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會晤,薩迦派君臨衛藏的第一步,被札巴迥乃成就的薩迦班智達

吐蕃王朝分崩離析之後,在漫長的幾百年間裡,整個藏區都沒有出現一個強有力的中央政權出來恢復往昔的榮耀,割據勢力相互之間攻伐、劫掠,長時間的社會動盪讓老百姓苦不堪言,轉而尋求精神上的慰藉,促使佛教急劇的發展,並不斷分裂成多個教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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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教派都是以創始寺院為中心,向四周輻射擴展勢力範圍,與各地的割據勢力產生千絲萬縷的關係,逐漸形成了教派勢力和世俗勢力的結合體-----“政教合一”。

諸教派中勢力最大的有四個,分別是:寧瑪(紅教)、噶當(後沒落,被黃教格魯派繼承)、薩伽(花教)、噶舉(白教)。

四大教派中支系最多的就是噶舉派,有瑪爾巴噶舉、香巴噶舉,還有惹瓊噶舉、達波噶舉。達波噶舉又分噶瑪噶舉、霸榮噶舉、帕竹噶舉、蔡巴噶舉

達波噶舉之下的四噶舉中最大的一支就是帕竹噶舉,又分八個小派:直貢、達壠、竹巴、雅桑、措普、休色、耶巴、瑪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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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這四大教派之外,還有希解、覺域、覺囊、郭扎、夏魯(布頓)等教派。

這些教派的創始者,各自依附貴族領主,有些本人就是領主,他們為了爭奪信眾資源,相互之間明爭暗鬥、攻打搶掠,勝者擴大勢力範圍,敗者身死名裂、教宗沒落,誰都沒有力量完成對藏區的統一,就這樣持續到十三世紀初期,蒙古人來了。

蒙古高原上新興的大蒙古國,從立國之初就是在擴張的道路上前進,遠在藏區的吐蕃人對蒙古人的威名並不陌生,他們是在西夏亡國的時候就見識到過蒙古人的凶猛。

吐蕃僧人在西夏傳法的很多,噶瑪噶舉、蔡巴噶舉、還有薩迦派都被夏國皇帝奉為座上賓,尊崇為上師、國師、帝師。有不少吐蕃僧人見證了夏國的滅亡,對蒙古人所向披靡、戰無不勝還有燒殺搶掠都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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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蒙古人降臨藏區。公元1239年,是宋理宗嘉熙三年、元太宗窩闊臺十一年、大理孝義帝段祥興道隆元年,此時,西夏已經滅亡十三年,曾經顯赫一時的大金國也滅亡六年了,吐蕃已經和蒙古人直接接壤,除了南面和西面是今印度和巴基斯坦,東、北、西北方向都被蒙古人包圍。

元太宗窩闊臺繼位後,把西夏故地河西地區以及甘青藏分封給兒子闊端,闊端拿下吐蕃地區是必然的。因此,在1239年,派遣多達那波將軍率軍進入藏北。

吐蕃的各大勢力很清楚蒙古軍隊的威力,紛紛向蒙軍表示歸順,以求獲得支持和保護,是故多達那波入藏後不但沒有受到抵抗,反而接受供養和帶路,直到拉薩北部的林周縣時,才遇到來自噶當派的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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噶當派是藏傳佛教中成立很早的一個教派,祖師是阿底峽,生活在北宋真、仁時期,他創立的噶當派教眾眾多,是各教中信眾最多的,但是該教在傳承中一直缺乏強有力的宗教領袖,呈散沙狀態,所以在教派紛爭中經常處於下風。

現在就是噶當派的武裝僧人抵抗蒙軍,他們不自量力的行為激怒了多達那波,對噶當派大開殺戒,殺死了五百多僧眾以及一位法師,還燒燬噶當派的教庭熱振寺、傑拉康寺。

多達那波凶殘的手段震懾住了吐蕃人,各教派勢力噤若寒蟬,在此後的二年間,再沒有人敢挑釁蒙古人,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和蒙古人接觸,想多瞭解一點蒙古人的情況。

