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記憶】長風公園,融在我們普陀人的生命裡

鯊魚 大白鯊 企鵝 鬱金香 上海觀察 2017-03-26

“上海有兩座山,一座是佘山,另一座是長風公園鐵臂山。”

這是普陀區人對上海地貌的獨家解讀。兒時,倘我哭鬧,爸爸會哄我說:“不要吵了,明天帶你去爬山。”看到我瞪大眼睛,滿懷期盼地注視他時,他自己會先笑起來,“你知道爬哪座山麼?我們去爬長風公園鐵臂山。”雖然知道他只是在逗弄我,並不一定真帶我去長風公園,但很奇怪,“長風公園鐵臂山”這個梗讓我百聽不厭,總是破涕為笑,像舊時兒歌說的那樣“眼睛開大炮”,也不記得先前為著什麼傷心了。

現在想來,我似乎並沒有真的爬過長風公園鐵臂山,只曉得那是一座人造山。長風公園裡還有一座湖,叫銀鋤湖,是座人工湖。早在我有記憶之前,長風公園就已經在我的生命裡留下印記了。兒時家裡來客人,固定的餘興節目是翻看家庭影集,我看到連自己也頗感陌生的一兩歲的小小的我坐在大草坪上,扎著洋蔥頭,渾身肉嘟嘟的,身邊散放著兩三隻長毛絨玩偶,那時的母親還很年輕,穿紅色的波點連衣裙,長髮披肩,額前扎紅色的髮帶,嘴上塗抹紅色的脣膏,她側坐在草坪上看著我,身旁一柄格子花紋遮陽傘綻放如向日葵。

我問:“這是在哪裡?”

母親說:“這是長風公園。”

​【海上記憶】長風公園,融在我們普陀人的生命裡

影集裡還有我坐在爸爸肩膀上逛燈會的照片,那時的我似乎大一些了,大一些的意思是可以從當時的臉龐窺得與如今面容的肖似之處,母親在我的眉宇間點了一點紅色的硃砂痣,我也被“強行”塗上紅脣膏,那時的爸爸很年輕,很瘦,沒有啤酒肚,戴一副四四方方的知識分子眼鏡,我雙手捧著橘子水(我們當時叫“紅包”),似乎很開心。

媽媽告訴我,那個時候長風公園辦燈會。她說:“你很喜歡孫悟空的燈,沒有印象了?”

我完全不記得。

記憶中自己的生命和長風公園發生聯繫是到初中那會兒。長風公園花卉節,是每年學校例行的春遊項目,我們嘴上抱怨,每年的春遊都沒有別的選擇,但真到春遊那天,大家仍舊很高興,因為不用上課。十三四歲的孩子對賞花這種陽春白雪的事情提不起興趣,大家認得的花都沒有幾種!我們大概只認得鬱金香,因為在當時風靡的法國電影《黑鬱金香》裡見過,除此之外恐怕只認得菊花了吧?因為清明節掃墓要用,如今對花卉節本身唯一的印象就是:原來世上有那麼多不同品種的菊花呀?

​【海上記憶】長風公園,融在我們普陀人的生命裡

但孩子總會尋覓孩子的快樂。初二那年我把家裡的傻瓜相機帶著去長風公園花卉節,表面上是拍花,實際上是拍人,因為那時班上有我喜歡的男生。當時相機還算奢侈品,家長不敢胡亂讓孩子帶出門,怕被不小心摔壞,“傷大價錢”,所以我是那天唯一一個帶相機的人。我可以正大光明地喊著我的朋友,偶爾喊著我喜歡的男生,在他們回頭看我的剎那,定格下他們的迷茫和困惑。然而和所有相片的命運一樣,洗出來以後就永遠地收在影集裡,因為不是家人的照片,未被母親收到最重要的那幾本影集裡,所以被翻開的機會也就更稀罕。前年搬家的前夕翻開過這本積灰的相冊——糊掉的鏡頭、因為近距離而顯得特別大的側臉、各種驚慌尷尬的表情,觸目驚心,忽然讓我感到羞愧。

這次是母親問我,“這是什麼時候拍的呀?在哪裡啊?”

