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大學同學聚會的時候，以前班上的男生，無論長相美醜幾乎無一例外的都會帶著自己的妻子來，有的甚至還帶了兒子。
年過30，成年人之間討論的話題也在改變，還記得剛畢業那幾年，滿桌的人還在說什麼創業艱辛，就業困難，才沒過幾年，彈指一揮間，如同白駒過隙，話題又變成了哪家兒子考上了什麼學校，哪個臭不要臉的有保養了小三。
林曉坐著這些人面前，一杯斷腸酒喝個痛快。
“哎！林曉，你老婆呢？”
“沒有！”
“那你總該有個女朋友吧！”
“沒有！”
“天啊，你該不會還喜歡著胡妮吧？”
“……”
林曉默不作聲，有多少歡喜多少憂愁地喝了一杯酒。胡妮是林曉大學時候的女朋友，也是林曉的初戀情人，大學四年青春時光，就跟胡妮談了四年的戀愛，朋友都以為他們倆的愛情堅不可摧，大學畢業之後，兩家人商量結婚的事情，可是胡妮的母親以林曉是“婦產科大夫”為由推掉了這門婚事。
其實，林曉明白真正的原因，胡妮的媽媽不答應結婚的理由也只是因為林曉的媽媽不願意交出房產證，兩家人吵起來，最後遭殃的就是這對苦命鴛鴦。後來胡妮放下了，也結了婚生，前年還有了一個孩子、
可是始終放不下的卻是林曉。
同學聚會之後，林曉媽媽的一通月老電話打到了他的手機上。
讓他去相親，對方是剛畢業女大學生，地點：市中心湖心亭餐廳。
林曉雖然不喜歡相親這種不合時代的戀愛方式，但是在老媽的強壓之下，不得不乖乖從命。
聽說地點是對方選的，別的不說，單單“湖心亭”餐廳這個選址，林曉就幻想對方應該是一個品味不俗的姑娘。
雖然想是這麼想的，到底長什麼樣，林曉心裡還是沒底，林曉雖然不像其他男人一樣不看重外表，但是至少也不能太難看，可是回頭一想，如果不難看那為什麼又會來相親呢？現在的女孩子誰會出來相親啊？
懷著這份疑惑，林曉一直驅車到約會的地點，途中還隱隱的不安。
不過，到了那裡之後，林曉終於可以放寬心了。
湖心亭餐廳原來是一家咖啡館，跟林曉理想中的中餐廳相差甚遠，而且咖啡館裡面很安靜，客人也稀稀落落的幾桌，很適合約會，姑娘長得標緻可人，秀氣玲瓏。
剛進咖啡屋，林曉就忍不住上前搭訕。
“小姐，請問你是來相親的嗎？”
小姑娘捂臉甜笑：“是啊！”
“那請問小姐你叫......”
