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宏慶
夏陽開了家服裝加工的小廠子，這幾年市場低迷，人工上漲，生意做得很辛苦，還賺不到什麼錢。
這天他去跟客戶談判，卻被告知加工費又要下調，原來客戶也同樣面臨著他的問題，只能從加工費上節流。夏陽沒有立即答應下來，但他明白，行情如此，不答應就只能是關門大吉。
從廠裡開車回家時，已經是半夜了。路上聽到了一陣陣的鞭炮聲，他這才想起明天是清明節，因為他抽不開身，妻子和孩子已經回老家了。來到自家樓下，夏陽停下車，準備去小區門口弄點吃的，卻見一盞路燈下坐著個老漢，呆呆的一動也不動。
或許是個流浪漢吧。夏陽去小區門口吃了份快餐，又打了一份回來。回到那個路燈下，流浪漢還沒走，甚至還是保持著那個模樣。或許還是個老年痴呆患者吧？夏陽將快餐遞了過去，老頭抬頭看了他一眼，說：“謝謝，我不用。”
咦，神智很清醒嘛，難道是小區裡的人？“哦，不好意思，我以為……”夏陽隨口問，“天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回家？”
“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夏陽一愣，這還是個老年痴呆症啊。他繼續問：“你家住在哪裡啊，我帶你回去吧。”
“我家在小樹村，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老頭喃喃地說。
小樹村是市裡最偏遠的一個小山村，離市區上百公里。“你有你孩子的電話號碼嗎？”老頭搖搖頭。夏陽又問他叫什麼。老頭說自己叫周阿長。夏陽就打了114，查到小樹村村委會的電話號碼。萬幸，那邊有值班人員。
對方聽說他這裡有個他們村走失的老人，忙問他叫什麼。夏陽說叫周阿長。沒想到對方一聽，沉默半晌，怒道：“明天就是清明節，這一點也不好玩。”說著，竟掛了電話。
夏陽再次打過去，竟沒人接了。這下子他有點傻了，該怎麼辦呢？想了想，一百多公里來去最多就兩三個小時，乾脆，帶老頭回去吧。
老頭一聽他準備帶自己回家，激動得連聲說謝謝。夏陽一路開著，老頭估計是要回家了，心情很高興，話也多了。他說自己家裡兒孫都還蠻孝順的，他為了補貼他們，就主動到市裡的一個工地上打工賺錢，可有一次工地上出了事故，他被弄傷了，清醒後就記不得回家的路了。
夏陽被挑起談興，也把一肚子苦悶跟他說了出來，這些話他壓在心裡，連妻兒都不敢跟他們說，要不他們準著急。現在跟老頭一說，心情舒暢多了。老頭說：“你是個好人，肯定會度過難關的。人這輩子，不就是一步步地度難關嗎？”
在小樹村村口時，老頭讓他停車，說自己到了。下了車，他向夏陽深深地躬了一鞠，說：“謝謝你，我到家了。”
夏陽開動車子，正要走，卻發現老人不是往村裡走的，而是往村邊的山坡上走。他心中好奇，下車跟了過去。山坡上滿是墳丘，令他毛骨悚然，只見老頭走了不遠後，突然消失了。他找了一會兒，愕然發現一座墓碑上寫著“先父周阿長之墓”的字樣，上面的遺像竟正是老頭。
他猛地想起了村委會那人的口氣，心裡明白，只怕老頭在工地上出事後，遺體雖然回家了，但魂兒卻不記得回家的路了。他朝著墳丘拜了拜，隨後退了回去。
第二天早上，不知為何，客戶沒再提要降加工費的事了。總算過了一關，他心裡長鬆一口氣，突然又接到妻子打來的電話。妻子又哭又笑地對他說，他們遇到了車禍，但萬幸的是，她和兒子都奇蹟般的毫髮未損。
老頭、客戶和妻兒的車禍，這三件事看來並沒有聯繫，但夏陽仍然堅信，這是有必然聯繫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