打個電話給他，當面詢問清楚。”
“我想他肯定是看到了，只是不願意開口。”
突然妻子大聲哭了起來。
“親愛的，你怎麼啦？”
“你的同學沒有回覆，那就代表醫生是對的了。”
“或許吧。”
妻子哭哭啼啼，顯得委屈極了。
“不過這事肯定還有別的解決辦法。我想等明天到公司後，先去網上查查，像這種簡單的體檢報告只要輸入結論，馬上就會有相應的解析。”
“現在也就只能這麼辦了。”
接下來幾天，這個小職員把所有的心思都撲在那份含糊不清的檢查報告上。這個吝嗇的小氣鬼只希望是醫院弄錯了結果，因為每當他在網上搜索這個病症和解決辦法時，那些不菲的檢查費和診療費總能嚇得他一身冷汗。
每天晚上回到家裡妻子就要問他：“怎麼樣啦？”
丈夫搖著頭，“還是沒有確切消息。”
現在所有的渠道都用盡了，都沒個權威說法。疑似癌症！現在成了這家人頭頂上的緊箍咒。
這一天下午，丈夫又在網上搜集資料，他偶然間看到了一則新聞，那則消息裡的患者恰好就是染上了體檢報告單上的癌症。那個患者聲稱自己前前後後花了十幾萬，拖延了三年時間，才勉強撿回來一條命。
十幾萬，對這家人來說可是個天文數字。
晚上丈夫把情況告訴了妻子，那女人起初堅持治療，但丈夫卻極力反對。他們為此爭吵了好幾天，兩人互相埋怨，互相憎恨。
“可是有什麼法子呢？碰到這樣的事誰也不想呀。但命運就是個愛開玩笑的小丑，它表面上看是在逗樂你，實際裡卻藏著一副更加猙獰的面具。”
現在既然沒法說服兩個老人家，那就只得在妻子身上下手。
這個老實巴交的小職員只得把痛苦壓在心底，然後苦口婆心地勸說妻子。
“這可真是個殘酷的社會，孩子他媽，你說是吧。我們就是因為沒錢才遲遲不敢要第二個孩子。而且一個人終究是要老去的，這是不可逆轉的結局。何況這病也不是一下子就會致死，它的潛伏期可能長達二十幾年，也就是說，你的父母有可能在接下來二十年裡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妻子全無表情，像個被抽走思維的刻板動物。
“以後我們誰也不要提及此事，就權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對了，那份體檢結果我已經扔掉了，是絕對不能讓兩個老人家看到……”
丈夫已經做出了決定，對著妻子下達命令。
妻子坐在舊沙發上面如死灰，一句話也不敢多說，中間還偶爾伴隨著幾滴眼淚。（作品名：《診療卡》,作者：農大矮個子 。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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