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歲的“深海女王”至今仍未停止潛水,她為何說留給人類拯救海洋的時間已經快沒了?

本文刊載於《三聯生活週刊》2019年第26期,原文標題《我們與大海的關聯》

“20世紀,人類學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我們的生命依賴於照顧最基本的自然進程——水循環、氧循環、化學循環……以前我們所知有限,但現在我們知道了,再也沒有藉口。”

主筆/陳賽

84歲的“深海女王”至今仍未停止潛水,她為何說留給人類拯救海洋的時間已經快沒了?

西爾維亞·厄爾(視覺中國供圖)

深海女王

關於西爾維亞·厄爾,很多事情值得一提。比如,樂高有一個以她的形象設計的小人模型,紅色短髮,綠色身體,她的腳上穿著的是一對黃色的腳蹼。比如,她在海底潛水的時間已經快要超過8000個小時。比如,作為深海探索的先驅,她曾經多次作為海底觀察員(相當於海底“宇航員”)在海底居住和考察,也曾經領導過100多次海底探險,還是好幾項世界紀錄的保持者——1979年,她駕駛可穿戴式個人潛水器,頂著600磅/每英寸的水壓,在太平洋1250英尺(381米)深的海床上無纜行走了兩個半小時,那是當時人類用腳探索海洋的最深處。宇航員登月時,只能互相盯著看,但她的海底行走之旅,卻有無數神奇的生命相伴,381米深的海底不是一片漆黑,而是點綴著神奇的光亮,會發光的魚、閃著藍色亮光的水母、格狀花紋的蛇尾海星,像一座花園。

人們尊稱她為“深海女王”(Her Deepness),是有道理的。

不久前,在北京僑福芳草地的咖啡廳裡,我剛剛坐下來準備採訪這位傳奇的美國海洋生物學家,酒店裡人來人往,音樂若有若無,池子裡一群小金魚正在游來游去,對我來說,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個場景,但我的採訪對象看了一眼池子,立刻覺察到金魚們餓了。她很抱歉地對它們說:“對不起,我沒有帶吃的。”

她的助手意識到自己的包裡還有一點早餐吃剩的麵包末,立刻掏出來倒入池子,金魚們果然抖著尾巴一哄而上,紛紛啄食起來。西爾維亞笑了起來,就像一個老祖母欣慰地看著一群餓壞了的小孫子在狼吞虎嚥。

我問她,她是否在長久的海底生活中獲得了與魚類對話的能力?

84歲的“深海女王”至今仍未停止潛水,她為何說留給人類拯救海洋的時間已經快沒了?

2004年8月3日,西爾維亞·厄爾在馬魯布拉潛水,旁邊是一條澳大利亞虎鯊(視覺中國供圖)

她曾經在她的傳記《無盡深藍》中提過,1970年,她作為“玻隕石計劃”(Project Tektite)第一批女性成員考察組的組長,在美屬維爾京群島的一個海下實驗室(約海下15米)生活了兩個星期,那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瞭解每一條魚、每一個海綿、每一叢珊瑚,甚至每一隻蝦。“它們就像是貓和狗一樣,每一隻都有自己獨有的特色。我可以分辨出住在我們實驗室附近的每一隻灰色的天使魚,我知道哪一隻鸚嘴魚會在什麼時候在哪裡睡覺,我也能通過某些奇怪獨特的舉動認出不同的梭魚。”

在那個她日夜探索的複雜而富有生機的生態系統裡,每一個生物都有專屬於自己的位置。就像現在,她能從這些金魚中分辨出不同的神情、姿態甚至個性。“這一隻比較有攻擊性,那一隻很害羞,這一隻是好奇寶寶……”

聽她講述和一個海底生命的相遇,你能感到一種奇特的感染力。“在水下,魚不知道,也不關心你是誰,它們看著你,就像一個嬰兒看著你,你得向它們證明自己。”

“我曾經被鯨觀察過,被海獅、被鯊魚、被龍蝦觀察過。它們對我很好奇。它們看到它們的地盤裡有一個奇怪的生物,它們想知道我到底是什麼東西,就像我對它們的好奇一樣。”

“你真的能感覺到它們的好奇?”我問。

“當然”,她說,“有一次,一隻年輕的龍蝦正在海底行走,看到我,突然改變方向,朝我的位置走過來。我就坐在那兒看著它伸出它的小觸手,摸摸我的面罩。”

