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9日(週二)21:51,本期《今日影評》特邀懸疑小說作家周浩暉,為您解析:懸疑影片的意義和價值在哪兒?敬請關注。
我厭惡人們在大河上山谷中拉長嗓音呼喊
慶祝自己的存在
我厭惡生命的禮讚
悲傷高於快樂 純淨高於生活
——上海 吳淞
——電影《長江圖》中的詩歌
二零一九年春天。
我第一次見到秦昊的笑容。
感受,怎麼說,非常奇怪。
印象裡的他,文藝、低沉、落拓,但是一個個人物近在眼前,他抬頭,走動,流眼淚,甚至只是斜斜靠著,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那些下雨的日子窩在家裡看的文藝片,隨時可以“咔嗒”一下在腦海裡重演。《青紅》《長江圖》《你好,之華》,甚至還有新片《風中有朵雨做的雲》。
如今跟秦昊本人面對面坐著,直直目光相對著,他笑笑說你好。倒叫人覺得很遠很遠。
連簡單寒暄的開場白都不知道從何說起。
“跟咱們觀眾打個招呼吧。”
“我自己也很喜歡看你的電影。”
“最近宣傳期很辛苦吧。”
或者,
“咱們隨便聊幾句就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參演的電影,我似乎能想象他會翹著二郎腿,保持同樣的微笑幅度,以一種迫不得已的心情來接受又一次常規採訪。
“很高興認識你,我是秦昊。”
他率先打破了僵局。笑容還是那個淡淡的笑容。
當務之急是叫他換個表情吧至少。
“你知道你是文藝少女心中的文藝男神嗎?”
突如其來的“踟躕”變“活潑”讓他抬眉驚訝了半秒。
“你說了我就知道了,是,對,我不知道。”
說完他忍不住笑了下。睜大眼睛用食指弄自己的眉毛。像個有點害羞的大男孩。
我知道我的採訪可以開始了。
|我這人還挺軸的|
「你是個一直就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人嗎?」
「應該是。我這人還挺軸的,我想要什麼要不到,我挺難過的。」
張愛玲說,出名要趁早。
2000年剛從中戲畢業的秦昊似乎不這麼認為。兩三年時間,他接連推掉了十幾部戲,以至於畢業好幾年,都沒有真正的作品。甚至會接到莫名的電話,問他現在還拍不拍戲,當不當演員了。秦昊一度對自己的職業規劃產生了懷疑,直到,他遇見王小帥,遇見《青紅》。
所以我對他的回答毫不意外,有點吃驚的是他不假思索的回答。打開了話匣子的他,像個許久不見的老朋友,他翹著二郎腿,放鬆地靠在椅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不太趕時間,也不去沉吟斟酌。
「其實我那個時候想做的事情就是我大概4、5年前終於做到的事情,就是我可以跟我喜歡的導演,王小帥導演、婁燁導演拍我喜歡拍的電影。我那個時候其實就想要這些東西。包括在那個時候,我想著我一定要跟陳凱歌導演和張藝謀導演合作。」
「所以當凱歌導演找我演妖貓的時候,他來找我見面,說你願不願意來?
