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歸來，叫王者：捲土重來，威震四方。有一種歸來，叫齊豫：不見山川動容，不見波光瀲灩，但你看得到時光迤邐而過，從她蜷曲的髮髻間，從她朱脣輕啟的聲起間，從她悠悠道來的往事回眸間……
“紅顏若是隻為一段情，就讓一生只為這段情。一生只愛一個人，一世只懷一種愁……”《歌手》大幕重啟，當身著一襲夢幻長裙的齊豫款款走上舞臺。當她舒緩而又清澈，磁性而又略帶滄桑的歌聲響起時，我們有片刻恍惚：
當年，唱著“不要問我從哪裡來，我的故鄉在遠方”的清亮女生，歷經世事浮沉，她將歲月早已沉澱成一罈佳釀。所以，我們從她的歌聲裡聽得到曲折幽深的故事，聽得到一唱三嘆的感懷，也聽得到芳華難掩的典雅從容。
一首《最愛》，一曲天籟之音， 她清新脫俗的淺吟低唱，情真意切的完美演繹，讓多少人聽到淚流不止。因此當她翩然離場時，很多觀眾仍久久目送，不肯落座。
華人最美的兩把聲音，當屬蔡琴和齊豫
在柏邦妮的筆下：“蔡琴是低迴的大提琴，深厚纏綿的情感，沉沉的低在人世間，入世中有一種溫暖，如妻如母，感人心懷。齊豫的聲音則是高而飄的洞簫，沒有人間煙火味道，像一縷透明的絲帶在雪山峰頂之間盪漾，孤絕人世，洗淨凡塵。”
蔡琴的聲音帶我們入世，齊豫的歌聲帶我們出世。但她本人，並不孤高自許，卻遺世獨立。“媽媽愛時髦，愛文藝，尤其愛音樂，家中的唱機，在我小時候的回憶裡，是一天到晚不停轉的。媽媽唱歌尤其好，好到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唱得好，因為怎麼唱，都比不上媽媽。她的高音很厲害。”說起少時的偶像——媽媽，齊豫掩飾不住地崇拜。
祖輩從山東遷徙到東北，父親給他的兒女們起名為“齊魯”、“齊豫”和“齊秦”，是因為他希望兒女們牢牢記住自己的故鄉，能在記憶中保存住自己的生命之源，那是一種永遠不可隔斷的情結。
因此，當她日後唱到那首成名曲《橄欖樹》時，即便歌詞渲染的是一種“為了天空飛翔的小鳥，為了山間清流的小溪，為了寬廣的草原”，那樣一種浪跡天涯，追尋信仰的浪漫情懷。但當“故鄉”二字在她呼吸吐納間發出來時，你會聽到一種深深的、對故鄉的牽絆。
作家三毛曾說，潘越雲是埃及豔后，齊豫是天使
對於從小愛唱歌的齊豫來說，一時技癢，卻無法拂逆父親的“旨意”。在他的傳統觀念中，伶人是永遠上不了檯面的。更何況出於對女兒的保護，他不想自己的愛女跳入商業娛樂的大染缸。作為一個“乖乖女”，在父親的強烈阻撓下，她也沒有反抗。
大學畢業之後，齊豫前往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就讀碩士研究生，專修和音樂相去甚遠的人類學。她愛熱鬧，也耐得住冷清。如果不是音樂的種子在心中潛滋暗長，她很可能會成為一名人類學家。在美國求學的日子，她越來越察覺：我是一個唱歌的人，我想唱歌！畢業論文，她寫的就是《校園民歌》。那個時候，她已下定決心：要回去唱歌！當她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走的路時，遂變成義無反顧的“勇士”。
1978年，齊豫以一曲《Diamonds & Rust》獲得了第二屆金韻獎冠軍和第一屆民謠風冠軍，正式開始了自己的歌手生涯。更為幸運的是，她入行的第一張專輯便是《橄欖樹》，同名歌曲就是她的偶像三毛填詞。她第一次見到三毛，發現兩人同樣喜歡中國古典文學，同樣痴迷《紅樓夢》，甚至在穿著打扮上也有諸多相似，都喜歡穿波西米亞風格的長裙，一頭海藻般的長髮，將她們身上那種熱烈而又疏離、率性又獨立的氣質揮發出來。