“就像這樣”,她伸出手,就勢要摸我的臉,“然後嘴裡發出呃——呃——的聲音,就像一個小人兒。”

“就像E.T.?”我問。

“是的。”她笑著說。

她說,建立與大海,與大海里這些生命之間的關聯並不難,最好的方法就是親自去看看。她每一次演講,每一次接受採訪,每一本書的開頭,都會鼓勵人們去潛水,尤其是孩子。她經常說,不讓一個孩子幹著(no child left dry)——“讓他們到自然裡去,到水下去,去與海洋親密接觸,去遇見魚,看它們在廣闊澄澈的海水裡生龍活虎地游泳,而不是作為食物被擺在盛著檸檬片和黃油的盤子裡。那一個瞬間,你能理解我好幾個小時也表達不了的東西。它會改變一切。”

她自己與海洋的第一次接觸,是在新澤西海灣。那時她才3歲多,在海邊玩,被一個碧綠色的大浪拍倒,大西洋白色的浪峰立刻吞沒了她。“我的第一反應是有一點點驚慌,無法呼吸,但當我的腳趾接觸到沙,能探出頭來四處張望,我感到的是一陣狂喜,而不是恐懼。”

那本是一個頗為驚險的場景,但站在她旁邊的母親在一瞬間的猶疑之後,發現女兒的臉上已經從驚慌換上了一副樂不可支的歡快神情,於是沒有把她拉開,而是任由她繼續在海中嬉戲。

她對生命的尊重,不僅是對其他人類,還有其他生命形式的尊重,最初就來自她的父母。西爾維亞生於美國新澤西吉布斯鎮,她的父母經營一個十來畝的小農場,附近受傷的小動物,無論鳥獸,她的母親都會給予救治照看。她從小熱愛探索附近的樹林,為野外的植物和動物著迷。她的父母雖然沒有經過大學教育,但他們都熱愛自然,給她巨大的獨處的自由,也教她尊重和善待生命,不懼怕未知。

“尊重另外一種生命形態並不難。只要你允許自己跳出自己一點,試著用他者的眼光打量自己,想象你在它們的世界裡,或者想象你是它們的一員。身為一隻龍蝦是什麼樣子的,一隻剛剛出生的小龍蝦,所有動物都想吃掉你,但你幸運地活到了成年,你躲藏在海草裡,從那些石頭裂縫裡偷看外面的世界……”

“如果每個人都能意識到,活著是一件多麼特別的事情——在茫茫宇宙中,就這麼一個藍色的星球,生命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奇蹟,而我們各自能有一段屬於自己的時間——無論你是誰,生命是長是短——可以參與其中,尊重我們從何處來,關心我們可能去向何處。”

84歲的“深海女王”至今仍未停止潛水,她為何說留給人類拯救海洋的時間已經快沒了?

《夜生活》,攝於赤道珊瑚海(邁克·歐 攝)

84歲的“深海女王”至今仍未停止潛水,她為何說留給人類拯救海洋的時間已經快沒了?

《玩具》,攝於赤道珊瑚海(珍妮弗·海斯 攝)

84歲的“深海女王”至今仍未停止潛水,她為何說留給人類拯救海洋的時間已經快沒了?

《庇護》(邁克·歐 攝)

地球的藍色心臟

“深海女王”今年84歲,身材瘦小,背部微駝,深藍西裝,黑色長褲,顯得又優雅又幹練。這些年她從未停止潛水,也從未停止探索,但更重要的是,她一直在不停地奔走,從一個國家到另一個國家,做了很多演講,有時候從早到晚,講得口乾舌燥,最重要的一個訊息就是——過去50年來,人類對自然、尤其對海洋所做的一切,正在嚴重威脅這個人類賴以生存的生命支持系統,從而危及人類自身的生存。

97%的水來自海洋,地球上一半以上的氧氣是海洋裡的微生物製造的,我們呼吸的每一口空氣,喝的每一滴水都與海洋有關。但如今,“地球的藍色心臟”正岌岌可危。

從全球範圍來看,珊瑚礁有一半都已經消失,或者是處於嚴重的退化狀態。不斷增加的二氧化碳排放正改變海洋的化學平衡,威脅海洋生態系統。毀滅性的商業化捕撈,導致90%的大型魚類已經從海洋消失,包括金槍魚、旗魚、鯊魚、鯡魚、鱈魚……