“何淑芬！”
“何淑芬？......可是你肖雅小姐嗎？”
“啊？肖雅？”
林曉蒙了一會兒之後，咖啡屋的服務員才慌慌忙忙地衝上來，臉色難堪地給他們倆解釋：“哦！你是來相親的那位林曉先生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今天相親的人有點多，您等得那位在二樓的包間，您跟我來吧！”
烏龍一場之後，林曉想要相親的興趣也早已經煙消雲散，他今天過來本來也只是打算認識多個朋友，咬咬牙就跟著服務員上了二樓。
包間跟一樓果然不一樣，優雅，寧靜，古典音樂，還有——那個男人。
What？
那個男人？
對，來者正是他上大學時候的情敵，比他小一屆的師弟肖揚，那時候林曉還跟胡妮談著戀愛，這小子就想棒打鴛鴦，把胡妮從林曉的手裡搶過去，幸好林曉他們情比金堅，才沒有讓這小子得逞，如此渣男，怎麼會過來和林曉相親？
倆人一見面，林曉當頭就罵。
“怎麼是你？”
“就是我！”
“你過來幹嘛？肖雅該不會是你妹吧！”
“正是鄙人的妹妹，我今天來就是想告訴你，別再讓你媽媽纏著我媽了，我妹妹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了，你這老男人嫁不出去也不要咬著我妹妹不放！”
林曉本想回懟一句：“要是你妹妹的話，老子說什麼也不會跟她在一起！”
可是那人話音剛落，林曉沒來得及說出口，他就順手撈起桌子上的那被咖啡瞄準林曉當頭就潑了過去。
林曉料想不到這渣男還有這招，躲不過，被淋了一頭咖啡。
再睜開眼的時候，肖揚已經瀟瀟灑灑地從包間離開。
之後服務員又從包間外面拿著餐牌子笑容滿面地走進來，看見林曉落雞湯的樣子忍不住偷笑：
“不好意思啊先生，兩杯咖啡200塊！”
林曉瞬間石化：
“什麼？兩百塊？你們喝的這是砒霜吧，喝人不吐骨頭。”
服務員笑裡藏刀：
“不好意思啊先生，兩杯咖啡在我們店裡是最便宜的，只需要50，可是這包間我們是計時的，剛才這位先生在這等你等了一個多半小時，給你抹掉零頭，150已經很划算了。”
“......”
02.
那次相親絕對是林曉人生中最倒黴的一次，後來回去之後，林曉到附近的寺廟去拜佛念齋了好幾天，跟寺廟裡的老和尚求了一串辟邪的念珠，祈求以後再也見不到肖揚這樣的混蛋。
可是，林曉後來才發現，這些東西不管用。
每天夜裡，林曉都抱著念珠睡覺，嘴巴里念念叨叨：惡靈退散！惡靈退散！
但是那些天，林曉要麼就失眠，要麼總做噩夢夢見肖揚那個小子。
後來林曉終於還是忍不住到寺廟裡找那老和尚問罪！
“說！你說你這破念珠有什麼用？不是能給我驅散邪魔嗎？為什麼我這幾天還會不停地做噩夢？到底怎麼回事兒？”
老和尚不緊不慢，喝了口茶水，拿起被林曉摔在地上的那串念珠瞧了瞧，然後再看看林曉的印堂！
“年輕人？你最近可是一直夢見一個人？”
林曉心想：這老和尚又在搞什麼鬼？
點點頭，回答是。
“那這個人可是你曾經認識之人？”
“嗯？然後呢？”
老和尚一拍大腿，眉開眼笑，“哎呀！恭喜施主，賀喜施主，這人怕是你的天定之人，今年你桃花運到了，要是你勤快一點，說不定這人在今年還可以給你生一個孩子！”
老和尚話剛說完，林曉的拳頭就已經敲掉了他的大牙，老和尚疼得死去活來，倒在佛堂裡面被幾個弟子攙扶著，老和尚以為只要把話往好的方向說，就肯定沒事兒，是知道在林曉這兒栽了跟頭。
那時候，林曉已經憤憤不平地離開了寺廟的大門。
“老東西，果然裝神弄鬼騙人的！呸！”
......
