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容若:青衫溼遍,憑伊慰我,忍便相忘

青衫溼遍,憑伊慰我,忍便相忘。

半月前頭扶病,剪刀聲、猶在銀釭。

憶生來、小膽怯空房。

到而今,獨伴梨花影,冷冥冥、盡意淒涼。

願指魂兮識路,教尋夢也迴廊。

納蘭容若:青衫溼遍,憑伊慰我,忍便相忘

有的人生來積極樂觀,正如有的人生來鬱鬱寡歡。那些我們句句朗朗上口,那些如訴如泣著我們心聲的詩詞歌賦不正來自於那些可以感知世界變化的人嗎?他們在為每一片葉子的凋落而惋惜,在為逝去的時光而嘆氣,更在為那逝去的親愛的人遲遲放不下心中的思戀。他是風華絕代的納蘭性德,天妒英才的才子,而與他相配的佳人似那蒼天派來成就這個才子的才情嗎?今日且談納蘭性德與愛妻盧氏,一生總被痴情訴。此情此景,心中縱有千般柔情,更與何人說。

《易經》裡說:“君子以成德為行,日可見之行也。”這便是成德名字的來歷。而“成德”二字竟然也在另一部儒家典籍《儀禮》當中出現:“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意思是說:“在這個良辰吉日裡,為你加冠,表示你已經進入成年。希望你從此以後拋棄童心,謹慎地修養成人的品德,這樣你就可以順順利利地得享高壽和洪福。”這不正是容若一生的寫照嗎?容若的真性情,容若的童心,正是我們愛他的原因。卻應了“天妒英才”這句話,三十一歲風華正茂之時容若便匆匆離世。

容若的一生唯有一個摯愛,便是盧氏。這是容若的一生中最為之動容的一段感情,亦是容若一生中最深之情。盧氏有著與容若相似的個性:溫柔、純真、孩子氣。一日大雨,盧氏在後院的角落裡一手撐著傘為自己遮雨,一手撐著傘為荷花遮雨,而油紙傘單薄,盧氏已一身是水。容若要她進屋她還是拖拖拉拉好半天才聽話。此後的幾天,盧氏著涼生病了,容若心疼地責備。此中的情意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盧氏怕荷花被雨打壞來年不開花,而那天荷花就像是義無反顧地燃燒著的蠟燭,任狂風暴雨都無法澆滅。這不正是暗示了他們之間的愛情嗎?他們都怕這段感情就像海市蜃樓,稍縱即逝,小心翼翼地呵護著、彼此疼惜著。可最後,終敵不過宿命。再堅韌的荷花,也總有被暴風雨折枝的那天,該來的,遲早會來。閒來無事時盧氏喜歡陪容若讀書,相處的日子久了,容若便開始將自己填的詞交與盧氏看,其中,有一首《賀新涼》:

疏影臨書卷。

帶霜華、高高下下,粉脂都遣。

別是幽情嫌嫵媚,紅燭啼痕休泫。趁皓月、光浮冰繭。

恰與花神供寫照,任潑來、淡墨無深淺。

持素障,夜中展。

殘釭掩過看愈顯。

相對處、芙蓉玉綻,鶴翎銀扁。

但得白衣時慰藉,一任浮雲蒼犬。塵土隔、軟紅偷免。

簾幕西風人不寐,恁清光、肯惜鸘裘典。

休便把,落英剪。

這是容若十七歲那年,於廣源寺遇見一群少女在議論秋水軒唱和,其中一個溫軟纖細的聲音吸引住了他,他探頭尋覓,那是一個素淨的女子,安安靜靜的樣子,他的魂就這樣被牽引住了,彷彿那是前世的眷戀,今生註定的姻緣。還是被那群少女們發現了,容若便靈機一動,步了秋水軒唱和的韻,借花壇中的白梅花吟出一首《賀新涼》,只是在詠梅嗎?還是在詠那位如白梅般清新脫俗的女子呢?答案恐怕早已在容若的心底了,那一季,白梅花還只是一株毫不引人注目的枯樹而已。在容若給盧氏看了這首詞後,盧氏沉默良久,而後一字一頓地說,這首我似曾相識。他們都不知道這真是上天註定的緣分。她就是他當年詞中所詠之人。

原來冥冥之中真的早已註定,他是她一生的執念,她是他一生難逃的劫。他把元稹的《雜憶》五首抄給她看。她在花底撿拾金釵、為他搔背、用鳳仙花染紅了指甲、用花燈小盞捕捉螢火蟲。他曾與她共讀唐人杜荀鶴的《鬆窗雜記》,她最喜歡趙顏的故事。他與她一起為《世說新語》中荀奉倩“不辭冰雪為卿熱”的故事黯然神傷。他為她講過李商隱和柳枝的愛情,她笑著鬧著也要向他斷帶乞詩。她曾問他世間最悲的字是哪個,她告訴他,是“若”。沒有遺憾何來“若”字,一旦言“若”,那便是無可挽回的了。盧氏懷孕時,他們還在陽光明媚的日子裡攜手外出踏青。如此幸福的時光,而如今,卻都變成了最殘忍的回憶。康熙十六年五月三十日,盧氏死於難產。這是他一生最大的遺憾。他日夜懷念盧氏,寫不盡的悼亡詞,訴不盡的相思情。嘆當時只道是尋常,而誰念西風獨自涼?他珍惜沈宛的才情與溫柔,卻無法再愛了。他的愛情早已隨盧氏的離世而逝去了。也許又是宿命,康熙二十四年五月三十日,容若匆匆離世。八年,一天不多一天不少。他讓她等了整整八年,他們終於又可以在一起了。這回,永生永世都不分離。他們是早就說好了的,不離不棄。

正如書中所言,她是萬古不竭的滄海水,他是溫柔繾綣的巫山雲。任憑浮華韶光凌虐,終不敵弱水三千。傾城之戀,只因他的,她的,一生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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