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奇案之惡弟霸兄財

清朝 嘉慶帝 江西 不完美媽媽 大荒野史 2019-04-07

清代嘉慶年間的武昌府,湖廣總督百齡接到一位江西籍的小商人謝九思的稟文。稟文講其弟謝九德侵吞了自己幾十年積攢下來的多處房屋、地產和銀兩,致使自己及妻子流浪在外,懇請制臺(總督)為小民做主,追回財產,嚴懲惡弟。因為稟文是非正式的訴狀,百齡完全可以不受理,但這位總督素以剛正不阿,敢作敢為而著稱。百齡在嘉慶八年(1803年),為廣西巡撫期間,就糾正過冤獄,還將製造冤獄的知縣孫廷標問罪,最終是知縣被定為絞刑,予以處決。現在升任湖廣總督的百齡,最恨見利忘義,以小犯大的人,所以決定受理。

明清奇案之惡弟霸兄財

原來,謝九思為家中長子,弟弟謝九德比他小18歲。弟弟剛剛出生便父母雙亡,而長兄如父,撫養弟弟的重任便義不容辭地落在哥哥的身上。弟弟年紀太小,總要有人照應,因此哥哥娶妻王氏,照看幼弟。哥哥希望弟弟將來有出息,就必須掙錢,所以獨自一人來到漢口去經商,自己省吃儉用,把所賺的銀兩全部寄回家中,交給妻子與弟弟保管。因為謝家祖祖輩輩世世代代都是農民,哥哥掙錢就是想改變家庭的境遇,而把光宗耀祖的希望都寄託在弟弟身上,為此,當弟弟剛滿6歲哥哥便花錢請來私塾先生。十年寒窗苦,弟弟果然沒有辜負哥哥的期望,後來考中本縣的生員,成為了秀才。哥哥隻身在外,一干就是30年,而為了在外掙錢,連家都不敢回,因此與妻子連個孩子都沒有生。三十年間,哥哥前後寄回家中數萬兩白銀,妻子和弟弟兩個人拿著這些錢,置辦了不少田產、房產。不知不覺哥哥已經年過六旬,常年一人在外,必是體弱多病,所以決定告老還鄉。因為攜帶巨資不安全,就把漢口的產業變賣之後,全部寄回家中,自己隨身只帶有幾十兩銀子。

明清奇案之惡弟霸兄財

當哥滿懷與家人團聚的期望,回到家中,卻被眼前的現實擊垮了。同是老年的妻子,這時候衣衫襤褸,憔悴不堪,孤苦伶仃的守在舊時搖搖欲墜的破草房中,家品一貧如洗,讓人不忍目睹。在看弟弟,如今已經是嬌妻美妾,居然是幾進大宅,還有丫鬟僕人在身邊伺候,這是因為什麼呢?哥哥從妻子口中得知,以前寄回的錢,都交給了弟弟,購買了田地、房產,契約都在弟弟的名下。而弟弟知道哥哥將要回來養老,也不可能再指望哥哥寄送錢財了,便把嫂子趕出家門,將祖傳的破草房劃歸給哥哥名下。

聽完妻子的傾訴,哥哥如何咽得下這口氣,便去找弟弟理論,沒有想到弟弟竟然說從未見哥哥寄回錢來,如果寄錢也當在嫂子那裡,自己怎麼會收到哥哥的錢呢。

弟弟忘恩負義,哥哥實在忍無可忍,便到縣衙狀告弟弟侵吞財產。縣太爺翻閱訴狀,召集原被告問訊,得知契據都在弟弟名下,便認為哥哥居心不良,意欲侵吞弟產,所以將哥哥痛斥一番,趕出縣衙,不允許再告,否則從重處罰。

此時的哥哥真是欲哭無淚,欲罷不甘,但又有什麼辦法呢?當時從漢口帶回幾十兩銀子,因為打官司已經花的差不多了,根本就無法在家鄉謀生,便把草房賣了,攜帶老妻一起又回到了漢口。

