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盡桃花扇影風(上)

歌盡桃花扇影風(上)

文/聿楓

遠岫雲歸,薄霧霏霏。

落霞峰,少年英雄大會。畢盟主的三公子符寒拔得頭籌,於數百青年才俊中脫穎而出。頎長英姿被眾人擁著大步走來,意氣風發的俊顏更顯青華。

竺映靜靜地趴在窗前,遙想著那時的他該是怎樣的耀眼炫目,他的笑又會是怎樣的狂放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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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於網絡,侵刪)

五年未見,他可還是那般俊朗的少年摸樣?竺映在腦海中勾勒著他的眉目,一筆一劃蘊滿她的思念。而他,大抵是連她的樣子也忘記了罷。

心頭忽地有些發悶,她黯然地嘲笑起自己的痴傻,放不下的終歸是執念。

“三少爺回府啦!”不知是哪個小廝在院中高喊了起來,伴著熟悉而爽朗的笑聲,是他!

前一刻還在兀自傷懷的竺映欣喜地驀然起身,拿出藏在木匣中的瓷瓶快步出了房門。

廳內歡笑聲不斷,一家人都在向他道賀,她躲在人後偷偷打量著他。朗眉星目,一身的英氣不羈,倒真是更勝往昔。

躊躇著要不要走上前去,卻是畢盟主先看到了她,連忙親切地招手喚她:“竺映,快來!”

竺映乖巧地上前,先向正首的盟主和夫人行了禮,爾後走到符寒身前,一顆心狂跳不已卻是不敢抬眸看他,“恭喜三哥!”

原本滿面喜色的符寒倏地冷下了臉,冷哼了一聲不再看她,只因她的一聲“三哥”。

竺映背脊一僵,愣在原地,瞥見他身邊琳琅滿目的賀禮,這才遞出手中緊握的瓷瓶,“這是我參照古書做的紫雪丹,治療內傷極為有效。”

符寒毫不客氣地奪過那小小的瓷瓶,卻仍是滿面寒霜,“真是我的好妹妹!時刻惦記著為兄受傷!”他刻意把“妹妹”兩字念地極重,咬牙切齒般不屑她這個“妹妹”的存在。

竺映倒也不辯駁,秀顏慘白地走到一旁落座。她早該料到的,他那麼討厭自己,再過上五年又如何?

“混賬!”畢盟主惱怒地一掌拍向紅木桌面,震得茶碗器物一陣脆響。

誰不知畢盟主最疼愛的便是養女竺映,偏生三少爺打小便以欺負竺映為樂,畢盟主無耐之下只得把符寒送去山上學武。五載歸來,他竟仍是這般容不得竺映。

眾人紛紛出言相勸才熄了畢盟主的怒火,罪魁禍首符寒卻不以為意地把玩著一柄雕花玉刀,只在出門時冷冷地瞥了竺映一眼。

竺映低垂著臻首卻還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徹骨寒光將她的心凍了個徹底。與她最要好的二姐在耳邊輕聲安慰著,只當她是被嚇到了。

這麼多年來,從無一人知曉她的心事,她愛上了自己的義兄,這番有悖倫常的情念只能壓在心底,見不得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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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於網絡,侵刪)

悵然地回到閨房,竺映對著院子的蓮池發起呆來,那抹讓她魂牽夢縈的身影卻不知何時佇立在玉石橋上。

符寒長身玉立,屈指輕叩著欄杆,深潭般的星眸盯著窗前那個嬌小的倩影。沉沉眸光閃動著難辨的思緒,薄脣輕勾卻看不出喜怒。

竺映痴痴地望著他,一時竟忘了先前讓她難堪,令人心碎的也是這個人。“兩兩相望”一詞躍入腦中,符寒心頭一動,緩緩笑開,將手中的物什毫不吝惜地投入水中。

是紫雪丹!竺映臉色大變,跑到池邊那個瓷瓶已不見了蹤影,只餘微微漣漪在水中漾開。回頭看向符寒,他竟笑得如花絢爛。

為什麼!連她最後的心血都不願接受!竺映紅了眼眶,咬緊牙根終是不顧一切地跳了下去。

池水刺骨寒涼,她卻似是毫無知覺,摸索著尋找那個瓷瓶。她又想起那時,符寒不知在外惹了什麼仇家,被人抬回來已是奄奄一息,渾身傷痕儼然變成了血人。

折騰了大半個月才養回些許精神,那時她便下定了決心研習醫術。畢盟主向來疼愛她,請藥王谷收她做了關門弟子。失傳已久的紫雪丹是她研讀了許久古籍,反覆煉製才得來的良藥。而今,他卻棄之如敝屣,一如對她。

水面徐徐波動,符寒望著池底絲緞般飄動的竺映終於動容,他沒忘記自己不會鳧水卻還是毅然地躍入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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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竺映不曾習武,身子本就羸弱,終是在這一番折騰後受了風寒。事後畢盟主問起,她只說是不小心掉進了蓮花池,多虧三哥及時相救。

畢盟主倒也沒再多問,符寒卻是眸光深沉地睨著她。只可惜了那紫雪丹,她幾次命人去蓮池打撈均是無果。

畢盟主的五十大壽,江湖中有頭有臉的人物爭相前來賀壽。自家的晚宴上,畢盟主當著眾人的面發了話:“我有意在明日的壽宴上為竺映選一個好夫婿,竺映不必多慮,只管挑一個你瞧得上的!你們兄妹幾個也幫著參謀參謀!”