第二次再見到肖揚的時候，是在那年的12月份。
寧安城一夜之間下起了小雪，林曉的家離醫院比較近，早上8點多之後，林曉撐著傘，在雪地裡漫步，北風呼嘯中的雪花越過保護傘的障礙，落在林曉的頭上，凝固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冰晶。
回到醫院不久，便聽到有位年輕的先生帶著妻子來產檢，對方是剛懷上不久的，還在科室的外面一直商量著要不要這個孩子。
林曉是個婦產科大夫，從前這種事情見得多了，年輕的夫婦剛結婚不久，玩兒的時候只顧著熱火朝天，沒有一點安全意識，出事兒了沒經過父母的同意就考慮把孩子拿掉。
畢竟是一個新生命，從前這樣的事情，林曉是能勸就勸。
那時候，那對夫婦還在門外商量，林曉坐在辦公室裡聽得一清二楚，女人的聲音嬌嫩，應該是剛出社會不久的小女生，男人聲音低沉，聽起來像是感冒了。
說著說著，兩個人便起了爭執。
“我都說不要了，以後大著肚子，你要我怎麼面對我公司的同事？現在公司競爭有多激烈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這麼做對你有危險！”
“我不管，我管不了這麼多了！”
女人絕情絕義，小小的孩子，怎麼比得上她未來的前途，林曉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種不負責任的母親了，惱怒之下，嘴巴里還咬著一條油條，就猛然把辦公室的門給推開！
“夠了！你怎麼當母親的？”
方才爭執的一男一女被從辦公室裡忽然冒出來的人一打斷，登時噤若寒蟬，半句話也沒出聲。
三個人尷尬地對視了幾秒。
最尷尬的還是肖揚！
看見林曉的時候，一雙眼睛瞪出來眼珠子：“臭學長，怎麼是你？”
“我還正要說呢，渣男，怎麼是你！”
林曉對肖揚的印象壞到極點，原因很多，大學時候是他的情敵，上回相親坑了他200塊錢，差點成了他姐夫......
再加上今天的這一條，林曉心想終於可以將肖揚打入“極品渣男”的行列。
而肖揚聽到林曉叫他“渣男”之後，也感覺莫名其妙。
肖揚捫心自問，他長得是帥氣了點，還有一點痞痞的，可是男人痞一點不是才招女孩子喜歡不是嗎？就算以前處過幾任女朋友，但是到最後都跟她們和平分手，遠沒有林曉口中的“渣男”這麼嚴重。
於是，林曉跟肖揚，這兩個以前就看不對眼的男人又在小小的醫院裡相互怒視，電光四射。
被他們夾在中間的孕婦恨不得找地方鑽。
03.
在林曉苦口婆心的勸說之下，他們終於決定把孩子生下來。
從那以後，楊肖就帶著那女人每個星期六都會來醫院進行一次產檢，發現懷孕的時候孩子已經三個多月了，正常的妊娠期是十個月，女人下定決心要留這個孩子的話，會帶來很多麻煩，比如挺著大肚子上班會比較麻煩，還有妊娠期的各種不良反應。
到妊娠的後期，還要向公司請假半年的帶薪產假，但是她剛剛畢業不久，在新公司還未站穩腳跟，這邊又要請假半年，就等於拿錢不辦事，有哪個老闆同意。
不過，這都是他們的事情，跟林曉沒關係。
12月末，元旦那日。
元旦假日，醫院一半的護士和醫生都放假回家休息，其實，請假的大多數都是30歲以下的年輕醫生，平日裡醫院的工作就比較繁忙，年輕人沒時間談戀愛，終於有機會快活三天，自然不會錯過。
而林曉，30歲的老男人了，還沒女朋友，怕是註定孤獨終老一輩子的人了，也不好意思跟年輕人混在一塊兒玩兒，醫院的老婦科大夫張太太給他說了還幾次對象，想把自己帶的研究生學生介紹給他，可是都被他一一拒絕。
