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太平鳥集團）
編者按：1978年，在中國改革開放總設計師鄧小平的倡導下，以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為標誌，中國開啟了改革開放的歷史征程。
40年來，中國經歷了從計劃經濟到市場經濟的偉大變革。在這被稱為“第二次革命”的驚險一躍中，企業家發揮著無可替代的作用。他們是改革開放的受益者，也是中國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見證者和實踐者。他們作為一個群體在市場經濟的大潮中崛起，在中國政經和社會生活中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
企業是市場經濟能夠確立的基石和主體，企業家則成就了企業。紀念改革開放40週年之際，這些站在時代潮頭的企業家們，為我們的讀者鋪開過去40年波瀾壯闊的時代畫卷。
銘記歷史，是為了更好地走向未來。我們希望這個系列訪談成為一個幻燈：在中國經濟社會成長和發展的歷史畫卷上，投射出光彩奪目的片子，告訴社會，這些造福中國的奮鬥者們，他們如何開始、走過怎樣一條光榮的荊棘路；而在今天這樣一個新時代，他們又如何思考未來中國和企業家承擔的責任和使命。
經濟觀察網 記者 洪宇涵 1978年的一天，一個老外身穿灰色毛呢大衣、脖子上隨意搭條圍巾，手插在兜裡，氣宇軒昂地走在北京的大街上，吸引了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這是皮爾·卡丹第一次來中國。
第二年，皮爾·卡丹帶著12名來自法國與日本的模特兒，在北京民族文化宮的大廳裡進行了服裝展示。當時進場的觀眾此前已經經過了數道政審，並被要求一律對號入座記錄姓名，入場券不得轉讓，入場券也被嚴格控制，只限於外貿界與服裝界的官員與技術人員參與“內部觀摩”。但這場小範圍的T臺秀似核彈爆炸一般，讓在場觀眾印象深刻。在那個人們清一色身著藍、黑、灰、綠的年代裡，“時尚”彷彿是一個遙不可及的詞彙。
寧波太平鳥時尚服飾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 張江平先生
沒有曲線，沒有個人特色，由於經濟發展初期的條件所限，“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成為當時整個社會共同遵循的風尚。不過，在內心意願中，人們總希望穿得好一點，距離“時尚”近一些。
1983年底，中國徹底取消延續了幾十年的布票。1985年，當時被翻譯為伊夫-聖-洛朗的伊夫聖羅蘭（Yves Saint Laurent）成為了第一位中國舉辦大型時裝展覽的設計師，當年5月，他在中國美術館裡舉辦了一場名為“25年個人作品回顧展”的大型時裝展覽。在同一個月裡，日本設計師小筱順子（JUNKOKOSHINO）在北京飯店舉辦主題為“依格·可希儂（JK）”的時裝作品展示會。在西方服裝的強烈衝擊下，埋藏許久的“時尚”種子開始在國人心中發芽。
“我熱愛時尚，但那個年代的條件和現在沒法比。”寧波太平鳥時尚服飾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張江平向記者談到。茨威格在其名作《人類群星閃耀時》中形容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第七代君主默罕默德二世時有一句流傳甚廣的話，“儘管他還很年輕，卻整日在想著如何實現自己的這一畢生計劃”。
太平鳥老廠房
太平鳥老廠房2
1984年，17歲的張江平進了城，選擇當一個裁縫；2018年2月，太平鳥首次將海外秀場搬到紐約時裝週，回憶起那時的張江平有些激動，“中國的本土品牌有大約二十年的時間都是不自信的，很多時候會害怕表達自己。”張江平說希望通過太平鳥的嘗試、挑戰、突破，和所有的國產品牌一起變得勇敢起來，將國潮帶到更遠的地方。
品牌起航