“包含獨特動植物的完整生態系統已經不復存在,海底世界亦如是。歷史上,只有發生極其嚴重的自然災害——例如彗星或流星撞擊地球——才會導致生態系統發生如此迅速且劇烈的變化。從來不曾有哪一個物種憑一己之力就對地球造成如此大的改變。”在一篇題為《拯救海洋的最佳時機》的文章裡,她這樣寫道。

令她尤為痛心的是,這一切就發生在她的有生之年,而且在她的親眼目睹之下。每次潛水,她都能看到人類留下的可怕印記以及它們所造成的傷害。塑料垃圾在海上形成的巨大的“垃圾場”,長達幾千英里的漂網和長繩令無數海鳥為之喪命,還有那些轟鳴的船舶噪聲令多少鯨和海豚致命擱淺?對於人類的所作所為,那些生命何其無辜?

但是,她認為,對於海洋最大的威脅,甚至不在於我們向海洋傾洩了多少垃圾和毒素,或者我們從海洋裡攫取了多少生命和資源,而在於我們對於整個事態的無知而導致的心安理得。

1968年的聖誕節,“阿波羅8號”繞到月亮背面,宇航員比爾·安德森拍攝了一張照片,一顆藍色的地球從月球荒涼的地平線上冉冉升起。那是人類第一次看見地球,不是一個牢固的、不可摧毀的地方,而是一個很小,看上去很脆弱的星球,懸掛在一片漆黑的宇宙空間之中。

要到什麼時候,人們才能意識到海洋的脆弱,以及這件事情將人類自身置於何等危險的地步?

“海洋是一個活的生命系統,所有碳的循環、氮的循環、氧氣的循環,都是由一個健康的海洋管控。但我們從海洋中攫取了如此多的野生生命,海洋的食物鏈、化學循環、營養循環都已經遭到破壞。這件事情如此危險,但大部分人對此卻一無所知。而且,正因為一切都是連接的,牽一髮而動全身,中國發生的事情會影響非洲,北美髮生的事情會影響南極,南極發生的事情會影響到整個地球。”

是的,人們開始關心氣候變暖、極地融冰,開始關心鯨的生存、北極熊的生存,但總體上仍有一種幻覺,認為海洋是沒有極限的。但她認為,過去半個世紀,人類對海洋最重要的發現就是,海洋是可以傾覆的,是可以被毀滅的,而且以人類目前的破壞速度來估算,再過50年就太遲了。

她說,將陸地和海洋這樣的“自然資本”與人類繁榮和生命本身聯繫起來這一想法來得太遲,所以沒有拯救到虎頭海牛、加勒比僧海豹、大海雀、大西洋的灰鯨,而且很可能對於現在瀕危的許多物種和生態系統而言也太遲了。但是對於另一些行動並不遲,我們還可以讓一些受損的珊瑚礁、海欖雌、溼地得到恢復,還可以讓這顆藍色的星球變得更安全、更健康,也更有復原力。我們或許是這個星球最可怕的噩夢,但我們同時也是它最大的希望。

在那篇文章的結尾,她這樣寫道:“我們現在正處於一個歷史上的關鍵點,未來10年內我們做的決定將會影響未來1萬年的走向。”

當然,距離她寫下這句話,已經7年過去了。


“大海就在空氣裡”

——專訪西爾維亞·厄爾

三聯生活週刊:您對海洋的愛,首先是一種智識上的愛,還是一種情感上的愛?

西爾維亞:潛入大海,就像潛入地球生命的歷史,不僅是過去50年或者100年的歷史,而是過去100萬年,1000萬年,1億年的歷史,因為那些海洋生物已經在那裡生活了千百萬年,鯊魚有3億年了,馬蹄蟹,小時候誘惑我進入大海的小小生物,也有3億年的歷史。早在任何多細胞生物佔據陸地之前,海洋裡已經有那麼多的生命形態。

所有的自然都是一個巨大的奇蹟。孩子們知道這一點,他們以好奇心看待一切,他們的天性裡沒有殺戮,無論是蟲子還是大象,他們有的是天然的好奇和尊重,為它們的存在而感到喜悅。然後,不知道為什麼,我們漸漸失去了那種好奇、尊重和喜悅。

三聯生活週刊:您曾經說過,關於海洋的探索剛剛開始。為什麼這麼說?

