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村離最近的大陽鎮大概30公里左右，道路崎嶇，騎摩托車都要半個多小時。我經常一個人騎著我那輛二手摩托車，載著後媽往返於村鎮之間，她的身體越來越差，病恐怕是治不好了……
這幾年，病魔把她折磨得死去活來，滿頭的白髮掉得一根不剩，只能在頭上綁塊頭巾，身體虛弱得坐在我摩托車後面都得我用繩子把她困在我身上才不至於跌落下去。
後媽有個親兒子，在縣城開店做生意，一年也就回來兩三次。後媽去過幾次，每次去都跟兒媳合不來，兩人吵得不可開交。後媽每次都是高高興興地去，垂頭喪氣地回來，然後一個人唉聲嘆氣地躺在家裡的硬木床上，由我這個“大兒子”照顧。
我的父親死得早，大概在我10歲左右的時候過世的。後媽對我和她親兒子李宏志雖然表裡都不一樣，但她起碼沒有拋棄我，再怎麼樣都是她把我這個村裡都叫“傻大個”的兒子撫養成人，至於我今年35歲了還找不到老婆也只怪我自己沒本事。後媽一直在村裡開小賣店，人脈很廣，早些年幫我物色了好幾個女孩子，可我卻……哎，只怪我自己笨，傻，嘴拙唄！眼看著從小的玩伴們都成親了，找老婆了，成家立業了，我35歲了還是單身狗一隻，可我有什麼辦法？我1米82的身高，但說話吐字口齒不清，腦袋特別大，看起來傻愣愣的模樣，這個社會，眼高於頂的女孩子們哪個看得上我啊？
“小志，你跟宏志打了電話沒有啊？”後媽側躺在病床上，氣息短促。
“打，打了好幾次了啊，宏，宏志說，儘快趕回來。”
“小志啊，媽快不行了，媽這些年，嗯，這些年……對不住你，家裡都是你在忙碌，我也是你一個人在照顧，媽沒有別的遺憾，唯一對不住你爸的，就是沒有給你娶上個媳婦……”
“媽，您，您別這麼說，如果沒有，沒有您，這些年我都不知道怎麼活下來，媽，您少說寫話，休養好身體，宏，宏志很快就回來了。”
“嗯，”後媽看了我一眼，似乎欲言又止，她長談了一口氣，轉身睡去。
半個月過去了，後媽的親兒子宏志還沒有回來，後媽的病情卻越來越重了。
“媽，我載你去醫院看看吧！”我守在床邊，心急如焚地勸慰著她。
後媽喘著粗氣，幾乎說不出話來，她用手拉著腦袋下的枕頭：“小志，宏志回來了，把這個枕頭給他，”後媽劇烈地咳嗽著，半天才緩過神來：“我死後，把我跟你爸埋在一起……嗯，小志，如果宏志不要這個枕頭，那，那你就拿著。”
“媽，您少說些話吧，我載您去醫院，一定要去！”
“小志，醫院我就不去了，浪費錢！”後媽突然對著我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然後不甘地閉上了眼睛。
“媽，媽，媽？媽啊！”我趴在後媽身上，號啕大哭起來。
後媽出殯的第二天，她的親兒子李宏志開著豪車才趕了回來。
“宏，宏志，”我哈著臉看著陽光帥氣的弟弟：“媽已經下葬了，你怎麼現在才回來啊？”
“我這段時間剛好出國去了，忙生意啊，你以為我像你？腦袋一片空白，傻愣愣地守在家裡種田挖地？我很忙的！”李宏志小覷了我一眼，從包裡掏出一張卡遞到我手裡：“這是一萬塊錢，媽的喪事費用應該也就這個數！我現在去墳頭祭拜一下，我就要回去了，你還有什麼事嗎？”
“我，我沒有什麼事，”我低著頭，撓了幾下頭髮：“哦，媽臨死前說，把她的枕頭給你！”
“枕頭？”李宏志緊鎖著眉頭：“去拿過來！”
我屁顛屁顛地從床上取出後媽生病期間一直枕著的大布枕頭，感覺沉甸甸的，我顫顫巍巍地把它交到李宏志手裡。
“真臭！”李宏志剛接過枕頭就隨手一扔：“一個又髒又臭的枕頭給我做什麼？真是老糊塗了！”他抬頭看著瞠目結舌的我，扔下一句話：“你喜歡，送你吧！”然後理了理頭髮，往車裡走去。
“宏志，這是媽，媽臨終送你的信物啊！”
“你留著吧，我走了，沒事別老打電話煩我！”後媽的親兒子李宏志開著豪車揚長而去……
我撿起地上的破舊大布枕頭，確實臭不可聞，我打算洗乾淨，再縫補一下，完全可以自己用，再說了，後媽遺留下來的，也有個念想不是？
我拆開枕頭，一封信從枕頭裡掉了出來：
“我不知道看到這封信的是宏志還是小志，我現在已經是過去的人了，說句實話，雖然我內心希望看到這封信的人是宏志，但，但不管是誰，你們誰拿到這封信，枕頭裡面的卡和錢就是誰的！
卡里面的12萬是這些年我經營小賣部和你們兩兄弟逢年過節送給我的錢積攢下來的，枕頭裡面還有一些零碎的錢，錢也不是很多，希望你拿著這筆錢做個起步資金，如果是小志，希望你能娶個老婆。
媽，媽這些年拖累你們了，媽走了，雖然有愧於心，但無愧於身。謝謝你們這些年的陪伴和照顧，媽在另一個世界等你們……”
我拿著信，看著字裡行間，淚水泫然而下：“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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