我說我當然願意,我說我剛畢業的時候,我的願望就是能夠跟您合作,但這個機會我等了16年。
我2000年畢業,到了2016年才找我拍這部電影,所以我就說,我幹嘛不願意,我願意。」
秦昊在選片、選角色的時候,顯然是有偏好的。正如他所說,「我的偏好其實就是,我選擇電影就都是我喜歡的」。也有所謂的硬指標,「就三個要素從來沒變過,劇本,角色,還有導演。」
但對他而言,最重要的還是導演。
「因為劇本決定著你喜不喜歡這個故事,那角色決定我想不想演這樣的一個角色,對這個角色感不感興趣?導演是能夠實現你所有這一切的一個標準,導演如果有實力的話,才能把這個故事再實現出來。否則的話,再好的故事,再好的角色,拍不出來也是沒用的。」
|我對婁燁沒什麼可拒絕的|
今年,秦昊又演了一部新電影,《風中有朵雨做的雲》。還是和老搭檔婁燁。
導演和演員的固定搭檔在電影史上並不少見,比如最經典的小津和原節子。在小津的電影裡,原節子扮演的幾乎永遠都是女兒或兒媳這樣比較同質的角色。這也是我們最常見的導演和演員得以長此以往合作下去的方式。
但婁燁不。
「就像你說的,婁燁找我,每個角色其實都跟前面那完全不是一回事兒。到這個新角色就真的跟之前天差地別,我在電影裡面叫姜紫成,是個房地產開發商,也是個資產大概有上百億的這麼一個人。
但我覺得我的壓力來自於導演對你的信任,他覺得你能夠完成,即使你之前不是這樣的。」
除此之外,能否讓觀眾接受這樣一個完全不同的角色,也是橫亙在秦昊眼前的一道難題。
「又是我秦昊來演的,又要跟之前的角色相比有一些突破。」
除了在揣摩人物上下功夫,在角色外形上婁燁和秦昊倆人也琢磨和投入了不少。「拍《推拿》的時候在眼睛上貼東西,有“摳”的感覺,但現在這個角色我覺得是不是有一些痘印在臉上,讓人覺得跟現實生活中的某人更像,會讓觀眾覺得更能夠接受。」
「產生過抗拒心理嗎?」我不禁想問。
他聽完像是被說中了什麼一樣哈哈笑。
「之前無論是半開玩笑還是開玩笑也好,都說我們停一部不要再拍了,給大家一個空間。就天天在一起太熟了,你都知道你要什麼,你也知道我給什麼。然後也確實這樣商量好了。
但是到這部戲的時候,我也知道他一直在籌備,然後我也是一直在談我後面的工作。但是有一天婁燁還是找到我,說這個角色還是你來吧。
對我來說其實特簡單,我覺得能夠被一個你非常崇拜和喜歡的導演所需要,是一件特別開心的事情。
所以就像那句話說,我跟婁燁沒有什麼可拒絕的。就他真的找到我的時候,我只能說那好吧。然後就把我之前的戲推掉,然後接了這部戲。」
|我到現在真的沒有什麼目標|
「我在十幾年前的時候想跟這些導演合作,拍我喜歡的電影,沒有機會。但到今天我突然之間發現,我實現了。我現在所做的事情就是十幾年前憧憬的事情,我已經在這條路上了。」
秦昊的語速突然加快,聲音裡有點激動和興奮的味道,我知道那來自少年時期的他。
實現最初的心願是什麼感覺呢?
「其實完全沒有得到的喜悅。」
「我相信可能每個人都這樣。
可能有些人說我要什麼時候能夠有100萬,我就多好,或者有些人說我什麼時候能買這個房子了,我多開心。其實往往人生就是這樣,當你沒得到的時候,你特別憧憬,當你真正得到的時候,有一天你自然而然地就得到了,而且你發現這得到的過程中,沒有一點你當時的那種興奮和快感。」
那時候會有更多的誘惑包裹,野心也會隨事業發展而越來越大。「所以人一定要經常反思,或者是與自己有對話,否則的話,人有時候會迷失。」
「那有新的目標嗎?」
「我到現在真的沒有什麼目標,比如要拍什麼或怎麼樣。我覺得唯一的目標反而是我在做我喜歡做的職業,我還有這樣的機會,可以選擇性地跟喜歡的導演或者喜歡的片子合作。
現在我不缺機會。給你機會了。現在最主要的就是給你機會了,你怎麼讓觀眾接受。
我現在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一個演員身上。我想趁著我還在創作的黃金期,或者說在我這個年紀,能夠有機會更多地拍我所有喜歡的電影,或者演我所有喜歡的角色。真到演不動的那一天,或者沒有人給我機會演的時候,可能我再去嘗試其他。」
「對工作或生活感到焦慮嗎?」
「我現在有了女兒以後基本上沒有焦慮,我現在有時唯一的焦慮就是對女兒的想念。」說著他有點不好意思,他放慢語速,垂下眼瞼,聲音越來越輕。
接著他整理了一下情緒,轉而認真地解釋,「我覺得人不能太貪心,什麼都要,你已經在做你喜歡做的事情了,我覺得沒有什麼可焦慮了。」
採訪結束,他起身,應同來工作人員的請求合影。下次相見,大概又是在銀幕上了。那時候他會帶來怎樣的驚喜呢?
臨別,只想補句問好。
也很高興認識你啊,秦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