西爾維亞:時至今日,我們只看到過海洋的5%,大部分的海洋從未被人見過,更別提探索或者繪製。我每次潛水,都能看到新的東西,比如在墨西哥灣,我見過神奇的鹽滷池,那裡的鹽度極高,比海水沉,沉入海底,形成湖泊,小的潛水艇可以沿著它走。

還有那裡的生命,你能識別出它們大致所屬的類別,比如魷魚,但又不像是你通常會見到的魷魚,章魚也是看上去很奇怪的章魚,各種形狀和顏色與你平常所見不同的水母,還有蝦……你簡直難以想象那種變化。

這一切我們都只是剛剛開始探索,剛剛開始瞭解,瞭解它們在塑造地球並使地球變得可居、友好的過程中所扮演的角色。地球的形成整整耗費了45億年的時間,從生命的開始,從光合作用的開始,到海洋生命的形成,再到陸地生命的發展,這些是每一個孩子都應該知道,並且擁抱的事實。

地球上大部分生命生活在海洋,更確切地說是在深海,在那些光線無法穿透的黑暗地帶。海洋的平均深度是4.2公里,可能只有幾百個人去過那麼深的海底,只有三個人去過海洋最深的地方(馬裡亞納海溝)。我們走得越深,就發現所知越少。

幾十個人去過月球,數百人去過外太空,上億人在天上飛過,我們在飛機上吃飯睡覺看電影,但有多少人曾經從裡到外地看過我們的星球呢?

三聯生活週刊:您想去馬裡亞納海溝看看嗎?

西爾維亞:當然,難道你不想嗎?看看什麼樣的生命生活在那裡?什麼樣的生命能在每英寸1.6萬磅的壓力下生存?

三聯生活週刊:對於海洋,您好像從來沒有過恐懼?

西爾維亞:我尊重海洋,但我不恐懼它。在海里,我學會做什麼,以及不做什麼。我知道海洋不在乎我的生死,而我很希望自己能活著,所以我儘量不做愚蠢的事情。我遵守規則,當情況發生變化時,及時應變。無知才是真正的危險。

三聯生活週刊:關於海洋,人類最大的無知是什麼?

西爾維亞:如何與海洋、與自然和平相處。

三聯生活週刊:為什麼讓人們理解海洋的價值這麼難?

西爾維亞:當你不知道的時候,你沒法關心。我們談論可持續性發展,但關於海洋的知識,並沒有被納入孩子的知識系統,沒有被納入政策的考量。

宇宙很美,但並不友好。而地球是我們在這個茫茫宇宙中唯一的宇宙飛船,我們必須確保它的安全。但現在,它的引擎在冒煙,我們需要修理它,否則它會墜毀。如果地球變得不宜居住,我們要到哪裡去?如果它變得太暖和,如果空氣裡的氧氣低到一定程度,或者被汙染得太厲害,連呼吸都會致命呢?

當我們知道更多的時候,是時候改變法律、改變行為了。人類的法律說OK,不代表自然法則說OK,不代表能保障我們的生存。比如政治家們在爭論要保護海洋到什麼程度?有人說,只要保護10%,這就意味著90%是對捕魚開放的;也有人說30%,這意味著70%是對捕魚開放的。海洋是地球的心臟,如果是你的心臟,你會保護它的百分之幾?

三聯生活週刊:您覺不覺得您是在和人性的貪婪作戰?

西爾維亞:不,我是在和人類的習慣作戰。自古以來,我們總以為自然是無限的。我們之所以這麼想,是因為人類社會就是這麼運行的。你從小長大,就有人告訴你,殺死野生動物沒關係,因為它們是免費的。但我們現在知道了,空氣從哪裡來?空氣是什麼?難道你不關心嗎?難道你不呼吸嗎?難道你不想知道嗎?當你知道以後,難道你不想保護這些你賴以生存的東西嗎?

當你理解的時候,一切都是如此簡單。保護樹、鳥、魚、珊瑚礁、海洋、深海,這些都是我們賴以為生的東西,保護它們不是選擇,也不是奢侈,而是生存的必須。你應該有足夠的動機保證它們活著,因為唯有如此你才能活著,否則就一起毀滅。這就像是我們與自然之間的契約,我保護你,你保護我。而現在我們已經到了這樣一種境地,要麼我們實踐契約,要麼我們無法存活到未來。北京的霧霾就是一個警鐘。想一想,什麼是空氣?空氣從哪裡來?我們能做點什麼讓空氣更好一點?