畢家的五個兒女瞬時傻了眼,竺映也怔怔地望著畢盟主,符寒最是冷靜,舉著酒杯不動聲色。

“是啊!”夫人也在一旁打圓場,“眼見竺映就要十七了,也是時候選個好夫婿了!”

竺映在二老的期許注視中漸漸回神,苦澀一笑道:“女兒全憑爹爹做主。”

“五妹到時可要睜大眼睛看清楚才行!”符寒又是一句冷嘲熱諷,轉而卻又看向畢盟主,“爹真是偏心!大哥二姐俱已成家,下一個應該是我才對,怎麼忽然就變成為五妹選夫了?”

“你竟也想娶妻了?爹倒是沒看出來!”畢盟主難得沒有發怒,捋著鬍鬚笑道:“你若也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只管告訴爹便是。”

“孩兒遵命!”符寒故作正經地拱拱手,斜睇了竺映一眼,毫不掩飾墨眸中的得意之色。

是夜,竺映輾轉反側,難道真的就要這樣隨便找個人嫁了麼?他那麼討厭自己,早日離開這個家會讓他感到開心麼?

或許這已是最好的結局。

賓朋滿座的壽宴上,竺映被二姐裝扮地光彩照人,略施粉黛的秀顏顧盼生姿。半是嬌俏半是羞赧地坐在畢盟主身邊,柔橈輕曼,嫵媚纖弱,真真是讓人移不開眼。

符寒冷冷地眈著竺映,連他也未曾見過這般容色傾城的竺映,又瞥見坐下諸人或是驚豔或是垂涎的神色,眸底愈發冰冷。

竺映被旁人直勾勾地瞅著已是如坐鍼氈,身側那雙墨眸卻宛若利刃一般懸在心頭,讓她悶得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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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時有人打著向畢盟主敬酒的幌子湊過來,竺映婉順地垂著眉眼裝作不知,畢盟主只當她是瞧不上一一打發走了。

“小侄徐輕舟恭祝畢伯父永壽期頤!”一襲柳色撞入眼底,溫和的嗓音劃過耳畔,竺映忍不住抬眸看去。清秀俊雅的男子只略略對她一笑,不失禮數又不過分熱絡。

畢盟主顯然對這個年輕男子頗為中意,與他對飲數杯後笑言道:“我前些日子得了一方好硯,索性讓竺映帶著你去書房尋了來,也省得我差人去送予你父親了!”

徐輕舟倒也不推辭,大大方方地施了一禮,“小侄恭敬不如從命,有勞畢姑娘了!”

竺映心知畢盟主有意撮合,雖不願與徐輕舟單獨相處,但實在好過眼下的處境。竺映打定主意後輕輕頷首,起身與徐輕舟一同出了廳門。

徐輕舟緩步跟在竺映身後兩步遠,靜靜地打量著畢府的怡人景緻。從書房取了烏金硯回返,途徑一個八角暖亭。

“裡面著實聒噪得很,不妨在此處小憩片刻。”徐輕舟善解人意地提議,言罷也不等她應允,兀自走了過去。

竺映只好招人送來些茶點,尾隨其後進了暖亭。望見蓮池恍然又想起那一日,他在水中緊緊抱住她時,忿恨地在她耳邊說道:“我不許你死!死也要死在我手裡!”

音猶在耳,他竟已恨她到了這副田地!她卻仍是忍不住沉溺在他溫熱緊窒的懷抱中。

“你可曾想過自己的親生父母?”徐輕舟輕咳了一聲試探著問道,“那個家,也沒有再回去過麼?”

家?爹孃?竺映悽然一笑,那時她才三歲,那些淡泊的記憶早已遠去,尋不到一絲痕跡。而這裡,算是家麼?義父對她百般疼愛,更多的卻是愧疚。兄長姐妹對她也是極好,而她,卻終究是個外人。

“你,恨過畢伯伯麼?”徐輕舟見她面露異色,立刻訕訕地補充道:“江湖中哪有不為人知的事情。”

“沒有,我從未恨過。”竺映淡淡應道,對義父,對當年那件事,還有符寒,她都未曾生過一絲恨意。

混跡江湖的武林人,誰沒有過幾個仇家?畢盟主年輕時也曾被仇家追殺過,那時他身受重傷,幸虧被一對夫婦救下。幾日後他再去尋那對救命恩人時,卻發現他們已慘遭殺戮,畢盟主懊悔不已,無意間發現了恩人的遺孤——三歲的小竺映。