百齡總督聽完謝九思的陳述,知道他所述應該句句是真。一方面為哥哥撫養弟弟,所付出的一生心血而感嘆,另一方面,對那狠心的生員弟弟,無情無義而憤怒。清代的生員沒有什麼財路,除了當私塾先生,就是靠挑撥詞訟,在暗中充當訟師,都只是掙些小錢,不可能坐擁這樣偌大的傢俬,其霸佔哥哥幾十年所積蓄的財產無疑,百齡決心要為哥哥討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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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齡要為謝九思討回公道,但實際操作起來卻並不那麼簡單。自己是湖廣總督,而此案卻發生在江西,並不屬於自己的管轄範圍,如果按照正常的程序謝九思的案子,很可能會不了了之,可隨後百齡卻做出了一個讓人意外的決定,他讓手下的一個知縣來審理此案。總督都管不了的案子,一個知縣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謝家兄弟祖籍江西,江西不在湖廣管轄之下,要想調查此案,必須諮文給江西巡撫,再由江西巡撫行文到該縣審理,問題是該縣已經裁決過此案,從判決的結果看,謝九德極有可能向縣太爺行賄,再說了,江西巡撫為了袒護下屬,對待隔屬省份的諮文,也沒有必要認真履行,隨便搪塞上來,身為湖廣總督的百齡,也無法指斥他人之非。百齡思前想後,最後決定不諮文給江西巡撫,就把此事移交給武昌府的首縣,江夏縣知縣辦理。

江夏縣知縣接到上司交辦的案子,同樣也是因為程序違規而犯難,此案隔著省份,總督都不願意諮文江西,自己一個小小的知縣,憑什麼隔省去查相關人證呢,江夏知縣遷延幾天之後,還是全無辦法,以至於一籌莫展,只好來到總督府求助於百齡,請教良策。

百齡見江夏知縣滿臉愁雲,就知道他遇到了難處,也不等他開口,便說:賢契,是不是因為謝九思的案子無法審理,想要推脫,懇求讓別的官員審理呢?江夏知縣說:大人聖明,卑職正為此事而來,卑職官小,沒有大人的授權,如何敢進入江西的地面去提人調查呢?還望大人教訓。百齡一聽,哈哈大笑的說:我就是給你令箭,你也不能夠到江西去提人調查,那不是本督管轄之地,也不能夠令行禁止,給你令箭又有何用呢?江夏知縣說:大人的令箭都不能夠在江西通行,卑職就更沒有辦法了,這可是如何是好呢。百齡說:賢契啊,你怎麼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呢?你到江西去幹什麼呢,叫江西把人給你送過來就是了。江夏知縣說:大人,您這樣說卑職可就更加不明白了,江西怎麼能夠聽我小小知縣的話?還望大人明示。百齡說:這還不容易嗎?你就說本省發生了盜案,據強盜招供,謝九德乃是強盜窩主,江西省豈敢不把謝九德押到江夏來對質。

明清奇案之惡弟霸兄財

為什麼以盜案中的強盜窩主行文江西,該省就必須把指證的人犯押往江夏聽審對質呢?這與清王朝處理強盜案件的法律及程序規定有關。因為在強盜案件處理過程中,每個程序出現問題,相關的責任人都要承擔一定的責任。按照《大清律例·盜賊窩主》條規定:強盜窩主,死刑。清王朝一直奉行嚴懲窩主的政策,如果發現強盜窩主,只要是沒有揭發檢舉,不管是鄰佑知情與不知情,都要受到杖一百的刑法。官員如果知道強盜窩主,而不嚴懲也要被革職。正因為有如此嚴厲的規定,所有的官員一聽說強盜窩主,無不用心辦理,以期逃避責任,所以百齡才出此計謀。

江夏知縣遵照百齡的指示,編造了一個強盜案件,把謝九德及相關人證,都列入強盜窩主,然後書寫詳文,上呈百齡。有此公事,百齡便可以名正言順地諮文江西巡撫,要求他將謝九德等人押解到江夏縣,與所獲強盜進行對質。

江西巡撫當然不敢怠慢,馬上傳令緝捕謝九德等人,派人押解到江夏縣。百齡一聽,當即傳令將謝九德等人押解到總督衙門,自己親自審理。

謝九德被帶到了總督大堂,百齡舉目看去,但見其身穿青袊,知道是生員。按照清代的制度,生員見官是不下跪的,所以謝九德往上作揖拱手道:制臺大人,不知道學生有什麼罪過,從江西押到武昌,身受跋涉之苦,家受牽連之難,還望制臺大人明示。百齡說:大膽刁袊,須知生員見官不跪,乃是見州縣官,並非是方面大員,先給我掌嘴二十,責令下跪回話。衙役上前按倒謝九德,用牛皮拍子打了二十個嘴巴,以至於謝九德滿嘴是血,跪在地上求饒說:學生不懂規矩,還望制臺大人原諒。但學生真不知道犯了什麼法,以至於被押解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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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齡見謝九德那副可憐的樣子,不由得一聲冷笑,然後厲聲問道:身為秀才,應該謹守名教,不知道以詩書傳家,卻敢做強盜窩主致富,以至於田園房產多達數萬金,實在可惡,也是法無可貸,還不從實講來,這些財產來自何方,究竟有多少強盜與你分贓。

