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春分。#蘇州的春天#秒上熱搜。網友們紛紛表示自己待的是個假蘇州——氣溫不過10度，連日陰雨綿綿。蘇州分明入春失敗，上哪裡尋十里桃花十里春？

（微博熱圖：十里桃花十里春的蘇州）
現在想來蘇州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的確為時尚早。不過早春二月的蘇州自有一派江南春不老的景象，比之繁花滿城倒更閤中國文人的傳統審美。
早春的蘇州有兩種玩法：或賞古宮閒地少的園林，或賞人家盡枕河的水鄉。若想體驗水鄉文化不妨選南潯、木瀆等小鎮，尋個枕水人家靜靜住上兩天。七裡山塘、平江路固然也是白牆黑瓦、小橋流水，人山人海地喧嚷起來，意韻可就差遠了。園林也是一樣。拙政園、獅子林是名園，初到蘇州不能不瞧；虎丘、寒山寺是勝景，也不能不走一遭。別說這些，就是松鶴樓、得月樓這些名店的大菜，少不得也得去嘗一嘗。但總是在那些人跡寥寥的小園子裡、河邊巷尾的小館子裡、尋常食材的小菜裡，方能懂古代出身蘇州的文人名士何以發出“人生貴得適意耳，何能羈宦數千裡以要名爵”的“蓴鱸之思”。

（手機自拍圖：平江路）
春園
蘇州的小園林多不勝數。市民只需120元就可辦張園林卡，享一年山水之樂。遊客若要玩得方便則可選住觀前街附近，曲園、怡園、可園、耦園、遂園、樸園、北半園、藝圃、滄浪亭、天香小築、環秀山莊，遛遛達達便可穿梭其間。拙政園、獅子林、蘇州博物館、平江路，這些知名景區也相距不遠，可謂十分方便。在拙政園、平江路看過遊人如織，再到人跡罕至的小園林觀魚聽雨，才略能體會曲園主人、清代樸學大師俞樾在自家園裡“半日靜坐，不識此是何地，我是何人”的感慨。

（手機自拍圖：怡園）
春柳
早春的蘇州園林，梅花已落，小桃待開。唯玉蘭花特奇，有的尚含苞待放，有的已落英繽紛。但此時節，花非重點，柳正拂人。小葉新裁，茸穗初萌，千枝萬縷，十分可愛。閶門柳色自古是文人墨客詠誦的對象。所謂“楊柳閶門路，悠悠水岸斜”是姑蘇春日裡最令人心醉的勝景。平江路水巷邊一兩棵細柳絲絛低垂，掩映紅燈，劃過扁舟，是水鄉風韻。滄浪亭觀魚處所對園外一池碧水，萬千柳絲輕撫，也美不勝收。最美是可園，挹清堂、坐春艫畔，柳垂清湖，水木明瑟，石門半掩，無怪自題四時風雅。

（網圖：閶門春柳）

（手機自拍圖：平江路春柳）

（手機自拍圖：可園春柳）
春雨
古人云“細雨溼衣看不見，閒花落地聽無聲”。說的就是江南煙雨。無雨不江南。在虎丘，登高看滿園遊人舉傘固然惱人，在環秀山莊，獨坐觀春塘雨急、水綠魚紅卻是賞心樂事。環秀山莊佔地3畝，只一堂、一山、一池、一亭、一回廊。我們雨中探訪之時，園中加我們倆一共四人：一個老爺叔自帶一罐茶水坐了補秋舫，獨望簷下雨簾、泉畔碧樹，半日靜坐無語；另外那位大哥更講究，爬到問泉亭上，放下揹包，掏出一壺熱水，掏出一包茶葉，然後又掏出一玻璃杯！獨坐飲茶，真是逍遙。我們便坐了廊下，聽雨看石。三組人馬互不相擾，同賞一園，回想起來也是一樂。

（手機自拍圖：環秀山莊雨景）

（手機自拍圖：怡園雨景）
春茶
嚴格意義上講，春茶還未上市。但雨中游蘇州園林最少不了的就是一壺熱茶。奇怪的是蘇州園林，特別是小園林裡茶室卻不多。或是壓根沒有（環秀山莊），或是有茶無景（怡園），頗為可惜。
小園林裡最有名的茶室當屬藝圃博雅堂。博雅堂是蘇州最大的水榭，跨居水上，視野開闊，水下有成群紅鯉，水畔花木繁茂，面對一堂春水慢飲一杯清茶，自是樂事。但此處貌似是當地老阿姨老爺叔們晨間聚會的場所。說來蘇州人也是頗為神奇。一面是吳儂軟語，一面又是高聲大嗓。談話間若不是間或爆發出一陣陣笑聲，我都以為屋裡已打做一團。園子既小，四面環牆，茶客們聊得興起簡直震得整座園子都顫抖起來，一時魚沉水底，鳥雀無聲，不免無趣。

（手機自拍圖：藝圃博雅堂）
除了園林茶室，另有個飲茶好所在。平江路不遠大儒巷有清代官員、咸豐二年探花潘祖蔭府邸，是座坐北朝南、三落五進的古宅，可預定就餐和下午茶。我們兩點半左右抵達，園中已近乎無人。店家在園內攀古樓前設有茶座，堂前兩邊各有一棵紫色玉蘭。靜坐園中，點一壺茶，兩碟中式點心，喝茶賞花，也是春日消遣的好辦法。最有趣店家還養了只小貓，頸間系粉紅一帶，頗通靈性。席間，它仰頭凝視廊上牌匾良久，半晌轉身離去，一步三回頭，彷彿若有所思，竟像識字，煞是可愛。