小竺映被爹孃護在身下,毫髮未傷,畢盟主便將她帶回了府邸。許是被嚇到了,竺映一連燒了好些天,醒來時已經前事忘得一乾二淨。

後來畢盟主再與她說起那些往事,已是老淚縱橫。竺映淚水漣漣地安慰著畢盟主,每年祭日父女二人一同前往祭拜。

“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你當真這麼急著嫁人?”符寒倚著暖亭的石柱睨著她,方才她單獨與徐輕舟出了廳門,他便藉口跟了出來。

沒想到她竟與這個只見過一面的小子在暖亭私會!直到徐輕舟離開他才從遠處走近,毫不遮掩自己的不悅。

“你不也希望我早點離開這裡麼?”竺映只覺心中滿是苦澀,不願再去看那張令她思之如狂的俊顏。

“離開?”他輕笑一聲,倏地湊到她眼前,扣緊她小巧的下巴迫使她直視自己,“你以為我會放過你?這輩子你都休想逃離!”

竺映心尖猛地一顫!近在咫尺的墨眸裡只有她小小的影子,只有她!她的眼中從頭至尾也只有他一人。可他對她,只有恨!無力地闔上雙眸,任由淚水肆虐。

符寒意興闌珊地鬆了手,點點淚珠宛若滴落在他的心頭,引得心底陣陣寒涼。自己是從何時開始恨她的?

他還記得初次見到她的情景,小小的身子窩在床上,白嫩的臉蛋燒得通紅通紅,眼角還掛著晶瑩的淚珠。他趁娘熬藥時偷偷爬了上去,抱著她柔軟的小身子情不自禁地親了一口。

她比弟弟可愛,他最愛與她一同玩耍。可是後來爹爹收了她做義女,對她寵愛至極,反倒不再像以前那麼疼愛他。他偷偷親她也被孃親發現,反覆告誡竺映是他的妹妹。

從此,他恨極了“妹妹”這兩個字。而他更恨的,是她軟著聲音喚他“三哥”!他才不要做她的三哥!

他開始變著花樣欺負她,惹得她含著淚怯懦地看著他,卻又從不去向爹孃告狀。他是恨她,可他更恨自己……

離家五年,清修的日子談不上多艱苦,卻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她,難抑的情絲也只得藉由對她的嘲弄排遣一二。

可她終究是他名義上的“妹妹”,難道真的要親眼看著自己的心愛之人嫁與旁人?他做不到!如果她也和自己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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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即便如此,他又能如何呢……

春日漸暖,草長鶯飛。枯坐閨中的竺映被義母勸著出了門去靜安寺上香禮佛,心思卻一再飄遠。那個口口聲聲讓她不要妄想逃離的人自己卻躲了起來。

她依稀記得幼年時他也曾溫柔地抱著她四處玩耍,護著她不被別人欺負。多少次她都想喚他一聲“符寒!”,話至喉頭卻無論如何也出不了口。

“竺映!”義母忽然在身旁輕喚,她恍然回魂,這才看清身前已多了兩個人。徐輕舟仍是一襲柳色,身旁立著一個慈眉善目的婦人。

竺映總算明瞭義母今日非要帶她出門的目的,當下恭恭敬敬地施禮問好。

兩位夫人儼然熟識一般,熱絡地聊了起來。徐夫人對竺映似乎分外慈愛,竺映也沒來由地升起一絲親切感。

幾人在靜安寺用過齋飯,兩位夫人便極有默契地打發他二人去後山賞花。

初春時分,繁密枝頭只有幾株花苞。竺映頓生憐惜,探指輕柔地撫摸著玉蘭花瓣。

“或許你早已不記得,”徐輕舟在她背後幽幽開口,“我十歲那年便見過你。”

竺映訝然回首,眼前的男子於她不過是隻見過兩面的君子之交,而他……原來他是和自己一般苦苦相思而不得的可憐人。

十歲那年,多病的母親離世,父親不久便娶了如今的徐夫人作繼室。那時他少不更事,偷溜出了家門,卻碰巧遇到了竺映和符寒。

笑語盈盈的竺映正拽著符寒的衣角央著他去買酥糖,乖巧可人的摸樣自此烙入他的心底。望著比他年長兩歲的符寒,他默默記下,她是畢家的人。

八年後,畢盟主的壽筵,她端坐在畢盟主身旁。昔日清雅秀麗的小丫頭已然出落的楚楚動人,眉宇間隱隱藏匿的幾縷愁思更是惹人愛憐。

竺映不料竟還有這樣的巧事,她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他亦是年幼喪母。心底無端地湧出一抹同病相憐的意味,她本就不討厭徐輕舟,此刻更是心甘情願地將他當作可以信賴的友人。

若是,註定不能與心愛之人攜手終老,與他相伴一生倒也不錯。

(未完待續)

注:這篇是BE,不喜歡看悲劇的小夥伴請注意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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