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的缸瓦市教堂時光：靜心做事，規律生活'

文 ｜李崇寒

老舍先生

我生在北平，那裡的人、事、風景、味道，和賣酸梅湯、杏兒茶的吆喝的聲音，我全熟悉。一閉眼我的北平就完整的，像一張彩色鮮明的圖畫浮立在我的心中。——老舍

一座城，能找到理想的描畫它的人，是城與寫作者的幸運。北京何其幸運，與老舍相遇——他可真愛她，像愛自己的母親一樣愛。因他最初的知識與印象、性格與脾氣，很多地方都是這古城所賜予的，城就在他的血裡，無論身在何處，一想起北京，“就立刻有幾百尺的 ‘故都景象’在心中開映”。

20世紀30年代北京臥佛寺中的臥佛

老舍從臥佛寺回城後，就像換了一個人，不僅住進缸瓦市教堂，接受洗禮正式成為一名基督徒，還辭去了勸學員的工作，重新找了個教書的地方。雖然錢少，但很快活，如他自己所言，“累了，在校園轉一轉，或到運動場外看學生們打球，我的活動完全在學校裡，心整，生活有規律；設若再能把菸捲扔下，而多上幾次禮拜堂，我頗可以成個清教徒了。”

缸瓦市教堂是他從“小羊圈”去豐盛衚衕師範學校上學的必經之地。1861年，英國到北京設立使館時，英國倫敦會派遣傳教士雒魏林以英國使館醫官的名義進入北京，成為第一個建堂傳教的新教傳教士。他在英國使館旁租了房子，對外應診，小診所運行得很順暢，是為協和醫院的前身。2年後，倫敦會派艾約瑟來京，協助雒魏林工作，艾約瑟在西城設立福音事工點，成為缸瓦市教堂的起源。到老舍上學時，因義和團的大火，缸瓦市教堂已經歷了一次重建，有南北兩院，大、小兩座禮拜堂。因為在讀師範學校時，幾何、代數和英文好像和老舍天生有仇，別人演題或記單詞的時節，他總是在讀古文。“洗心革面”的他開始常去教堂學英語，並認識了1921年從英國倫敦神學院畢業回國的中國牧師寶廣林——夜校主持人、缸瓦市教堂的明星人物，不僅在高校學生中很有影響力，也是年輕牧師和青年會祕書們的領袖。

缸瓦市教堂，位於北京西四南大街

彼時寶廣林常找老舍幫忙翻譯文章，順道練手英文，為了方便商量事情，老舍乾脆搬到教堂住下。1921年10月，缸瓦市教堂成立自立籌備委員會，翌年起草規約，由1922年夏受洗的舒舍予(舍予本為老舍做校長期間所取的字，入教後改字為名) 負責。最後形成了長達4頁的規約，約定2年之內，教堂不再要英國的錢，經濟上實行完全自給，一切財產歸中國所有，徹底剝奪洋人實際操縱教會的權力。

現在可見到的缸瓦市堂，那座方屋尖頂、中西合璧的磚木建築，就是1922年寶廣林與老舍籌備教會自立自養期間所改建的。繞過缸瓦市主禮拜堂向北向西，即可看見一片灰瓦房，俗稱缸瓦市教堂的後院，老舍當年就住在西邊第二排平房中。他後來西去英倫，到倫敦大學東方學院當外教，回國後任教齊魯大學，無不與倫敦會有關。但“對早年和教會的來往，除了一兩處輕描淡寫之外，很少觸及”。“我不相信他有什麼宗教的信仰，我也不敢說宗教對他完全沒有影響”，這話是老舍形容好友許地山的，實際上，也是說他自己。當他1924年9月抵達倫敦，由“舒舍予”成為“老舍”（第一次使用這個筆名是在1926年《小說月報》第十七卷第八號上發表《老張的哲學》）後，他經歷過的北京與念想中的北京融為了一體。閉上眼浮現的北京似乎更親切，更真實，更有感情，老舍開始提筆寫北京，這一寫，就再沒停過。