但是張太太依舊不死心，元旦假期還把自己的學生帶來醫院實習，林曉雖然步入而立之年，可是常年跟女人打交道，也在她們那裡學了一兩招保養的好法子，30歲看上去還是面如冠玉。
在科室裡面，張嬸站在林曉旁邊，一隻老手從他背後輕輕一推，正瞅著不遠處給病人把脈的女實習生就跟林曉說：
“快去啊，你之前老說不願意，不願意的，現在姑娘我可都給你找來了，今年能不能脫單，就看你的表現了！”
林曉不是不想結婚，只是胡妮的那段戀情之後，就再也沒興趣談其他的戀愛了，從前二十來歲的時候沒興趣，現在30歲了，那就更沒興趣了。
但是眼下又不好意思直覺拒絕張嬸的一番好意，又不想給那個女實習生示好，讓她誤會，正愁於沒有逃脫的方法。
而另一邊，肖揚他們倆就從門外擠了進來，對著林曉喊了一聲：“林醫生，這次有得麻煩你給我妹妹做產檢了！”
自從上次林曉勸肖揚的姐姐留下孩子，肖揚對林曉的態度就稍稍有了些改觀，不再像以前那樣跟他硬碰硬，肖揚性子直，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他了明於心，雖然嘴上還從來沒有對林曉說過一句“謝謝！”
可心裡已經不知道感謝了林曉多少回了。
得救之後的林曉迅速從張嬸的魔掌中逃離，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門外的肖揚，對他微微一笑，把自己的這份感激之情傳達給他。
肖揚的妹妹肖雅正是上次說要跟林曉相親的那位大學畢業生，她跟她男朋友在大學二年級的時候認識，畢業之後便留在寧安城工作，在寧安城的郊區租了一個小小的房子，他們二人的經濟能力本就不怎麼樣，平時小吵小鬧也就算了，出事之後，男生乾脆就一走了之。
肖雅無奈之下只能投奔他的哥哥肖揚。
這麼說來，林曉還得感謝上次肖揚的莽撞壞了他們的相親，不然這冤大頭可能就要落到林曉的頭上。
產檢過後，肖雅基本上沒什麼情況，一切順利！林曉為他們高興，作為一位婦產科大夫，生活中快樂的來源，就是看到一個又一個懷著寶寶的媽媽們的笑容。
肖揚把一盒子抹茶泡芙放在林曉的桌子上，林曉一開始還以為他要給她的妹妹享用的，結果是送給林曉的。
“送給我幹嘛？”
“額......我每次來的時候看你都吃有條跟白粥，這麼沒營養的東西，你怎麼吃的下去啊！所以，這次專門買了一盒泡芙來孝敬林大夫！”
林曉推脫說不用，他對每一個來醫院的孕婦態度都差不多，也沒有對肖揚兄妹特別照顧，肖揚的好意，他只能說心領了。
那時候，肖雅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肚皮說道：
“林醫生，您就收下吧，我哥那是故意買給你的，你要是不吃了，他會難過的。”
林曉恭敬不如從命，把泡芙拆開，吃了兩三塊之後，又分給了幾個值班護士，而肖揚在一旁看著他，目不轉睛，林曉嘴角沾了點奶油，楊肖立馬變便上前給他遞紙巾。
恍惚之間，林曉都不知道自己跟肖揚相處地這麼融洽，昨日的冤家，今日的朋友。
化干戈為玉帛。
林曉是萬萬也料想不到。
04.
隨著肖雅的肚子漸漸大起來，肖揚來醫院的次數也頻繁了不少。
醫院裡的小護士都認得他，自到他是肖雅的哥哥，在互聯網公司上班，是個技術宅，可是又不像其他技術宅那樣腦袋一根筋，他照顧妹妹的時候體貼細緻，偶爾又痞痞的調皮又可愛，這樣的男人在小姑娘眼中是忠犬男友的不二人選。
每一次到醫院，許多年輕護士明示暗示了好多次，說對他有好感，可是每一次他都找各種理由推脫掉。
不是說工作忙沒時間談戀愛，就是說房子沒買，老婆本沒存夠......