多達那波也通過頻繁的和僧俗高層打交道去了解吐蕃的各種情況,為蒙古的下一步路怎麼走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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闊端皇子是一個很有理想的人,他希望自己能夠成為父親的繼承者,因此,當時的心思並不全在吐蕃,當多達那波把吐蕃的各種信息送達涼州時,闊端就考慮採用什麼經濟實惠的方式掌控藏區。

當時的吐蕃人口稀少,土地貧瘠,根本不能和富庶的中原地區比較,如果派遣大量軍隊入藏,光補給就是大問題,就算是征服吐蕃人,軍隊處於生產力低下的吐蕃,缺乏經濟基礎,具體操作困難重重,遠遠不如在當地扶持一個代理人實現統治吐蕃來的更節約成本。

因此,闊端就命令多達那波在吐蕃物色代理人,在吐蕃駐紮的多達那波先瞄上了敢抵抗蒙古人的硬骨頭噶當派,但是,經過深入接觸後,多達那波就發現了噶當派的的致命傷-----群龍無首、一盤散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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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達那波又把目光轉向前藏最顯赫最有威望的領袖人物札巴迥乃。京俄·仁波切·札巴迥乃(1175-1255)是當時的直貢噶舉第四任座主,同時,他還曾經是帕竹噶舉的朗氏第一任座主。

札巴迥乃出自帕竹地區的朗氏家族,1191年師從直貢噶舉的創始人止貢巴·仁欽貝(1143-1217),止貢巴也擔任過帕竹噶舉丹薩替寺座主,被稱為“吉天頌貢”,意為“世間怙主”,他開創了直貢噶舉。

札巴迥乃就是止貢巴的弟子,因為札巴迥乃和上師形影不離,就被稱為“京俄”,意為眼前人。南宋嘉定元年(1208)的時候,札巴迥乃被上師委任為帕竹噶舉丹薩替寺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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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端平二年(1235),札巴迥乃在止貢寺暫住的時候,剛好遇到止貢寺第三任座主溫仁布齊·索南札巴(止貢巴·仁欽貝的堂侄子)圓寂,札巴迥乃就被僧眾推舉為止貢寺第四任座主。

札巴迥乃出任止貢寺的座主了,就把丹薩替寺座主的職務傳給親侄子(一說是親弟弟)嘉瓦仁波切,從此,帕竹噶舉就成了朗氏家族世襲的私產,嘉瓦仁波切的侄孫絳曲堅贊在元順帝至正十四年(1354)取代薩迦政權,建立帕竹政權,統治青藏數百年。

可想而知札巴迥乃在前藏的地位有多高,多達那波深知札巴迥乃的影響,覺得他會是最合適的代言人,為了威懾札巴迥乃,多達那波就把止貢派的貢巴(世俗行政長官)釋迦仁欽扣起來。

為了拯救釋迦仁欽,札巴迥乃向多達那波獻上前藏的戶籍名冊表示臣服。做為前藏最有影響力的宗教領袖,其實札巴迥乃是很合適的代理人,當時的吐蕃教派林立,因為長期內亂導致元氣大傷,根本無力抵抗蒙古人,所以,各派勢力對蒙古人開始是試探,接觸深入後也有不少積極抱蒙古人大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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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接住蒙古人拋過來的橄欖枝,直貢噶舉和帕竹噶舉以及朗氏家族君臨吐蕃是必然的,根本輪不到薩迦派出頭了。但是,札巴迥乃對蒙古人沒興趣,對多達那波邀請他去涼州會見闊端皇子的建議,以年老體衰的理由推辭掉了,又擔心觸怒蒙古人,札巴迥乃還把鍋甩出去,向多達那波舉薦了後藏薩迦派的薩班。

“蒙古人要京俄扎巴迥乃去當受供喇嘛,京俄扎巴迥乃說:‘有一個適合當你的受供喇嘛的人,住在西面。’鼓動蒙古人去迎請薩迎薩班,一面又鼓動薩迎薩班說:‘為了整個吐蕃的利益,你應該前去。’”——《賢者喜宴》

札巴迥乃為何不與蒙古人合作呢?歷史證明了薩迦派選擇和蒙古人合作,獲利頗豐啊!朗氏家族勢力龐大,如果此次和蒙古人合作,帕竹政權會提前建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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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札巴迥乃愣是把這個送上門的機會推出去了,他大概認為蒙古人不會對吐蕃有太大興趣,不會在吐蕃久留,如果與蒙古人合作,不免影響自己的清譽,要是戴上“藏奸”的帽子就得不償失了。再說,誰知道闊端是個什麼樣的人,要是到涼州被他殺掉立威,不就成了冤大頭了?