（手機自拍圖：探花府下午茶）

（手機自拍圖：探花府美貓）
不過還是自帶茶水遍遊園林更自在。環秀山莊的工作人員特別熱情，資助了我們熱水一壺。據說藝圃的茶室也有很多老人自帶茶葉，只用茶室熱水。也算是個特色。
春鳥
作為一個北方人，人生最早背的詩句便是“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真正見識一行白鷺上青天卻是在蘇州。虎丘北門後山附近是“鷺鳥生態繁育區”。這裡人跡稀少，竹木繁多，有數百隻白鷺棲息。早春是白鷺繁衍季節，一隻只白鷺飛來飛去。站在樹頂以喙掰枝折葉，搭窩築巢，還不斷髮出類似蛙鳴般的“呱呱”之聲，甚是有趣。

（虎丘官網圖：虎丘白鷺）

（手機自拍渣圖：虎丘白鷺）
除了白鷺，當地的攝影愛好者還愛在此地水畔拍攝翠鳥。此外，在拙政園卅六鴛鴦館旁看七彩鴛鴦和紅頭鴨，隨便找座小園林聽雨後鶯聲，這些都是春遊蘇州不可或缺的體驗。

（手機自拍圖：拙政園紅頭鴨）
春饌
蘇州以美食聞名。初到蘇州，松鼠鱖魚、響油鱔糊、手剝河蝦仁，是遊客人人必試的菜色。各色糕團、澆頭面、餛飩小籠，少不得也嘗一嘗。但春日遊蘇州，最不能錯過的倒是新上市的時新蔬菜。據說此刻江南有“一週一菜”的說法。酒釀金花菜（後來查了才知道就是苜蓿……）、銀魚蓴菜羹、雨後新韭、薺菜蘑菇、豆乾馬蘭頭，清爽美味，值得一試。很快，春筍、茭白也將上市，更令人期待。

（手機自拍圖：松鶴樓的馬蘭頭炒豆乾）
此行令我印象最深的是平江路小巷深處一個叫“舊時人家”的蘇菜小館。就是個簡陋住家，屋門緊閉，不細看門前掛的那塊“營業中”小牌根本不敢進。店家也不備菜單，時令菜色寫在塊小黑板上。一道嫩蠶豆鹹香甜糯，倒比招牌河蝦仁更令人一試難忘。清蒸太湖白魚也細嫩入味。倒是螺絲炒的一般。大概是店主阿姨把“螺絲”聽成了“藕絲”，手忙腳亂臨時換菜的緣故（然而北方人並不能理解箇中緣由，發音相差也太遠了）。

（手機自拍圖：蠶豆）
平江路附近還有家蟹殼黃小鋪。我友潘達吳曾專門給我講解了江南“貼燒餅”的基礎知識。聽店主說他家的燒餅平日裡至少要排一小時才能買到。我們正巧趕上沒人，於是買了蔥油鹹味的嚐了嚐。確實香酥美味。不過在午飯和下午茶之間實在吃不下太多，甚是遺憾。

（手機自拍圖：蟹殼黃）
還有萬福興的炒肉麵湯清面細，滿滿撒上肉末、木耳、扁尖，鹹香美味，現在看到圖，我依然口水橫流。

（點評網圖：萬福興炒肉面）
另外，正逢青團上市。在黃天源見到排大隊搶購，說不得也買了嚐嚐。但客觀地說，我沒有悟到此中真意。不過油潤潤、湛青碧綠，美是真美的（所以大家才說綠油油是不是）。

（網圖：青團）
春花
最後的最後，春花還是要提一句的。早春蘇州，茶花已開，小桃初破，海棠待放，雖然比不得春柳動人，也是美的。靜坐樹下，聽玉蘭花開花落，也是一種享受。

（虎丘山茶花盛開）

（探花府紫玉蘭初綻）

（拙政園白玉蘭將落）
此外，在七裡山塘尋紅樓夢裡葫蘆僧曾住過的葫蘆廟，在蘇州博物館欣賞線條簡潔優美的建築，在文藝青年匯聚的誠品書店消磨個把小時時光，也都是不錯的選擇。
遊記至此，行至尾聲。此番春遊蘇州，正逢網絡熱議帝都高房價之時。就以唐寅把酒對月歌作結。唐寅在詩末有云：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長安眠，姑蘇城外一茅屋，萬樹梅花月滿天。
蘇州出身的唐寅比我們幸運。守得這姑蘇城外一茅屋，我也敢發出“不登天子船，不上長安眠”的豪言。便沒有這般通透，若能如他所嘆的李白“且樂生前一杯酒，何須身後千載名”，只怕也沒有這人人滿到四溢的焦慮了。
那就從曲園主人俞樾春在堂自輓聯取字作結吧：“生無補乎時，死無關乎數”，“仰不愧於天，附不怍於地”。人生若此，又有何不足焉。
補記： 春在堂是曲園正堂。曲園主人俞樾特記《春在堂記故事》闡明其由來。話說當年俞樾參加進士複試，考詩題“落花”。俞詩首句“花落春猶在”，一語打動主考曾國藩，對其“詠落花而無衰颯之意”頗為激賞，評為第一。後俞樾特將曲園此堂命名春在。王先生觀此，感慨“此即正能量矣”。更兼回京見樓前花落，即脫口而出“花落春猶在”。也是長進。是以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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