不就是談了戀愛嘛！又不一定非得要結婚生子！
還存什麼老婆本！
婆婆媽媽的。
最後鬧得幾個小護士對他都失去了興趣，肖揚樣子長得倒是挺好看的，學歷又高，跟林曉醫生是同一所大學畢業的，不是月光族，不是啃老族，沒女朋友......多好！
“哎！說不定人家已經有女朋友了呢？”
“怎麼會？要是有女朋友，哪還有時間天天上林醫生這給他送吃的啊！”
幾個小護士唉聲嘆氣地怨念了一番，肖揚平時送來的那些點心小吃都是寧安城裡頭最有名的幾家老字號裡買的，貴的很，女護士們要不是沾了林醫生的光，還吃不著呢！
不過，林曉倒是沒什麼感覺，只當這些是謝禮一併收下。
後來有一次，林曉難得提前下班，那天一樣是下著小雪，漫步走出醫院的大門，天上的雪花又落在他的肩膀和髮絲上，這天他沒有帶傘，冒著小雪回去。
剛走一段路，在雪景中就隱隱約約看到肖揚的身影。
記憶裡，這好像是他跟肖揚第一次這麼平靜地單獨兩個人獨處。
肖揚的面容就跟他的名字一樣硬朗，而林曉比他長得隨和，讓人如沐春風，一剛一柔，兩個截然不同的人。
那一次林曉不知道肖揚為什麼會突然出現，不過他們之間的話題無非就是肖揚的妹妹跟大學時候的那點光陰。
聊到大學時候的戀愛，自然繞不過胡妮，在林曉的心裡始終放不下肖揚當年的事情，明明那時候肖揚跟胡妮已經在戀愛，為什麼肖揚非要插一隻腳進來。
“什麼？那時候胡妮跟你戀愛？怎麼可能？她明明跟我說......她跟你只是朋友！”
“朋友？”林曉輕輕一笑。
想不到他喜歡了十年的女孩，居然也會在第二個男的面前說他們是朋友。
怪不得畢業之後，胡妮跟他分手之後，才沒過一年就毫不猶豫地結婚了
在那一刻，林曉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那一日，林曉和肖揚才解開這麼多年的心結。
時光慢慢流轉，林曉才漸漸放下悔恨的過去。
後來有一次，林曉在上班的路上，積雪厚，一不小心摔傷，扭了腰，躺在家裡半個月也動不了，也沒有回醫院上班，閉門謝客，整日不出，那時候已經是二月份，寒冬未過。
二月十四日早晨，林曉撐著身子起床上廁所，輪椅剛邁出房門的時候，就聽到外面的門鈴聲。
來者是胡妮。
從胡妮結婚之後，林曉就再也沒跟她見過面，這麼多年心心念念地把這個女人放在心裡，也只不過是一個男的望不到大學時候的那些懵懂歲月。
男人長情，可是像林曉這樣長情的男生不多。
胡妮從老同學那裡得知林曉扭了腰的事情，知道他行動不便，於是便想著來看望他，還給他熬了牛骨湯。
一晃多年不見，剛一開門的那一刻，林曉差點認不出眼前的這個體態微胖的婦女就是當年的胡妮。
歲月催人老，人生如過客。
林曉聽說她分手之後，嫁給了寧安城的一個地產商的兒子，地產商在前幾年樓房大賣的時候撈了一筆又一筆的“一千萬”，富裕不可估量。
胡妮嫁入豪門，應該比誰都幸福。
見到林曉的時候，女人手裡拎著保溫盒，容顏微皺，眼裡滿是淚花，對他微微一笑：“阿曉！這幾年，我好想你！”
那一刻，林曉彷彿回到了十年前，他們大學談戀愛的時候。
想不到過了十年。
當初的林曉還是那麼一如既往地瀟灑如風。
而胡妮已為人妻。
05.