不管是札巴迥乃的眼光格局問題,還是什麼不知名原因,總之,札巴迥乃的退卻,讓他朗氏家族君臨衛藏延遲了一百二十年。

被札巴迥乃用崇高理由鼓動起來的薩班又是什麼人呢?

薩班(1182-1251),是薩迦派四祖薩迦班智達的簡稱,他出自後藏薩迦縣的昆氏家族,初名白丹頓珠,法名薩班·貢噶堅贊,古印度把通達“五明”的人稱為“班智達”,意思為“大學者”。

什麼是五明呢?就是工巧明(工藝學)、聲明(語言學)、醫方明(醫學)、外明(天文學)、內明(佛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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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班不但是薩迦派的大學者,還是衛藏曆史上獲此(班智達)殊榮的第一個人。

薩迦派的始祖昆·官卻傑布(1034-1102)是薩班的曾祖父,在北宋熙寧六年(1073)的時候,建立薩迦寺開創薩迦派,實行政教合一。薩班的祖父薩欽·貢噶寧布就是薩迦五祖之首,薩班的二伯和三伯分別為二祖、三祖。

多達那波被札巴迥乃拒絕後,就給闊端皇子寫信匯報工作,提供四個可以充當代理的候選人讓闊端選擇。

 “在邊遠的吐蕃地方,僧伽以噶當派為最大,善顧情面以達隆法王為智,榮譽德望以止貢京俄(指札巴迥乃)為尊,通曉佛法以薩迦薩班為精,迎請何人請明白指示。”——(《西藏王臣記》·請示迎誰為宜的祥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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闊端經過仔細斟酌,決定選擇薩迦派的薩班,為何選擇薩班呢?

四個候選人中,達壠噶舉是最弱的,如果選擇達隆法王做代理人,蒙古肯定要投入更多力量,去幫達隆法王控制衛藏,有違初衷,所以達隆法王被首先排除掉。

信眾最多的噶當派,則缺乏大德高僧、強有力的宗教領袖,如果選擇噶當派,蒙古要投入的力量也不會比選達隆法王少多少;何況當初蒙軍入藏後,就是拿噶當派開刀立威,雙方還有這些舊仇宿怨,所以噶當派也被排除。

止貢京俄·札巴迥乃,僧眾是僅次於噶當派的,也是前藏最有威望、最有勢力的,其實是最合適的代理人。但是,札巴迥乃他已經拒絕了多達那波,闊端皇子也是要臉面的人,不願意委屈自己,你不願意我還不屑用強呢!因此札巴迥乃也被排除。

剩下就只有薩迦派的薩班了,除去前面三人,再沒有人能排在薩班前面,何況薩迦派代代出高僧,薩班還是衛藏第一位班智達,所以,就是薩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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闊端讓多達那波充當使者,給薩班送去一封帶有最後通牒性質的邀請函,邀請薩班來涼州見他。

“我召請你,文殊菩薩的化身,薩迦班智達,請你不要躊躇的前來。假如你拖延不肯前來,我將派大軍去殺戮百姓,蹂躪西方的唐兀和吐番。你的心不將大為傷痛嗎?這樣著想,不要躊躇,趕快前來······故此,你若為佛教及眾生著想,請儘快前來,我將使你管領西方的僧眾。賞賜給你們的物品有:白銀五大錠,鑲有六千二百粒珍珠的珍珠袈裟,硫磺色錦緞長坎肩,靴子,五色錦緞二十匹。”——《薩伽世系史》