我說是長風公園,學校春遊。

她稍微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問:“那這些照片你還要不要啊?”

支援長風公園的義務即便到了課業繁忙的高中時期,也沒有消停。彼時長風公園新建了水族館,當時似乎是全上海的第一座也是唯一一座水族館,普陀區人民好像從來都有種“下只角”、矮人一分的感覺,好不容易爭到了“第一”,區內的學校自然需要責無旁貸地表示支持。

​【海上記憶】長風公園,融在我們普陀人的生命裡

我在高中的頭兩年去了三次長風公園水族館。

第一次是初中升高中時的優秀少先隊幹部夏令營,去水族館。雖然一個相識的朋友都沒有,而且大家還都戴著奇怪的寫有“普陀區優秀少先隊幹部夏令營”的黃色鴨舌帽,但這些遊動在巨型魚缸裡的生物很能緩解我的孤單。我還記得頭一次走進鯊魚館的情景,整個通道是一整條拱形的玻璃魚缸——法國落地窗的升級版——當時的我尚未見過真正的海,浴缸裡亮藍色的海水就凝固成我對海洋的浪漫想象。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光,那些礁石上永遠閃爍著條狀的斑紋,暗示著海浪的洶湧,很偶爾的,一條巨大的鯊魚游過來,我們看著它三角形的白肚皮,看著它張著血盆大口,看著血盆大口裡鋸子一般密集的牙齒,我和身邊的營友相互拉緊了小手,說:“你看,是鯊魚!”也沒在意對方粘膩的手汗,握得牢牢的,緊緊的,因為我們都想到了不久前大熱的災難片《大白鯊》,我們說了很多類似“這條鯊魚和《大白鯊》裡的一模一樣喏”的廢話,也不知道這麼站了多久,最後被領隊催促著離開,臨別也沒有問對方要個名字。

然而,很快高一學校又組織集體去參觀。因我的同學多是頭一次去,他們的新鮮感感染著我,所以我沒有感到過多的無聊,而且那時多了白鯨館,我們同坐在和體育館一樣的階梯座位上,看著白鯨嬰兒似的微笑,壽星公公那樣隆起的額頭,聽著它樂呵起來高頻的叫喚,拍著手。但到高二上學期得知還要再去長風公園水族館的消息時,就連脾氣最好的同學都忍不住調侃:“聽說企鵝的記憶很好,我想我再去,企鵝一定心裡想,哎喲,你怎麼又來了!”

然而最終還是去了,水族館固然是美的,但再美的東西也耐不住短時間內反覆地觀賞,我們像長途拉練的戰士,只希望早點完成任務,回家休息。

第二天,有同學說,水族館的門票是我們自己付的,班裡頓時炸開了鍋,畢竟是高中生,大家“義憤填膺”,紛紛表示要向學校討個說法,最後討要說法似乎是不了了之,只是此後再沒有去長風公園水族館。

時至今日,懷想起過往這些“被迫”支援長風公園的往事,反而更加寬容,用如今時髦的術語,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社區營造”吧?如果沒有這些義務的脅迫,或許長風公園和我們最好年華的聯繫就不會這麼緊密;如果沒有這種關聯,我們也不會把休閒時的會面地點慷慨地劃分給長風公園。

學生時代春天的週末,很偶爾地和同學約去長風公園划船,因為長風公園有很多門,我們必須要敲定一個確定的碰面地點,而那個地點永遠是:長風公園三號門。

“記得喔,星期六下午一點,長風公園三號門碰頭!”

我很喜歡這個提法,總讓我想起革命電影裡地下黨的接頭暗號,好像我們的划船背後有著更莊嚴的使命一般。

於是就這樣,這座公園融進了生長在普陀區的我們的血肉裡。高中的好友高三那年頭一回去杭州的西湖遊玩,回來對我們說:“這個西湖啊,就是一個放大版的長風公園!”

本文編輯 沈軼倫 圖片來源:蔣迪雯 攝、新華社、本報資料圖 圖片編輯:徐佳敏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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