到了林曉家裡之後，胡妮一吐這麼多年的苦水。
她說在婆家過得不好，丈夫對她三心二意，婚後的蜜月期一過，便在外面風花雪夜，前幾年房地產泡沫還沒破滅的時候，她還能在婆家安心做她的大少奶奶，可是這兩年房地產市場地動山搖，波及的面從一線城市擴大到二線城市，寧安城也受到不小的轟動。
而她跟他丈夫許多年的積怨終於爆發，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在那年的一月份，胡妮跟他的丈夫離婚了，分了兩套房產和一千萬的身價，這一次前來就是想跟林曉重歸於好。
林曉坐在輪椅上靜靜地聽她講完。
那天胡妮來的時候是早上九點半，十點半左右的時候，林曉家門外的門鈴聲又響了起來。
林曉不知道是誰，他以為是哪個平時跟他要好的同事上門拜會他，想也沒想地便推著輪椅到門的那邊去開門，可是剛走了兩步，胡妮就先他一步開了門。
開門的一瞬間。
女人驚訝的神情寫在臉上！
肖揚裹著厚厚的風衣，手裡拿著一把傘，另一隻手拎著幾袋子新鮮的排骨蔬菜，他也是從醫院的護士那裡才得知林醫生扭傷了筋骨的消息，得知消息之後，他便把妹妹安頓好在家中，轉身便到超市買了些食材到林曉的家裡，沒想到還是來晚了一步。
三個人愣愣不知說些什麼。
林曉不知道肖揚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從前八竿子都說不上要好的“朋友”，居然會拿著大包小包的食材上門來找他，而且還跟胡妮剛好碰上，機率比買彩票中獎還要低的事情都讓他給遇上了。
不過胡妮好像已經不太認得肖揚了，嘴巴動了動，露出貴婦應有的雍容的微笑：
“你是阿曉的朋友？”
肖揚沒有回答，估計肖揚也不認得他前面這個女人就是以前的胡妮。
他們倆這輩子的過客太多太多了，肖揚在大學的時候就有過女朋友，畢業之後分了手，工作之後又有了新的女朋友，在重新遇上林曉之前，他喜歡過的人太多太多，可是讓他定下心來真真正正去愛的卻沒有一個。
而胡妮，也許只當肖揚是她當年認識過的一個小學弟，壓根沒放在心裡。
一個多情，一個無情。
彼此都不認得了。
肖揚回她一個笑容：“我是他的病人！”
“啊？病人？難不成你懷孕了？”
“噗”的一下，在場的三個人都笑了一聲。
那一天，胡妮見到林曉家中有客人來，收拾東西匆匆忙忙地就走了，臨走的時候，還不忘提示他，好好考慮他們之間的事情。
後來的幾天，胡妮便沒有再來。
而肖揚，到林曉的家裡比誰都勤快，他知道林曉行動不便，傍晚下班之後，就到林曉的家中給他做飯，扶他上廁所，肖揚沒說別的理由，只是跟林曉說，自己是為了感謝他。
可是感謝一個人，何苦做到這份上，楊肖跟林曉算不上朋友，嚴格來說，從前還算是情敵，死對頭。
每天照顧完林曉之後，肖揚便又匆匆忙忙地趕回他的家裡照顧妹妹，一直忙到晚上十二點多，洗澡，雙眼一閉，睡覺，第二日又重複昨天同樣的事情。
肖揚比林曉和肖雅都睡得晚，他睡覺之前還要複核公司的程序代碼，對著一串毫無情感的字符，手指尖在電腦旁滴滴答答地敲打，累了就打哈欠，醒了就喝咖啡，可他從來不會在林曉和妹妹面前露出疲倦的表情。
肖雅終於忍不住的時候就會怒罵他：
“你到底喜歡林醫生什麼啊？”
那時候肖揚在廚房裡忙活，切著菜，聽到妹妹這麼一句話，一不小心，切到了手指頭，疼也不喊一句，就回頭看看她：
“喜歡他什麼？以前我也想過這樣的問題，後來我想通了，也許我是喜歡他那股子倔強吧！喜歡了一個人喜歡了十年，未曾變心！即使到最後知道那個人耍了他，他還是無怨無悔！再看看以前的我，喜歡一個愛一個，不愛了就換掉，所以，這一次......我想試試，我想試試能不能愛一個人愛得那麼徹底！”
妹妹翻了個白眼，啐了一句：
“切，情聖！那你表白了沒？”
“沒有！”
“那他知道你愛他嗎？”
“不清楚！”
06.
林曉能重新站起來的那天，是肖揚扶著他的。
肖揚轉過頭，偷偷地看了旁邊人的側臉，那時也是在一個黃昏的傍晚，橘黃色的光芒照射照射在林曉的臉上，甚是好看，他的鼻樑骨，他的嘴脣，還有他微笑的樣子......