這封有威脅也有利誘的信讓薩班不能拒絕,雖然他比札巴迥乃小七歲,也是六十多歲的老人,但不可能再像札巴迥乃那樣以年老體衰為藉口拒絕。

為了吐蕃人民的福祉,胸懷寬廣的薩班不顧自己年過六旬,帶著兩個嫡出的侄兒八思巴(10歲)和恰那多吉(6歲),抱著可能會一去不復返的必死新年奔赴涼州,去朝見陌上的闊端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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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再偉大的人也會有私心,薩班當然也有想通過與蒙古人合作來壯大薩迦派的想法,但畢竟前路漫漫,誰也不能預料凶險,所以,不能因為結果是好的就無視薩班最初要承擔的風險。

元乃馬真稱制四年、南宋淳祐四年(1244),63歲的薩班帶著兩個嫡出的小侄子東去涼州,經過長途跋涉才來到拉薩。

他們爺仨在沿途走訪很多高僧大德、政教領袖,比如達壠噶舉、蔡巴噶舉的領袖們,當然還會見了札巴迥乃。薩班與各派領袖溝通交流、協調各派意見,用他睿智的頭腦和通曉五明的博學,說服衛藏多數領袖,把衛藏各派的戰線統一起來,成為名副其實的衛藏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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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乃馬真稱制六年、元定宗貴由元年、南宋淳祐六年(1246)八月,薩班終於走到涼州,但這個時候,闊端皇子卻不在涼州,他遠赴和林參加忽裡勒臺大會,去競爭大汗之位。

在闊端回來之前,薩班又走訪涼州城,從城裡所見所聞,各方面去了解蒙古和闊端的各種情況,儘量做到知己知彼。

元定宗貴由二年、南宋淳祐七年(1247),競爭汗位失敗的闊端返回涼州,這位蒙古族的英雄,與薩班這位藏族人傑,兩個對西藏曆史舉足輕重的偉大人物,終於會面了,他們舉行了具有重大歷史意義的會晤。

知識淵博、學富五明的薩班引起了闊端皇子的尊敬;具有政治家胸懷、又善於學習的闊端皇子也引起薩班的欽佩,兩人的最初印象都是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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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讓闊端對薩班印象良好的原因還有一條,就是薩班很上道的把家族繼承人、兩個年幼的嫡出侄子帶來,很明顯,這是薩班主動帶來的人質。

闊端可沒要求薩班帶人質,可人家就是善解人意的帶著人質來了,也說明了薩迦派對蒙古人的誠意,再加上通曉醫術的薩班治好了闊端的頑疾,更是讓闊端對薩班產生好感和信任。

經過雙方友好協商,達成衛藏歸順蒙古的協議,史稱“涼州會盟”,闊端授權薩班代理吐蕃藏區事務,薩迦派在蒙古人的支持下獲得掌控衛藏的領導權,結束了吐蕃四百年的分裂狀態,從此,西藏正式納入中國版圖,成為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薩班寫了一封致吐蕃各界的公開信《薩班致蕃人書》,大致意思就是:歸附蒙古者官居原職;要求各地將該處官員姓名、百姓數目、貢品數量一式三份送蒙古、薩迦、各地長官各自存放;繪製一副詳細標明歸降地區和未歸降地區的地圖交送蒙古。

薩班的信在西藏的反應是很積極的,因為蒙古人最大限度的保障了吐蕃地區各界的既得利益,只要你歸順我、承認我對你的統治,你在下面該咋辦還咋辦。

“衛、藏之僧人、弟子、施主等眾生閱讀了此信件後,無不歡欣鼓舞。”——《薩迦世系史》

涼州會盟標誌著政教合一的薩迦派開始統治衛藏,當然,距離真正的掌控,還需要八思巴的努力,但薩班已經為薩迦派走出了最堅實的第一步,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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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

圖表系猴格自制。

圖片來自網絡侵刪。

參考資料:蒙古黃金史綱、試論蒙藏關係的開端、涼州會談對元代宗教政策的影響、略論河西闊端系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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