謝九德一聽是強盜窩主的罪名,早就嚇得魂不附體,如今只能夠指天發誓,稱自己絕對不是什麼強盜窩主,乃是遵紀守法的良民,刻苦讀書的書生,並且不斷的磕頭,請求制臺大人寬恕。

百齡早就明白,謝九德不可能是什麼強盜窩,但也絕不能就此罷手,便問道:一個刻苦讀書的書生,如何掙得偌大的傢俬。你祖上又是世代務農,如何得如此暴富,如果交代不清,定是強盜窩主無疑。謝九德聽罷,又是不斷磕頭,然後申辯說:學生我不可能掙下這些傢俬,都是我哥哥謝九思,三十餘年經商所得,委託學生代為保管,實在不是與強盜分贓所得,還望制臺大人明鑑,還學生以清白。百齡說:既然是你哥哥謝九思的,如今他在何處,能否與你當面對質呢?如果事涉虛枉,還要治你強盜窩主之罪。謝九德連忙講出哥哥現居漢口,寄希望於哥哥前來解救自己。

其實哥哥謝九思早就被帶到了總督衙門,正在門房聽候消息,得到制臺大人的傳呼,便步履踉蹌地來到了堂上。此時謝九德見到哥哥,就如同見到救星一般,膝行向前抱住哥哥的大腿,連呼:哥哥快救救小弟的命,快救小弟的命。謝九思見弟弟滿嘴是血,心裡也是不忍,畢竟是兄嫂含辛茹苦地撫育的親弟弟,但想到自己曾經哀求弟弟,給兄嫂一條活路,他居然如此絕情,逼迫自己夫婦背井離鄉,無家可歸,也就憤怒之情壓倒了憐憫之心,當下掙脫弟弟的手,上前跪倒在地懇請制臺大人做主。

此時的謝九德哪裡還敢說這些田園房產都是自己的,便一面向哥哥磕頭請罪,一面哀求制臺大人從寬發落。百齡見狀,也沒有再過分的為難他,就讓他當場具結文書,將所有財產都歸還哥哥的名下,以後生活由哥哥隨時給予資助,不準再起霸佔之心。謝九德如何敢不答應,當下具結文書,簽字畫押,呈堂備案,表示永不反悔。

具結文書之後,就可以結案了,但百齡痛恨弟弟欺負哥哥,還要知照學政,將謝九德功名革去。此時謝九思跪地連連磕頭,請求制臺大人千萬不要革去弟弟的功名,畢竟是弟弟十年寒窗苦,才博得的功名,也是自己夫婦含辛茹苦扶育他的期望。見到謝九思求情,百齡也就心軟了,畢竟兄弟和睦,互相敬愛乃是朝廷提倡的道德,如今看到弟弟悔恨,哥哥不計前嫌,能夠不滿足他們的願望嗎?當下准許不詳革謝九德的功名,要哥哥以後嚴加管教,兄弟倆此時只有磕頭謝恩高呼制臺大人聖明,相互扶持離開了總督衙門。

百齡辦理此案,深得時人讚許,說他不過數語之間,便使真情畢露。從案情的角度來看,並沒有什麼離奇之處,不過是一起兄弟爭產的案件,但從破案及審理的角度來看,確實有一些神來之筆,對於浪跡官場幾十年的百齡來說,應該深明官場規則,一件民間爭產細事,身為本總督的他,本來就沒有必要過問的義務,但他敢於挺身而出,這是一奇。既然受理了訴訟,就應該按照程序諮文江西巡撫查核,可是一件田土案件,走正常程序,還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夠結案,百齡居然啟用大案要案的特殊程序去辦理一件原本不屬於大案要案的案件,這是二奇。以強盜窩主的罪名,逼迫弟弟承認搶佔哥哥田園房產的事,毫不拖延,當場對質,具結文書,了結此案,作為一個大吏本來就應該是言必出,行必果,但在哥哥的懇請之下,能夠收回成命,保留弟弟的功名,為今後兄弟和睦,奠定了良好基礎,應該是三奇。有此三奇也就無怪乎百齡能夠博得上下稱讚。

文/柏樺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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