在改革開放前，國人的服裝都是“私人定製”，選好合適布匹，或自己動手，或請裁縫來量體裁衣。隨著縫紉機的普及，科技含量低的服裝產業率先開始了工業化，張江平的身份，也從裁縫轉向了服裝商人。訂貨、製衣、出售，張江平在數年裡將自己在“望湖市場”（寧波批發市場）的攤位升級到了寧波第二百貨商店的櫃檯，但這個年輕人仍然覺得“租”用別人的廠房製衣不是一個理想的選擇，1992年，有了一定積蓄的張江平開設了人生中的第一家加工廠，夢迪斯製衣廠。
在鄧小平南方談話後，國內堅定了改革開放的決心，來自國內外服裝品牌的訂單，也源源不斷地湧向“紅幫裁縫”的發源地寧波。儘管當時的張江平還沒有自己的品牌，但日夜趕工的夢迪斯製衣廠讓他開始思考一個加工型企業的未來。
1995年，張江平邁出了第一步，註冊一個屬於自己的品牌。“其實起先是想取名叫：和平鴿。我希望帶著對時尚和美好生活的嚮往和願景，像鳥兒一樣展翅高飛。但是我去註冊的時候‘和平鴿’已經被註冊了，所以我又從‘吉祥、和平、成功、永恆’等寓意中汲取靈感，在1996年成功註冊‘太平鳥’。”張江平向記者談到。
2001知名影星羅嘉良先生成為太平鳥形象代言人
在當時的市場上，同在寧波起家的三大男士正裝品牌雅戈爾、杉杉、羅蒙幾乎佔滿了消費者的衣櫃，初生的太平鳥很難與其直面競爭。“當時很多人問我要不要換一個行業和品牌做，我說‘既然選了就一頭走到底吧’。”張江平覺得，儘管當時正裝西服市場已經處於三分天下的格局，但是男士休閒服的市場還有機會。 “那個時候我看到什麼好，就學習什麼，”那個時期的張江平把國內外優秀品牌“摸了個遍，太平鳥最初的“男士休閒”品牌定位也逐漸清晰。此後，張江平為了塑造品牌形象，找了紅極一時的香港演員羅嘉良為太平鳥代言。“有了品牌，有了定位，有了產品和生產基地，我還出了品牌廣告語——‘我的空間，就是我’”張江平談到。
2016 太平鳥新大樓奠基儀式
新辦公大樓
就當一切似乎在平穩向前的時候，1998年的金融危機悄然而至。由於當時的太平鳥是重資產經營方式，銀行壓縮貸款，企業的資金鍊就開始緊張。張江平每次回憶起98年的金融危機都會面露難色，“1998年是我們最痛苦的階段。當時環境不好，銀行只能減少放貸。相比於大企業，中小企業的信貸壓力非常大。”
那一年，張江平被迫轉移管理重心，為了獲得更多的貸款，讓公司正常運營，張江平每天奔走於各個銀行之間。他甚至變賣廠房、設備等固定資產，把資金用在投資、銷售渠道上。2000年，太平鳥熬過了最艱難的時期。張江平也通過變賣廠房後把生產外包，將資金集中投入於兩端的研發、設計和銷售渠道，生產交由其他代工廠製作，“當時我認為太平鳥要以設計力、品牌力、商品力為核心戰略，創造大於重人力、重成本的資產價值。”張江平向記者稱。順勢，太平鳥轉型為輕資產公司。
國際競爭
日內瓦時間2001年9月17日下午5點20分，世貿組織中國工作組主席吉拉德在宣佈中國工作組結束歷史使命後，鄭重地敲響了最後一錘，會議大廳頓時響起熱烈掌聲。自1986年開始的“復關”、“入世”長跑，終於臨近了終點。
“入世”後，國際快時尚品牌迅速打入了中國市場。2003年2月，Mango在北京開設了其在中國內地的首家門店，Mango亞洲總裁Ivy Lee曾稱，當時亞洲市場的服裝主要分為兩類，一類是Chanel和Louis Vuitton等奢侈產品，另一種則是質量低下的無牌產品，而Mango瞄準的是中檔時裝市場，認為走中端路線並提供高質量產品將是Mango吸引消費者的一個利器。在隨後的數年裡，ZARA、H&M等快時尚品牌也紛紛入駐中國，一時間，快時尚概念幾乎顛覆了中國服裝市場。
“當時我們也迎來了又一次轉型，太平鳥女裝就是在那個時候誕生的。”2001年，張江平擴大了太平鳥的產品線，增加了太平鳥女裝系列。當時張江平還在東華大學裡成立了一個設計工作室，招攬優秀的學生參與設計，並且為他們設計的款式提供銷售提成。同時，他開拓了一條異於男裝的銷售渠道，來進行女裝的銷售，“女裝是街店起家，男裝是百貨店起家，這兩個品牌走的是不同的渠道路線。”
太平鳥男裝重新定位，啟用超模張亮為形象代言人