對一個醫生來講，能重新回到他的崗位，是多麼高興不過的事情。
肖揚迷離了神經，沉醉在他的影子裡。
“喂！肖揚！喂喂！肖揚！是時候把你的手拿開了，我自己會走路！”
林曉向他揮了揮手！
“哦！對不起，剛才我走神了！”
回到醫院後林曉得知的第一件事兒，便是胡妮住院了。
“什麼情況？”
“肝癌！”
“還能救嗎？”
“活不過三年！”
為胡妮看病的那位老醫生搖了搖頭，無可奈何。
“林醫生，既然你是他朋友，那麼有些事兒還是你親自告訴他比較好！還有！你讓她有什麼心願，儘快瞭解了吧！別留什麼遺憾！”
“知道了！”
林曉慢慢走進胡妮的病房的時候，她已經沉睡，林曉就坐在她的旁邊，為她削蘋果，林曉記得以前她最喜歡的就是自己為她削的蘋果，她還說“你的手拿手術刀好看，切菜水果也好看，我好喜歡你啊，阿曉！”
回憶起從前的事情，林曉的淚水止不住從眼眶裡流了出來，此時此刻，無論胡妮對他做過什麼，他都已經不在乎了，愛了她十年，這份情感，終究割捨不掉！林曉拿起她因為病痛折磨而日漸浮腫的雙手，原來上一次見到她身體微胖，並不是她不會保養，而是病理前期的發腫。
林曉還能為她做什麼，唯一能為她做的，便是跟她結婚！
她此生還未了結的願望不就是這個嗎？
漸漸地，胡妮從床上醒了過來......
她看著林曉哭瞎了的雙眼，伸手上去撫摸林曉的臉，艱難地說道：
“你的臉，還是這麼好看......我就不行了，我醜了！”
林曉點點頭，嗯了一聲。
“看來你都已經知道了，我原本......我原本不想告訴你的......”
“你別說了，我知道的......”
“我得知我自己的病之後，我就跟丈夫離婚，大限將至，我後悔了，我後悔嫁給了不喜歡的人......阿曉，當初是我負了你，這些你都知道的吧！”
“我知道，我知道你心裡還有我的......”林曉繼續流著淚；
“我之所以跟他離婚，是因為，我想在人生的最後一點時間裡，想為我自己的愛情活一次......”
“嗯，我答應你！”
醫院瀰漫著藥水的味道，那時候肖揚正好陪著妹妹來醫院產檢，經過那個病房，看到這一幕，肖揚躲在病房窗口的旁邊，遲遲不肯離去......
肖雅用力掐了一下肖揚的肩膀；
“哥！別想了，走吧！”
“再等等！”
“走吧！哥！”
“再等等！”
這世上，有些人能等，可有些人等不了，一寸光陰一寸金，愛恨糾纏剪不斷。
07.
婚禮在當年的5月中旬舉行。
結婚之前，林曉多半時間在醫院陪伴胡妮度過，每天晚上都弄得很晚才回家，身心疲憊，而那時比他更加疲憊的人卻是肖揚。
他曾說過試著好好地去愛一個人人，陪伴他走過餘生，可是沒能等到那個人給他這個機會，那人已經成為別人的俏郎君。
時光一點點地如流水般逝去，後來終於有一次肖揚下班之後驅車來到林曉的住處，而那一天林曉沒有在醫院陪伴胡妮。
那時已是春天四月，不知道為何如此美不勝收的春節都掩蓋不了他們兩個人臉上的陰霾，肖揚是因為他那求而不得的愛，而林曉則是因為他那命不久矣的故人，黃昏落日，他們打了個照面。
“肖揚？”
“嗯！你好啊，林醫生......”