三聯生活週刊:北京霧霾的時候,我們只能等風來。

西爾維亞:即使風來了,那也只是重置問題,而不是解決問題。你只是把這些問題轉移給其他人,霧霾還會繼續汙染海洋。

三聯生活週刊:您覺得,您探索和保護海洋的方式與您身為女性有關嗎?

西爾維亞:我是一個母親,一個祖母,也是科學家。傳統而言,女性有更多的責任照看孩子和家庭的未來,但我不認為這種同情心是天生的,而是後天文化的規定。男人也可以是這樣的,只不過小男孩經常被鼓勵相反的方向,殺戮(動物)是被允許的,甚至被獎勵。

從天性而言,男孩女孩都是好奇的,他們是天生的探索者,他們想知道一切,他們總是在問為什麼。看到奇怪的東西,他們會耐心地蹲下來觀察、思考,問這是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不?你告訴一個孩子他不能做某件事情,他們會反問,為什麼不?

我們應該持續提問,尤其是成年人,我們需要不斷反問自己,為什麼要做這件事情?是不是有更好的方法?我們一直燒煤就一直燒煤嗎?不,也許有更好的獲得能源的方法。我們必須殺死那麼多海洋生物才能餵飽自己嗎,哪怕造成可怕的汙染和傷害?不,一定有更好的方法,讓我們一起找到更好的方法。

三聯生活週刊:您怎麼看“人類紀”這個概念?威爾遜教授寫了一本書叫《半個地球》,提出只有將半個地球交還給大自然,我們才能保護地球上眾多的生命形式,拯救現存的有生力量,實現人類生存所需的穩定與發展。

西爾維亞:“人類紀”是現實。我告訴過威爾遜,“半個地球”的想法是個好的開端,但還不夠。我們就住在這個小小的星球上,這就是我們的全部,就是那麼一層稀薄的大氣,就是那樣一層大洋。一直以來,我們都以為對自然可以為所欲為,我們永遠都是安全的。但現在,我們有證據,我們正在改變氣候,改變氣溫,改變系統的構成。如果我們把維持地球運轉的系統比作一個巨型計算機,那麼,所有那些生靈,昆蟲、鳥、魚、樹、菌類、苔蘚……都是無數構成這臺計算機的小小拼圖,經過億萬年的進化才形成的系統,我們花了幾十年的時間就將它們拆得四分五裂,消耗殆盡,但卻完全不知道怎麼把它們拼回去。

有人說我是個激進分子。如果我看起來激進,那是因為我看過別人沒有見過的東西。如果別人也有機會目睹我這輩子見過的東西,目睹我潛水時所見,目睹我通過水下數千個小時而得出的觀點,我看上去可能就沒那麼激進了。

如果你不知道,就不會關心。但一旦你看到了,就責無旁貸。你問我為什麼對於保護海洋這件事情如此投入?因為我看到了。威爾遜也看到了,所以他盡一切所能讓人們看到他所看到的,這不是幻想,而是現實,我們有足夠的證據。每個人都可以像科學家一樣,看看這些證據,看看過去幾十年來極地地區的融冰,看看那些損毀的森林和珊瑚礁,那裡都曾經生命遍佈。然後,問問你自己,我能做點什麼?然後,你就會像我一樣有動力了。

三聯生活週刊:我們每個人能做什麼?大海離我們那麼遠。

西爾維亞:你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與大海有關。大海就在空氣裡,下雨就是海洋回到陸地的時候。所以,你能做什麼?首先,知道問題是什麼?其中一個問題是塑料,無論你住在哪裡,那些被你廢棄的塑料最終會漂流到數千公里之外的海洋,甚至進入空氣。所以,多問自己一句,當你扔掉一些東西的時候,這些垃圾會去哪裡?它們總是會找到方法流入海洋。

其次,當你去餐廳或超市,你吃什麼?你對食物的選擇,對環境有很多影響。養牛製造的二氧化碳和甲烷,比起植物種植要嚴重得多。吃野生魚類更是如此,而且有很大的健康隱患,因為海洋被汙染了,這些魚也被汙染了。所以,多吃植物少吃肉類,甚至只吃植物,這就是你能做的事情。一個人的決定也許微不足道,但乘70億,就是重大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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