嘗試經營女裝後，張江平開始實行“公司合夥人制”，他想讓公司裡的夥伴都成為太平鳥的合夥人。太平鳥女裝的市場在經歷了最初幾年的虧損之後，逐漸“轉虧為盈”，佔領了國內女裝市場的一席之地。太平鳥在女裝領域的發展，也讓公司向上邁了一個臺階，在外資快時尚品牌來勢洶洶的2001年到2008年間，太平鳥的門店數量從200家增長到了1000家，零售額從3.5億到10億，還邀請了在日後紅遍中國的名模張亮作為代言人。
在2008年，第二次金融危機爆發。得益於之前受到的教訓，張江平一直注重企業現金流的管理，加上專注在服裝行業的輕資產模式上，太平鳥並未受到太大的衝擊。張江平向記者稱，“像寧波這樣的城市，有很多其他產業的投資機會，我需要面對許多決定性的十字路口。房地產火爆的時候，投資一千萬，能有一個億的回報。我完全有條件做，但是在其他人都在買房子投資的時候，我扛住了誘惑。到現在回想，當時內心還是有左右動搖的。但是既然我已選定服裝這條路，就要認準這條路走下去。”
年輕化
北京奧運會的舉辦讓中國變得更加國際化，多元文化時代的到來讓中國的年輕人開始有了更多的選擇，表達自己個性的需求也愈發強烈。另一方面，電商開始在中國興起。阿里巴巴在2003年5月10日成立了淘寶網，10月推出第三方支付工具“支付寶”，以“擔保交易模式”使消費者對淘寶網上的交易產生信任。2006年，淘寶網就成為亞洲最大購物網站。互聯網的發展、全球化的浪潮，以及新興消費群體的初露鋒芒，“千禧一代”、“Z時代”這些名詞對中國消費市場起到巨大的“衝擊”和“刺激”作用。
首家PEACEBIRD品牌集合店武漢漢街萬達開業
“到了2008年，我們意識到傳統的“休閒商務男裝”細分市場的競爭非常激烈，且發展空間非常有限；所以我們及時剎車，下定決心摒棄原有的傳統模式，將原有的消費群體拒之門外，除非他們跟著我們轉變。”張江平首先在男裝領域試水，將太平鳥男裝的品牌進行了重新定位，割捨掉原有老化的休閒服裝，改為時尚感強的潮流男裝。這次的轉型，再次為太平鳥男裝注入了新的生命力。同年，他還新開闢了女裝新品牌“樂町”，這個新生品牌靈感來源於日本街頭時尚，定位綜合體少女。
同年，太平鳥進軍電商領域。電商作為最符合年輕人消費習慣的平臺，已經成為太平鳥業績增長的重要驅動力。太平鳥已將對線上市場的佈局上升為核心戰略，並在去年9月與阿里巴巴旗下天貓達成新零售戰略合作意向。今年上半年，集團來自線上的營業收入同比增長23.6%至8.28億元，毛利率為43.75%，來自線下的營業收入則增長8.65%至22.93億元，毛利率為60.37%，線上市場的收入增幅已經超過線下，近3年的年複合增長率達39.67%。2018年雙11，太平鳥交出8.18億、實現連續十年增長的成績單。
2017太平鳥與天貓達成戰略合作
此外，張江平還推動優化了太平鳥的線下渠道，根據年輕人更願意去購物中心的趨勢，提升了購物中心店的數量。即在原有渠道的“四輪驅動”（街店、百貨商場、購物中心和電商）的基礎上，進行全渠道升級，擁抱新零售，加速優質的購物中心佈局；同時進一步控制存貨總量，藉助TOC管理模式提高產銷率與存貨週轉率，提升運營效率。
近期一份麥肯錫報告數據顯示，在質量與價格處於同等水平情況下，目前有62%中國消費者更偏向選擇國內品牌，而非國際品牌。近期大批國潮品牌的崛起，也證明95後年輕人相較於其他年齡層消費者對國產品牌的信心更足。“我覺得國潮的興起，能夠喚起民族的自豪感，能喚起對老工業的回憶，讓年輕人重新找到方向感。”太平鳥也趁勢開始重新審視中國品牌這一身份，在創意手法和管理方式國際化的基礎上，試圖與消費者建立民族認同的情感聯繫。
張江平說，他17歲剛進城時的夢想是有房、有車、有幸福的家庭、住高樓，但人活到老，夢想反而越大了。
2018進軍紐約時裝週，完成國際首秀
【對話】
經濟觀察報：太平鳥近年來推出產品的風格越來越趨向於年輕化，在品牌風格開始向年輕人靠攏的過程中，遇到的最大挑戰是什麼？
張江平：每一個品牌都有它的一種張力，沒有的話就是沒競爭力。太平鳥力求創新、主動變革，即使犧牲也要犧牲在衝鋒的路上，不是在等的路上。最大的挑戰來於我們自身的能力怎麼樣，我相信中國時尚新生代的市場巨大。
經濟觀察報：如何說服保守的經銷商相信品牌對市場的預判？
張江平：太平鳥的大部分經銷商和加盟商已經陪伴我們很長時間，經過長期國內零售市場的接觸和實踐，我們在一定程度上有了對市場和消費者共同的“默契”和“嗅覺”。
