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那群人薦讀薦轉

趁著月色，我走進了闊別30年的校園。

　　睜大眼睛尋覓著記憶中回放了無數次的場景，滿眼的垂柳、假山、花園、高樓又讓我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轉而又自嘲地輕笑起來，是啊，30年了，除了這亙古不變的清風明月，一切都已不復原來的模樣。景在變，人也在變，曾經奔跑在校園裡的少年書生歸來時也已是兩鬢斑白。

操場西北角那個氧氣瓶似的大鐵鐘還在，只是四周圍上了鐵欄杆，大概早就棄之不用，升級成這座校園的“文物”了吧。以前全校師生都是聽著這鐘聲上課、下課的，那鐘聲就像是號角，引領無數學子為了理想奮力前行。多少年來，那清脆嘹亮的鐘聲依舊在無數學子的耳邊迴響，牽著那些出走多年的腳步在每一個月圓的晚上戀戀回望。懸掛著鐵鐘的大槐樹已垂垂老矣，斑駁的枝葉在輕風中窸窸窣窣地低語著，是否也如我一般在絮絮地追憶那已然飄逝的青春呢。

　　操場還是原來的操場，不過粗糙的砂石跑道早已換成了磚紅色的塑膠跑道。那條跑道上曾灑下許多我們年輕的歡笑。記得跑道剛修好時，有三四戶人家還沒搬走，也就是這幾座未搬遷的房子，成了我們幾個女同學跑步時“躲貓貓”的好地方。體育課的慣例就是讓大家先繞著跑道跑上十幾分鍾，女同學們跑上兩三圈後已是精疲力盡，那幾座房子恰好擋住了老師的視線。大家索性就在那兒休息一會兒，偷上一圈兒的懶，等大部隊跑過來時順勢再混進隊伍裡去。這種辦法屢試不爽，老師竟然一直都沒有發覺。可惜，那幾座房子早已拆除殆盡，現在的學生們怕是再也無法修煉前輩們的獨門祕笈了。

　　校園最南邊那一排我們呆了3年的教室已全然不見了。記得那時上課時我經常走神兒，喜歡託著腦袋望著窗外。近處一排高大的梧桐樹上常有鳥兒歇腳，“嘰嘰喳喳”地聒噪著；遠處環抱著校園的沁河長堤則像是一座沉默不語的大山；桌子上是怎麼也讀不完的書，上不完的課，目光所及之處都那麼沉悶。那時候我最大的願望就是逃離這枯燥的校園，到詩一般的遠方築夢。多年以後終於明白，夢從來就不在遠方，夢一直在自己的心裡。

那時候的冬天也出奇地冷，沒有暖氣更沒有空調。許是天冷的緣故吧，早自習曠課的人特別多，這讓班主任維樂老師很沒面子。有一天他實在氣急了，宣佈以後誰不來上早自習就罰款一塊錢。30年前的一塊錢能買不少東西呢，記得那時候小飯館裡一碗刀削麵才兩毛錢。“新政”實施的第一天，早早站在教室門口準備見證奇蹟的維樂老師那一向笑容滿面的臉，陰沉得快要下雪了。健普班長一路小跑趕過來，遞上一大把零錢，滿臉無奈地囁嚅著：有十幾個人沒來，都交錢了！沒等班長把話說完，維樂老師就箭一般地衝向了百米開外的男生宿舍，挨個把睡夢中小男生們的被子掀翻在地。幾分鐘後，那一群臉都來不及洗的男神們乖乖地跟著老師上早自習了。

　　張揚個性從來就不是哪個時代的專屬，而是每一段青春歲月的印記。男同學中連水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他那頗具藝術家範兒的長髮。那頭長髮披散在肩膀上，走路的時候他還會故意甩一下，那一甩卻有點兒像“跳大神”。為他頭髮的事兒各任課老師可謂煞費苦心，找他談青春、談理想、談前途，歸根結底就是勸他剪掉長髮、“重新做人”，但收效甚微。維樂老師終於出離憤怒了，發出最後通牒：不理髮，不準再進教室！那天晚自習鐘聲響起時，連水搖晃著那顆泛著青光的光頭大搖大擺走進了教室，瞬間的空氣凝滯之後全班同學壓抑不住地鬨堂大笑起來，氣得維樂老師臉色鐵青地衝出了教室。幾年後，到連水工作的勞改農場去過一次，那些勞教人員恭恭敬敬地稱他為“政府”，他也一本正經地點頭致意，已然沒有了當年的痞子氣，慶幸之餘心裡竟有些許失落。

每週五下午照例是班會時間。記得高考前有一次開班會，班會的內容忘記了，大概不外乎是號召大家樹立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為社會發展做出新貢獻，云云。團支書衛星同學在講臺上正氣凜然、慷慨激昂，演講結束的時候，衛星同學振臂高呼：讓青春之火熊熊燃燒吧！昏昏欲睡的眾同學紛紛睜開迷離的眼睛，準備鼓掌謝幕，這時，坐在最後一排的一個男同學猛地站了起來大聲呼喊：“救火了！救火了！”好好的一堂班會，就這樣在一片鬨笑聲中草草結束了。

　　留在這座校園裡的記憶太多太多，每一寸土地都有一個長在心底的故事。那時候的我們，喜歡音樂，喜歡瓊瑤，喜歡做各種不著邊際的夢，喜歡蹙著眉頭為賦新詞強說愁。有時候很自負，覺得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自己肩負著拯救天下的重任；有時候又很頹喪，感覺自己一無是處，前路一片迷茫。

轉眼30年過去了，校園依舊，卻早已物是人非。30年的光陰很長，長到輾轉半生，幾度遷徙，夢裡夢外仍繞不開這座校園。30年的光陰很短，短到一轉眼就天各一方，餘生竟再也無緣相見。一起走過的歲月裡，有風、有雨、有陽光，曾經飛揚的青春，都留在了那回不去的昨天。

　　有時候會翻開當年的畢業照一張臉一張臉認真地審視著，想象著每一個人現在的樣子。曾期盼著再度相聚，又怕再見到的已不再是記憶中的那群人。但我知道，那年那月的那一群人一定在這個世界的某一個角落幸福地生活著，縱然時光老去，在我心中你們依舊是原來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