那次見面之後不久，就有了後來流傳甚廣的經典作品——《橄欖樹》。儘管後來有無數個版本的《橄欖樹》，但只有齊豫能唱出它的縹緲、清澈與夢幻，那絕對不僅僅是歌技上的。其實，更是兩個可以稱為知己的人之間，情感上的體認與靈魂上的相應。
三毛曾說過她的生命中有兩個好朋友：一個是天使，一個是埃及豔后。天使就是齊豫，埃及豔后則是潘越雲。而這種惺惺相惜的感覺，在她們合作的專輯《回聲》體現得尤為充分。《回聲》是三毛的半生故事，她親自寫下12首歌詞，由齊、潘二人演唱，三毛負責旁白部分，串聯成一張完整的音樂記錄。
《夢田》是整張唱片中最後完成的歌曲，歌詞純樸，卻最能體現三毛理想中的境界。齊豫至今記得，三毛在錄音棚裡一邊聽一邊默默垂淚，因為歌曲讓她想起荷西。“那是我心裡一畝一畝田，那是我心裡一個不醒的夢。”齊豫說：“直到今天我在演唱這些三毛歌曲的時候，三毛的音容笑貌還會湧現在我眼前，那些往日的場景讓我唏噓不已。”
隨著三毛28年前的離世，和潘越雲的淡出，他們合作的《回聲》也成為絕響。
老天爺註定要她修行一輩子，孤獨一輩子
與她飄逸出塵的歌聲相映照，她也是一個有“故事”的女同學。但齊豫的情感故事並不驚天動地，有驚鴻一瞥的悸動，有兩情相悅的開始，也有如膠似漆的繾綣，最後卻成為“無可奈何花落去”的分離。
小時候的家庭生活並不幸福，父母關係的緊張與悲劇，導致長大後的齊豫對感情和家庭的忐忑不安。她一直希望，不要重蹈父母的覆轍。但結果，仍是相同的答案。
第一次與大學同學、異國教授的婚姻，因為聚少離多，感情漸遠而告終。
第二次與李泰祥的胞弟，同樣是音樂製作人李泰銘的結合，由於個性的大相徑庭，彼此損耗，也以離婚收場。
擅長經營事業的人，未必擅長經營感情。“都說婚姻是妥協妥協再妥協，但是不對等的兩個人，你再會妥協也沒有用。也許我生來就是不適合談感情的！老天爺註定要我修行一輩子，孤獨一輩子吧！”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但如果沒有，她也能在一個自我的小天地中，怡然自足。如果一個人的內心世界足夠開闊，那麼，舉天之下，有什麼不能談情說愛呢？山川草木，鳥獸蟲魚，與音樂，與文學，與自己，只不過是寄放的對象不同而已。暖玉溫香，盈室生輝，是人間味道，那麼，清風在抱，明月滿懷，亦是生命的一種臻境。
一個人獲得快樂的真諦，無非是減持自己的慾望：“寫歌的時候，我會覺得很幸福；在脆弱的時候，有一種被照顧的感覺；在那兒不自覺就可以笑的那種快樂……幸福感對現在的我來說，就是把自己的期望值放低，把自己的腳步放快，大步地往前走，你永遠都幸福。”
這個時代難得的遊吟歌者，幫助我們找到光明所在
“歡日尚少，戚日苦多。何以忘憂？彈箏酒歌。”
有人說，齊豫的聲音是被上帝親吻過的。但她唱盡了人生的百轉千回、悲歡離合，卻從不唱苦情歌。
“我不唱苦情歌，我不願意散佈負面情緒。我是可以坐下來陪一個人哭，告訴他，在哭的不只你一個人。但是那還不如，我一開始就是一棵樹，讓路過的人靠一靠，我用歌聲告訴你，那就是永恆的光明。”
李泰祥曾評價齊豫：“是這個時代難得的遊吟歌者，是活在這世界上的星星，那個光亮，一直存在，永遠都在的。”
你看，她從未春色佔盡，卻以一棵木棉樹的姿態，以溫暖星光的存在，療愈那些人間的悲傷。在如白雲出岫、繚繞不絕的歌聲裡，在無數幽暗的時光隧道里，幫助我們找到一種光明的所在。
原來，天使在人間。
轉載自淘漉音樂（有刪節）
編輯：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