太平鳥女裝哈爾濱區代理張玉靜就是很好的例子，她負責的14家店今年首次銷售額破億，她之前跟我說，在15年女裝正式年輕化轉型後的第一個訂貨會，看到太平鳥女裝一改以往襯衫、小腳褲等常規品類，更多得加入了一線時尚元素以及“混搭”的造型穿搭，那時候確實存在一定顧慮，但憑藉多年對一線消費者的接觸經驗，確實發現原有的貨品在銷售上已出現瓶頸。本著對太平鳥的信任以及線下的實戰經驗，她還是定了首批新貨，並銷量很好。
2017太平鳥A股上市
經濟觀察報：你給太平鳥定下的目標是什麼？
張江平：我們都要做到第一，成為中國時尚新生代的首選品牌。只有成為中國的首選，全球才有我們的影子。
經濟觀察報：現在很多服裝企業開始實行多元化戰略，有多個主營項目，你會不會分一部分精力在開拓新業務上？
張江平：說老實話，我的興奮點，我熱愛的，甚至有點狂熱的，還是服裝行業。二十多年時間，從頭髮鋥亮的年輕人到現在白頭髮冒出來了，我傾注了很多心血。未來我希望帶領這艘航空母艦首先把中國的市場啃下來。做時尚難於做一般的產品，很多品牌做產品訴求點在實用、實惠，但太平鳥的產品更多傾注在滿足消費者更多個性化需求，讓每個人享受時尚的樂趣。這個產業有6萬億的市場，我們去年只有100多個億的銷售額，市場的蛋糕足夠大，關鍵在我們需要不斷拷問自己：一是產品有沒有受到年輕的消費者喜歡；二是有沒有能夠做出快速反應的供應鏈反應；三是各個渠道有沒有打通，門店有沒有智能化；四是公司新的年輕人能否成長。
經濟觀察報：為什麼太平鳥越來越頻繁的和非服裝領域的品牌進行跨界合作？
張江平：跨界是世界的潮流。世界品牌都在做，早在2011年太平鳥就嘗試跨界合作（2011年，PEACEBIRD MEN宣佈與施華洛世奇合作），和明星、名模、名設計師的合作，和一些跟服裝不搭界的品牌合作。上半年我們推出了可口可樂，對年輕人影響巨大，這個系列由男裝出品，但統計下來，30%以上的貨品是女性購買。以後我們也會考慮到男女的平衡。接下來我們會和一些本土品牌進行跨界合作，上海鳳凰牌自行車，這是早前家裡必備的自行車，包括從小吃到大的大白兔奶糖。我覺得國潮的興起，能夠喚起民族的自豪感，能喚起對老工業的回憶，讓年輕人重新找到方向感。其實我們不是根據是否是非服裝去選擇合作品牌，而是根據彼此的合作是否是年輕消費者感興趣和會有驚喜感的角度去考量的。
2018PEACEBIRD全品牌冬季形象大片
經濟觀察報：就你個人認為，改革開放帶來了哪些改變？
張江平：首先要感謝小平同志，沒有改革開放像我這樣的人是沒有機會的。改革開放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把以前計劃經濟的“死水”變成了市場經濟的“活水”，激發了企業的活力。中國的大多數企業都具有很強的競爭力，能夠應對市場的挑戰，很多被淘汰的企業並不是不能夠面對市場的變化，而是企業內部出現了問題。並且改革開放帶來的市場化競爭是一種良性競爭，讓不被市場認可的企業自然的退出市場，得到市場認可的企業能夠繼續生存發展，新興的企業又會嘗試挑戰原有的企業，和過去計劃經濟相比，政府給了企業更多的發揮空間，未來肯定會越來越尊重市場。
經濟觀察報：在改革開放的40年裡，你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情是什麼？
張江平：我覺得是踏踏實實地做企業。做企業有兩點比較重要，一是向為企業創造價值的員工提供儘可能多的福利，每一個員工背後都有一個家庭，員工越幸福，家庭的幸福感也越高。二是向政府繳納更多的稅款，政府擁有稅款才能夠為人民提供服務，修建基礎設施。
（圖片來源：太平鳥集團）
【時代背景】
太平鳥成立於1995年
那一年1月1日，世界貿易組織成立；
2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廣告法》正式施行。
當年5月，中共中央、國務院發佈《關於加速科學技術的決定》，動員全黨和全社會實施科教興國戰略，加速全社會科技進步，全面落實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