那天晚上，肖揚跟林曉一起逛超市，林曉從前從來沒有跟肖揚一起去過超市，以前都是肖揚買好了菜直接到他家裡去做飯的，而那一天，他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閒情陪著他一起走，一起買菜。
看著那個比他小兩歲的肖揚在超市裡面精挑細選，在菜市場與小販們討價還價，倒也覺得旁邊的這個男人是個持家的好男人，走著走著，林曉就用手肘踹了踹他！
“哎！我說，肖揚，像你這麼好的男人，肯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歡吧！怎麼樣？你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啊？”
肖揚笑了笑，苦澀酸甜，盡在其中。
晚飯是他們倆一起做的，林曉切菜，肖揚下廚，把一頓飯做得美味可口，那一刻，肖揚也幻想過，原來這便是家的味道。
他們兩個人一起吃飯，不是燭光晚餐，不是豪華盛宴，只是家常便飯罷了，林曉低著頭，肖揚為他夾菜，燈光很亮，不知為何兩個人的影子就是交錯不到一塊兒。
靜靜地把一頓飯吃完，他們在陽臺上吹風，春天的風帶著泥土的氣息。
肖揚在抽菸，林曉忽然轉過頭看著他的臉，林曉第一次覺得肖揚的側臉也很迷人，特別是他叼著煙的樣子.....
特別迷人.......
“哎！肖揚，你不打算回去照顧你妹妹啊？”
肖揚微微一笑：“不用我照顧了，他男朋友回來了。”
哎！肖雅的男朋友都浪子回頭了，這是是個浪子回頭的好日子......
胡妮也浪子回頭了......
聽肖揚這麼說，林曉驚訝一聲：
“真的？”
肖揚像一個大人一樣，摸了摸林曉的頭，“嗯！真的，不騙你！”
林曉有點慍怒：“可惡，幹嘛亂摸我的頭，我可是比你大哎！”
肖揚還是微微一笑，內心千刀萬剮。
“肖揚！你覺得，我這麼做對嗎？”
“什麼這麼做！”
“重新去喜歡一個辜負過自己的人！”
“去吧！無論你做什麼，只要按照你自己的心意去做便可以！”
“謝謝你！”
......
肖揚心道：你我之間，何必言謝！你謝我，反而讓我傷心......
那年的五月十二日。
醫院的產房忙得不可開交，什麼都不缺，唯獨缺了一位稱職的婦產科大夫，在肖揚的心裡，只有林曉才配給他的妹妹接生，可是產房裡已經不管那麼多了，即使林大夫結婚，也不能耽誤了別人生孩子。
產房外面站著兩個人，一個是肖揚，他沒去參加林曉的婚禮，另一個是肖雅的男朋友。
他們倆正盼著孩子出生。
而另一邊，寧安城的教堂。
神父正在為一對新人祈福。
念著結婚誓詞，其中一句，尤為令人鳴耳：
“無論生老病死......都要相愛一生......”
無論生老病死，都要相愛一生。
......
三年，胡妮最多還能活三年。
產房外面，肖揚咬咬牙，捏緊了拳頭，“三年，林曉，我會等你三年的，三年後，我一定會讓你愛上我！我發誓，一定！”
可是，三年後的事情誰能預料得到呢？
林曉跟胡妮結婚後的三年時間裡，林曉看著胡妮一天天與病魔鬥爭，從前病得臃腫的身材，逐漸消瘦下去，頭髮也掉光了，眼眶深深地凹陷了下去，皮膚煞白，脆弱不堪。
終於，在三年後的冬天，在醫院的病房裡壽終正寢。
胡妮剩下的兩套房產和財產，林曉一分不要，統統捐給慈善機構。
而林曉，也遵守當初的結婚誓詞，在沒有告知任何親戚朋友的情況下，元旦那日離開國內，去了美國。
肖揚追不上了，永遠追不上了。
回想那時的“湖心亭”，豈能知道愛上一個心若磐石的人。
肖揚啊！
終其一生，莫回首！
都是遺憾！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